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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煞星燈

    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綸巾,撲黃金,不知我輩可是蓬嵩人?衰蘭送客成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顛,不論錢,誰向旗亭美酒鬥十千。

    秋雨斜飄,帶著冰涼的寒意。

    秋風嗚咽著從鎮口掠過。

    秋風惱人。秋雨愁煞人。

    仙橋鎮。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鎮。

    鎮口,一座拱形石橋,橋長二十多丈,橋面很窄,只容一人一騎行走。

    橋下,一條小河,流水潺潺。

    橋對面是小鎮的主街,也是鎮上唯一的街道。

    街口,一家小酒店,店簷下一根長竿斜挑著招牌“百年石鍋”。

    百年石鍋?好古怪的店名!

    其實不然,百年石鍋並非是店名,而是指店內的那口翻滾著沸騰滷水的石火鍋。

    店老闆姓齊,名石鍋,他爹叫齊石鍋,兒子也叫齊石鍋,凡是齊家承接這口石鍋的人,都叫齊石鍋。齊石鍋的老曾祖父,是位做滷水的大師,經苦心研究,終制成了這口滷水石鍋,由這鍋裡滷出來的菜,味道特別鮮美。

    傳至兒子齊石鍋手中,他別出心裁,將滷水石鍋,變成了石鍋火鍋,他在石鍋周圍圍上一圈圓形座位,把灶火改建在地下,切上幾碟生肉、生菜,讓顧客圈鍋而坐,將生肉、生菜在滷水中燙一燙,就鍋而吃,結果效果極佳,生意暴漲,於是,石鍋火鍋頓時揚名山東省內外。

    石鍋火鍋經由四個齊石鍋管理,百餘年來未曾熄過一天火,滾沸滷源以來的菜,味道越來越好,就連京城“四海堂”的神仙火鍋,也只能望鍋興嘆。

    小店被踏破了門坎,百年石鍋十二個時辰,日夜接客,不曾有過一刻休息。

    百年石鍋,給齊家帶來了滾滾財源,給仙橋鎮帶來了繁榮昌盛。

    齊家的財產已無法估計,齊石鍋在濟南、泰安、淄博等城內都修蓋了樓房,鄉下購置了大量田地,但這口百年石鍋不能移動,老曾祖父囑咐,若移動石鍋,滷水便會失去奇物的藥力,所以石鍋仍在這破舊的小酒店裡翻騰著滷水。

    由於百年石鍋帶來的客人,仙橋鎮的客棧、妓院、賭場應運而生,從而使這座不見經傳的小鎮,充滿了勃勃生機和團團今天有些兒怪。

    天怪。

    人也怪。

    好端端的晴天,突然下起了雨刮起了冰涼的冷風。

    到百年石鍋酒店來的客人突然消失了,鎮街上冷清清的,所有的鋪面也都關上了板子。

    好像要出事。

    仙橋鎮這個小鎮會有什麼事出?

    石橋上走來了一人。

    這個年輕人,蓬頭散發,衣著蔽舊,一隻織著補疤的舊布袋斜背在肩上,手中拎著一柄不起眼的長劍,看樣子像個落魄的公子。

    他就是皇上新任的十三洲府總捕頭花花公子丁不一。

    他從京城而來,準備去梁山七煞堂會見沈素貞,尋找七煞天星。

    為了掩人耳目,他易容改裝打扮成一個落難武士。

    這年間,乞丐多,流浪漢多,落難武士更多,他這身打扮不會引人注意。

    仙橋鎮的石鍋火鍋遙名天下,凡好食者入山東,無不繞道仙橋鎮親口一嘗。

    丁不一也不例外,於是,踏上了仙橋鎮口石橋。

    他走得很慢,很沉緩,像個長途跋涉後疲憊的浪人。

    當然,他並不疲勞,他之所以走得這麼緩慢,是有兩個原因。

    一是他有時間,七煞堂之約還有二十多天,不用急著趕路。

    二是他有感覺,路上氣氛有些不對。這仙橋鎮上的氣氛更是不對。

    溼漉漉的石透著一絲冷森。

    冷清的石街上不見一個人影。

    所有的店鋪門都關著,唯有街口石鍋,酒店的門敞開著,敞開盼門裡亮著七盞小燈籠。

    濛濛的雨霧中,遠遠看去,七盞小燈籠就像招魂的鬼火。

    他感覺得到,一股窒人的壓力,從七盞燈籠中傳來。

    他明白,就是七盞燈籠,趕走了仙橋鎮所有的客人,使所有的鋪面都關上板子。

    他踏步向前,走過石橋。

    橋頭是七級石階。

    他在石階上頓住了腳步。

    他意識到小酒店內,七盞小燈籠下,有七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七盞燈籠代表什麼?

    燈籠下的七人是誰?

