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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青衫忍濕英雄淚 黑手高懸霸主鞭

    蓬萊魔女聽了他們這段悲歡離合的故事,又是感動,又是喜歡。感動的是他們相愛的堅貞,喜歡的是好友終身有托。當下笑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你們等待了十年,如今已是苦盡甘來了。我也就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啦。”

    雲紫煙雙頰暈紅,卻苦笑道:“哪裏就談得到這個?柳姐姐,你不知道武大哥他正有為難之事呢。”

    蓬萊魔女道:“武大俠,照你們的幫規,你是要為恩師服孝一年吧?十年都已經過了,那也不在乎多等一年了。”宋代崇尚儒家,很講究葬喪之禮,儒家對於父母,是要守三年喪禮的。武林中人,父母與師父的地位相等,但丐幫注重“心喪”,卻不似儒家之講究表面形式,不過也多少受了當時習俗的影響,所以師父死了,規定弟於要服孝一年,一年之內,不許婚嫁。蓬萊魔女正在與雲紫煙談到她的婚事,只道她是有着這種心事,故此隨口將她打趣。

    雲紫煙紅了臉道:“柳姐姐,我是和你説的正經事兒,這件事情,對於武大哥來説,比我們婚姻之事,更重十倍!”在知己面前,雲紫煙一着急,也就顧不得害羞,坦率他説了出來,也不避忌“婚姻”二字了。

    蓬萊魔女聽她説得這樣鄭重,倒是不禁有點驚愕,連忙問道:“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武大俠看得這樣緊要?”

    武士敦嘆了口氣。説道:“柳女俠,你提起我的恩師,我是有苦説不出口。我、我已經不是丐幫的弟子了。”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道:“你高開了丐幫?”

    武士敦道:“不是我自己離開的,我身受師父大恩,怎能離開丐幫?我、我是給逐出本幫的棄徒!”

    蓬菜魔女大吃一驚道:“這卻為何?”

    武士敦道:“我帶了完顏亮的首級回米稟告恩師,恩師死後,大師兄未曾接任幫主,就在靈堂之內,宣告將我逐出丐幫。”

    蓬萊魔女驚愕不己,連忙問道:“這是什麼道理?照理説,你殺了金國皇帝,這是一個極大的功勞,丐幫應該立你為幫主才是,怎能反而將你驅逐出幫?”

    武士敦苦笑道:“問題就出在完顏亮的首級上。”

    蓬萊魔女道:“我越聽越糊塗了,完顏亮的首級有何不對?”武士敦道:“不是完顏亮的首級不對。是因為丐幫之中,從沒有一個人見過完顏亮的,誰也不能分辨是真是假。大師兄説我是不知從哪裏胡亂取來的一個首級,誑報功勞,意圖欺騙本幫,掩飾自己的罪過!”

    蓬萊魔女道:“還有什麼罪過?”

    武士敦道:“我在金國御林軍中當了十年軍官,這都是奉了師父之命,也是由我師父安排的。但幫中上下,卻沒人知道我是負有秘密任務,只知道我是做了金虜的官。大師兄因此給我加上了一條天大的罪名,説我是貪圖富貴,背叛本幫。如今看到金國戰敗,完顏亮戰死,一看大勢不好,這才捏造功勞,用假首級冒充是完顏亮,回來行騙。”

    蓬萊魔女道:“你同來的時候,不是見過你師父的麼?當時有無旁人?”

    武士敦道:“當時大師兄也是在場的。但師父見了完顏亮的首級,就笑死了。他安排我去刺殺完顏亮這個秘密,他並沒親口説出來。”

    蓬萊魔女道:“但你師父當時的態度,已足以證明你不是叛徒。要不然他早已叫人將你拿下了,還會那樣高興麼?”

    武士敦道:“話是不錯,我也曾據理力爭。可是師父當時是在病中,大師兄説師父病中神智不清,相信了我的假活,這才高興的。而他則因我從前是最得師父寵愛的徒弟,他雖然知道我拿來的是‘假首級’,但也因師父是在病中。所以不願當面戳破,以致師父傷心。總之,説來説去,師父既沒有親口證實我是奉命而為,我也拿不出別的人證物證,他們就不能相信我,始終認為我做了金虜的軍官,就是貪圖富貴,背叛本幫。只把我驅逐出幫,已經是格外寬容了。”蓬萊魔女道:“你幫中不是還有一位長老,知道此事的麼?”

