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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武當封山天下驚

    店夥計正於此來上來添了杯筷,也送來幾樣菜,柳年慌忙為祖孫二人斟酒。

    老婆婆嘆口氣,説:“可惜啊!可惜!像你這種資質竟然沒有遇上明師,真是太可惜了!”

    少女此刻斜了一眼柳年,報怨老婆婆説:“怎麼樣?奶奶,我説他是個呆子,奶奶偏説他是塊練武的好料子?”

    柳年聽得心中暗自發笑,慌忙分辨道:“哇操!小可對練武沒有興趣,否則,倒也可請婆婆為小可介見位明師。”

    少女白他一眼,冷冷地道:“那還説什麼呢?不上進!”

    “丫頭!”老婆婆一聲低叱,喝得少女縮住了嘴,柳年被她搶白得面紅耳赤,差點火性怒發。

    須知,他在紅唇山莊呆了半年,舉目所見皆是‘幼齒仔’折磨男人的情景,因此,他對於少女的印象有夠‘感冒’。

    若非,連日來,自己受她們祖孫二人照顧,他早就發作了。

    他強忍下怒氣,喝口酒,淡淡的説:“一點不錯,小可實在太不長進了,敬請姑娘多加指教。”

    這下,輪到老婆婆掛不住了,霍地站了起來,面色一寒,抖袖甩出錠銀子,一拉少女,輕喝道:“珠兒,咱們走!”

    柳年楞住了,站了起來不知道説什麼好!楞望著老婆婆的背影發怔。

    老婆婆奔到樓梯口,猛扭身,向柳年氣沖沖的説:“哥兒,老身是來告訴你一聲,你走得匆忙,有一樣遺落在車上,老身現寓興隆客棧,你立刻拿回去。”

    一聽到自己有東西遺落在老婆裏車內,他立即朝袋中一摸,觸手之處,空蕩蕩的,他的心中驟然涼了半截。

    敢情那條書有‘鶴’字之絲帕已經不見了。

    那是他視若性命之物,可能因為沿途顛陡掉在車上,所幸沒有遺失,自己必須早點兒取回。

    這一急,簡直將魂兒急出了竅,慌忙厚着瞼皮,急急忙忙的跟下樓。

    柳年追上老婆子,吶吶地叫着:“婆婆!婆婆!”

    ‘嗯!’老婆婆用鼻音沉沉的吟了一聲,她雖然喜歡這名布衣青年,但是她不欣賞他那種倨傲的態度。

    其實,老婆婆十分喜愛他,有心造就他,將一身武功傳給柳年,但老婆婆又怎知柳年是名大行家呢?

    少女扭頭白他一眼,鼓起香腮道:“叫什麼!大街上喊喊嚷嚷的成什麼話!跟着走不就成了嗎?”

    柳年聞言一咬牙:“哇操!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女人一樣‘恰’!”忍下了一肚子的怒火,委屈萬分的跟着老婆婆。

    配上姑娘的華衣美服,豔若明珠,隨在她身後的柳年反倒顯得樸實,像名跟牛的小廝。

    三人轉了兩轉來到一條大街,走進那家興隆客棧,老婆婆筆直的往後院闖,店夥計撅着屁股搶到前頭去開門。

    老婆婆住的是座獨院,店夥計將門打開,院中精雅已極,一進門是個小荷池,荷池四周遍植花草。

    上首是三間窗明几淨的上房,上房門虛掩着,老婆婆不由一怔,愕然問店夥計:“你進來過?”

    夥計將頭猛搖,道:“小的沒進來過?”

    少女氣怒地問道:“門為什麼虛掩着?”

    店夥計陪着小心道:“這個小可……”

    老婆婆知事態嚴重,身形一閃,搶進上房,少女跟上去,柳年慌的也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老婆婆一腳跨進門,望看那隻柳年曾經在馬車中見過的箱子,頓時身於一震咦的驚叫了起來。

    那隻箱子盛放了一箱子女人的衣物,被人翻了個箱底朝天,顯然上房被外人侵入過,而且翻箱倒籠的大抄了一陣。

    少女緊走一步,朝着老婆婆問道:“奶奶,咱們的東西沒丟吧!”

    老婆婆搖搖頭,表示東西沒有丟。

    老婆婆面色凝重,張目四望,柳年睹狀,心中大為着急起來,他着急的原因是他也張目四望那條絲帕。

    可是,目光望遍了三間上房,就未看見他那條絲帕,這一下,柳年不由得有些慌急起來了。

    他實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恭聲問老婆婆:“婆婆,晚輩的東西呢?”

    老婆婆又是一愣,繞着衣箱詳細的看了一匝,頓時發起急來,連聲説道:“該死!該死!”

    柳年倏然色變,急得雙目大睜,他是何等聰慧之人,已知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的絲帕,準丟了。

    這一急,真是差點將魂兒急出了竅。

    少女見他急得快要發狂,有機可乘,冷笑一聲,白了他一眼,説:“哼?看你猴急成那副樣子,丟了條絲帕有什麼打緊的?”

    “丫頭……”老婆婆一聲斷喝,少女嚇得縮了嘴,將下面的話嚥了回去。

    柳年本已有氣,不見了絲帕,簡直是急怒慌恐兼而有之,如今,少女再拿話如此一激,這就激起了他的傲性,冷冷的哼了一聲,説:“哇操!你少説風涼話,行不行?”

    少女恰好被老婆婆一聲喝,正感下不了台,如今,枝柳年一衝撞,小姐脾氣頓形爆發,冷嗤一聲,説:“你想怎麼樣?”

    柳年雙目緊瞪着少女,強忍住怒火不言不語!

    少女被那目光一瞧,不由自主的一凜,緩緩垂下玉首。

    老婆婆人稱‘歸大娘’乃是縱模川西的母大蟲,黑道人物的煞星,他之能雄踞一方,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微驚,忖道:“可能這孩子有極高武功,先前是老身看走了眼!”

