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後是炎熱無北的,尤其是四周圍着湛藍海洋的琉湮島,因此島上的年輕男人都時興在黃昏時刻下海狂遊一番,一方面可消暑,另一方面還可以撈上幾隻可下酒的海魚。
今天石韋當然不放過這樣的機會,他隨着島上的年輕人潛進海底,並允諾綾琦一定會找到一顆珍珠貝送給她。
而隸兒當然就利用石韋不在的空檔,進行她去的計畫。
“真難得,終於等到你單獨一人的時候了。”隸兒開啓綾琦的房門,毫不客氣的走了進去。事實上,她已等了一整天,而石韋幾乎將綾琦當成寶似的,保護得涓滴不漏,真是氣煞入!
“甄隸兒!你怎麼來了?”
綾琦自認與她是井水不把河水,她沒必要找上自己。倘若是為了石韋,她應該去找他才是,她相信石韋一定會讓她死心離開的。
“不歡迎我嗎?”隸兒譏誚的揚起眉。
“我並不認為你我之間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可談。”綾琦實在沒心思與她打哈哈,希望她能意會出她已下逐客令了。
“難道石韋不值得咱們談?”她佯裝很詫異地道。
“他是個獨立的人,不是屬於你我的東西,你我都沒資格談他。”綾琦往上翻了下白眼,她就知道!
真是要命的讓人心煩!
“好吧!那你不想談,我談好了。”隸兒露出一抹神秘且詭譎的笑意。
綾琦聳聳肩,隨她吧!
“你知不知道你會帶給石韋困擾?”隸兒一針見血的説了。
綾琦鎖眉看向她,不解她為何這麼説,“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雖是局外人,但我看得出石韋他姑姑並不歡迎你,反而滿仇視你的,你爹似乎與她之間存着難以化解的怨恨,雖然石韋護着你,但他卻因此要拂逆自己的親姑姑,這是十分痛苦的,關於這點你想過嗎?”
她説的有理,讓綾琦想不承認都難。事實上,她的確非常矛盾,在愛與理性之間,不知如何抉擇才能拿捏得宜。
綾琦輕撇過頭,以騙自己的語調説:“我想過,但石韋答應我,會給我一個交代和最完美的結局。”
“你真笨,他是在敷衍你。”她尖鋭地笑着,以女王般的口吻説道。
“何以見得?我知道你的目的,甄隸兒。你騙不了我的,我不會因為你一兩句挑撥的言論就離開石韋。”雖然隸兒的話果真對她的心理產生了影響,但綾琦又豈會不知她説這段話的目的。
“夏綾琦,你……”碰了一鼻子灰的隸兒正極力卯壓着滿心惱怒。想不到這丫頭並不笨,楊清風算是低估了她。
綾琦低首拂弄水袖,故意不把她的氣惱憤怒當回事,“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多謝你好意的提醒。”
“你會後悔的!放心,我不會走的,我要等着看石韋在你與他姑姑之間究竟選擇誰,我更等着看你像棄婦般的被入趕出琉湮島。”隸兒眉頭糾結,一意孤行的説。而這些話就像咒語般擊痛了綾琦的心,令她心中的疑慮與驚慌也悄悄擴大。
“他姑姑對他有養育之恩,我怎能要他因我而捨棄她,但我相信,我與她之間一定能和平共存的,她總有一天會接受我。”
綾琦甩甩頭,揚起笑意,踅回窗前,臉上絕美的五官正訴説着,她要相信石韋的保證,一定要。
“你這分明是異想天開。”隸兒痛恨她為何總是表現得如此冷靜。不行,她非得弄亂她的方寸不可。
她更不懂,男人不是都比較喜歡笨一點兒,好操縱的女人嗎?太過冷靜理智的夏綾琦憑什麼博得他的愛意?
不知楊清風那兒處理怎麼樣了?他説動了石韋他姑姑了沒?看樣子,她得再多費點兒唇舌,可不能輸了他。
“我只是執着於我該信的,是不是異想天開得到了答案揭曉的那天才會知道,你若真想留下來等答案也無妨,倘若我真的如你所説,最終結局是像棄婦般被趕出琉湮島,我亦無悔,畢竟我用真心愛過他。”綾琦以神聖不可侵犯的姿態慢條斯理的説,其細緻剛毅的臉部線條更深深駭住了隸兒!