    武土敦嘆口氣道:“這位長老倒是還在世上,只是亦已年老多病,似乎有點神智不清了。我的大師兄去問他,説了半天,他卻記不起當時是否曾有此事,結果還是不能證實。”

    蓬萊魔女大起疑心,心裏想道:“這樣重大的一件事,即使如何老得糊塗,也不會忘記的。莫非其中另有別情?”

    武士敦道:“知道這個秘密的,除我這外,只有四個人。幫內是幫主和長老,幫外就是紫煙和她的父親。幫主和紫煙的父親已經死了。長老不肯作證,剩下一個紫煙,幫中許多人知道她是我的來婚妻子,未婚妻子當然不能當作證人!”

    蓬萊魔女道:“你的大師兄是風火龍吧?從前我也見過一面的,只是不大清楚他的為人,還正派麼?”

    武士敦道:“大師兄一向的行事倒是公正平直。頗得幫眾擁戴的。”

    雲紫煙目光中流露出求助的神情,望着蓬萊魔女。蓬萊魔女卻在低首沉思,一時沒有説話。

    雲紫煙道:“柳姐姐,你是有要事在身吧?”蓬萊魔女道:“雲姐姐,你別誤會我是藉口推搪。武大俠砍下完顏亮的腦袋,這是我親眼見到的,莫説他是我的姐夫,即使是個素昧平生的人,我知道了他的這個冤枉情事,也該義不容辭地結他作證。但就只怕我單獨去會他的師兄,也未必有用。”

    雲紫煙道:“柳姐姐,你是北五省的武林盟主,一言九鼎,鳳火龍可以不相信別人,難道還能不相信你嗎?”

    蓬萊魔女道:“這裏面有一層顧忌,丐幫與綠林素來是各行其是,很少往來的。正因為我是綠林盟主,若是由我出頭作證,只怕反而惹了嫌疑。”

    雲紫煙一時不解,問道:“什麼嫌疑?”

    蓬萊魔女道:“有一句話不知我該不該説?”

    武士敦眼睛一亮,説道:“莫非柳女俠懷疑我的師兄……”蓬萊魔女道:“不錯。依我看來,只怕風火龍是蓄謀將你陷害,立心逐你出幫的。因為你殺了完顏亮,這是不世奇功,若然他不一口咬定首級是假的,給你加上個叛幫求榮的罪名,恐怕丐幫的弟子,就要擁戴你做幫主了。”

    武士敦本是個精明幹練的人,要不然他焉能混在敵人心臟的御林軍中,十年沒有出事?蓬萊魔女所懷疑的他也早已想過了,不過他不忍説出來而已。他這個大師兄,除了貪圖權位之心較重之外,別的行為倒沒有什麼不端之處。為了顧全大局,武士敦也是不願引起丐幫的分裂的。

    蓬萊魔女接着説:“所以若是由我出頭作證,只怕風火龍更要犯疑,説是武大俠要請綠林撐腰,謀奪幫主之位。而丐幫又是一向提防綠林中人插手管他們幫中事務的。”

    武士敦嘆口氣道:“其實我決無要當幫主之心,只是想洗此不白之冤,得以重回丐幫,報丐幫對我的深恩而已。”

    蓬萊魔女道:“若要洗此不白之冤,必須當眾表白。我意欲邀請當日在場目擊的人,包括武林中的老前輩,以及在江湖上久負盛名的俠義之士,都來給你作證。但不知你們的丐幫大會,何時召開?”丐幫慣例,接任的新幫主必須召開一次大會,在會上由長老正式宣佈,通過這個儀式,新幫主才算得本幫公認,而新幫主就任之後,也需要重新分配本幫職務,故此蓬萊魔女有此一問。

    武士敦道:“我被逐出幫,幫中事務,不復與聞。但事有湊巧,前幾天我碰見一位遠地來的本幫弟子,與我從前十分要好的,他尚未知我已被逐出幫,透露了一點風聲。但我卻只知地點,不知日期。”

    蓬萊魔女同道:“什麼地點?”

    武士敦道:“首陽山上。”

    蓬萊魔女有點詫異的神色,道:“什麼?就是涼州境內的首陽山麼?”

