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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哀牢快劍落日鋒

    就在這時,宗羲麟的手腕猛然一翻,佩在腰間的三尺青峯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脱鞘而出,雪亮的劍光在他面前畫了一個光華璀璨的光圈,這簡簡單單一道光圈彷彿一枚堅不可摧的光盾,結結實實地擋住了風空寂迎面撲來的數十劍重擊,一連串雙劍相擊的火星煙花一般在兩人之間的虛空中閃爍生輝。轉載自我看書齋

    “好…!”台下的觀眾們終於看到了江湖罕見的劍客對決,無不震天動地的叫起好來。

    “哇,太眩目了!”祖悲秋拼命地眨着雙眼,如痴如醉地説。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比起那些地趟刀,五鳳槍,字午棍過癮多了吧,嘿嘿。”鄭東霆得意的説。

    “下注了,下注了,賭風空寂勝的一賠五。賭宗羲麟勝的一賠一。”一大羣青衣短褂的精幹漢子到處招攬着一時興起的賭客。其中一箇中等身材的禿頂漢子笑嘻嘻的來到鄭東霆和祖悲秋身邊:“兩位英雄,台上打的激烈,大家看的盡興,賭個彩頭,錦上添花如何?”

    鄭東霆轉過身看了他一眼,瞪眼道:“台上這兩位剛kai打你們就已經有賭盤了?哪個主事的手腳這麼快?”

    “呵呵,在下年幫夏壇大暑堂六月九日舵舵主劉正坤麾下胡馬,咱們年幫夏壇今年開這一次洛陽賭局,信譽卓著,金銀不限,一心為觀擂的江湖朋友服務

    請兩位英雄不必顧慮,盡情下注。”這貌不驚人的胡馬口齒流利的説道。

    “夏壇?夏壇壇主金牙步可信也來了洛陽?”鄭東霆渾身一激靈,小心的問道。

    “布壇主正在四海樓裏坐鎮,”胡馬揚手一指對面那座南市最高酒樓,“如果英雄想要看到他的金面才肯下注,請移駕四海樓最頂層的英雄閣,不過英雄閣三千兩以上的賭注。”

    “哇,等我爬上,擂台可能早就結束了。”祖悲秋抬頭看了一眼那座高聳的酒樓,喃喃地説。

    “所以布壇主才派出我們這些行官來幫助各位好漢下注,省卻大家跑來跑去的時間。洛陽擂瞬息萬變,下注一定要及時才好。”胡馬笑嘻嘻地説。

    鄭東霆聽得心癢難撓,手心生汗,恨不得立刻下注,但是現在身無分文,卻又如何玩得了這一局。

    “師兄,你想賭?我有錢啊。”祖悲秋善解人意地説。

    “知我者,師弟也。你身上還剩多少銀兩?”鄭東霆大喜,連忙問道。

    “還剩九千五百三一兩,飛錢加金葉子都在這裏了。”祖悲秋從懷中一抓,將厚厚一疊飛錢和金葉子攥在手中。

    “我很久沒有豪賭了,這一鋪我都押上去,你不介意吧?”鄭東霆躍躍欲試地説。

    “這筆錢墜在我懷中甚是難受,你要是能一下子花光,我還落個輕鬆自在。”祖悲秋這些日子揣着這些銀兩走路,提心吊膽,早就不耐煩了。

    “哈哈,果然是富豪人家出身,天生就是敗家子。你想要花光銀兩還不容易,來,全給我,我賭風空寂勝。”鄭東霆一把抓過所有銀兩,全部塞到胡馬手中。

    “呃,九…千五百…五百三十一兩人,押風空寂,一賠五,若得勝,須得…”胡馬雖然精明,但是一輩子也甚少處理過這麼龐大的一筆錢,一時之間算不過賬來。

    “須得四萬七千六百五十五兩。”祖悲秋接口道。

    “是,是。”祖悲秋快如閃電的心算能力讓胡馬暗自心驚,“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益州祖悲秋。”祖悲秋朝他拱了拱手。

    “天…天算子祖悲秋?”胡馬一雙鬥雞眼瞪得宛若鵝蛋,“您老人家十年前音訓全無,我們都以為您已經無疾而終,想不到今日有幸能夠再見到您的金面。”

    “您老人家?你確定説的是他?他才三十歲!”鄭東霆吃驚地説。

    “天算子祖悲秋,下注九千五百三十一兩,賭風空寂勝。”胡馬這個時候滿眼都是祖悲秋的胖臉,他扯開嗓子無比榮幸地大聲吆喝起來。

    “喂,是我鄭東霆賭的,鄭東霆!喂!”鄭東霆還要説話,這個胡馬已經三蹦兩跳,朝着四海樓呼嘯而去。鄭東霆搖了搖頭,轉身問道:“師弟,那幫年幫的傢伙居然這麼尊敬你?十年前你幹過什麼事?”