“好……那我就等着瞧,看看真是到了那天,你還能這麼冷靜嗎?”
“請便。”
綾琦回過頭,不願再理會這個存心挑釁的女人,好好一個黃昏時刻,她不如睡個午覺來得舒服。
“哼!”重重的哼了聲,隸兒氣憤難當,羞愧不已的轉身就走。
看樣子,要訛倒她似乎並不容易,如今只有靠楊清風了,但願那老女人沒那麼難搞才好。
見到她的身影消失後,綾琦這才鬆了口氣,如果説隸兒那些話對她一丁點兒影響也沒,那是騙人的,但已答應石韋要給他時間,她就必須全心全意支持他,豈能因一兩句蜚言流語而三心兩意呢?
而今,她也只能由時間去決定她的未來了。
在石家主屋後方有着一大片花圃,上頭那些易湘毯斕母魃花兒全是蕭如霞的精心傑作。平日孤單寂寞的生活養成她由蒔花植草中得到些微樂趣,每每見它們發芽結果開花是她最興奮的一刻,那種成就感是無法用言語所能敍述的。
楊清風晃了好一會兒,才在這花圃前找到了她。
“老人家還挺有閒情逸致的嘛!”他盪到她身後,出其不意的開了口。
蕭如霞微微一驚,但馬上又恢復鎮定地道:“你們怎麼還不走,難道要我下驅逐令?”
“沒辦法,誰要我們家小姐不肯離開,我這個做總管的世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了。”楊清風故作無辜道。
“就因為她是你們家小姐,你應該負起責任,用綁的也得把她綁回去,不要留在這兒打擾別人。”
蕭如霞冷冷的瞪視着他,陰惻惻的回嘴反擊。倘若不是韋兒一心護着她,她早就將那丫頭送走了,哪還輪得到夏家的管家在她面前裝摸作樣!
“我是想把她帶走,只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希望得到老人家的幫忙。”楊清風已慢慢扯出了目的。
“好,你説,我要怎麼幫你,你才能把她帶走?”蕭如霞早就想驅走綾琦,如果這小子能合作,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楊清風邪氣地一笑,慢慢説道:“據我所知,老人家還沒將我們小姐的身份告知島上眾人?”
“你!你究竟知道些什麼?”蕭如霞非常詫然,他似乎知道的比她想像的還多。
“今兒早上,我約張伯去小酌了一番,在他酒醉之時,我套了他幾句話。”他非常得意的咧着嘴。
“什麼?你套他話?不對,你不可能知道張伯知道夏家的事。”蕭如霞直搖頭,這會兒才發覺楊清風不只善謀也非常陰險。
“哎呀!我想,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來,他對你唯命是從,一副跟隨了數十年的忠心樣,我稍稍轉了下腦筋,就猜得出十之八九他必定知道內幕。”
他那自命不凡的可惡臉孔令蕭如霞厭惡,卻已收不回自己剛才的那些話,因為了解實情的他很可能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
“你要我怎麼配合你?”
蕭如霞眯起眼,非常謹慎小心的看着他。好個楊清風,果真有當年夏懷德的陰沉險惡,看樣子事隔十八年,夏家人依然沒一個好東西!
“很簡單,運用島上所有人的力量趕走夏綾琦。”楊清風説出重點。
“她不是你們小姐嗎?你理應保護她,不是讓她成為鏢靶吧!”蕭如霞人老心不老,立即察覺出楊清風眼中的異樣。
“這是我們夏家的事,你老人家管得太多了吧!”楊清風一反向來的冷靜,怒目掃向蕭如霞,讓人戳破心思是他最無法忍受的。
“沒錯,你們夏家的事我根本懶得理會,剛才我只不過順口問問罷了。”蕭如霞冷冷的笑了,夏懷德呀!夏懷德!你們夏家何其有幸,聘用了這麼個善攻心計、野心勃勃的總管,看來,你的劫數就快到了。
“那好,咱們就這麼説定了,無論用什麼法子就是要讓夏綾琦無法在島上繼續待下去。”他目露兇光,狠狠的説。
她應該是屬於他的。
“我也要請你記住,我答應與你合作可不是為了你與甄隸兒,而是為了石韋。”她重申,不希望日後讓石韋以為她是在助紂為虐。
他無所謂的點點頭,“既然咱們已經算是合夥人了,是不是該給夥伴一個安身的房間,你可知道在暗無天日的黑洞過夜是挺不好受的。”他眯上黑眸,由細縫中閃出某種企圖。
蕭如霞冷笑着,“想不到作惡多端的你也會怕黑?”