    武士敦道:“不錯。據那位朋友説,幫中已有通告,凡是五袋以上的弟子,都要到首陽山聚會。那日我在路上遇見他,他還問我是不是要到首陽山的呢?這位朋友是七袋弟子,在一個偏僻的邊城當舵主,是十年以前從總舵調去的。他還未知道我混入金國御林軍中的事情,以為我最少也是五袋以上的弟子了,故而有此一問。我不想騙他,但白地告訴了他,我已是本幫的棄徒。他倒是相信我的,很為我嘆息了一番。可是格於幫規,他知道我被逐出幫之後,當然就不再告訴我來會的日期了。”

    丐幫的所謂幾袋弟子乃是用來區分級別的。五袋以上算是高級。天下的叫化子不知幾十百萬,所以丐幫“大會”只能由五袋以上的弟子參加。

    蓬萊魔女道:“奇怪,為什麼要定在首陽山上?你可想得到其中原故?”

    首陽山在今甘肅省隴西縣西南,乃是商朝遺老伯夷、叔齊隱居的地方,他們因為商亡之後,不肯降周,“不食周粟”,放而到首陽山上采薇(一種野菜)過日的。山下有個“采薇村”,正就是如今蓬萊魔女的師父公孫隱隱居的地方。

    首陽山地處西陲,交通不便,按説丐幫的大會應該在中原舉行才是。如今新幫主要遠遠地跑到首陽山去召集他就任之後的第一個丐幫大會,未免令人覺得出乎常理之外。

    武士敦道:“我見棄本幫,不便再問其中原故。我也覺得有點奇怪,或者是有意挑選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避免金虜的耳目吧。”

    蓬萊魔女心中想道:“我師父隱屆采薇村,與外界隔絕多年。丐帚到他那兒舉行大會,想來只是一個巧合,大約不至於和他有甚關連?”蓬萊魔女本來是要回去見她師父的,因此丐幫大會在首陽山舉行,對她來説,卻是最好不過,她可以不用耽擱時間,兩樁事情都可以在一處來辦。而且在師父之處還可能見着她的爹爹。這兩位老人雖然在江湖上消聲匿息多年,但在二三十年前,卻是名震武林的泰山北斗,提起他們的名頭,丐幫中老一輩的料想人人知道,而且她的爹爹也是當日曾目擊武上敦砍下完顏亮首級之人,正可以請他們兩位老人家同赴丐幫之會,給武士敦説精、作證。

    當下蓬萊魔女把她的計劃説了出來,説道:“我現在就趕往首陽山,沿途我還可以傳綠林箭,邀請當日在採石礬之戰的許多位義軍領袖、江湖上成名的英雄都來給你作證。總可以給你洗刷這不白之冤!”

    武士敦一揖到地,説道:“柳女俠,多謝你鼎力幫忙,大恩不言報,我武士敦只有銘記於心了。”

    蓬萊魔女連忙還禮,説道:“今晚,不是你拔刀相助,我早已遭了公孫奇這賊子的毒手了。”

    武士敦道:“柳女俠,你在路上有事要辦,我是丐幫棄徒,也不便早去赴會,另外我與紫煙也還有一點私事要料理,大約要遲兩天才動身。”

    蓬萊魔女道:“好,那麼你們到了首陽山之時,可先到山下的采薇村找我。村頭有一家人家,門前有一棵大樹的,那是我師父的隱居之所。”

    雲紫煙道:“哦,原來你的師父就是住在首陽山下的,那真是最好也不過了。”這不是尋常的客套説話,要知武士敦已被逐出丐帝,失去了參加丐幫大會的資格,倘若冒昧前往,只怕要給新幫主轟他下山.如今在山下有個落腳之處,又可以仰仗公孫隱之力,先作疏通。隨着公孫隱上山,那就方便多了。他之不敢提前赴會,也是怕在路上碰到大多的丐幫弟子,倘若不予諒解,很可能把他趕回。所以寧可落後兩天,等待幫中較重要的人物都走了之後,他才隨後趕去。

    武士敦謝過了蓬萊魔女,笑道:“你們姐妹久不見,也該讓你們敍敍體己的話了。我去找點食物,準備柳女俠明早動身。”

    武士敦走後,蓬萊魔女笑道:“你這位武大哥對你真是體貼。”

    雲紫煙道:“對了,咱們是該敍些體己的話兒了。柳姐姐,你有了合意的人沒有?”

    蓬萊魔女雙須暈紅,説道:“沒有。”

    雲紫煙笑道:“你別瞞我,我都已知道了。我們前幾天才見過了笑傲乾坤華谷涵呢!”

    蓬萊魔女禁不住衝口便問:“真的?他説了什麼來了?”心想:“華谷涵與雲紫煙不過一面之交,難道就會把心事向她言説?”