    “噢,沒什麼,年幫那時候想要獨霸劍南的賭場生意,我曾經花了三個月時間拖垮他們所有開張的賭場。我天算子的外號也是從那時候來的。”祖悲秋毫不再意地説。

    “你憑什麼拖垮年幫的賭場?”鄭東霆瞪圓了大眼,吃驚地問道。

    “賭啊!”祖悲秋臉上露聘絲天真爛漫的憨笑。鄭東霆張大了嘴,直挺挺地望着他,就彷彿在看着一株渾身都放射着金光的搖錢樹。

    台下賭得激烈,台上也打得火熱。宗羲麟的落日劍法在起手時擋住了風空寂一招數式的快劍,立刻發起了堅決的反擊。三尺青鋒劍光大盛,在空中斜畫出了一個渾圓的光圈,彷彿哪吒的乾坤輪罩向風空寂的頸項。

    風空寂顯然沒見過這種以氣馭劍的上乘心法,全身上下都被熾熱的先天真氣團團圍住,他身上隨着夜風飄揚的襟帶衣袖彷彿被潑上一盆鉛水,緊緊地貼住了肌膚。他勉強向後連退三步,讓過了落日劍法的鋒芒最盛處。宗羲麟兩劍建功,其實更甚,他的腳下行雲流水地踏着四圈步,手中的長劍完美無缺的光圈,從四個不同角度套向風空寂,令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好啊!好劍法!”台下的眾人被這豔麗的落日劍法迷花了眼,瘋狂地鼓起掌來。

    就在眾人以為風空寂就要落敗時,他突然一聲長嘯,瘦長的身形沖天而起,彷彿一隻穿雲破霧的飛鳥,一下子飛到宗羲麟的頭頂,身姿一個飛旋,數百道淋漓如飛瀑的劍光雨點般當頭罩下。

    “不好!”在遠處觀戰的連青顏微微搖了搖頭。

    “連師弟,你認為不好?”洛秋彤低聲問道。

    “嗯。關中劍法勝在沉穩堅實,不動如磐石,他此刻心浮氣躁想要一劍建功,鋒芒過露,一旦被對手壓制,必然心力交疲,手足無措。”連青顏沉聲道。

    就在他們談論宗羲麟劍法之時,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響從擂台上傳來。宗羲麟仍然不斷重複着自己熟悉而流的四圈步身子猶如螺旋一般飛旋,一次又一次地和凌空下擊的風空寂長劍相交,放射出金紅色的火花。

    那風空寂的輕功當真好生了得,竟然憑藉着兩劍相交的借力,身子一次又一次漂浮在空中,每一次俯衝都帶來更加強猛的劍擊,帶起濺射得更遠的火星。

    就這麼此起彼伏,你來我往,兩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連續激鬥了三四招。這個時候,鄭東霆和祖悲秋也看出了形勢不妙。

    “你説這個宗羲麟怎麼這麼倔?幹嘛老是呆在下面和風空寂石硬扛?他跳,你不會也跳嗎?”鄭東霆搖頭道。

    “是啊。這樣他擋得越狠,風空寂下一劍就更猛,這根本是自己打自己嘛。”祖悲秋低聲道。

    “這樣下去,他可不是要輸了?”鄭東霆撓頭道。

    “師兄,你不是買的風空寂贏嗎?這不是挺好?”祖悲秋問道。

    “我管他!我只是想賭,又不是想贏。宗羲麟施展的是落日劍法,寓攻於守,後發制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劍法。怎麼會敗給哀牢山快劍,這也太丟人了。”鄭東霆瞪眼道。

