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羅衫揚動,發出二拳一指,使的正是少林正宗的‘羅漢神拳’與‘金剛指’。
陸藻一看含月出手少林之藝,傲笑—聲:‘少林之技,不過如此。’陸藻身形欺上,小扇玲瓏萬端的直點含月脅下。
含月何等身手,秀眉一揚,冷笑一聲道:‘竺相公看清了,現在四招連環而發——“瑩娘畫眉”、“昭君揮弦”、“黛五葬花”、“貴妃醉酒”。’她口中説着,身法同時一變,柔媚無骨的打出四招,一變犀利為妖媚,掌柔指温,然而一旦擊中,立將喪命。
這正是含月精研多年,首次與人相搏用出的‘萬美媚拳’,每一招式,都取一古代美女為名,聽來更是優美動人。
陸藻連退四步,含月又柔媚淺笑道:‘飛燕倚妝,昭君當爐。’兩招左右攻來,十毒狀元暴喝一聲,六香扇上,發出‘毒氣’秘功,兩人這下攻勢同兇悍無匹,大有立見勝負之慨,兩人輾轉而鬥,已過了‘一十三招。
風雲人物,各展絕學,虎鬥龍爭,孰牲孰負?
十毒狀元為保英名,全力以赴……
含月恨透男人,自要斃其於拳下……
‘毒氣’漫空而起——
‘萬美媚拳’冶豔奔來——
一時笙簫齊奏,管絃並鳴,如雲美女,霓裳翩然的仙姬宮‘紙娃館’內。
此時一換平常的柔風媚骨,溶溶春光而改成了掌風震盪窘簾,拳式搖撼宮燈,武林四大風雲人物的‘毒儒’與‘豔姬’正凶猛的拚搏着。
兩人身形進退,全快如電,招招辛辣,舉拳要害,每發出一招一式,兩人全由死至生的輪轉了一趟,雙方各竭盡智力使出畢生奇學異招,希能制服頑敵。
十毒狀元陸藻,天才放縱,武學精湛,六香扇上所湧出的‘毒氣’於無形中源源而出,含月只要略一疏神,毒氣方能從拳風中滲進。
若中其正面鋒鋭,立要命畢當場,沾到毒氣邊緣,一張國色天香,顛倒眾生的俏臉,將變為望而生畏,醜陋不堪了。
豔姬含月,冶豔蕩人,所學博雜,一拳一式,全都媚態蕩人,隱在透明薄紗下的冰肌雪膚,散放出一股撩人的眼目的神韻,令敵無法抗拒。
‘萬美媚拳’發揮出盡極誘惑之能,通常之人,只要她發出一招,立有甘心受拳,趨死若飴,香風四蕩中,藏着無邊兇猛的殺機。
一旁的竺天奇,為兩人獨樹一幟的奇功奧學所吸引,看着兩人所發出的招式,他潛心而思,將以何種手法破解。
轉眼之間,含月嘴上所説出的二十招已快使滿,但見她‘萬美媚拳’越來越是狐媚蕩人。
竺天奇瞧得亦不禁略略一動,只覺齒鮮唇紅,俏眼修眉的含月,有如臨於溪六的皖紗的西子。
又若華清池內,由侍扶起慵嬌無力的楊貴妃,美到極處,豔到頂峯,竺天奇眼看她掄拳發掌,白頰上不自禁的泛上一片霞紅。
那知陸藻更是抵不住含月的媚惑,手上所發出的招式,全不能直攻要害,每次出手,總會不知不覺的略略一偏,生似不忍將嬌豔的含月劈於掌下。
六香扇發出的的‘毒氣’已無先前犀利,毒氣毫無力量穿透含月發出的掌風,完全擋在外頭。
‘毒氣’既然滅了鋒鋭,含月反擊之力更形大張,‘萬美媚拳’招招而出,陸藻耳目受它媚拳所迷,早已忘了身在何處。
含月纖手一起,玉拳呼的自掌風中搗出,口中同時嬌喝道:‘白娘施法。’香風奔湧中,果如白娘娘口動其言,掀起浩蕩大法,三千波瀾,水勢洶湧,直漫金山寺。
陸藻連退四步,右肩仍舊被含月‘萬美媚拳’的拳風掃到,但感全身一震,胸中氣血一陣翻湧,心中一驚忖道:‘好厲害的“萬美媚拳”。’竺天奇不禁衝口喝道:‘第十八招。’