    “哥兒!你別急。不管你丟了什麼東西,是遺落在老身車上,東西也是從老身手上丟了的。”

    “我老婆子雖然不成材,可是,這個瞼我可丟不起,江陵地面,老身還有兩位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丟的東西,老身負責為你找同來。”

    歸大娘沒問他丟了什麼?這就是她老練過人的地方。

    她説着眉頭輕輕一動,計上心來,微顯得乾枯的瘦手一伸,很自然的去拉柳年,五指暗運真力,有意無意扣向對方的腕脈。

    柳年心急如焚,未料到歸大娘會有此着,毫無防備之心。

    誰知歸大娘五指落處,宛似扣上了一把棉花,柳年的手腕竟然柔若無骨,使她五指無處着力。

    這一下,歸大娘不由大吃一驚,但是目的已達,她已經探出來了,柳年的確身懷上乘武功。

    她是何等機警之人,一發覺情形不妙,不等對方有什麼反應,立即電疾的卸掉五指間的真力。

    若無其事的牽着柳年的手腕,回目向歸珠珠叱道:“丫頭!還不走!咱們先出去,將東西找着再説。”

    歸珠珠捱了一頓搶白,氣得咬咬牙,白柳年一眼,掉頭往店外就走,她心中宛如是受盡了委屈,根根的暗罵道:“都是你這害人精害人!”

    歸珠珠憤然昂然走出興隆客棧。

    歸大娘牽著柳年邊行邊低聲道:“哥兒!老身只此一位孫女,難免有點嬌生慣養,老身代她向你陪不是!”

    柳年忙低聲道:“陸操!婆婆,那條絲帕乃是先母遺物,驟然遺失,小可情急之下,態度失常,怎可怪令孫兒?”

    陡聽歸珠珠尖聲叫道:“哎唷!你這個冒失鬼!死叫化!走路不長眼睛,竟然敢撞本姑娘,咦?奶奶!奶奶!”

    柳年抬目一瞧:“哇操!阿泉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耳際卻聽到:“師叔祖!絲帕在我的身上,快隨我來!”

    柳年一見歸大娘正和歸珠珠在翻視一個小包袱,心知必是阿泉將失物送還給他們,便迅速的閃入人羣中,朝阿泉身後跟去!

    出了郊外,柳年跟着阿泉閃入林中,前行不遠,立見一座破廟。

    只聽阿泉雙手連拍三下,廟中立即躍出十餘名老少叫化子,為首一人正是柳年在巫山碰見的打狗丐周全。

    周全一見柳年,慌忙率同那十餘名叫化子跪伏在地,朗聲道:“江陵分舵主周全拜見祖師爺,尚祈祖師爺恕周全眼拙先前冒犯之罪!”

    柳年莫名其妙的叫道:“哇操!我什麼時候又升一級,當祖師爺啦?”

    阿易恭聲道:“師叔祖,周分舵主是按輩份稱呼的,叫他們起來吧!”

    “哇操!各位弟兄請起!”

    周全諸人一立起身子,阿泉立即叫道:“師叔祖,算你有口福,弟兄們今天做了幾隻‘叫化雞’,走,先進去喝幾杯再説!”

    “哇操!阿泉,我看你‘挺拔風’的,一定是籍着‘掌令’之權勢,作威作福,否則弟兄們這麼忙,怎麼有暇做叫化雞呢?”

    “師叔祖!那是弟兄們自動加班做的,你別坑我呀!此事若傳到家師的耳中,我阿泉非掉一層皮不可!”

    “哇操!周分舵主,此事當真?”

    “啓稟祖師爺!千真萬確!掌令為人豪爽,不但為本幫建樹甚多,更是處處關照弟兄們,這只是弟兄們的些微心意!”

    “哇操!阿泉你挺會‘做人’的!將來娶某生子,一定是‘三胞胎’連莊三胎,三三得九,哈哈!九九重陽,阿泉,你可以‘吃百二’(活到一百二十歲)!”

    “多謝師叔祖之美言,不過一下子生三個小蘿蔔頭,不吵翻天才怪!”

    “哇操!‘棺材內放鞭炮’——吵死人,越吵越熱鬧越興旺哩!哇操!這叫化雞又香又脆的,有夠讚!”

    “師叔祖,乾一口!”

    柳年接過一個酒葫蘆,啓開瓶塞,仰口‘咕嚕咕嚕……’連灌,居然一飲而盡,叫道:“哇操!好酒!”

    羣丐那會見過這種喝法,不由相視愕然!

    “師叔祖!好酒量!”

    “哇操!這套功夫是用來唬那羣‘幼齒仔’的,別看她們那麼‘恰’,卻沒有一人能夠拼得過我的,哈哈!”柳年自從獲悉那條絲帕失而獲得之後,焦急盡消,暢懷大飲,半晌之後,已經連喝三葫蘆酒。

    只見他拍拍小腹,笑道:“哇操!有夠爽!阿泉,你找我幹嘛?”

    “師叔祖,你怎麼跑出來啦?”

    “哇操!還不是那個‘紅唇二號’害我泄了底,一看苗頭不對,捶了她們幾掌,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

    “怪不得那羣紅衣少女會大舉出動,逢人便查問你的行蹤,目前整個武林皆在尋找一個紅面小子洪福哩!”

    “哇操!怎麼如此轟動!”

    “一來,眾人懾於紅唇族之淫威,二來,大家也對你這位‘出污泥而不染’的超級高手十分的好奇哩!”

    “哇操!阿泉,你別亂打譬喻,行不行?什麼‘出污泥而不染’,染個鳥!我又沒有‘失身’,哇操!”

    “失禮!失禮!恕我失言!”

    説完,左右開弓,自己掌嘴起來!

    “哇操!別來這一套,對了!我那條絲帕呢!”

    阿泉探懷掏出那條絲帕遞了過去,笑道:“師叔祖,那個飛賦居然用你這條絲帕包那顆‘離火珠’哩!”

    “離火珠!哇操!歸大娘遺失的東西就是離火珠呀?”