    台下正議論紛紛,台上已經有了勝負。風空寂最後一次騰空,身子呼嘯着翻騰滾動,連續打了三個旋風翻,手中的長劍當頭直砍,已經不是劍法,而是關刀刀法。這一劍宛若五雷轟頂,威猛勇捍,彷彿霹靂橫空,泰山壓頂。宗羲麟咬緊牙關運劍抵擋,手中的青鋒劍橫空一舉,只聽得錚的一聲大響,青鋒劍應聲而裂,風空寂的長劍筆直地從宗羲麟的臉上劃過,從頭頂到下頜劃出一條筆直的紅線。宗羲麟慘叫一聲,身子在空中一翻,彷彿一枚滾地葫蘆,狼狽不堪地滾落擂台。

    觀擂的數千江湖豪傑此刻鴉雀無聲。洛陽擂台搭了快五天,雖然折損在所難免,但是像這樣血戰到如此慘烈的境地卻是第一次見。風空寂和宗羲麟的這場比武也向在場有意上擂者作出了警示:從現在起就是毫無花巧,真刀實槍的較量。

    寂靜無聲中,七八個關中掌刑官將宗羲麟扶上擔架,向關中劍派醫官的客棧快速奔去。關中劍派的弟子也無心再看擂台,紛紛跟着這幾個掌刑官潮水一般離去。這些關中弟子的離場和行色匆匆,為洛陽擂蒙上了一層冷厲的陰影。

    擂台上的風空寂手腕靈活地一轉,手中仍然泛着血光的長劍準確無失地鑽回劍鞘,將身子一轉,朝着七位鎮擂人望去。

    “咳咳,咳咳。”天龍禪師顯然仍沉浸在剛才兩位青年劍客激烈精彩的比劍中,直到現在才勉強回過味來。“風施主連勝三人,連續六天成功護擂,請下去休息。”

    風空寂微微點了點頭,身子一晃,步履踉蹌地走下擂台。剛剛那場比劍,他似乎不比宗羲麟好過多少,落日劍法的濃厚內勁並非輕易能夠承受。

    在宗羲麟和風空寂相繼下台之後,空空如也的天蠶錦在夜風中嗚咽着起伏翻卷,一時之間,竟沒有一位豪傑再踏上擂台。

    蒼茫無盡的大地上,無數風空寂和宗羲麟的影象此起彼伏的攻來,每一個身影手中都閃爍着明媚如星的劍光。關中劍法,哀牢山劍法,落日劍法,十分不捨劍,各種鄭東霆認識或不認識的劍法接踵而至。

    秀美絕倫的劍華在他的眼前畫出一道夢幻般的光軌,令他意亂情迷,魂不守舍。興奮,委屈,失落,欣慰,期待諸般平日裏自己拼命壓抑的感情此刻就彷彿山洪爆發一般席捲了鄭東霆全身每一個角落。他像一個等了一輩子終於等到了上元節的小孩子,望着漫天煙花,激動得潸然淚下。他哽咽着瘋狂揮舞手中不知哪裏來的長劍,在寂靜的夜空中畫出一道道亮麗的光虹,將眼前繽紛墜落的劍紋統統擋在身外。風空寂,宗羲麟們的身影在他的劍華下越來越稀!爆每一個人影在消失之前都對他鄭重地橫劍施禮,接着彷彿肥皂泡一般消散在夜空中。

    “不要走!請不要走!我還有兩招沒使出來,讓我使出來你們再走,求求你們!”看到周圍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鄭東霆苦苦哀求着,但是,沒有人理會他,該消失的終是消失了。

    “我知道這是夢。為什麼連夢也不讓我做久一點,我只想使這兩招…”鄭東霆大聲吼叫着這兩招的名字,但是他的聲音卻總也傳不到他的耳朵。於是他不停地嘶吼着,直到聲嘶力竭。

    “嚇!”鄭東霆猛地從牀上坐起身,劇烈在喘息着。他感到渾身疲憊得就像經歷過一場大戰,粘稠的汗水彷彿蚯蚓一般在他全身蠕動。他用手用力糊了糊臉龐,緩緩抬起頭來,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大吃一驚:祖悲秋滾滾的大頭此刻離他只有數寸遠。

    “哇,師弟,想要嚇死我嗎?”鄭東霆瞪圓了眼睛。

    “你才嚇死我了,師兄!”祖悲秋瞪圓了一對水汪汪的小眼睛,“你一直在做惡夢,在夢中大吼大叫,像發瘋了一樣。”