    雲紫煙道:“原來華大俠和武大哥還是好朋友呢。那一日我們在路上碰見他,他們兩人打了一個照面,突然哈哈大笑,就打起來!”蓬萊魔女詫道:“好朋友怎麼見面就打?”

    雲紫煙道:“當時我也奇怪,也還未知道他們是好朋友,我就上去與華大俠相認,勸他們住手。華大俠哈哈一笑,説道:‘小武,你的本領可是大大的長進了呵!’武大哥也笑道:‘彼此彼此,都不用客氣。咱們隔別了十年有多,打起來還是平手。’“後來我聽他們敍舊,這才知道華大俠的父親生前和尚幫主乃是知交,他們二人小時候曾有一段時間常常見面,也常常鬧着玩打架的。可惜我從前不知道他們有這段交情,華大俠也不知道我與士敦訂有婚約。那次華大俠救了我們父女,我還未曾向他道謝呢。”

    蓬萊魔女道:“武大哥可曾和他説起丐幫之事?”

    雲紫煙道:“華大俠已經知道尚幫主去世的消息。武大哥告訴他如今已經不在丐幫,華大俠只是哈哈一笑,淡淡説道:‘不做丐幫的弟子又有什麼打緊?不一樣可以行快仗義麼?何須如此煩惱?好,咱們談釗的事情,惱人之事,再休提起!’他非但沒有問武大哥何以被逐出幫的原因,還把他的話頭也打斷了。武大哥當然也不便再提啦!”

    蓬萊魔女心中起了一陣疑雲,暗自想道:“這可不大似華谷涵的平日為人。”

    雲紫煙接着説道:“當時武大哥也有點尷尬,但事後推想,華大俠多半是已經知道了他被逐出丐幫的原因,對他也是相信的;可是一來因為華大俠不是當日在場之人,與你不同,你可以作證,他是不能作證的。二來丐幫的事情,也不容毫無關係的外人干涉。華大俠自忖幫不上忙,就只好不談此事了。而武大哥當時要告訴他這件事情,不過因為彼此份屬知交,這才談起,倒也並無向他求助之意。”

    武士敦那樣的推想當然是合情合理,可是蓬萊魔女仍是不能盡釋所疑,心裏想道:“華谷涵一向是個喜歡打抱不平的熱心人,從前他和雲家父女素不相識、也曾幫了他們的大忙,把雲姐姐從公孫奇的魔爪之下救出。如今是他的好朋友遭了不白之冤,何以他反而漠不關心?即使幫不上忙,也應該代想辦法,卻怎能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莫非他另有打算,未到時機,不便先説?”

    雲紫煙笑道:“他沒有再問丐幫的事情,倒是問起你來了。”蓬萊魔女心頭一跳,道:“問我什麼?”

    雲紫煙道:“他已經知道你我的交情,問我有沒存你的消息。我看他對你這樣關心,也就猜想得到你們的交情非同泛泛啦。”

    蓬萊魔女心道:“原來如此。我道華谷涵怎能與他們一見面,就把心事向他們訴説呢?原來是雲姐姐聽言察色,猜想到的。”

    她給雲紫煙套出了她心中秘密,雖然以她們姐妹般的交憎,讓雲紫煙知道也沒什麼,但在雲紫煙含笑注視之下,也不禁羞紅了臉。

    雲紫煙接着説道:“他聽説我自從那次之後,就沒有和你再見過面,也不知道你任何消息,很是失望,後來就走了。”

    蓬萊魔女道:“他可有説他上哪兒?”雲紫煙道:“他説他是去陽穀山光明寺。他還告訴我們,説是你有可能在這十天之內渡江北返,請我們代為留意,要是碰上了你,或知道你的行蹤,就叫我們代為傳送這個消息,讓你知道他的去處。”蓬萊魔女聽了這個消息,不覺又是頗感意外。

    蓬萊魔女心裏想道:“據東海龍所説:華谷涵與他分手之時,曾對他説明是要去找我的師父的,怎的又臨時改變了主意了?”