    “不錯!紅唇族看上了歸珠珠,欲收入門下,歸大娘逼不得已,只好取出祖傳家寶‘離火珠’來易人哩!”

    “哇操!有這種事情!紅唇族實在太可惡了!”

    “師叔祖。你今後有何打算?”

    “哇操!我一時也難以作決定!”

    阿泉沉思半刻,道:“師叔祖,目前你已經成為武林人物之焦點,你最好易個容,隱去面貌,比較方便行動!”

    “哇操!我也有這種打算,可是我對易容這門功夫,根本就一竅不通,總不能把這張瞼亂塗一通啊!”

    阿泉含笑取出一張薄皮面具,笑道:“師叔祖,這張面具製作得十分的精巧,你先戴上去看一看有何不適?”

    “哇操!阿泉,我發現你真有幾把刷於哩,居然還會搞這個玩意兒!”

    “那裏!這是別人送給我的!”

    柳年戴上面具之後,只覺甚為服貼,毫無不適之感:“哇操!挺‘上臉’的,好像是特別為我製作的哩!”

    “嗯!的確不錯!這面具乃是‘神行盜’楊自東仗以神出鬼沒之寶貝,也可且反過來戴,一物兩用,多功能哩!”

    “哇操!我現在是什麼模樣?”

    “二十歲的少年家,瀟灑的濁世美男子,保證可以‘傾國傾城’‘迷死天下的查某’,三宮。六院,七十二娉妃……”

    “哇操!少胡扯啦!另一面呢?”

    “另一個是一付‘病書生’模樣,西施捧心,病怏怏的,我見猶憐!”

    “哇操!如此説來,那個‘神行盜’楊自東,一定是個‘採花’之流,我若以這個容貌出現,豈不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不會!不會!據家師説‘神行盜’盜亦有道,生平並無惡跡,加上其身份神秘,變化多端,直到死時,才讓家師及我見到他的本來面目!”

    “哇操!他死了!這……這個,死人的東西……我……”

    “師叔祖,你放心!他死的時候,並不是戴這付面具的!”

    “哇操!這就好!”

    阿泉為了掩飾自已的説謊,立即叫道:“師叔祖,再乾一杯!”

    “哇操!來!大家一起乾一杯,今日好好痛飲一番!”

    眾人又閒聊一陣子之後,柳年笑道:“哇操!各位,多謝你們的款待,我這個‘屠鶴摧花客’必須出動啦!”

    “師叔祖,我陪你去!”

    “哇操!我看不必啦!一來,你還有幫務待理,二來我一個人行動比較自由,反正丐幫弟兄滿天下,有事我會找你們的!”

    “是!幫主及家師目前正在追查神秘的武林高手失蹤案,我也比較忙些,有事的時候,你儘管吩咐吧!”

    “哇操!咱們一言為定!莎喲娜娜!”

    賽流星盛義鳴依賴了一隻小小的‘隼’!幾次三番逃出了蒙面怪客的魔掌,這似乎是他的特長,也似乎有些僥倖!

    然而不論是人是鳥,無法常在空中飛躍,而不下來休息一陣,或是找點食物飲水解渴充飢。

    説起來簡直難以使人置信,他一落地不久,或是才找到飲食,那個神出鬼沒的蒙面怪客,也必然能一步也不放鬆地趕到現身。

    他雖然有好多次沒有看到身穿黑色長袍,蒙着黑巾的雄偉怪人,但是隻要一聽到那種使人駭然立飛的陰笑之聲!莫不心顫膽戰地倉惶而奔!

    一次,二次!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從隆中山脱險以來,東逃西奔,日夜不停地逃着追着。使盛義鳴只辨得出方向,卻已不知自身已在何處?

    第二次的黃昏,太陽似一個大油餅似落入西方山下,引得盛義鳴飢火上升,恨不能伸手捱來吞入肚中!低頭看看,遠處縷縷炊煙裊裊而升。

    他在既餓又累中,再加上只有啓示性的景象一逼,再也沒法忍飢苦撐着在空中逃亡了,墜身落下地來,停身一看,這是一條經過人工整修過的磴道,一級級的石階,砌得還甚是整齊。

    他一步一步地踏級而上,晚課的鐘聲,突從山上遙遙地傳來,他想,上面不是僧院,也定然是道觀。

    他吸了一口氣,稍覺腿上有了力,因為,不論是僧院或道觀,上去求頓齋飯是不成問題的,為此之故,他加快了步子登山。

    不多時,在上山中途,看到了一間亭子,走近一看……草旁有一個丈餘方圓的水池,他渴得很,伏身狂飲了一陣。

    當他飲夠了之後,才略覺池水中含有一股子鐵鏽氣味?他長身站起,霍然看到池端山壁上,鑿着三個斗大的大字,乃是‘解劍池’!

    盛義鳴看到了‘解劍池’這三個大字,再把路程方向,與上山時的磴道一併來對證之下,立刻就知道,自己在瞎撞亂闖之下,已到了楚北的武當山了!這一來,他反而因此而為難了!

    皆因他原已決定不再求助於武林中人,怕因自己連累了他人。但目前腹飢力乏之下,既到了武當派創派聖地,不上去,自己這時往那裏去求一飯之飽呢?若上去吧,那個如影隨形的魔頭,會不會又跟綜追到了?

    這問題很難回答!若以經過的情形來推斷,對頭人必然會追來的,唯一不會的……這魔頭或恐武當一派,乃武林中兩大主派之了尤其是武當派後來居上。內家拳劍之精,向為武林人所景仰,而且山上數百道侶,每一位全是身懷絕藝的高人。

    論功力,並不一定比這魔頭低多少,論勢,當今武林中除了少林一派外,再沒有任何一派能逾過他們武當的!

    盛義鳴想到這裏,似乎也有了信心,提起痠軟無力的腳來,拾級登山,走了三五級之後,忽然又站停了!

    他始終記得,蒙面怪客陰毒的手段,凡與他碰上的,還沒有一個能僥倖得脱過!