    “大吼大叫,是嗎?”鄭東霆黃臉一紅,再抬頭一看,只見在湘紅院暫住的洛秋彤,馮百歲,厲中廷,風橫江,容可盈等天山弟子都聚集在自己房間門外,好奇地朝自己探頭探腦張望。

    “明知道我在做惡夢,怎不叫醒我?”鄭東霆狠狠瞪了祖悲秋一眼,接着他湊到祖悲秋耳邊輕聲問,“我叫些什麼?”“你一直叫着:天星海雨兑酒飲,洗卻牽牛織女劫。”祖悲秋想了想,滿有把握地説。

    “天星海雨兑酒飲,洗卻牽牛織女劫…嘿。”鄭東霆臉上露出一絲頹喪之色,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朝旁一摸,想要尋找咋夜沽來的酒,卻只摸到一個空空如也的酒壺。

    就在這時,一陣清亮的掌聲從湘紅院的客廳裏傳來。祖悲秋和鄭東霆抬起頭來,卻看到圍在門前的天山弟子紛紛讓開一條去路,天山月俠連青顏手戴鐐銬,在幾名關中掌刑官的押解下,飄然走進了鄭東霆的房間。

    刑堂囚犯的身份並沒讓這個少年得意的月俠有任何異樣顏色,反而愈顯得神清氣爽,看到他那永遠雅俊風流的模樣,鄭東霆一如既往地感到自慚形穢。他朝連青顏揚了揚手中的空酒壺,啞聲道:“連兄。”

    “鄭兄!”連青顏朝他一拱手,落落大方地在他牀前一坐,臉上現出興奮之色,“天星海雨兑酒飲,洗卻牽牛織女劫,一招破盡宗羲麟的關中劍法,一招完克風空寂的哀牢劍法,實在是令人拍案叫絕的佳構。鄭兄不愧為聖手門徒,對於夜落星河劍自有一番見解。連某受教了。”

    連青顏的話猶如一杯烈酒,陡然間澆落在鄭東霆猝不及防的心田裏,令他渾身上下一陣**辣的發麻,恨不得撕開胸襟,在黃沙曠野上飛奔。

    看到鄭東霆鬱鬱寡歡的模樣。連青顏這才晃然大悟到自己言語間的唐突,連忙抱歉説:“鄭兄,青顏失言了。”

    鄭東霆苦笑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連兄客氣,不必介懷。兄弟我醉酒失態,見笑了。”

    聽到他黯然的口氣,連青顏更感愧疚,心中柔情一動,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掌,竟不忍讓開,只得由他繼續擺在那裏:“鄭兄,我來這裏是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去觀擂,不知你是否賞光?”

    鄭東霆這才大吃一驚:“已經到了開擂的時候了?”

    “可不是!”一旁的祖悲秋插進話頭,“師兄,你這一覺可從天光一直睡到了天黑。”他的話音剛落,一陣震天的歡呼聲已經透過湘紅院衝進庭院,穿入了鄭東霆身處的客房之中,顯示着洛陽擂已經開始。

    鄭東霆扶着鼓脹欲裂的腦袋,思及方才那令他陰鬱難受的夢境,不由得頹唐地嘆了口氣:“對不起,連兄,今天我不想去了。”

    “什麼!師兄,你不是説真正精彩的…”祖悲秋立時叫了起來。

    “閉嘴,我知道自己説了什麼!不去就是不去。”説到這裏,鄭東霆一頭躺倒在牀上,用枕頭矇住了頭。

    “師兄…”祖悲秋還要説話,卻被連青顏一把按住肩頭,朝他擺了擺手。

    “鄭兄身體不適,休息一下也好。”連青顏説到這裏,站起身來,緩步走出客房,在天山弟子和關中弟子的簇擁下緩緩而去。

    “師兄,我也和秋彤他們去了,回來再和你聊。”祖悲秋説到這裏,也站起了身,興沖沖地走了。一時之間,客房裏只剩下了鄭東霆一個人。

    湘紅館外數千豪傑嘈雜的吵鬧聲一陣陣傳來,鄭東霆忍不住將擋在頭上的枕頭移開,默默傾聽着,幻想着擂上豪傑們此起彼落,刀來槍往的廝殺角鬥。

    “關中劍派已經上了台,浣花,嵩山,海南也該上了。還有彭門,蕭氏,少林,天山,越女宮。這一天之內,洛陽擂上會有多少豪傑,又會有多少被施展得淋漓盡致的武功?”