眼看再過兩招,含月所説的二十招即滿,竺天奇盼望十毒狀元陸藻能將這最後兩招支撐過去。
不然在這最後關頭,敗於含月拳下,不但一世英名盡付東流,而且還得一生留於仙姬豔宮之內,任聽含月差遣。
含月一聽竺天奇朗朗而喝,心中亦是焦燥,秀眉飛揚,發拳叫道:‘則天臨朝。’
陸藻適才被她迅敗四步,方自站定,含月拳鳳已排空壓到,拳式之兇猛渾鋭:比之前而一十八招更是威力無倫,就如中國第一女帝,雄佇金鑾殿,橫凝天下,萬臣皆服,滿朝是聽。
陸藻眼看含月拳風雄渾中,更挾着一份橫掃宇內之傲態,胸中頓時茫然,只覺得她這一招‘則天臨朝’窮自己畢生所學武技,無一招一式可以破解,鋼牙一咬,反掌拍出,以硬對硬。
‘砰’的一聲大響,陸藻身形搖搖晃晃,又連退了凹步,這一退,背後己靠在一張紫檀小几上。
含月深吸一口氣,揚拳大呼道:‘最後一招——王母大宴。’西王母蟠桃盛宴,自然是羣仙畢集,顧名思義,含月這一招實在是包含了無數精鋭殺招。
這一剎那間。
‘嬌娃館’內,拳風寂然,只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勝敗剎那間就要決定了。
竺天奇、陸藻、含月,三人六道目光,交織成一片奇異的光芒。
陸藻受她‘萬美媚拳’拳風一激,身形再退,猛聽‘喀喇’一聲,身後那張紫檀小几碎成數片,几上羊脂玉瓶趺落於地,瓶破花散,清水流於陸藻腳底。
陸藻藉力一失,又是退了數步,身開踉蹌,靠在門旁,張口噴出一道鮮血,沾在碎几上,殷紅奪目,手上六香扇再也持握不住,‘鐸’的掉落。
竺天奇心中亦是‘嗡’的一震,陸藻搖晃的身軀,使他心絃繃得緊張,目光直視著名列武林四大風雲人物的十毒狀元。
他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想伸手去扶靠在門旁,隨時有倒下可能的陸藻,但他一瞧到含月,跨出的有腳又硬生生收回,手心中尖出無數緊張的汗水。
含月瞧陸藻,淺淺笑道:‘躺下吧,何苦再硬撐下去。’她語聲嬌柔,有如情人萬分憐惜的低語,陸藻一聽她的話,差點就依言頹倒。
但是十毒狀元傲視宇內,實有過人之處,驀然咬碎潔齒,含血噴出,瞪目大呼道:‘含月,廿招內,你仍打不倒我。’
跟着搖晃顫動,竭盡全身之力,緩慢走到含月身前挺起胸膛,傲然放聲大笑,震得館外檐前鋼馬亦搖額脆響。
竺天奇心中歡暢,但喜悦之餘,又深駭含月武功之高強,若是含月不太過自負,定下廿招為限,十毒狀元實非她之對手,心中不禁喃喃道:‘萬美媚拳,萬美媚拳,千嬌百媚,萬人莫敵。’
陸藻笑聲方歇,含月卻咯咯笑道:‘陸藻,陸藻,你此時還笑得出來?’竺天奇不禁飛眉問道:‘怎麼?’
含月輕笑一聲,走到門旁,伸手取起陸藻所掉那柄六香扇,隨手一折,精鋼扇骨競告斷為兩截,掀起細花軟簾,拋入浮滿翠萍的池中,她緩緩轉過身來,嬌笑道:‘陸藻,你該快去料理身後之事了,還呆站在此地狂笑做甚?’竺天奇喝道:‘姑娘,這是什麼話?’
陸藻又狂笑道:‘竺君,生死之事,我陸某毫無放在心頭,剛才我若依言躺下,內腑尚不至碎裂,此時憑我功力,再支撐一個半月,尚無問題,但我豈能敗在她手下,哈哈,含月,你眼光未免太短渺淺陋了,陸某豈是貪生畏死之徒嗎?’竺天奇心中但感一陣凜然。
含月冷笑一聲道:‘好個視死如歸的十毒狀元,你嘴上説得硬,心理還不是思忖着去找宇文庸來為你醫療麼?’