    以他武林五老每一個人的功力來説,絲毫不比任何一位武林名家低,最往上説,像神仙雙侶的身份與武學,都尚且難逃一劫,何況其他了。

    他這樣倒過來一想,把上山的勇氣又打消了,懶洋洋地迴轉身來,準備着下山去另找一家平常的百姓家,求他一頓或還不致有困難?

    沒想到他不願上山,而卻有人非請他上去!正當他才跨下二級石階時,一聲洪亮的‘無量佛’來自他的身後。

    他頓時一怔,接着有人問道:“施主既有朝山之心,便不該中途而廢,武當雖小,天時雖晚,小觀中憑能沒有一榻之閒,一齋之餘,如施主不賺,請上山暫留一宿如何?”

    話聲中,就在解劍池畔,出現了一位年約五旬的道侶,盛義鳴返身一看,只見這道侶方面大耳,五官長得很均稱,一部五綹黑鬚,兩道明澈的目光,藍袍道髻,顯得他俱有一種超塵脱俗的風標。

    盛義鳴呆了一呆,含糊地答道:“喔,多謝你好心留宿。我……我是迷路的…

    …對了,迷路的,並不是觀山進香的。“

    這道人清笑了一聲,爽快的道:“施主因迷路上了敝山,這便是有緣之人,小觀化於十方,也理應施於十方,施主即使迷路,也那有過門不入的道理,貧道誠心留駕,望施主賞臉。”

    出家人一再堅留,這倒是有點出乎意外,但老江湖加盛義鳴已明白這一位對他引起懷疑了!

    這也難怪人家,方才自己欲進又退,人家出言相邀,又被自己支吾以推,能教旁人不起疑嗎?因為,這裏是武當一派的根據之地啊!

    盛義鳴既明原委,也只有暗中嘆了一口氣,抱拳答道:“承道長堅留,盛義鳴這裏謝謝了。”

    盛義鳴既知人家已然生疑,於是就自報姓名,解劍池畔這位道人聽了一怔,‘咦!’了一聲道:“是盛五俠盛五叔嗎?哈哈……你老連小侄修元都認不出了,唉!

    小侄自己也失眼了,把五叔當作外人啦,哈哈……“這修元道人乃武當當代掌門人的首徒,目前雖然年近五旬,論起來還是武林五老的晚輩,因此稱呼盛義鳴一聲‘五叔’,盛義鳴一聽出是他,不自禁面上一熱,暗暗叫了一聲‘慚愧’。

    當下硬著頭皮實説道:“老侄,倒不是我過門不入,實在是五叔給一個極厲害的對頭逼的在亡命亂竄吶!”

    修元這人聽了並不相信,反誠懇地含笑堅請道:“盛五叔別推託了,恩師他不時還提到你與四位師叔呢,請上山吧,小侄給你老領路了。”

    盛義鳴‘唉’了一聲,提起痠軟的腿,跨上了兩步,下盤顯得那麼的無力,靠近了修元道人,眼眶一紅,才正色地道:“老侄,自己人也用不着撒謊,愚叔確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那四位師叔們,已於前幾天晚上,同時在鄱陽湖被人害死了。”

    “前晚上,神仙雙侶與不老神尼也遭到了不幸,思叔若無靈隼,那也早幾天就橫屍草野了!老侄,你好心留我,我焉能存心連累你們武當一派呢!”

    修元道人當即兩眉一揚,忿然説道:“五叔,小侄大膽的駁你老一句,本着我輩俠義道的天職,武林中出了這樣萬惡的蠱賊,就是明知我武當一派,將因此陷於萬劫不復之地,也不能坐視不管!”

    “何況四位師叔已先後遇難,盛五叔,你老看得起小侄,請即上山與恩師一見,把詳細情形對家師説明一下,如不願上山,小侄稟明家師後,也必公開向萬惡的賊於邀鬥!”

    修元道人不愧是武當派首徒,一席話説得詞正義嚴,盛義鳴默然無語,含愧地點點頭,隨着修元道人循着磴道直上。

    一路上,這修元道人在看到盛義鳴步履蹣跚,不禁是暗暗地蹙眉!心忖:“憑他這樣一位武林名家,竟被人趕得如此狼狽不堪,對方武功之高,必已超過甚多,我武當一派,也得善為應付才是。”

    武當山三元觀,不但是武林中內家拳劍發揚之地,也是道教中一處主要的聖地,觀宇宏偉,道舍櫛比,一到山門,便有職掌接待香客的道侶當階而迎,修元道人略為交待幾句,便引領著盛義鳴直趨三清殿。

    殿上正由武當派當代家門,一元真人在主持晚課。

    值殿道人一看到修元領着一位六旬左右的俗家人到來,立刻走上攔住不準上殿,修元道人當即稽首介紹道:“清師叔,這位是武林五老中,賽流星盛五叔,今因事路過,經小侄堅邀上山,與師父面商武林要事,請師叔轉稟師父示下。”

    這位值殿道人,乃當代掌門的同輩師弟,聽了修元的介紹,立即肅容稽首道:

    “原來是盛五俠盛施主,久仰久仰,盛施主講屈駕稍待,容貧道稟過敝掌門人之後,再請盛施主人殿!”

    説完又行了一個稽首,盛義鳴明白武當一派派規甚嚴,未經掌門人許可,閒人輕易不能進入觀中重地。

    三清殿雖是任由香客朝拜之地,然正值掌門人領導觀中道侶晚課之際,所以又當別論,因此,含笑頷首,與修元道人凝立靜待。

    不久,值殿道人廣清由三清殿出來,身後已跟着一位年近古稀的道長,這便是武當一派的掌門,一元真人。

    盛義鳴與修元一看到一元真人親自出迎,立刻赴前相見,修元道人躬身稽首道:“弟子修元奉諭在解劍池值班,適見盛五叔俠駕,因盛五叔有着武林中重大要事在身,堅邀五叔上山與恩師一會,並請恩師為武林中主持正義。”

    這位武當掌門人一元真人聽了自己首徒的話之後,表面上含笑向盛義鳴敍禮客套着,心裏已明白自己弟子給武當派找來了一件重大的紛爭,當場搖手攔着修元道人,不教他再往下説。

    扭頭先吩咐值殿道人廣清道:“清師弟,這裏由你與智師弟暫時主持,師兄伴着盛施主到丹房一談。”

    一清道人遵諭稽首而退,一元真人才含笑對盛義鳴道:“五弟,請隨貧道到丹房內坐吧!”