    陽穀山光明寺的方丈明明大師是蓬萊魔女父親的老朋友,他們父女分手之時,她父親也曾吩咐過她,説是他要先往光明寺,再赴采薇村,若他女兒北歸之時,可以先到光明寺打聽他的行蹤,順便拜訪前輩高僧。陽穀山在山西,首陽山在甘肅,相距一千多里,但卻是在一條路上。蓬萊魔女心想:“莫非華谷涵也已知道了我父親的行蹤,急於失去會他?但他一直是在王宇庭的義軍之中,半個月前才離開的,他又怎能知道我父親的消息?他又何以不逞赴采薇村等我父親?明明大師生平足不出寺,不是爹爹説起,我也不知道有這麼一位前輩高僧。難道華谷涵與他也是忘年之交?”

    不過更感意外的卻是,華谷涵要雲紫煙把他的行蹤告訴她。當日華谷涵是負着氣離開她的,後禾蓬萊魔女從東海龍口中知道。華谷涵曾在路上遇見武林天驕的姐姐慧寂神尼,慧寂神尼拉他到路邊説了一些話。説些什麼,東海龍不知道。華谷涵就是在碰見慧寂神尼之後,意渡江北上的。猜想也許與慧寂神尼這一席話有關。不過,華谷涵卻沒有要東海龍代傳消息,甚至他在東海龍面前,從沒提過她柳清瑤的名字。

    蓬萊魔女感到意外、也感到喜悦,這件事情表明了華谷涵心上還牽掛着她,而且也諒解她了。要不然以華谷涵的驕做,絕不會先向她表示願與她相晤之心。

    雲紫煙似乎猜到她的心事,笑道:“我看華大俠對你很是有心,你怎麼樣?你們兩人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不要錯過姻緣了。”

    蓬萊魔女雙頰暈紅,低聲説道:“還遠着呢,哪裏就談得到這個?”想起雲紫煙與武士敦雖然好事多磨,但卻比她的情況單純得多,心中不無感慨。

    第二日一早,武士敦打獵回來,三人飽餐野味,武士敦又送了一袋乾糧給蓬萊魔女,準備她在路上找不到人家之時食用,蓬萊魔女與他們約好在采薇村見面,便分手了。

    蓬萊魔女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決意要幫武士敦的忙,但她卻抽不出空先回山寨。她想起宋金剛家住六合縣(今安徽省境內)西鄉,靠近金江北岸,宋金剛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又是當時的一路義軍首領,曾參與採石礬之戰,便兼程趕路,先去找他。

    百多里路程,蓬萊魔女無須在路上施展輕功,惹人注目,只是稍微加快腳步,當日天未入黑,便趕到了,宋金剛見她突如其來,又驚又喜。

    宋金剛説道:“柳女俠,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大夥兒都在盼望着你呢。你這次可以往個三五天吧?桃兄弟、衞兄弟他們都是在附近一帶的,比較住得遠的是韻二哥,也不到三百里路程,如果你可以住個三五天,我就馬上派人請他們來和你見面。”

    蓬萊魔女笑道:“對不住,我馬上就要走的。但你所説的這幾位兄弟,我也正要你去替我知會他們一件事情。”

    宋金剛道:“好的。但你總要喝一懷茶才走吧。請進裏面説話。”宋金剛是個江湖豪俠,見蓬萊魔女行色匆匆,也就把一切客套的説話全都免去,開門見山地便同她因何而來。

    坐定之後,蓬萊魔女説道:“我是想請你代約一些朋友,前往首陽山聚會。其中有些是江湖好漢,有些是綠林豪傑。江湖好漢方面由你具名發出英雄帖;綠林豪俠方面,請你代我傳綠林箭。這件事情,待大夥兒在首陽山見面之後,我再詳談。你總可以相信我吧。”

    宋金剛是一莊之主,手下有數百壯丁,幾十匹好馬,邀人之事,交給他辦,正是最好不過。但因為此事涉及丐幫內部廢立之事,蓬茉魔女不匾引起太多的猜疑,所以需要暫時保守秘密。

    宋金剛哈哈笑道:“盟主言重了。你的吩咐,我自當遵辦。只不知你要邀請哪一些人?”宋金剛並非綠林中人,但因他是曾受過蓬萊魔女指揮的一路義軍領袖,故而以下屬自居。他也深知江湖上有許多禁忌,蓬萊魔女既然這樣説,他也不便多問,當下取來紙筆,便記下蓬萊魔女所説的那些人名字。

    蓬萊魔女看過名單無誤,説道:“首陽山下有個采薇村,村裏有一家人家,門前有棵大樹,那是我師父公孫隱所居之處,你通知他們,先在那兒會齊。”

    宋金剛大為歡喜,説道:“原來令師公孫前輩就住在那兒。我在二十年前曾有幸見過他一面,也曾受過他的恩惠的。如今正好趁此機緣去拜見他。柳女俠還有什麼吩咐嗎?”