‘只是我告訴你,你這個創傷,天下只有宇文庸治得了,但天涯茫茫,千山萬水,只怕你未找到他之前,已經一命歸陰了。’竺天奇一聽陸藻並非沒救,熱血上湧,朗聲道:‘宇文庸就是海角天涯,也要找着他。’
陸藻苦笑一聲道:‘竺君,不必費神去尋宇文庸了。’竺天奇方自一愕,含月嬌聲道,‘就算陸藻功力深厚,能支持至一個月,而這一個月之內,你們又能尋到宇文庸,但他絕對不會出手救治。’竺天奇喝道:‘行醫之人,應俱仁心之術,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含月嘴角一挑,滿含得意的道:‘不錯,字文庸雖是喜怒無常,全憑胸中之意向,但使他樂意下方,與天爭命,救過天下數以千計的蒼生,但在這千千萬萬人中,獨獨十毒狀元救不得。’
竺天奇跨前—步,雙目盯住含月,大喝道:‘為什麼單單他不能救?’含月正待答話,陸藻已道:‘只因為我與宇文庸是同列武林四大風雲人物之中,四人相爭至今,猶難分上下……’
含月打斷他的話題道:‘但是今日毒儒已不敵豔姬了。’竺天奇此時已明白為什麼庸醫將不肯救治毒儒的原因了,在他看來,毒儒受創,正是四大高手中減弱一員,如此他豈不出手救治陸藻之理。
含月美眸一轉道:‘殺伐爭鬥巳過,兩位當可在仙姬宮內享受此時日,陸藻能擋得了“萬美媚拳”廿招,我亦不會自食其言,等下仙姬宮內美女,任君擇一而歸。’
‘這位竺兄弟競舟得魁,等會將命十二金釵於“柔綿屋”中恭候大駕光臨,兩位若是在此盤桓此時,方知不虛此生哩!’陸藻有若目睹蛇蠍一般,高聲叫道:‘免了,免了竺君,咱們回中原去。’含月細眉一揚,笑道:‘仙姬宮內,曲折廊道,千欄萬瓦,花迷草幽,諒你也走不出去,哈哈,陸藻,今日我就破仙姬宮“以色換藝”之例,讓兩位無條件的享受美女。’
陸藻張口正待回答,陡感胸中一陣奇痛,心知受創已重,當下不由忍住出口之話,運功以調血氣。
竺天奇胸膛一挺,大聲道:‘我不要。’
含月瓊鼻哼了一聲道:‘不要也得要。’
她話聲才完,突然東首柳林深處傳來雲板敲擊聲,越過綠波池面,穿窗而入。
含月眉頭略微一皺,雲板之聲已是消逝於濃香的空間,她伸手撫撫雲鬢上的珠釵,雙眼勾了俊雋的竺天奇一眼,膩聲道:‘連我你也不要?’含月伸手弄姿,微薄的雲裳已衫褪至肩上,露出一條粉藕似的素手,潔白光滑的膚肌,泛出淡淡撩人的瑩光。
陸藻但感腦中一眩,胸中血氣受了她無比的魔惑,又告洶湧激盪,鮮紅的血液,再度從他的口中湧出。
竺天奇清澈的雙目犀得前視,但見含月紅唇微張,唇齒半露,吐出濃烈的馥氣,雙眼如火是銅骨鐵筋精鋼打造,也要為她熊燃烈火所溶,激起邪惡慾念,尤其她那抬臂動腰,膩聲微語,使人無法抗拒,含月此時正施出狐媚人的奇法。
陸藻但見竺天奇身軀不動,雙目凝視妖嬈萬端的含月,眼瞳血絲擴張,胸膛略微起伏,暗道一聲:‘紅顏禍水,誰能抗拒?’竺天奇鋼牙咬緊,胸中忽然掠過恩師臨世時勸他莫為女人所惑的話來,被含月挑起的一股慾火,頓然雪溶冰消。
跟前所見含月,直如一條雪白毒蛇,正吐着駭人紅信,那眼光是無比的邪惡,那馥郁的香氣,全成了刺鼻的血腥。
竺天奇不禁吐出一口氣來,猛聲喝道:‘你更是要不得。’喝聲威厲,像是當頭棒喝,陸藻身形一震,驚醒過來,不覺全身冷汗如雨,含月陡然一斂萬般狐媚,冷笑一聲,揚長而出。