    盛義鳴無語地點點頭,一元真人隨對修元揮揮手道:“你現在身有職掌,不用跟着為師入內了。”

    修元道人雖然已是將近五十的人,但在他師父面前,一樣不敢隨便開口。他應是稽首退出。

    一元真人便帶着盛義鳴繞過三清殿,沿著一條長廊走到盡頭,再拐彎穿過一個月亮門,入眼是一個不太小的院子。

    靠中央蓋着三間精舍,這便是武當派掌門人起息的丹房了。

    兩人一到丹房階前,丹房屋檐下便有兩個十二三歲,長得很英俊的道童,躬身相迎,一元真人對盛義鳴舉手相延。

    盛義鳴欠身致謝,一道一裕在禮讓中進入了丹房,相繼坐停之後,便有兩個道童奉上茶來。

    一元真人揮手命令道童退出去之後,才露出關懷和色,問道:“五弟氣色兩敗,到底為了什麼事,噫,你四位義兄呢?咦!五弟你怎麼啦?”

    一元真人一提到盛義鳴四位義兄,頓使盛義鳴忍不住傷心淚下,他一方面用衣袖抹着眼淚,一方面暗聲答道:“他們已在數日前,被人在鄱陽湖中害死了!”

    這話出口,頓使一元真人愕然一震!他兩道白眉微微地一皺,動容地道:“他們遇害了……對方是那一道的?”

    盛義鳴搖搖頭,他幾曾知道蒙面怪客出身來歷了?於是,有氣無力地把經過簡略地告訴這位武當派掌門,然後,忍着無限的悲忿道:“事情經過如此,到現在為止,凡是小弟所到之處,可説無一倖免,修元老侄一番好意,把我邀上山來。”

    “但小弟實不忍心連累了武當一派的人,請道長命人弄些齋飯給小弟充飢,等小弟把體力略為恢復一下,便離此以免禍廷貴派!”

    盛義鳴的話確是由衷而發,因為他在隆中山慘敗之後,便已信心全失!但在武當派掌門人聽來,便感道有些難堪了!

    因為別看一元真人年近古稀,好勝與忌惡之心一樣不減低年輕之時。

    再加上老道長早年與五老之首,水上飛翁輝有着一段不尋常的交情,因而在盛義鳴説完之後,顯得很平靜地道:“五弟,你的去留,貧道也不加顧問,但是你氣色太壞。吃飯後,就在這裏好好的休息一晚,什麼事明天再商量吧!”

    一元真人越是平淡,盛義鳴卻越是心安,他心中的想法是“這樣子,至少可以免得連累人家,為武林保持一份力量,將來若有機會,一樣可以借重他們出出力…

    …“

    於是,一元真人關照侍候在丹房門外的道童,給盛義鳴弄來齋飯,伴着他吃完之後,便掃榻看着他睡下,才告辭離開丹房。

    一元真人這晚上作了些什麼,盛義鳴實在也想不到,更因他這幾天以來,從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一晚,這晚上一睡下之後,不禁異常之酣!

    第二天醒來時,武當派的人早已作完了早課,盛義鳴一睜開眼睛,便有道童侍候他漱洗,跟着,掌門人一元也含笑走了進來,盛義鳴含愧欠身道:“小弟實在太累了,以致起得這樣晚。”

    一元真人微笑搖頭,面露神秘之色,伴着盛義鳴吃早點的時候,便毫不在意地問道:“五弟打算上那裏去?”

    盛義鳴一怔,黯然道:“我自己也不知該上那裏才好。”

    一元真人道:“那何不就在武當山耽閣幾天再走呢?”

    盛義鳴連忙搖頭道:“小弟想……還是走遠些好。”

    這樣,一元真人也不再多説,盛義鳴確乎很心急,匆匆的吃完早點之後,便告辭要走了。

    出人意外的是……一元真人並不加以堅留!笑笑站起身來説道:“五弟堅欲即去,貧道就不送了!”

    一元真人與盛義鳴之間交往並不太深,但與水上飛翁輝,在俗家是表兄弟,在武林中又是生死的朋友,如今翁輝遇害,而翁輝的義弟到他這裏後,又把消息告訴了他,無論是誰,總得有個表示才對啊?

    一元真人表現得如此冷漠無情,但盛義鳴反倒暗暗地慶幸!因為,他確是希望武當一派不被捲入這個旋渦,於是,他告辭一元之後,由一元真人指派他的小師弟,啞道人一洪領着出去。

    當盛義鳴出來之後,一元真人已經趺坐着在運氣吐納的基本功課,盛義鳴當然不便再去打擾他,便逕行隨一洪踏出丹房,穿過月亮門之後,便發覺武當山上,今日的情形有點異樣。

    因為,那條長長的走廊上,犬牙相交,從這頭到那頭,分成兩排,至少站着六七十個緊裝疾靠,手捧長劍的道侶!而且,每一個道侶所持的劍勢,以及所站的身法,沒有一個是相同的!

    盛表鳴大感不解,但一洪道人已領着他從兩排持劍道侶的中間走了過去!盛義鳴一邊跟着走,一邊心裏默數,走完長廊,正好是七十二個,盛義鳴暗暗點頭,知道這是按著七十二地煞之數。

    他迷惑着走下長廊,這已然到了三清殿的側背。

    在三清段四周,疏疏落落地,又有很多緊裝疾靠的道侶站着,但這些道侶手中並非持着長劍,而是每個人的兵刃各不相同!