    他們來仙橋鎮做什麼?

    他凝視著小酒店,心念甫轉。

    四周一片沉寂,彷彿聽到雨絲在空中飄動聲。

    石階下的空間,充滿著顫慄不安和可窒息人的恐怖。

    他微微一笑,踏下石階,向小酒店走去。

    他故意把腳步放得很重,就像個毫不會武功的流蕩公子。

    憑他現的武功和十三洲府總捕頭的身份,他是誰也不怕。

    店前一塊小坪,坪上積著雨水。

    他步履踉蹌,踏得積水水花四濺。

    店內,七盞燈籠下的一張臉變了顏色。

    他走到店門前,仰面打了個噴嚏,抖抖頭髮上的雨珠,大聲嚷道:“店家。”

    未等店老闆答應,他已跨步越過門坎。

    驀地,一股煞風迎面擊來。

    他不知對方來由,不願露底,於是借力後退,口中猶自一聲慘叫。

    他口中怪叫著,身子如斷線的風箏向橋頭飛去。

    他裝得很巧妙,心想待飛過橋頭,落在橋下的地面後,再作打算。

    突然,橋上閃過一條白色的人影。

    倏然間,空中綻出一隻白鶴,白鶴雙翅一伸,將丁不一接住,空中一串筋斗,消力之後穩落在橋頭石階上。

    “好身手!”丁不一心中爆出一聲喝彩。

    “你沒事吧?”耳邊響起悅耳動聽的聲音。

    “沒……事。”丁不一裝著驚恐的模樣扭轉頭,剎時,他只覺得眼前一亮。

    眼前站著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白緞扎巾,白錦繡團袍,腰間一根鑲金絲邊的白緞紮帶,背背一隻白織錦袋,手執一把白骨折扇,顯得俊逸瀟灑,神態高傲已極。

    丁不一想起自己在桃花園時的情景,眼前的這位白衣少年,不就是當年自己這位花花公子爺麼?

    他不覺噗嗤一笑。

    “你笑什麼?”白衣少年沉靜地問。

    自己當年沒有白衣少年這份武功,也沒有這份沉靜。

    丁不一意念一閃之間,已斂住笑容,抱拳作拱道:“謝公子出手相救,這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日後……”

    白衣少年手中摺扇微微一擺,截住他的話:“你想吃百年石鍋火鍋嗎?”

    丁不一忙點頭道:“想,當然想,我特意來山東就是想嚐嚐這百年火鍋,聽說這火鍋,百年不換湯,不熄火……”他竭力想裝得像一點。

    白衣少年再次援手打斷他的話:“如果你真想吃,就跟我來。”說話間,他已邁開了腳步。

    “哎!”丁不一嚷道,“店裡有七盞燈籠,燈籠下有七個客人。”

    白衣少年淺淺一笑:“我做東,你不用害怕。”

    白衣少年踏入了店前小坪。

    丁不一裝著思考了一下,也急步跟了上去。

    店內七人是誰,須得查詢明白,不管白衣少年是誰,衝著剛才出手相救的份上,也得為這位花花公子保一次鏢。

    他已料定白衣少年,不是店內七人的對手。

    白衣少年在店門前站定。

    店內七盞燈籠迅疾地交換了一下位置。

    丁不一看得出來,這是七星陣式的變換。

    閃爍的燈籠裡透出重重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白衣少年文文靜靜地站著,文靜之中有一種超人的鎮定。

    丁不一裝著害怕的樣子,躲到白衣少年身後,暗中卻已凝招在手,白衣少年緩緩地展開手中的摺扇。

    丁不一的視張被白衣少年身子遮住,看不清摺扇的扇面。

    店內的燈亂停止了閃爍,響起一個低沉而略帶嘶啞的聲音:“你可以進來。”

    白衣少年跨入門坎。

    丁不一跟身而進。

    “慢!”店內綻出一聲厲喝,“他不能進來。”

    丁不一故意身子一抖,往後退出兩步。

    白衣少年清朗聲道:“為什麼?”

    “因為他並不是你的朋友。”嘶啞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白衣少年道:“他雖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已答應做東,請他吃石鍋火鍋了。”

    店內的七人像在低聲商量,須臾,嘶啞的聲音道:“他也可以進來,不過有個條件。”

    白衣少年問:“什麼條件?”

    “待會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只管吃你們的火鍋、不許出聲,不準插手!”

    “行。”白衣少年欣然應諾,然後鈕頭對丁不一道,“朋友,進來吧。”

    朋友?

    白衣少年欣然應諾,然後扭頭當成了朋友,丁不一不覺咧嘴一笑,一笑之間已走進了酒店。

    店堂中央一個偌大的石鍋,石鍋半埋在地下,鍋內黃黑色的滷水沸騰著,冒出團團熱氣,一股香氣撲鼻而入。

    石鍋四周圍著二十四張環形椅子,每張椅子旁擺著一個小茶几。

    七張茶几上,插著七盞燈籠。那是七盞特製的燈智能,慘淡的燈光映出薄薄燈罩上的七張猙獰鬼臉的花紋。

    人皮燈罩!