楊清風錯愕了!他極不喜歡別人知道他這項弱點,為何最近他老是忘記隱藏呢?甄隸兒發現了,這老女人也不例外。
是的,他怕黑,幼時家境清寒、生活困頓的他,為了裹腹,只好以偷採別人家果園中的果子維生,倘若倒楣被逮了,往往被人送進囚困野獸的牢洞內度過數日,直至餓昏了才將他拖出去丟在山野中。
因此,對於黑暗,他心中充滿了無以名狀的恐懼感。
也因為這個原因,從懂事起,楊清風就立誓要成為財富與權勢兼得的地方霸主,他要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奉承逢迎。
雖虛假,但他也自得其樂。
“這無關怕不怕黑,至少給我們一個舒適的房間,應該不為過吧!”他口氣陡變為暴戾不耐。
蕭如霞輕喟了口氣,她實在是有些累了,為了使他早點離開,她索性答應了,“好吧!我會為你們準備房間,也會盡力去做,你可以走了吧!”
直至楊清風滿意的離開後,恍然中她想起石韋,心底深處驀她產生一絲茫然,她恨夏家,恨夏懷德,朱亭香,卻不願傷害石韋一分一毫,這麼做石韋會原諒她嗎?
前陣子,她亦曾處心櫝慮的思考過各種打擊綾琦的方法,但最終都因為石韋而作罷,而現在自己卻要拿出這最狠毒的一招對付她,石韋能接受嗎?
海撈了一下午,石韋果然不負所望,撈到了一顆大又圓的珍珠貝,他該以什麼樣的心情與名義把這顆珍珠送給綾琦呢?
是訂情之物呢?還是緣定終生?
無論如何,他必定以最珍惜她的心情,將它奉在她手中。回到岸上,換下乾爽的衣物後,他立即三步並做兩步的往綾琦的房間奔了去。
陰錯陽差的,就只差一個轉角,他卻被隸兒給攔住了。
“石韋,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這島就這麼點兒大,難道你飛天遁地啦!”聒噪的她,立即像只麻雀般問個沒完沒了。
石韋雙手抱胸,按撩住性子説道:“我並沒義務告訴你我的去向吧!從前你並不是這樣的,我希望你能維持原狀,否則別怪我無法盡地主之誼-!”
“我是努力的想維持原狀,但先變心的人是你。”隸兒驕縱的説着,狀似委屈的直跺腳。
石韋搖搖頭,以肅穆的表情回答她,“除了綾琦外,我從未對任何女子承諾過什麼,一廂情願並不代表全部。隸兒,看在過去你我的交情上,我希望你能看開點,我並不適合你。”
“不,咱們郎才女貌是再適合不過了,為了你,我可以放棄朝楚暮秦、生張熱魏的生活,仿個專屬你一人的女人。”隸兒立即否決他的話,表明自己願意為他奉獻犧牲一切。
“隸兒,無論你再怎麼多費唇舌,我依然不改初衷,愛的還是綾琦,我當初既沒愛過你,以後更不可能了!”在他胸口是一片無限綻藍蒼穹,他對得起自己所説的每句話,更對得起隸兒。
“什麼?你的意思是這麼多年來你對我只是逢場作戲,從未愛過我-!”隸兒雙眸湧現出挫敗的淚光。
“咱們是各取所需,你毋需用眼淚來征服我,讓我有愧疚感。”
在石韋諱莫如深的表清中,能看出的只是坦率兩個字,絕無愧色。畢竟他從未對她承諾過,當初他喜歡往她那兒跑是因她不忮不求的表現讓他欣賞,倘若早知她如同其他女人般善攻心計,喜於糾纏,他早就走得遠遠的,哪還輪得到她來琉湮島上對他興師問罪!