    鄭東霆的眼前不停閃現着無數風華正茂的絕代少俠,少林拳、彭門刀、蕭家槍、天山劍、越女罡在他們的手下施展得虎虎生威,令人眼花繚亂。但是這些人的身影卻又漸漸變化成自己,他想象着自己施展着這些一輩子無法使用的武功在擂台上呼風喚雨,縱橫馳騁,就彷彿重新回到了自己清純無暇,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忽然間,那繚亂繽紛的一切倏然而逝。鄭東霆的眼前,只剩下湘紅館客房灰暗的四壁,以及自己一雙不停抽搐的雙手。

    “哈哈,各位見笑了,在下彭七,來自青州彭門!”一個洪亮悦耳的粗曠嗓音突然穿過數千江湖子弟的嘈雜聲傳入鄭東霆的耳中。

    “彭七?那個傻小子?”鄭東霆猛然抬起頭,從牀上站起身,下意識地朝門口走去,卻在門口再次停住腳步。

    “歌舒郡主,你可看清楚了。在下身體健康,並無殘疾,性情詼諧風趣。不但武功高強,而且鬥雞走狗,馬球雙陸樣樣俱精,嫁給我保證你不會氣悶。彭某的心,就像新出爐的胡餅,完整無缺,全部獻給…你!”彭七話音剛落,洛陽擂畔已經變成了一片歡騰的海洋,聲嘶力竭的叫好聲和海潮般的掌聲混響在一起,化為隆隆的春雷,那些觀擂的江湖少年彷彿等了整夜的戲迷終於盼到了心中的大戲。

    風流倜儻,豪放不羈,鄭東霆當年一直憧憬的人生,都讓這天真爛漫的青州少年佔全了。鄭東霆閉上眼睛,用手心扶住額頭,勉強壓抑着一陣陣宿醉的頭痛和心頭難言的酸楚。他抬起頭,長長嘆了口氣,踉踉蹌蹌朝着湘紅館的酒窖走去。那裏有取之不盡的美酒,令他忘憂;還有厚實堅固的牆壁,可以阻擋住從洛陽擂上傳來的那股焚心的火。

    關上酒窖的大門,點上昏暗的油燈,鄭東霆盤膝坐到一個碩大的酒罈旁邊,左手一掌拍開酒封,右手揮舞酒瓢,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美酒,仰起頭咕咚咕咚直灌入咽喉。酒窖裏猶如墳墓一樣寂靜,洛陽擂的噪聲似乎在厚重的四壁上敗下陣來。鄭東霆含住一口酒水,軟綿綿地靠在背後的牆壁上,默默享受着這一刻的寧謐。

    十二年一度的洛陽擂似乎比親生兄弟的血仇更令他湧起想要破戒的衝動。如果此刻他在洛陽擂上和弓天影放對,他幾乎分不清自己是為了給親兄弟報仇,還是給自己找一個施展武功的理由。

    “守了十年的誓言,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一擊?”鄭東霆閉目冥思着,“我鄭東霆再不堪,至少仍然是個一諾千金的漢子。但如今在洛陽擂畔,為什麼我如此禁不住誘惑。難道我竟只有破罐破摔的爛命?”

    想到這裏,他突然自嘲地苦笑了一聲:“親兄弟的血仇也不能成為破戒的理由,你最終還是要被廢去武功。鄭東霆阿鄭東霆,原來你還是心存僥倖,夢想着能夠痛快一次,卻不受懲罰。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去做牧天侯的徒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須怪不得別人。你命中註定,是一個有力使不出的廢物。來,乾一杯!”

    他揮動酒瓢再次舀起一勺酒水,高高舉到眼前,就要對嘴灌下。就在此時,一陣悶雷般的歡呼聲透過酒窖厚重的牆壁,彷彿鋼錐一般刺入鄭東霆的耳膜。他手一顫,滿瓢酒水兜頭照臉,澆了一身。

    隱隱約約間,他恍惚聽到成千上萬人異口同聲地嘶吼着:

    “好功夫!”“青州彭門好樣的!”“青州刀法威震天下!”“天下英雄,彭七第一!”

    這山崩地裂般的歡呼就彷彿無處不在的野火,燒得他撕肝裂肺,逼得他無處藏身。他只能一把舉起面前的酒罈,將整壇酒統統灌入口中,接着一頭撞在腦後的牆上,陷入了無知無覺的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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