竺天奇目注含月窈窕倩影在花間消失後,緩緩回過頭來,與陸藻相視一笑,這一默聲而笑,毫無喜悦暢快,全是驚悸懼駭。
竺天奇一探頰上流下汗水,駭道:‘含月的厲害,當真難以預料,好險,我差點敗在她的手下。’
陸藻搖晃着身形走過來,賀道:‘當今天下,能抵得住豔姬含月“妖狐媚法”的,唯有竺君一人了,她這“狐妖媚法”通常不輕易使用,如今競冶惑不得竺君,想必拂袖羞怒而去了,只是適才那雲板敲擊之聲又是含着什麼神秘呢?’竺天奇定了定神,想起了含月交與自己的屠龍匕,他一瞧紫青錦盒,不禁疑雲大起,對陸藻道:‘含月以屠龍匕為餌,引誘了武林四大門派掌門,以及宇內宇外,無數武林好手前來東海,然後一網打盡,這手段當真無比毒辣,這錦盒若果是真,含月何不據為己有,卻會心甘情願,雙手奉上?’陸藻播了搖頭道:‘眾人未來之前,誰也沒想到含月竟會下此毒計,她這錦盒,大有問題,不如啓開看看。’
竺天奇道:‘正該如此。,,陸藻目注竺天奇手中的那個小巧玲瓏的紫青錦盒,這正是震撼人“帆武林人物個個夢寐以求的屠龍匕。
竺天奇左手托住盒底,右手五指扣住盒面,運力一掀,那知盒面竟牢牢閉住。
竺天奇此時在武林已晉一流高手之林,這一運力而掀,就是鉛熔鐵桿,也要吃他這一巨大無比的力量掀開,那知這錦盒卻分寸不開。
竺天奇心下着疑,正待出十成之力,以開啓錦盒,陸藻胸中一動道:‘這錦盒瞧來另有機關,似非如此開啓。’
竺天奇將錦盒送到陸藻之前道:‘如此煩請前輩一開。’陸藻伸手接過錦盒,笑了笑道:‘我亦沒有把握開這宮中之秘。’他雙手按住錦盒兩旁,運力一壓,接着又在錦盒四角掀了兩掀,竺天奇以為錦盒將會開啓,那知錦盒竟然毫無動靜。
竺天奇感到一陣茫然……
陸藻將錦盒遞給他,他默默的收入懷裏。
陸藻以為竺天奇對錦盒不得開啓,感到失望,當下出言安慰他道:‘竺君,江湖上能人異士良多,日後錦盒當能開啓,以曉宮中之秘。’竺天奇點了點頭,星目中卻藴留疑惑的迷惘。
他一抬眼,看到陸藻蒼白的面孔,血跡點點的青衫,心中一震道:‘陸前輩,咱們快快出宮,你的傷勢不能再扭擱了。’
陸藻露齒微微一笑道:‘就算能出得這縱橫迷離的仙姬宮,但亦無用。’竺天奇朗笑道:‘這一個月之內,在下無論如何亦要找到“庸醫”宇文庸,在下使他出手治療前輩傷勢。’
竺天奇這番話,字字出自肺腑,真誠動人,句句打入陸藻心坎之中。
陸藻目竺天奇良久良久,身形不禁一陣劇烈顫動,踉蹌後退丁三步,終於支持不住,萎倒廳上。
竺天奇急急搶前,扶住陸藻,但見陸藻胸口急促的起伏,滿額晶亮汗水,白頰上順流而來,滴在沾了殷紅血跡的藏青衣襟上。
陸藻一長身,正待回言,驀聽館外一女子聲音道:‘慢走。’陸藻及竺天奇同時一懍,但見門口俏生生的站了個體態豐腴的紫衫少女,正是那沉默文靜的婢女歌歌。
竺天奇上前道:‘姑娘駕臨此地,有何貴事?’歌歌平靜的道:‘宮主煩請二位至“柔綿屋”一行。’陸藻朗朗笑道:‘就請姑娘對你家宮主説,咱們兄弟二人不敢消受貴宮美女。’歌歌臉上罩上一層紅雲,低下了頭,淺聲道:‘還請二位跟小蜱至“柔綿屋”中一趟,否則宮主怪罪下來,小婢承當不起,萬望二位別再推辭。’竺天奇道:‘宮主若對姑娘有所指責,由我竺天奇擔當便是,貴宮主的十二金釵,咱們不敢希求,宮主的美意,咱們心領就是。’歌歌眼眸朝竺天奇一轉,幽幽道:‘咱們仙姬宮中,違反宮主意志,即是死罪,你這位相公擔當得起麼?’