    蓬萊魔女道:“不敢。我想知道一些別後情形,你們各路義軍怎樣安置了的?你可以扼要告訴我麼?”

    宋金剛嘆口氣道:“金宋如今正在談和,義軍得不到王師的支援,只好暫時遣散,各自回家務農,以求生計。但還是互通消息的,如果你們綠林豪傑要幾時再舉義旗,盟主你只須派個人來傳令,我一定再集義軍,執鞭隨蹬!”

    蓬萊魔女道:“這個待咱門會齊以後再作商量,還有什麼消息麼?”

    宋金剛道:“沒有什麼大的消息,只是我前兩天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從這裏經過。”

    蓬萊魔女問道:“是什麼人?”

    宋金剛道:“柳女俠,你還記得在採石礬之戰中,對完顏亮倒戈卻轉過來幫助咱們的那個金國貝子嗎?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驕,在金國百姓之中最受崇敬的一位英雄。戰事過後,我才打聽到的。”

    宋金剛一點也不知武林夭驕與蓬萊魔女的關係,還怕她不知道武林天驕是誰。蓬萊魔女怔了一怔,又驚又喜,問道:“你所説的前兩天碰上的那個‘意想不到的人’,就是武林天驕麼?”

    宋金剛道:“不錯。那日我在屋後的山上教幾個徒弟練習輕功,忽然發現一人一騎,從山下經過。我首先注意的是那匹馬,真是一匹人間罕見的驗馬,最初發現之時,估計總在六七里之外,從山頂望下去,只見一個黑點,轉瞬之間,便似旋風般的疾馳而來,不到一盞茶的時刻,就從山下經過了。我這才看得清楚,就是那日曾和你一同作戰的那個武林天驕。他雖然是金人,但也是金國反抗暴政的志士,我認為是可以作咱們的朋友的。當時我就想叫住他,與他結識。可是又覺得冒昧了些,正自躊躇,他那匹馬已經去得遠了。”

    蓬萊魔女道:“是向着哪個方向走的?”

    宋金剛道:“是向着江邊走的。這兩天我叫門人留意,可還沒發現他,也不知他回來了沒有?”

    蓬萊魔女道:”既然沒有發現他,那也就算了。以後總還有機會可以相識的。”

    蓬萊魔女説得很平淡,心裏卻是起了一陣波動。她從前的習慣,每逢想起了笑傲乾坤,就會連同想起了武林天驕,直到她暗自決定了終身大事,決定了只把武林天驕當作她的一個知已朋友之後,武林天驕在她心中的地位才比不上笑傲乾坤,對他的思念也就稍減了。可是武林天驕畢竟還是一個她最知己的朋友,因之聽到他的消息,自是分外關心,心裏想道:“不知他是否要渡江尋我?當日他為了避嫌,是決意不再見我的了。若他還願意見我,那一定是他已經與笑傲乾坤先見了面,兩人已言歸於好,彼此諒解。噫,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來尋找我的,我胡思亂想作甚?唉,我只盼他與赫連清雲能成為鴛侶,與我們永遠保持友誼。”蓬萊魔女心中的“我們”不用説就是包括了笑做乾坤的,想至此處,雙頰不覺微暈。

    宋金剛當然不知道蓬萊魔女這些心事,當下説道:“柳女俠説的是。反正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消息,讓他過去也就算了。結識武林天驕之事,以後再找機會也還不遲,但因此提醒了我另一件事。”蓬萊魔女道:“你又想起了什麼事了?”宋金剛道:“柳女俠,你沒有坐騎,趕路很不方便,我想送你一匹,雖然比不上武林天驕的坐騎,也還可以將就使用的。”

    蓬萊魔女性憎爽朗,與宋金剛也用不着客氣,便即笑道:“白天在路上是不便施展輕功,我正想找匹坐騎代步呢。你肯送我,那是最好也不過的了,好,我就領你的情啦。”

    兩人分手之後,蓬萊魔女騎上宋金剛送她的坐騎,繼續趕路,宋金剛説的“可以將就使用的坐騎”,真實已是千中挑一的駿馬。這一天功夫,就跑了三百多里。

    一路上果然碰到許多大大小小的叫化子,但品級最高的也不過六袋弟子,蓬萊魔女與丐幫甚少往來,所認識的不過是幾個首腦人物,路上碰上的這些叫兒子,也不知道她就是名震江湖的綠林盟主,雖然見她腰懸寶劍、背插拂塵,一個年輕女子,單騎獨行有點奇怪,但丐幫弟子,走遍天下,什麼奇怪的人物沒見過,倒也沒有特別在意。雙方各走各,蓬萊魔女自顧趕路,也沒有和他們搭訕。