“可是我愛你呀!我可以犧牲一切來愛你。就這點,夏綾琦哪能比得上我?真的,我對你是掏心挖肺、全心付出的。”眼看她就要失敗了,她改以苦肉計應對,希望還來得及。
石韋斜唇笑了,挑高一層,“你並不愛我,只不過是你的虛榮心作祟,因為我能給你的比別的男人還多,讓你一時忍受不了沒有我的存在。”
“石韋……”彷若被人挖空了心思般,隸兒微微一愣。
“回去吧!和姓揚的─塊兒回去吧!告訴他,有我在,他絕對打不了綾琦的主意,叫他死心!”在他狂狷孟浪的外表下,隱藏着一股無與倫比的氣勢,這不僅震撼住了隸兒,也教她蹙眉不安,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他競將綾琦當成舉世無雙的寶貝,而她連他心底的一絲纖維也構不着!
天,她不服氣啊!
“不──我偏不回去,你與那姓夏的丫頭好日子不多了,我要留下來看你們的下場。”她瘋狂的大笑,歇斯底里一般。
“冷靜點兒,隸兒!”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希望她保持鎮定。
“你不要管我!”驀地,她觸碰到他手掌心中一顆冰涼透體的東西,使她突然冷靜了下來,“咦,這是什麼?天哪!好漂亮的珍珠。”
“不要動它的主意!”
石韋想抽回手,卻遲了一步,因為他忽略了這女人一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那種跋扈勁兒,“還我。”他陰冷的視線看着她。
“送我,拿你的感情換顆珍珠,應該不為過吧!”她負手於身後,怎麼也不肯還他。
“我再説一次,還我,別激我用強的。”他黑眸變得濃濁,其忍無可忍已至巔蜂的程度由他臉上憤怒的表情便可窺知。
“別小氣嘛!只不過是顆珍珠。”她駭於他威武氣勢,卻又不甘心鬆手,正在還與不還中掙扎。
石韋的瞳眸閃過一簇懾人光束,在隸兒來不及反應的當兒,同步拔高身形,以蒼鷹撲獵之姿滑向她,伸手奪取隸兒手上的珍珠。
隸兒驚嚇得摔倒在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將手中珍珠奮力往遠處一扔,石韋見狀卻來不及回身,只好眼睜睜她看着它撞上紅柱一分為二。卻也見到隱身在紅柱旁的一襲淺紫身影,她慢慢拾起地上那兩半殘缺不全的珍珠,緊握在手心中,臉龐滴下兩串熱淚“綾琦──”望着她纖弱、細緻且微微顫動的身影,石韋錯愕了,她眼神中竟暗藏了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綾琦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因自知鑄下大錯而緊張的縮在一旁的隸兒,“這就是你要送給我的珍珠嗎?”
石韋訝然無語,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眸中亦有着苦澀的笑意及沮喪的神情。珍珠已不再圓滿如昔,他怎能説得出口送她這麼個破損的瑕疵品。
她的雙眼泛着霧氣,長長的睫毛半掩住她為之心折的眼神,“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謝謝你。”
她的話不僅石韋不能理解,就連隸兒也詫異的大叫,“你説什麼?你喜歡!夏綾琦,你真愛説笑,也難怪石韋會為你死心塌地,原來你就是有一張見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的嘴。”
“甄隸兒,收斂起你的氣焰,我並沒和你這個始作俑者説話。”
剛才那一幕綾琦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倘若不是隸兒蓄意搗蛋、破壞,這顆漂亮渾圓的粉紅色珍珠也不會遭到這樣的下場!
“夏綾琦!你這是什麼態度?”隸兒風度盡失的想衝向前刮綾琦一記耳光,卻讓眼明手快的石韋當下制伏。
他將她雙手反抓於身後,利如梟鷹的眼眸閃過一絲犀利的抽搐,“我説過不準任何人動綾琦一根寒毛,你敢這次?”
“我……我……”她原有的惡聲惡氣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細如蚊蚋的輕吟聲。
“滾──”他用力放開她,將她往遠處一拋,隸兒立即踉蹌了好幾步,最後扶住了牆面才不至於摔得太難看。
“你們給……給我記住!”