竺天奇及陸藻兩人同時一驚,竺天奇心想:‘怎可因一已之私利,而累及眼前這文靜秀麗的少女,使她致死,那十二金釵縱然是妖蛇媚狐,也要與之相抗,使含月知道天下男人並非全部如斯好色卑賤。’當下回頭看了陸藻一眼,對歌歌道:‘如此煩請姑娘引路。’歌歌玉首一點,轉身而走。
兩人隨在她前後,穿朱欄紅橋,橫跨酒綠池水,一路上,歌歌沉默不語,待到了一座三層樓的閣前,方迴轉身道:‘請。’竺天奇與陸藻兩人挺起胸膛,昂然而入,兩人均心知這一進柔綿屋中,將與十二金釵展開一場天人交戰,若稍一把持不住,在這樓屋內,立將銷魂迷心的縱情奔放。
在未跨入硃紅門檻前陸藻低聲道:‘兄弟,若是剋制不住,只好施出非常手段,運掌劈死金釵,以求自己免陷於脂粉陷阱之中。’竺天奇回頭道:‘大哥,你適才遭含月姑娘以“萬美媚拳”所創,極待調息療傷,十二金釵這一陣就由小弟獨自前闖便了。’陸藻點了點頭,一揮手道:‘兄弟,小心了。’竺滅奇一閃身,朗然步入柔綿屋中,但龍風燈高懸,茶几上一爐檀香,直欲撩起人們的綺念。
西首白牆上,掛了幾幅絹軸,第一幅畫的是‘華清池戲水圖’,但見畫中雍容華貴,豐腴豔麗的楊玉環,於春寒斜峭的清晨,在華清池中沐浴。
竺天奇看了那畫一眼,連忙閉目,不敢再看,只覺那畫中人的,水繞凝脂,冰肌玉骨,蕩人已極,若不即時閉目懾心,只怕眼光再也不離開那絹畫了。
二樓驀然悠悠傳來絲竹管絃之聲,吹奏的是一曲‘迎嘉賓’待得絃聲竭止,但聽一陣妖媚軟語道:‘相公,快請上來啊,還呆在那兒幹什麼?’竺天奇心想,你們十二金釵再是妖冶淫蕩,總還不至於吞人吧,又有什麼好畏懼的呢?
含月妖媚法我都已經看過,諒你們這批小姐兒們也厲害不到那裏去,今日就闖你一闖吧。
伸手整了一整衣襟,插好肩上長劍,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步跨上紅漆樓板,昂然步入二樓。
但見二樓氣象與之一樓又不大相同,曼簾深垂,玉石桌椅,有若深宮殿閣,隱然一片拎肅秋氣,那知桌椅寂然,紗幔不語,二摟之內,竟是寂無一人。
竺天奇方自一避。那軟語嬌聲又起:‘再上來啊。’短短的四個字內,卻充瞞了無比的挑逗。
竺天奇雙眉一豎,暗道:‘虎穴龍潭,我竺天奇踏入闖出,眉頭皺都不皺,你們小小一個銷魂豔宮,有何可懼,’
當下一提真氣,足不點地,如一支勁射長矢般,‘唰’的飛上三樓。
但見霧氣氤氲,煙濛濛撩繞,十二位金釵美女身上只披着蟬羽般的薄縷,膚肌隱約,搔首弄姿,蕩態撩人,竺天奇幾時見過這般旖旎風光,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險些站立不穩,從樓板跌將下去。
十二位美女轉眸淺笑,蓮步微移,圍了上來,身上輕披羽衣,因這一走動,如欲隨風而飄。
竺天奇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湛湛,往那十二位金釵美女望去。
但見個個國色天香,美豔無比,或是丰姿媚態,若嬌豔牡丹,或是纖巧玲瓏,如依人小鳥,燕瘦環肥,各擅勝場。
竺天奇逐一望去,看到最後一人時,不禁大為震駭,背脊上驀然滲出一串汗珠,奔流而下,濕透藍寶長衫。
眼前這嬌豔美女,雲髻高聳,眼大睫長,櫻唇緊閉,形成一道剛毅不屈的曲弧,這不是自己曾救她生命於溪谷底,她又救自己性命於洛陽前朝閣者葉鼎孫府第,華山掌門程壽田之女程王燕是誰?
竺天奇身形一陣搖晃,心中驚道:‘她她她,程姑娘怎的會到這裏來?堂堂華山掌門之女,怎的會成為東海仙姬宮中金釵美女?可是眼前這人,千真萬確是程玉燕無疑,那俏麗中含藴着剛毅的神韻,我決不會忘記。’‘這位公子爺長得好俊啊。’身旁嬌笑頓起。
接着又有一位嬌豔婀娜的美女媚聲道:‘長得這般俊俏,卻如此害臊,別難為情喲,快到姊姊身邊來。’
話聲才完,纖纖玉手已往竺天奇俊臉摸來。
先前發話那少女笑道:‘好姊姊,你就不害噪?見了這般瀟灑的相公就等不及了嗎?’