    這一日她正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放馬疾馳,忽聽得前頭有廝殺的聲音,走近去一看,只見有三個金國武士與兩個老叫化在草原之上浴血激戰,地下有五具屍體,三具是丐幫的,兩具是金國武士的。那兩個叫化子身上都受了好幾處創傷,就似兩個血人一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蓬萊魔女義憤填膺,厲聲叫道:“金狗休得行兇!”飛騎便衝上去。其中一個光頭武士,突然回過頭來獰笑道:“好呀,原來是你這個魔女又來多管閒事,我正要攏你算帳!來,來,來!

    咱們再來較量,分個強存弱亡!”

    這武土不是別人。正是完顏亮從前的國師金超嶽。

    金超嶽與蓬萊魔女曾經兩度交手,第一次蓬萊魔女因得武林天驕的暗助,打敗了他;第二次就是三個月前在飛龍島上的那一戰,兩人不過鬥了十數招,蓬萊魔女的父親柳元宗就替下女兒,一掌將金超嶽打成重傷,是以採石礬之戰,金超嶽還在養傷期中,未能參加。但他也因此幸而逃了一條性命。

    金超嶽養傷三月,早已恢復如初。他與蓬萊魔女仇深似海,如今狹路相逢,一見蓬萊魔女單騎獨行,並無她父親陪伴,登時放下了心,決意要報前仇,立即便來迎戰蓬萊魔女。

    可是金超嶽也沒有放過那兩個老叫化,迎戰之前,反手一掌,用到了八九分的功力,先把那兩個老叫化打得重傷倒地。

    蓬萊魔女大怒,嗖的飛身下馬,拂塵一揚,發出她獨門暗器,把十幾根塵尾當作梅花針,向金超嶽那兩個夥伴射去。那兩個武士此時正在要制服那兩個已經重傷倒她的乞丐。金超嶽發出了一記劈空掌,盪開蓬萊魔女的暗器。可是也還有一個武土給她的塵尾射進了穴道。

    那兩個老叫化功力甚高,雖受重傷,尚未斷氣,趁此時機,突然雙雙躍起。給蓬萊魔女射中穴道的那個武士正在搖搖欲墜,瘦的那個老叫化一撲上去,一把將他箍住,五指如鈎,己是緊緊叉住他的喉嚨。蓬萊魔女正想叫道:“留活口!”話未出口,只聽得“呼”的一聲,胖的那老叫化子與另一個武士撞個正着。雙方都是頭破血流,倒在地上,動也不能動了。

    金超嶽反手一掌,意被把那個瘦的老叫化打死,以解同伴之危。説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亦己飛身趕至,出手如電,唰的一劍,疾刺主超嶽脅下的“魂門穴”。金超嶽迫得移轉掌力。

    先解蓬萊魔女的劍招、雙方都是不由自主地退後三步,避開對方的鋒芒。

    被叉住喉嚨的那個武士,喉頭髮出咕咕幾聲響,兩眼翻白,寂然不動。叉他喉嚨那個老叫化發出一聲裂人心魄的厲笑,説道:“我也總算對了本啦!”笑聲中雙手仍然緊緊扼住對方的喉嚨,卻已跟着倒下去了。

    草原上就只剩下了金超嶽與蓬萊魔女兩個活人,金超嶽獰笑道:“好,他們都死了倒也乾淨,咱們可以免受干擾,來,來,來!你我也來決個你死我活!”獰笑聲中,雙掌一圈,疾的拍出!