隸兒丟下這句話,即難堪的逃開了石韋的注視範圍以內。她相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扳回這個局面。
石韋立即旋過身,握住綾琦的柔荑,柔聲説道:“它已經壞了就丟了吧!明天我再找,相信會有更美的珍珠出現的。”
他甩了下尚帶濕旋的髮絲,懊惱不已,他找尋過整個海灣,已找不到像這顆如此明亮又璀璨的珠子了。
“不,我只要它,它是你為我耗了一下午,千辛萬苦找來的。我甚至親眼看見你如何的費心護着它,雖然它現在已殘缺了,但裏面滿載的愛心卻是我最珍惜的。”綾琦輕輕撫觸着手中的愛心,世上就算有無數個更剔透、更圓潤的珍珠任她挑選,她依然獨獨鍾情於它。
“琦……”他牢牢將她擁進懷中,唇也輕柔的銜住她,她的一言一詞都在在牽扯着他的心,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孩兒,怎能不好好深愛她?
“告訴我海撈的情形好嗎?好不好玩?”
她拭了拭眼角感動的淚,露出一臉燦然,倘若她不是身為姑娘家,還真想與他一塊兒嚐嚐海撈的滋味。
石韋輕拂了下她美麗絕倫的臉蛋,溺愛萬分的説道:“很刺激,不過得要有很好的泳技。”
“你信不信,我的泳技也很不賴耶!”綾琦很自傲的説。
“當真?你不過是個女孩子,怎麼可能學會這種技術?”這個消息的確帶給石韋很大的意外。
“耶,你有男女歧見喲!”她偷偷睨了他一眼。
“不是歧見,只是以目前的情況,姑娘家學泳技是根本不可能的。”石韋僅僅是陳述事實而非爭辯。
“小時候,我常潛入水中抓小魚小蝦,我的泳技就是這樣訓練而來的。”幼年時期她雖得不到父親的關懷與愛心,成天也有着大批的工作要做,但她卻有着比一般女孩家更自由歡樂的童年。
回想當時,奶孃最喜歡煮她抓來的魚和蝦,但是奶孃卻不捨得吃,幾乎全留給了她,思及此,不知奶孃現在過的好嗎?
“怎麼了?想到什麼了是不是?”她失常的反應總是無法逃過石韋可透視一切的眼瞳。
“我突然想起了奶孃,小時候就屬她對我最好、最關心我了。”她神情黯淡,沮喪的表情中訴説着她的思念。
“她現在人呢?”他關切的問着。
“去投靠她弟弟,只是不知她現在如何了。”她眼角噙着淚,真的好想她老人家,她發誓。如果自己有能力一定要接奶孃來同住。
“我們可以接她來島上玩,更可以住下來。”
摸透了她的心思般,他竟將她心裏所想的每個念頭全説了出來,這份相知相許的心情她怎會不瞭解!
她真的好愛這個男人。
“可是你姑姑她……”這可是她最大的隱憂。
“就快解決了,難道你不覺得她最近很少在你眼前晃動了。”他綻出一抹俊美的笑容。
“謝謝你,韋……”投入他的懷抱,她酒渦微現的笑了。她懂得,他愛她的心就如同她愛他一般。
“真是他媽的氣死人了!”被驅趕回房的隸兒,猛拍着桌面,氣憤難抑地直嚷嚷着。
那個石韋竟當着夏綾琦的面數落她的不是,讓她站不住腳,想將她追回陸上,她就是不信這個邪,她偏不走,看他能奈她如何?