眾美女頓時一陣譁笑。
這嬌豔美女向那發話少女啐了一口道:‘你就不想麼,哼,還不是一樣。’那少女嗤嗤一笑,回瞪了一眼道:‘油嘴。’竺天奇對身旁這羣嬌娘的嬉笑聲,有若未聞激動的叫道:‘程姑娘。’程玉燕卻是淺淺一笑,毫無往日遇到竺天奇的剛烈冷豔,此時碎步上前,對着竺天奇無限柔媚的一笑道:‘相公,你難得來此,多玩幾天啊。’竺天奇心頭一震,大笑道:‘程姑娘,我是竺天奇啊,你不認得了?’陡然樓口一人嬌聲道:‘竺少俠。她們這十二金釵你看如何?’竺天奇霍然回首,樓口身倚紅欄,俏麗站着的,正是那豔姬含月。
竺天奇望了望含月,又回頭望了望程玉燕,心頭有如?荌g離淺霧,疑惑重重,程玉燕怎的會到此地,程天燕怎的又不認得自己?
那十二金釵聞言,齊齊對竺天奇頻送秋波,羽裳晃動,隱約畢現,竺天奇心中但感一陣厭惡,十二金釵個個雖然美似天仙,但他看來,有若夜叉般的醜惡,猛然,他心中一動,伸手指向程玉燕,朗然道:‘我要這位姑娘。’含月笑道:‘好。’跟着對其餘十一名美女道:‘你們三位守在樓下梯口,四位守在二樓流蘇窗邊,四位守在頂樓四角,適才宮外來了一批中原高手,若是被他們闖入此地,惟你們是問。’
含月對竺天奇是笑語盈盈,對那幾名屬下卻是疾言厲色,竺天奇心中實在想不通此中道理。
含月目眸一轉,對程玉燕道:‘要好好的服侍這位貴客啊。’驀聽摟外傳來一陣豪爽無比的大笑,中氣充沛已極,透入耳膜,嗡然而動。
含月臉色一變,倏然下樓而去。
竺天奇望着她匆匆而走的身形,不禁暗忖,來人若非功力絕高,平素鎮靜異常的含月此時怎會顯出慌張倉促。
竺天奇探首至窗外一瞧,但見花紅柳綠,碧瓦閃輝,一片錦繡,盡在眼底,笑聲猶自穿廊繞欄,嫋嫋不散,但四處寂靜,毫無人影。
十一名美女,望着竺天奇俊美的側臉,心中浮起了淡淡的失望,失望中,又滲着了些微的羨慕,和一絲女人天生即有的嫉妒,心中各自喟嘆一聲,怏怏而去。
竺天奇回首看了程玉燕一眼,低聲道:‘程姑娘,你怎的會到這兒來?’程玉燕臉上仍然一股迷笑道:‘相公,你來吧。’程玉燕踏前一步,竺夭奇不自禁退後了一步,他心中突然為程玉燕而感到悲哀,一個人,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而成了個空俱肉體軀殼的偶物,這是多麼令人傷心的啊,同時他對含月的陰毒,更是憤恨,他暗暗的道:‘程姑娘,我一定要救你跳出這鬼獄般深淵,我不能對你坐視不救,不能讓你在此遭受無情的摧殘。’驀聞得樓底連聲嬌叱,跟着兵刃撞擊聲隱隱傳了上來。
樓上那程玉燕毫無動盪,竺天奇俯身一看,但見樓底四名薄紗美女圍住一名使劍的玄衣少年,快速無比的互搏着。
那玄衣少年驍勇無比,劍劍形同拚命。
驀地,玄衣少年從四嬌娥利劍交輝中,如白鶴沖天,飛掠上來,底下四名少女素手一抖,四條綢帶,有若長龍,往他足踝繞了過去。
二樓窗扉打開,四隻嫩如春葱的右掌推出四道掌風,匯成一股洪流,向他當胸擊去,四人同時嬌叱一聲:‘下去。’
玄衣少年身在半空,無法閃避,二樓這四名美女出掌又快又重,但聞得‘蓬’的一聲,雙足被四條綢帶纏住,胸口中了一掌,仰天摔下。
底下眾女料定他這一下跌,起碼也得老半天才爬起來,那知他手起一劍,斬斷綢帶,以劍柱地,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天涯浪女説至此,突然嘆了一口氣,倏然住口。
魏荃正聽得緊張萬分,急問道:‘湯妹,後來呢?’‘後來,竺天奇救出了程玉燕,那位玄衣少年及五十餘名華山派高手卻悉數陣亡,致使華山一派至今仍然封門不問江湖。’‘哇操,好慘烈喔!那個十毒狀元陸藻有沒有救活呢?’‘沒有,他不願受辱,自己了斷了。’
‘哇操,挺有骨氣的,對了,那些落海的人是如何脱困的?’‘含月為逼害竺天奇,便派人救起他們,她除了表示屠龍匕已被竺天奇取走之外,便恭送眾人離去。’
‘那知,眾人剛離去不久,便相繼毒發,除了定元大師以,大還丹,救了四大門派掌門人之外,其餘之人便落入含月的掌中了。’‘哇操,我明白了,東海仙姬宮與風雲幫有關。’‘不錯。’
‘可是,那個朱天容不是很夠辣嗎?他怎會擔任風雲幫的副幫主,而且乾得很賣力呢?’
