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尚臣與——一大早便趕到機場,看看手錶,官尚臣不禁皺起眉頭,「跟-説還早,-一大早就把我叫了起來,又吵着到機場坐飛機,-知道嗎?我們早到了一個半小時。」
「人家睡不着嘛!」還不是因為她想多和他相處,若不早點來,他肯定把自己關在房裏寫什麼論文,這論文到底是什麼東西,有那麼難寫嗎?
「睡不着可以看電視呀!」他理所當然地説。
「那多無聊,我才不要。」她的小嘴一噘。
「別再噘嘴了,我們不是到了嗎?」他將她帶到空位坐定,「這裏剛好有電視,我們可以邊看電視邊等。」
「可是播的是新聞。」是她最沒興趣的節目。
「-該訓練自己關心國家大事了。」
「才不要。」她的小腦袋一偏,看見前面有處空地,「我要去那裏玩。」
「好吧,但別亂跑哦。」看着她嬌小的身影跑遠後,正想鬆口氣,可電視上卻突然打上「快報」兩個字,吸引了官尚臣的注意。
也不知為什麼,當他看到這兩個字時,心頭猛地一提,胸口也升起一股躁意。
接着,他便聽見主播説道:「現在要為各位插播一則最新的飛機失事的消息,由日本名古屋起飛,編號XXXX的XX班機,在起飛後不久,突然在半空中爆炸墜毀……」
看到這裏,官尚臣立刻從椅子上眺起,跑向。「——,跟我來。」
「Uncle,我們要去哪兒?」
「別問那麼多,快走。」他拚命的跑,跑到看板前看着班機編號,希望是自己記錯了……他不停告訴自己,一定是自己記錯了。
可是,明明白白的答案顯示在眼前,沒錯,就是任大哥和大嫂所搭的那班飛機呀!
「Uncle,你怎麼了?」不知情的——問着。
他閉上眼,已是悲慟的説不出話來,只能握緊雙拳,用了畢生最大的力氣忍住不哭出來。
「Uncle……」看出異狀的——,也開始緊張起來。
但他該怎麼告訴她,她爹地和媽咪有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他蹲了下來,眼眶中已醖釀出淚水,「我不知道該怎麼跟-説,但是……又不能不告訴。」
「到底什麼事?你説呀。」——可從沒看過他掉淚,心想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這時,她又聽見旁邊突然好多人跟着哭,有的還相擁而泣、大哭不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好的飛機怎麼會爆炸呢,我的孫子還在上面呀。」一位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説着。
「飛機爆炸?」——已經五年級了,並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當然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什麼意思?也會聯想為何Uncle會突如其來地痛哭失聲。
「Uncle,我爹地和媽咪都在那架爆炸的飛機上嗎?」她很平靜地問,只是聲音稍顯沙啞。
「——!」見她居然能表現得這麼鎮定,官尚臣反倒擔心起來。
「Uncle,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抽了口氣問,「爹地和媽咪,是不是……」
「是,他們就是搭那架班機。」官尚臣小聲地回答。
只見——拚命搖着頭,淚水這才滴了下來,跟着瘋狂大喊道:「不……不是,我爹地和媽咪不在那架飛機上,不是、不是……」
説着,她便像發狂般直往前跑。
官尚臣吃了一驚,立即追過去拉住她。「——,聽我説,別怕……我們應該要問清楚,説不定他們陰錯陽差錯過了它。可能……可能趕不上,改搭下一班……」雖然這個可能性非常低,但他只有這麼想了。
她淚流滿面地轉身問道:「真是這樣嗎?」
「一定是這樣。」他握住她的手,「跟Uncle到櫃枱去,我們要查查飛機上的乘客名單。」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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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再一次陷入絕望時,整個人已不會笑、不説話,只是傻傻地坐着,看着Uncle為爹地和媽咪辦着後事。
由於任漢城與紀雅心都是孤兒,兩人從小在孤兒院認識,進而培養出感情。就因為這樣,任家根本沒有任何親戚,而官尚臣又怎忍心將——送到孤兒院,步入她父母的後塵?