    金超嶽練的是“陰陽五行掌”的功夫,一拿拍出,登時寒風挑地,冷意沁肌。蓬萊魔女拂塵一揮,也帶起了一股勁風,反而向前迫近了兩步。金超嶽心頭一凜,想道:“這魔女的功力竟是大進了。”喝道:“好!你再接一掌!”左掌一揚,隨着又激起了一股熱風,炙人如燙。蓬萊魔女冷笑道:“你雙掌齊出,又能奈我何哉?”拂塵掃蕩對方的陰陽二氣,右手已是挽了個劍花,一招“春雲乍展”,欺到金超嶽身前,便刺過去。

    這一招平淡輕舒,看似毫不着力,但劍尖刺出,卻“嗤嗤”有聲。原來蓬萊魔女自從父女重逢之後,得她父親傳授上乘的內功心法,功力已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內力直透劍尖,那“嗤嗤”聲響,就是她劍尖戳破了對方的陰陽二氣所構成的無形的包圍圈,氣流激盪,發而為聲的。

    金超嶽打起了全副精神,雙掌揮舞,把陰陽五行掌的妙用盡數發揮,寒風熱浪,迪人而來。傀如大海狂潮,一個浪頭過了又是一個浪頭。周圍方圓十丈之內,沙飛石走。蓬萊魔女那匹坐騎也似識得厲害,早已遠遠跑開。

    蓬萊魔女在寒熱交攻之下,也不禁汗出如雨,心裏也是有點驚詫,“這老怪病了一場,功力竟是絲毫未減。”蓬萊魔女也使出了全副本領,右手是柔雲劍法,柔中寓剛,輕靈翔動;左手是“天罡拂塵三十六式”,拂塵起處,勁風如削。塵劍兼施,不論是塵式,或者劍招,全都藴藏着強勁的真力。

    兩人棋逢對手,不知不覺,已是鬥到百招開外。蓬萊魔女固然大汗淋漓,金超嶽亦已吁吁氣喘。他這“陰陽五行掌”的功夫最耗真氣,打到百招開外,尚還未能取勝,不由得心頭震恐:“這樣下去,即使我最後可以得勝,只怕又要大病一場。”

    激戰中金超嶽急於求勝,忽地使出險招,“錚”的一聲,在蓬萊魔女劍脊上彈了一下。這是“隔物傳功”的上乘內功。蓬萊魔女的長劍給他以“雷神指”的指力彈中、一股熱氣,登時傳到她的虎口,渾身發燙。

    幸在蓬萊魔女今非昔比,雖然覺得很不好受,可還經受得起。金超嶽冒險進招,防守不免較疏,露出了老大一個破綻。蓬萊魔女身手何等矯捷,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猛地喝一聲:“着!”

    唰的一劍,迅如閃電,已是刺中了金超嶽!

    這一劍蓬萊魔女用的是她父親所授的刺穴手法,本是要刺金超嶽脅下的“愈氣穴”的,金超嶽身有護體神功,劍尖着體,給他的反彈之力彈得滑過一邊,刺歪少許。但雖然如此,這獨門的刺穴手法,即使不是刺正穴道,亦已破了他的內家真氣。金超嶽就似一隻戳破了的皮球,泄了氣了。

    金超嶽大吼一聲,轉身便跑。他真氣已泄,居然還能健步如飛,功力之深,蓬萊魔女也不由得為之驚駭。

    蓬萊魔女吁了口氣,暗暗叫聲:“僥倖!”原來蓬萊魔女在他陰陽二氣寒熱夾攻之下,打到後來,亦已漸漸感到精神不濟,倘若再過百招,她即使能夠勝得了金超嶽,自己也不免大病一場。

    此時金超嶽負傷逃跑,以蓬萊魔女的輕功,本來可以追得上他的。但一來那幾個叫化子不知都死了沒有,蓬萊魔女想着救人要緊;二來蓬萊魔女此時亦已是強弩之未,也擔心金超嶽還有接應的黨羽,追上去只怕兩敗俱傷。

    蓬萊魔女調勻一下氣息,知道並無內傷,便立即過去察看那五個丐幫弟子的生死。

    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大吃驚,這五個丐帚弟幹都是在丐幫中地位很高的人物,其中四個是七袋弟子。還有一個是八袋弟子,而且是蓬萊魔女認識的人,前丐幫帚主尚昆陽的師侄龔浩。

    他的師父是尚昆陽的大師兄,他又是師父的大弟予,故此年齡不過比尚昆陽小十未歲,是一個將近六旬的老人了。武士敦則是尚昆陽的關門弟子,雖然同一輩份,相差卻三十歲有多。丐幫的九袋弟子只有四人,第二代中的八袋弟子以龔浩為首,亦即是他在丐幫中的地位名列第五。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金國的武土除非是在戰場上交鋒,否則是不敢輕易與丐幫結仇的。

    “金超嶽為什麼要襲擊龔浩呢?”蓬萊魔女懷着疑團,連忙去探龔浩的鼻息。正是:江湖處處多兇險,奇案而今又一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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