‘他着了含月的陰謀毀了翩翩的身子,他為了表示負責,就只好死心塌地的替風雲幫效命了。’
‘哇操,有夠狠,等一下,你姓竺,難道與竺天奇有關嗎?’‘不錯,他正是家父,亦就是紅樓中的那位竺瘋子。’‘什麼?他發瘋子,這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當年搭上小舟之人皆中毒之事嗎?家父雖然內功精湛,卻也在離開東海仙姬宮十餘里之後,毒發倒地……’
‘啊,那位程姑娘呢?’
‘她早被家父點了“黑甜穴”,亦昏睡在旁,不幸的是被毒儒豔姬,庸醫兇尼之中兇尼發現。’
‘哇操,慘哉,這下子不是“嗝屁”了嗎?’‘唉!如果沒命,那還好些,豈會至今尚生不如死呢?’‘哇很,怎麼回事呀?’
‘兇尼既兇又淫浪,她在無法替家父解毒之餘,竟想出以毒攻毒之狠招,致使家父變成如今這付情景……’
‘那……那怎會生下你呢?令堂是誰呢?’
‘兇尼將家父當作泄慾器玩弄一段時期玩膩之後,就將他與神智不清的家母送做堆,欣賞他污辱家母之情景。’
‘哇操,畜牲。’
‘最可恨的是,家母懷孕之後,她狠心的還在玩那種把戲,所幸家父的潛能逐漸激發,每日可以清醒半個時辰了。’
‘他在首次清醒之後,立即帶着家母脱逃,可是,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再度發作,在狂奔之下,終於墜於滇池。’
‘哇操,太危險了,後來呢?’
‘天無絕人之路,他們竟被卓姥姥救起而且住進這棟紅樓。’‘好家在(幸運),卓姥姥無法替令尊及令堂解毒嗎?’‘沒辦法,她只好以鐵鏈鎖住家父。’
‘唉!當真是無藥可解嗎?’
‘有,只要能取到火驪就可解去家父及家母之毒……’‘哇操,火驪?可是它被我吞入腹中消化了呀?’天涯浪女露出難得的笑容,道:‘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吃過坎離蛇內丹,因此,我才帶你來到此地。’
‘哇操,我能夠幫上忙嗎?’
‘能,百分之百的能,雨停了,走吧。’
兩人來到那兩扇紅漆大鐵門之前,那哭嚎聲音已經停止,天涯浪女立即揚聲道:‘姥姥,湯兒回來了。’
樓中立即傳來冷寞的聲音道:‘進來吧。’
‘姥姥,湯兒另外帶了一位朋友………’
‘哼!你忘了我不喜歡見外人嗎?’
‘湯兒知道,可是,這位朋友能解雙姐之……’‘什麼?丫頭!你沒騙我吧?’
‘湯兒不敢。’
‘快,快請他進來。’
‘是。’
魏荃不由低聲道:‘哇操,怎麼又蹦出一個雙姐,我……’‘格格,進去之後,就明白了。’
説完,牽着他向上一彈。
魏荃只好滿頭霧水的提氣跟着她躍入牆中,院中一片荒蕪,他正在暗怔之際,立聽她低聲道:‘院中布有陣式,跟我來。’他跟着她忽進忽退,倏左倏右走動一陣子,終於來到大廳前,立見一位銀髮蒼蒼,卻精神懼健的老嫗當門而立。
天涯浪女朝魏荃一示意,卸下面具之後,立即跪地喚聲:‘姥姥。’老嫗雙眼似電的打量着兩人片刻之後,頷首道:‘郎才女貌,挺配的,年青人,起來吧。’
説完,逕行轉入大廳。
魏荃跟着入廳坐在天涯浪女之後,立聽老嫗沉聲問道:‘年青人,可否賜知姓名及師門來歷?’