為了報恩,他決心將——留在身邊,善盡撫養之職。
他知道這條路既漫長且難行,然而無論如何他都要走下去。
辦好任漢城夫妻的後事後,也要開學了,官尚臣於是將——帶往台北,一起住在任家。
「——,Uncle帶-去上學,下午-如果先回家,記得別亂跑,我會買晚餐回來的。」出門之際,官尚臣不放心地叮嚀着。
「Uncle,我不去上學。」她依舊呆坐在沙發上。
「這怎麼可以?」他眉頭一蹙。
「我擔心爹地和媽咪回來沒人開門,我有時候會覺得媽咪就坐在我身邊呢。」她淨説些會讓人聽了心痛的話。
「傻瓜,-是太想他們了。」她的心情他了解,記得他父親剛去世時,他也有這樣的幻覺。
「不是的,我説的是真的。」她有絲恍惚地説。
而官尚臣這才發現——變了,自從她父母出事後,她只大哭過一次,接着就像現在這樣,常説一些奇怪的話,整個人像是病了。
「——聽話,快去上學,Uncle答應-晚上帶-去吃-最愛吃的披薩,好不好?」他只好用誘惑的。
「我不想吃。」她搖搖頭道。
「——!」他跨前一步,「-不能不上學,難道-要讓-爹地和媽咪擔心嗎?他們一向最注意-的功課了。」
聽他這麼説後,——才點點頭,「好,我去,可是我好怕……」
「怕什麼?」
「怕同學問、怕老師問,我不要他們問我。」她捂住耳朵,小小的身子受不了地發出顫抖。
雖然他們是出自關心的詢問,可聽在她耳裏就像在取笑,笑她已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好,Uncle去跟-老師和同學説,請他們不要再問了,嗯?」握住她的小手,「走吧,我送-去上學。」
「真的,你會跟老師他們説?」——眨着大眼。
「當然-!」他笑着點頭,「走吧。」
官尚臣這才順利的將——送到學校,也對她的導師提及——心底的害怕,請導師多加關照。
等他踏出——的學校校門時,突然,有個念頭鑽進腦海——他該怎麼做?才能讓——走出這個陰霾?
想想,現在住的那間房子雖然有着她對父母的記憶,但也是影響她身心最重的地方,他不能讓她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啊!
於是,他決定另外找間房子搬進去。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知道他心急,讓他順利地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間約三十坪的公寓。
房東是位老婦人,下個月即將搬到美國依親,這才打算將房子租出去。
雙方就這麼一拍即合!
而任家的裝潢他不打算變動,但房子不能無人居住,這樣只會染灰塵,所以他決定也將房子租出去,如此不但可以為——籌措一些教育基金,也有人幫着照料屋子。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他好不容易才將這些事情處理好。
官尚臣將——叫到身邊,「——,快把-要帶的東西收到袋子裏,衣服和書由Uncle幫-收,我們今天就要離開這裏。」
「什麼?我不要。」她搖着腦袋,「這是爹地和媽咪的房子。」
「放心,房子還在,依舊是——的,只是我找到一間更棒的房子,Uncle還幫——佈置了一間温馨的小房間,想不想去看看?」
「我的小房間?」她疑惑了,「有比我的房間漂亮嗎?」
「當然不,不但漂亮,而且我還在一個玻璃櫃中擺滿了-最愛的模型玩具。」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已經學會一套哄孩子的方法了。
「模型玩具?」再怎麼説,——還是個孩子,雖然歷經失去雙親之痛,但一提及自己所愛的玩具,眼睛還是有一瞬間亮了起來。
「對,去看看好不好?-不去Uncle會很傷心的。」他揚起一朵俊逸的笑痕,讓——看得都着迷了。
「好,我去。」——
迅速回房收拾好要帶的東西,而官尚臣則替她把衣物裝箱,一箱箱搬上借來的廂型車,驅車前往租賃的公寓。
一到新家,——張大眼看着裏頭精心的佈置,空間雖然不大,但是有一股家的温馨。
「Uncle,這裏跟小木屋好象。」去年她曾參加學校舉辦的旅遊,而他們所住的小木屋讓她興奮了好久。
回到家後,她就拿了相片給Uncle看,告訴他,以後一定還要再去玩,沒想到Uncle居然還記得小木屋裏的佈置和裝潢。
「對,我就是憑印象請人將這裏打造成小木屋的樣子。」他撇嘴一笑。
「那不是要花很多錢嗎?」
「還好,Uncle這幾年打工存了一點錢,足夠支付這些,別為我擔心。」他一手撐在牆上,笑睇着她那驚喜的小臉。
「Uncle對我最好了!」——開心的哭了出來。
「因為-乖啊!」他蹲下身,拍拍她的臉頰,「-的學校就在附近,以後-要回家也方便。」
「那舊家呢?」
「Uncle打算租給別人,將租金存起來給-當作教育基金。」——
並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相信Uncle是為了她好。「我不懂,隨便吧。」
見她這樣,官尚臣忍不住笑了,「好啦,東西也搬完了,為了慰勞咱們的辛苦,Uncle帶-去吃一頓大餐好不好?」
「不要。」她垂下臉。
「那-……」
「我只想吃媽咪煮的火鍋。」她的鼻子抽了下,他看得出她正強忍苦悲傷。
而這也讓官尚臣想起上回他們一塊吃飯時,就是因為提及北海道的大閘蟹火鍋,興起了任大哥帶妻子出國的念頭。
「——,別再提火鍋了。」他揉揉眉心,口氣顯得憤懣。
「Uncle,你生氣了?」頭一次看見他這樣的反應,——嚇了一跳。
「我不是生氣,而是討厭火鍋。」
「好,那我們不吃火鍋。」她抿緊唇,「隨便Uncle想吃什麼。」
「我們去吃炭烤,記得——很愛吃,不是嗎?」知道她被自己剛剛的語氣嚇到,官尚臣趕緊化開一絲温柔笑容。
「好。」她也笑了。
「那走吧。」於是大手牽着小手,一塊兒走出屋外。
只是當小手慢慢長大之後,這樣的叔侄關係還能持續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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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官尚臣從研究所畢業,也面臨了兵役的問題。
事實上,他一向不排斥當兵,可偏偏現在有——需要照顧,該如何是好呢?