    盛義鳴越看越奇怪,今日武當派為了什麼事啊?無形中,他腳步放慢了仔細一看,原來散處三清殿四周地下的,共是三十六人,各人拿着長短不同的兵刃,正好是三十六天罡在星數,長短十八般兵刃!

    再往前便是三清殿,在三清殿前的平台上,大圈圈團着小圈圈,裏裏內內又跌坐十四個六十左右的老道!每個老道左手立掌問訊,右手捧着拂塵,但拂塵卻又搭在右邊老道的肩膀上。

    盛義鳴蹙眉而顧,一十四個老道,正佔着二儀、四象、八卦的方位!然而,這是為了什麼呢?

    盛義鳴覺得怪異?想問問明白,可惜給他領路的這一位一洪道人,卻是位開口無聲的啞巴!

    無奈之下,他懷着重重疑慮,隨着一洪跨出山門,山門外同樣也有很多肋跨鹿皮囊的道人分開了站着。

    盛義鳴到了這時,心裏稍稍有點覺得,武當派如此列陣相待,必有嚴重的事情臨頭,那麼對方又是誰呢?

    他一念至此,不禁心裏一凜!暗叫聲:“不好!那一元真人明着裝作不理會,暗中佈下了人,這不是有心與蒙面怪客一斗嗎?”

    他再回想一元為人,決非臨事畏縮不前的人,豈有聽到翁輝等人遇害,而不作報仇之舉的?

    然而,給他領路的一洪,在一出山門之後,便展開了輕功疾走,盛義鳴雖有所疑,也無人可問,更無暇多想,隨着這啞道人一洪,一口氣跑到半山的解劍池前,站停之後,躬身打了個問訊,轉過身便逕自飛馳上山去了!

    盛義鳴到了現在,完全無法確定武當派為什麼有這種情形,一洪道人一走,附近冷清清沒有一個人的影子,他獨自呆呆地站着。

    剎時間就感到有一種説不出的恐怖氣氛!他低頭對解劍池畔看看,池畔也沒有修元道人出現。

    忽然,他發現那解劍池三個大字旁,多出了一張白紙佈告,仔細一看,霍然是武當派對蒙面怪客的挑戰書!

    盛義鳴看完之後,急得來連連頓足!心想:“自己所以不願多留幾日,就怕連累他們武當派,誰料到反而把一元給惹惱了,如今他公開向蒙面客挑戰,這與自己的在不在又有什麼相干呢?唉!我不該把經過告訴他的。”

    他自責多言,怔着有如泥塑木雕!

    半空中一點黑影一瀉而下。盛義鳴目光一瞥,竟是自己什以幾次三番脱身的靈隼!但見它落下後就往自己肩上一站。

    盛義鳴跟着又發現,隼足上尚扎着一卷白紙呢。

    於是,他把紙卷解了下來,展開來一看,竟然是武當掌門人一元給他的手書,只見上面寫着:“五弟,貧道明説怕你反對,想留下你又恐你不願,不得已,才於昨晚命門下弟子下山遍張公告,行蒙面賊到武當山來一戰,五弟你大概已經看到了,所以有你在或無你在已完全無關。”

    “但貧道自問有這能力,保護你在山上養精蓄鋭,更有很多事要向五弟請教,你我交非泛泛,見字務請三思,一元手書。”

    盛義鳴把這紙條看完之後,廢然浩嘆一聲!無可奈何地轉身上山,迫得在武當暫時託庇了。

    賽流星盛義鳴託庇武當,一連的過了五天,在這五天中,整個武當派全力地緊張戒備着,然而,蒙面怪客並沒見現身?

    盛義鳴剛開始視為武當派擔心,過了五天沒事,他想:“或許蒙面怪客懾於武當派的聲威,不敢輕攫鋒芒吧?”

    到了第六天的上午,盛義鳴正在一元真人丹房中,同一元談論着蒙面怪客的,事情居然發生了。

    只見丹房外慌慌張張地闖進了他師弟一清,一見一元真人,匆匆地行個稽首,口不擇言地道:“掌門人不好了……”

    一元真人本來心理有氣,聞言面色陡地一沉,不悦地道:“清師弟,你順順氣慢慢地説不行嗎?”

    一清道人被責得臉上一紅,含愧定了定神,然後較為注意地道:“山下來了大批的香客,約略地估計,總有近千個之多,這情形透着不對,請掌門師兄示下,應該怎樣應付這批人?”

    武當掌門一元真人動容地道:“近千的香客?……”

    一清道人點點頭道:“是的,他們如今已過了解劍池上山了,請掌門師兄速即傳諭制止!”

    一元真人兩道雪白的濃眉一豎,‘嘿嘿’地冷笑了幾聲,冷電似的目光掠過一清道人面上,徐徐的道:“清師弟,你幾曾聽説有僧院道觀,不讓香客們進香的?

    儘管放他們進來就是!“

    一清道人急得額上青筋暴起,冷汗也跟著沁沁而出,吃吃地道:“這……這…

    …這太危險了!“

    一元真人霍地由丹牀上站起來道:“這有什麼危險的!”

    一清道人見掌門人生了氣。連忙垂頭回道:“稟掌門師兄,香客中不乏武林高手,據前山值日師侄修盈面告師弟,內中竟有洞庭湖君山總瓢把子鐵掌陳日行,與他手下一十八寨寨主,另有虎牙山劇盜江家三兇,兩湖獨行盜一陣夙柳魁,連大洪山的怪俠玉笛金槍張之純也在內!”

    一元真人與盛義鳴聽得來面色連變,驚愕之下,半晌出不得聲。

    但一元真人究竟不愧為武當一派之長,就在一清道人焦急不已之時,突然間仰天長笑道:“哈哈……這倒不錯,把三湘兩鄂所有的妖魅鬼怪全網羅在內了,哈哈……清師弟,你傳本掌門之諭,一切接着原式列陣,看他們能在我武當山三元觀前,得逞兇焰否!”