‘是,晚輩姓魏,單名荃,先師“宇內雙仙”之一魏泰。’‘唔!原來是他的傳人呀?咦?魏泰死了?’‘是的,先師為了成全晚輩,將全身功力輸給晚輩。’‘啊,他正值年青有為,竟作此決定,究系何為?’‘先師命晚輩遠赴苗疆除去“坎離蛇”,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才作此英烈的決定。’説完,神色不由一黯。
老嫗‘啊!’了一聲,倏地起身問道:‘你除去“坎離蛇”了?’‘正是。’
‘異數,異數,太不可思議了,説來聽聽。’魏荃立即擇要將除去‘坎離蛇’的經過説了一遍。
者嫗欣喜的雙眼含淚,全身輕顫道:‘謝天謝地,雙兒有救了。’‘前輩,雙兒是誰?’
‘丫頭,你沒有告訴他嗎?’
‘姥姥沒吩咐,湯兒不敢提。’
‘傻丫頭,魏少俠,雙兒是老身的唯一孫女兒,她比湯兒大四歲,自出生之後即具六陰絕脈,雖經老身以各種奇貴靈藥予以延續性命,卻自去年底起下半身的筋骨逐漸萎縮,若無貴人,一定無法撐到今年底。’‘晚輩能效作麼勞呢?’
‘你服過坎離蛇內丹能夠活命,表示那兩股至純丹氣已經完全匯合,只要你肯替雙兒打通全身經脈,她必可渡過此劫。’‘晚輩理該效勞,請前輩指點。’
‘呵呵,不急於一時,你先替湯兒雙親解毒吧。’‘是。’
天涯浪女立即接道:‘哥,先去瞧瞧家父及家母吧。’‘好的。’
老嫗欣喜的道:‘湯兒,你們先去吧,姥姥先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雙兒。’‘姥姥請便。’。
老嫗欣喜的離去之後,天涯浪女立即牽着魏荃行向右側。
房門一推,立見一位滿頭亂髮,須虯叢生,衣衫破裂的中年人,四肢分別被鐵鏈扣住在壁前,偏頭昏睡着。
地上屎尿滿地,腥臭萬分,魏莖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乍見這種慘狀,駭凜之餘,鼻頭為之一酸。
天涯浪女早已淚流滿面,不過,她不敢哭出聲來,免得驚醒他。
只見她屈指彈出一縷指風封住竺天奇的‘黑甜穴’之後,咽聲道:‘哥,很悽慘,對嗎?’
‘別傷心,黑夜即將消逝,黎明即將來臨,是嗎?’‘哥,謝謝你,麻煩你將血盛於此碗。’
‘血?管用嗎?’
‘管用。’
魏荃以右手食指指尖在左腕一劃,鮮血立即濺射入那個烏漆麻黑的碗中,不久,已是有八分滿了。
‘哥,夠了。’
‘哇操,多弄些,反正我壯得似頭牛。’
天涯浪女輕捏他的腕脈,替他止住血,佯嗔道:‘身子再壯,也不能太浪費,幫我扳開家父的嘴吧。’
‘遵命。’
天涯浪女灌了半碗血進入竺天奇口中之後,道:‘哥,到孃的房中吧。’‘半碗夠嗎?’
‘夠啦,如果不夠,再擠吧,’
‘哇操,擠什麼呀?’
‘去你的,少想左了,討厭。’
説完,端着半碗血走出來。
魏荃跟着她上樓走入右側一個房間之後,立見一位披頭散髮的婦人睡在牀上,他不由暗暗嘆一口氣。
天涯浪女將那半琬血渡入那婦人的腹中之後,輕輕的拍開她的‘麻穴’及‘黑甜穴’道:‘哥,姥姥怕娘鬧事,才出此下策。’‘我明白,按下來該怎麼辦?’
‘解開家父的穴道,瞧瞧他是否已經醒轉。’‘好吧,走吧。’
兩人剛走出房間,立即看見那位老嫗含笑自左側一個房中行出,兩人立即點頭齊聲喚句:‘姥姥。’
‘事情辦妥了嗎?’
‘是的,湯兒打算去瞧瞧家父是否已經醒轉了?’‘姥姥陪你們去吧。’
三人踏入竺天奇的房中之後,天涯浪女在他的身上連拍數掌,輕聲喚句:
‘爹。’立即後退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