“怎麼了?瞧你氣成這樣。剛剛才搬進這麼個像樣的房間,你應該開心才是。”
此則楊清風正好踏進隸兒的房間,將她這副任性妄動的表相完全看在眼中,看來,她在綾琦那兒可能吃了鱉,所以才有那滿腹怨氣無處發泄的粗俗怒罵狀。他帶着陰森的笑意,緩緩走向隸兒身邊,語帶調侃道。
“像樣!這樣的房間像樣嗎?到處都有着黴味,和我在“懷香苑”的滿春閣差了簡直十萬八千里,我才不屑呢!”受了石韋的鳥氣,她説話也衝的很。
“這是個海島,濕氣本就重,有黴味是理所當然的,我倒認為挺不錯了。”只要別再睡在那烏漆抹黑的洞穴內,再加上一盞油燈,楊清風可就滿意極了。
“好,你喜歡睡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你就永遠住在這兒吧!我要不是等着看夏綾琦的悽慘下場,才不會留在這兒找苦吃。”
“打了敗仗?”説明白些,這結果楊清風心裏早就有數,他之所以還要隸兒去挑撥,只是想擾亂綾琦的心思,好讓他的計畫執行的順暢些。
“那個臭石韋竟然不要我!他……他硬是要趕我走!”説起石韋,隸兒就本性畢露。只瞧她雙手叉腰,潑婦的摸樣表露無遺。
“我佩服他好眼光。”他暗貶的話説的得意極了。
“你説什麼?你不是跟他死對頭嗎?怎麼跟他一個鼻孔出氣,欺負我?”
隸兒氣的全身打顫,氣憤地破口大罵。難道她在這個鬼島上就那麼沒男人緣嗎?還是這島上的男人眼睛全都長在頭頂上,沒一個人正眼瞧過她,無不是以一種噯昧不堪、鄙夷不屑的神情望着她,她哪一點比不上綾琦呢?
“如果是真理,我向來支持。”他邪惡的一笑,眼尾笑出一道斜紋。
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少嚼舌根了,快説,你那進行的如何了?我真是倒楣,碰到那丫頭的死硬脾氣,怎麼説也説不怕,再加上石韋老是幫着她,簡直不留餘地給我。”
“比你幸運,那老太婆笨的可以,一兩句話就唬得她一愣一愣的,要不,她怎會突然間派人打掃房間給我們。”他眼裏有挑釁的意味與驕傲的神采。
“這麼説你成功了?難怪我説嘛!那老太婆怎麼突然想通了,開始學會款待咱們。”她得意忘形的問道。
“不僅如此,再過些時候,咱們就等着勝利的果實。”他那邪氣的笑容令人髮指,更合著砭骨的寒意。
“當真,那真是太棒了,今兒個總算有件讓我高興的事,石韋,夏綾琦,你們等着瞧吧!”
隸兒不懷好意的笑着,媚眼一眯,不經意流露出暗藏在心底那股怨氣。在這萬物俱寂的夜裏,那冷笑聲會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有我在,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好吧!我就信你這次,也把一切希望放在你身上-!”她慢慢挪近他,不規炬的手指輕輕划着他的衣領。
“你若想將整個人掛在我身上,我也不反對。”他曖昧的説,勾住她的下顎,直往牀上擠去。而隸兒更是半推半就的偎着他,直赴巫山。
在石家主屋內,蕭如霞坐在案頭,雙手緊握着瓷杯,裏面的茶水卻一滴未進。她眼神矛盾地看着杯緣,告訴自己,時候到了,她是該給石韋施加些壓力,否則見他倆日漸清深,列時候被迫分開,受傷害的還是他呀!
不要怪她狠,這根本不及夏家當初所給予石家災厄的萬分之一,她可以不復仇,裝作眼不見為淨,但要石韋娶綾琦,她實在辦不到。
“姑姑,您找我?”
方才張伯特地將他請了過來,指稱姑姑要找他。
“韋兒,你這些日子似乎和夏家那丫頭好得不亦樂乎,根本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是不?”蕭如霞的表情暗藏風起雲湧之色,輕描淡寫的語氣中亦透着她的不滿。
“平日我逢場作戲,一直沒遇上心儀的姑娘,您是着急的要命,現在我有了廝守終身的人選了,姑姑好像又不太滿意,這倒把我搞混了。”
石韋顧左右而言他的刻意閃開犀利的話題,那佯裝無知懵懂的模樣氣煞了蕭如霞。
“你明知我的意思!”她愀然變色,臉色刷白地道。
“我相信您也清楚我的決定。”他帶笑反問。
“韋兒,不要逼我做出我不願做的事,這樣的後果不是你或她所能抗衡的。”
拘急跳牆,難道他當真要逼她對着島上所有石家莊的遺孤與村民説,與他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入現在就在島上?