爺爺年紀大了,唯一的嗜好就是去公園和老人們聚會閒聊,若將——交給他,他將失去很多樂趣,他沒能在爺爺身旁孝敬他已是不孝,如何能再去添他的煩惱?
苦思之下,他只好以——唯一監護人的身分申請替代役男,而他便被分派到附近的國小服替代役。
「Uncle,我回來了!」已經是國二生的——一回家,就直奔官尚臣面前張開雙臂緊抱着他。
他身軀明顯一僵,「——,-……」
「想説什麼,幹嘛吞吞吐吐的?」她抬起臉笑看着他。
「今天怎麼了?」以前她是不會這麼抱他的。
「我沒怎麼呀?難道我不能抱你嗎?」——明顯感受到他身體的緊繃。
他技巧地推開她,腦袋裏搜尋着適當的理由,「不是不能,而是……不適當。」
「為什麼不適當?」如今的——已不似三年前,如今的她已是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散發着少女的氣息。
「因為……因為我是-的Uncle。」
「就因為你是我的Uncle,我才抱你呀。」她説着,更是理所當然地窩在他懷裏。
官尚臣一震。老天,這丫頭難道不知道她已經長大了,已發育的胸部緊貼着他的胸膛,而他偏偏感覺敏鋭,無法忽視這柔軟的存在。
「好了,Uncle有件事要告訴。」他往後一退,率先坐回沙發上。
「什麼事?」她有些氣餒地應了聲。
「Uncle被分派去-的母校服役了。」他現在最希望的是能看見——臉上的釋懷的笑容。
「哇……我好想回到國小念書,那我就可以和Uncle一起上下學了。」——忍不住説。
「傻瓜,我又不會永遠在那兒。」他笑着揉揉她的腦袋。
「那你的意思是……不用因為當兵而與我分開?」如今她只求不要跟他分開,其它的,她可以不在乎、不計較。
「對。」他點頭,伸手輕輕撫平她眉間的皺痕。
「Uncle!」這次她可是很用力、很重地撲進他懷裏,「謝謝你……我真不知道若沒有你,我會變成怎麼樣。」
「傻瓜。」他揉揉她的腦袋。
「我一點都不傻,我知道你這些年來為我做的一切。Uncle,你放心,我一定會用功的,明年定要考個好高中。」她抬起小臉,微彎着唇角,那麼近的距離,他知道他只要頭一低便會兩唇相觸了。
該死的,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會有這種該死的遐想!
推開她,官尚臣笑得很不自在,「那就好,我相信-爸媽一定會感到很欣慰。」
「那你呢?」她張着雙大眼,裏頭有着某種期盼。
「我當然開心了。」他彎起唇線。
「就只是開心?!」
「嗯……——,-到底想説什麼?」唉,他今天還真是被她這些突如其來的反應給弄傻了。
「我是——」她及時頓住,「沒什麼。」
「那就好,去洗個手,可以吃飯了。」官尚臣笑望着她,「猜猜看,Uncle今天準備了什麼晚餐?」
「我不想猜。」她頭一偏,那模樣像是生氣,
「好吧,不猜,去飯廳一看就知道了。」他聳聳肩,隨即打算步進飯廳準備開飯。
「有男同學在追我。」見他就這樣走了,她內心一激動,竟在他背後冷冷説出這句話。
他的腳步瞬停,下一秒便轉身問道:「-不會傻的……傻的……」
「傻的什麼?」她聰明地反問。
「我的意思是-還在唸書,年紀又小,不會傻的真和他交往吧?」他的語氣雖然平和,可唯有他知道,她這句話在他心裏造成多大的衝擊。
「我是沒答應。」她看向窗外。
「那就好。」
「可我不是因為要念書才拒絕他。」她這句話又在官尚臣的心湖掀起一陣波瀾。
「哦,那-是因為?」
「因為我喜歡另一個男人。」她深吸口氣,抬頭挺胸地説。
「什麼?」老天!他壓下心底的狂潮,「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好一陣子了。」她沒很明確地指出時間。
「我要-馬上忘了他。」這個男生不管是好是壞,如果——心裏有他必然會影響課業,他不容許她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為什麼要我忘了?」她又一次用探究的目光凝注他。
「-才十四歲,怎能分辨那男人是好是壞?又怎麼知道如何處理感情?」頭一次,他與她談論所謂的「感情」問題。
「我敢保證他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她很坦率地説。
「情人眼裏出西施,-懂嗎?」官尚臣發現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我懂。」
「既然懂,就不該——」
「Uncle,我餓了。」她消極地阻止他的説教。
官尚臣僵立不動,心間一窒,這時他才感覺到他與——之間的距離似乎愈來愈遠了。
「好,吃飯了。」畢竟他不是她的親叔叔,又如何能干涉她的喜好呢。
接着,他便不語地走進飯廳,——站在他身後,一顆心卻緊緊扭絞着。
Uncle,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你究竟要我怎麼做才會明白我嘴裏説的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