    一元真人説到最後,已然聲色俱厲!

    那值殿道人一清,在最近十餘年內,從未見掌門師兄如此暴怒過,聞言不敢多説,唯唯應命而退。

    盛義鳴於一清道人退出之後,才用慎重的語氣,對一元項人道:“道長且先息怒,雖三湘兩鄂中綠林傾巢而來,若想在武當山一逞兇焰,不但絕不能得逞,諒他們這羣人也沒有那個膽子,敢一捋虎鬚!”

    “以小弟看……暗中必有更強者在,甚或趁機潛入重地,逞其陰歹的手段,道長對此,能不慎加提防!”

    盛義鳴説得很對,一清所提的這羣人,在江湖上確能震驚一時,若在武當山上,也未必能討得了半點好處。

    但若有一個像蒙面怪客這樣武功精湛,行動詭譎的人潛上山來,這要比明着的近千個人還來得可怕!

    是故,一元真人在沉思了一下之後,立刻鎮懾住心中的盛怒,重行坐到丹牀上,沉思了半晌,便對盛義鳴點點頭道:“五弟所慮很對,貧道想……這件事的結果,不但是我武當一派的利純,也關係着整個武林的生存,若在事先得些消息,尚可散俠義帖遍邀各派名家助陣,如今……”

    盛義鳴早有這種打算,但在半月之中,卻忽然又沒有注意到這點了!他心事沉重地對一元真人道:“道長所言,確是上上之策,但目前遠水難救近火,為今之計,只有分出人來通知各派戒備。”

    “最要緊的,還是怎樣預防那惡魔本人,因為,這魔頭能隨時在各地現身肆虐,使人防不勝防,甚而又能在暗中下毒,前次在隆中山時,就曾用過這卑鄙的手段。”

    “元真人聽來悚然而驚,如果蒙面怪客真像隆中山那樣來這麼一手,武當派三元觀上下三輩,數百名道侶,立刻就全部遭殃!即使發現了,那泉水下了毒,飲水問題,就是很大的難關。”

    他連忙吩咐站在一旁的首徒修元道人,挑選十名精明幹練的師弟,專門監視着水源,又打發劍底乾坤李佩真持本派信物,立時從後山出去,沿途通知各派名家預作準備,等修元道人與李佩真相繼走後,一元真人以沉痛的心情,對盛義嗚道:

    “五弟,你與貧道之間,也用不着再存什麼虛偽的道義,貧道預感到今日之事,或將害多利少?如所料不幸而中!五弟,憑你的特長與機警,脱身當為不難,來,貧道預先託付你一點東西。”

    盛義鳴聽了一元真人這一番話,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帶着憂慮的目光,怔柯柯望着一元真人從丹房牆壁上一個暗門中,捧出一個紅木盒來,把紅木盒打門之後,裏面是用黃綢子包着的包裹。

    一元真人很慎重地再把包裹解開,盛義嗚目光一掠,便知道這是武當派歷代掌門人心血所聚,各種劍招掌法的精髓,也就是他武當一派中,武功的秘笈抄本!

    盛義鳴感到無比的惶恐,競競業業的伸手接了過來,一字一頓的道:“小弟斗膽接下,但將來怎樣處置它?”

    這話在第三者聽來,似乎盛義鳴已預知武當派必敗!其實,他確實俱有遠見!

    因為,他並非武當派的人,在武林中門户之見極深的當時,以武林五老親如手足一般的生死之交,尚且不屑互相傳授武功,何況是毫無淵源的武當派了!但是,一元真人既交給他,他就應該徵求人家一聲。

    一元真人這時的神倩,顯得異常地鎮靜,他含笑點了點頭,暗贊盛義鳴這話問得深俱卓見,便毫不猶豫的道:“若萬一不幸言中,五弟既能將它保存,就有權隨意處置,如此不但我武當派有幸,也是武林之大幸。”

    就這樣簡單的兩句話,足見一元真人的胸襟宏大,絕非一般量小自私的人所能這樣表示。

    他們剛把這件事解決下來,丹房外又來了一位中年道人,他匆匆地入屋,行了禮垂手稟告道:“弟子修靈稟告掌門人,為數約近千的香客,已湧進了三元觀,本派雖全力戒備着,目前,對方似乎沒有動手的跡像,每個人除了揹着一個香袋外,身上也不像藏着兵刃,但情況卻顯然對本派甚是不利。”

    “因為,這許多人湧入三元觀之後,已把觀內擠得滿滿的,甚而,將本派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預置於原停方位的師叔師兄們,全部為這等人包圍了起來!”

    “可是……這羣人又佯裝着一副虔誠的神色,使本派的人無法用武力驅逐,為此之故,弟子奉清師叔之命,來向掌門人請示對策。”

    這修靈道人一口氣稟告完畢,頓使武當一派的掌門人感到駭怒而又有點詫異!

    他在接掌武當以來,大大小小的陣仗,也應付過不下數十次,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奇怪的!因此,他一時之間便沒有了對策!

    然而,每個人全看得出料得到,這場事表面上平靜,實則上非常危險,對方依仗人多,用笑臉攻勢把你包圍了!使你既不能動武,而內心卻感到緊張無比!

    武當一派,面臨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掌門人一元真人,因對方的詭謀,感到應付辣手,遲疑着想不出一個妥善的對策!

    盛義鳴怔在一旁,也覺得形勢險惡!進來請示的第二代弟子修靈看到掌門人失措的神情,心裏是非常的焦急!

    驀地,一元真人長嘆一聲,憂鬱地道:“傳諭本派弟子……一切以忍為上,對方不動,便不準隨意傷人。”

    修靈道人終於得到了掌門人的法諭,行禮轉身退出,盛義鳴立刻自動請命道:

    “道長,小弟想出去協助一下?”