她更難以想像,當她把這決定告知石韋時,他的反應會如何?激烈、平淡、還是無動於衷,或者會恨她一輩子?
“您似乎話中有話。”在石韋的瞳仁中,有着闐無人氣的幽暗與質疑的陰冷。
蕭如霞深吸了口氣,“你可知道,若讓島上居民知道那丫頭是夏懷德的女兒後,他們會怎麼對付她嗎?”
石韋頓時斂去臉上所有的表情,喉間像漲滿的弓弦,粗嘎的問道:“您當真恨她到如斯地步,不給她留半點兒餘地?”
他當真未曾想過姑姑會這麼説,他一直以為就她的仁慈心與對他的疼愛,久而久之必能接受綾琦,況且綾琦是那麼善良,那麼乖巧,再怎樣的鐵石心腸也不該對她懷有久怨長恨。
“為了你,我曾經想試着接受她,但我捫心自問,真的做不到!再來就是楊清風了,他打聽出島上居民對夏懷德的怨仇,所以曾找過我,要我配合他,否則即使我不説出去,他也會説!”她搖着石韋的肩,滿是激烈語氣道:“島上人民已習慣了平凡的生活,我也不願帶給他們軒然大波,所以為了彼此都好,你趕她走吧!”
“沒問題,我帶她一塊兒走。”
處在這對峙的局面中,他可以讓步,但堅持不改,固若磐石般的堅定語氣令人讚揚。
“不!你為何就是看不透呢?我不准你離開島上。”她大聲喝止,憤怒的火氣已臻爆破邊緣。
“那麼請問,您究竟要我怎麼做?”老天,他當真不願與自己的親姑姑針鋒相對,但是她為何就是不能成全他們。
“下個月就是我的五十大壽,在此之前,我要你乖乖待在島上,否則你絕對看不到我過壽的情景。”
什麼?她竟想以死要脅他!
“姑姑,您這是何苦?待過了下個月,我一樣可以去找她,又何必非得多此一舉呢?”他痛心的問。
“你們倆不會再有以後了,你以為我會讓你們藕斷絲連嗎?就在你和她攤牌的那天,我會派人偷偷暗藏於一旁,你必須以狠心、負心的語氣趕走她,讓她永遠恨你這個男人!”蕭如霞暗自撫着胸口,這句很話她説得顫抖心驚,但她依舊要説,因為快刀才能斬亂麻,猛藥才能治重病啊!
“姑姑,您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從前仁慈善良的您呢?我想是楊清風要脅您吧!我去找他理論。”
他憤怒地轉身,卻被蕭如霞拉住了手,“我沒被任何人要脅,這原本就是我想做的。夏綾琦根本不適合你,你和她在一塊兒,難道不怕對不起地下的父母。”
“冤有頭,債有主,我相信爹孃地下有知,也會贊同我的決定。”他剛毅的面孔、無懼的眼神更落實了他的想法。
蕭如霞搖搖頭,老淚縱橫,“不會的,他們絕不會贊同,現在我就要阻絕你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
石韋沒親眼看見,親身感受到當時的慘狀,所以,他能將整個情況看得那麼淡然,但她不行,當年石家莊一夕之間血流成河的景象,她怎能忘記?
“姑姑……”石韋仍想力挽狂瀾。
“別説了,如果你不想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就照我的話去做,你應該想像得到被裝入竹簍丟人海中餵魚的慘狀。”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必須殘忍,為了石韋的將來,這個黑臉她是做定了。
石韋額際青筋暴跳,雙手緊握成拳,沉聲問道:“給我多少時間?”
“三天。”
他不再説話,甩身走出主屋,才踏出門檻,蕭如霞的聲音又傳進他耳裏,“記住,別留給她遐想的機會,必須全然斷絕她對你的信任,死心才對她有好處。這三天,我會派人留意你的一舉一動,千萬別妄為。”
石韋僵着臉色,冰若寒霜,對她投以憎恨的仇眸,“您非得這麼對付您的親侄兒嗎?可以,我配合,但這輩子你永遠休想看見我成親的那天,除非對象是綾琦。”
話方落,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蕭如霞苦澀的注目。她扶着白牆,強自打起精神,並告訴自己,時間是最佳的遺忘劑,韋兒遲早會淡忘綾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