    一元真人眉頭一皺,外面又闖進了值殿道人一清,他一臉怒容進了丹房,對掌門師兄略為打了個稽首,暴燥地道:“師兄,我們武當一派,平素待人,向少趕懿殺絕,仗着歷代掌門人的餘威,江湖上人也不敢稍存輕視之心。”

    “今日之事,乃本派開派以來,從未遇到過的奇恥,掌門人不教門下弟子動手,這不是示弱江湖,喪盡我武當派百數十年的聲威……”

    一元真人被值殿道人一清當面駁責得面上連變,最後,忍無可忍的厲叱道:

    “清師弟你敢!”

    一清道人似乎氣極了,聞叱面無懼色,仰天狂笑道:“一清受武當派祖師餘蔭,除了不敢眼看着本派聲威喪失殆盡,以外……一清什麼全敢!”

    盛義鳴在一旁眼看他們師兄弟越説越僵,自己再不從中斡旋,敵人不動手,自己人可要動手了!

    是故,他攔着一清道人,婉轉地道:“一清道長,你暫且靜一靜,先聽小弟解釋幾句吧!”

    一清道人發泄了幾句,心裏受的氣也稍稍消了一點。盛義鳴一勸,他立時頷首道:“五俠,你沒看見這羣人囂張的神色,唉!真正把人氣死了!”

    一元真人對於一清的犯上,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他忍下了並未立即追究,他自己也知道,方才的對策,在意識上,確是軟弱了一點!因此,他長嘆了一聲,對盛義鳴道:“五弟,你替我對清師弟解釋下吧!”

    盛義鳴點頭答應,便對一清道:“貴派掌門人所以不願門下弟子首先動手,原因是武當一派,總算是出家之人,對方又佯裝進香的香客,若鬧出事來,他們硬佔住了一個‘理’字,到時往外一傳揚開,武當一派,豈不落了個仗勢欺人的惡名?”

    “但是我們也得想個妥當的辦法,來驅逐他們離開本山,一清道長,你不妨對貴掌門提出建議,我們也好商量着辦。”

    盛義鳴這幾句話,不但使一清道人消了氣,也婉轉地把一元真人方才那道法諭收回來,而且,對一元真人面上毫無一點難堪。

    這方面的才能,使眼前這對師兄弟衷心欽佩的,由此之故,兩位便趁機請他出個主意,來對付對方。

    這場事遇到誰手裏,誰都會感到為難!盛義鳴沉思半晌,才用徽求他們的口氣道:“小弟認為……江湖上人總離不開江湖那一套,但最好能使對方露出本來面目,那樣就比較易於對付了。”

    盛義鳴的心意,也沒有離開動手這一途,唯一比較妥當的,便是以江湖上本來面目處理,然而對方是有準備而來的,能使他們現出原形來嗎?

    這一方面,盛義鳴也提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藉着上香的機會,把大殿前面那個大香爐上滿了香,四面分派幾個功力深的人,用隔空遙擊的掌力,使爐內的香火迸射開來,他們的人既擠在大殿前面,被香火燙傷後,便不難促使他們現形,那時,便可明着派人下場較量一番了。

    這辦法雖不能算得上光明,但得分在什麼清形之下,武當掌門人一元真人居然也點頭答應了!

    一倩道人當然更高興了,他受命後匆匆退出丹房,一元真人對盛義鳴苦笑着道:“五弟,我們也出去暗助一掌吧!”

    盛義鳴明白一元真人這時的心理,他——已被這種事情激惱了!

    當一道一俗兩位,由丹房後面幽徑穿過一座曲折的假山,來到三清殿後面時,就看到大殿四周,到處全站滿了人!

    殿外原本按着三十六天罡的位置,由三十六個武當道人警戒着的,但是,這時候反被洶湧的人潮,一個一個給分開來包圍住了!盛義鳴看了暗暗皺眉,他暗中拉了一元真人一下,便側身往人叢中擠了進去。

    一元真人雖不知盛義鳴又有些什麼主意,但當他看到盛義鳴身形所到之處,那人潮立即有了騷動!

    而且,又有幾個人面上露出駭然之色,而且形卻顯出異常的呆滯來!一元真人心裏暗笑,因為,他看出這些人都被盛義鳴閉住了穴啦!

    三清殿上,由一十二名武當道人敲打着法器,一方面唸唸有詞地喧唱着道經,那些由綠林中人佯裝的香客們,正絡續地進出大殿上香參拜,表面上是虔誠而熱鬧的,暗底下充滿了歹毒的詭謀。

    武當掌門人一元的出現,使雙方有了不同的表情,佯裝的香客中,有幾個一見到一元真人,立刻面上微微的變色,更很快地把頭沉下去了。

    一元真人心中在冷笑,他認出,內中有虎牙山江家三兇的老大與老三,更有兩湖獨行盜一陣風柳魁,另有春山幾個寨主參雜其間。

    一元真人裝作不見,親自被上了法衣,主持起三清股上的法事來,一十二名道侶因本派掌門在場,頓時精神立振!

    法器聲震耳徹空,蓋過了香客們囂張的談嘲之聲,形勢上把對方的氣焰,暫時鎮壓住了。

    三清殿外,由值殿道人一清道人率領着第二代弟子四人,把小指兒般粗,一寸長的檀香,大把大把地添入巨大的鐵鼎內。

    沒多久,但見香煙嫋嫋,梅香漫空,但是,大鐵鼎內火光熊熊,炙得香客們漸漸遠離了。

    這時,三清殿旁左右偏殿前,分別出現了三名道侶,兩個站在石階下,一個站在石階上,隔著寬廣的院子,遙遙相對地作起法事來了。

    由湘鄂兩省的綠林中人所喬裝的香客們,立刻又有數十人分成兩邊,把這六個道侶給圍堵住了!

    然而,這侶們無動於衷地在唸念有詞,陡然間一聲洪亮的清唱起處,香客們失色驚顧,卻是值殿道人一情也率着二個道侶,站在三清殿前,向空祝告着榜文,香客們被他突然間驚了一驚,心有不甘地譁然大嘆起來!——

    轉自21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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