    七煞魔星!

    丁不一心中悚然一驚,沒想到七煞堂的七煞星居然會在這裡。

    冤家路窄,狹道相逢!

    不過,七盞人皮燈在,燈下卻只有六人,北首青面獸臉燈盞下的椅子是空著的。

    天煞星齊北斗不在。

    其餘十七張椅子,也是空著的。

    七煞圖星在此,誰敢入座?

    丁不一魔花谷接獨腳怪捕關天英遺命之後,聽天老邪丁不偉說過二十年前七煞堂和七煞魔星退江湖時的情況。

    這是七個凶神惡煞,七個無惡不作的惡魔,七盞星燈之下,無活口無全屍。

    七星燈盞的人皮燈罩,據說是他們抱來六男一女小娃,在背上刺上怪獸鬼臉,待小娃長到十六歲時,活剝下刺紋人皮,精製而成,其兇殘手段,可見一斑。

    當年七煞堂因牽涉內宮四庫失盜一案,遭到關天英和鐵手神捕汪鐵掙追捕,無奈之際,只得銷聲匿跡,隱退江湖,二十年來,誰也不曾聽到過七煞魔星的消息。

    七星燈復現,七煞魔星復出江湖,目的何在?

    丁不一思想之間,白衣少年已將他引到靠裡向的椅子上坐下。

    丁不一剛落座,頓時感到一股熱風從地上傳來,身上被雨打溼的衣服,冒起一團白氣。

    白衣少年舉起手中的摺扇:“齊老闆,來兩碟羊肉、魚片參丸、生菜,外加一碟辣醬。”

    丁不一他如此吩咐,便知道白衣少年是常到此店的老客。

    “哎,來啦。”一聲吆喝,左側的櫃檯裡走出了齊石鍋。

    他四十多歲,身矮體胖,短臉細眼,腰繫一聲油膩膩的圍裙,手提兩隻錫酒壺,匆匆忙忙走到石鍋旁。

    瞧他那份鎮定的模樣,定是一位城府極深的江湖老手。

    齊石鍋將兩隻酒壺,分別放到白衣少年和丁不一身旁的茶几上,躬身道:“請二位爺兒稍待,我這就去切菜。”

    老闆親自切菜,敢情小酒店中的夥計,早已全都避開了。

    丁不一目光緩慢掃過四周。

    房屋已十分舊,短途也十分簡陋,根本不像一家名揚天下的酒店。

    右側壁上一扇班剝的門窗。

    櫃檯壁上一張發黃了的財神爺畫像。

    櫃檯滿是油垢的櫃子裡,擺著各種從四西到兩廳,菜只要在這黃黑的滷水一滾,其味道便鮮美無比。

    難道京城四海堂的“神仙火鍋”,狀元的採鮮籃,真不如這隻大石鍋?丁不一感到非常奇怪。

    然而,此該使他更加奇怪的是,圍坐在石鍋旁的六個煞星。

    憑燈籠上的怪獸頭像,他已辯別出坐在東向的兩個是:凶煞星胡毒毒,豔煞星尤寶寶。聽丁不偉說,他倆是一對夫妻,胡毒毒施毒的功夫,震懾江湖,就連毒天天蠶老怪也畏其三分,尤定寶年過四十,仍是風韻猶存,九指斷魂鎮從未失過手。

    坐在西向的兩個是:笑煞星劉世肚,哭煞墾盧棺才。

    他倆是一對同母異父的兄弟,劉世肚一對金錢,笑聲中取人首級,如同探囊取物,就連少林寺的金錢大師,在他手下也走不過三十回合,盧植才,一根哭喪棒,棒裡藏刀,藏鏈、藏暗器,令人防不勝防,曾一人橫挑丐幫三大幫堂。

    坐在南向的兩個是:地煞星蔣南魁,冷煞星申無生。

    蔣南魁是早無生的舅舅,年近五十,老奸巨滑,一柄袖中劍,殺人無數,當年武當山桑木道長聯合九名高手,將其團在靈鴛蜂三天三夜,也奈何他不得,侄搗亂申無生,一對短槍,槍尖有倒刺,專人心下酒,是六人中最殘忍的一個。

    六人呆呆地坐著,目光望著店門外的石橋,身旁的茶几上沒有酒,沒有茶。

    顯然,他們不是來品嚐石鍋火鍋的,他們在等人。

    等誰?

    等天煞星齊北斗?

    從他們嚴肅而帶著緊張的神情上來看,不太像。

    不是等天煞星,那是等誰?

    他感到好奇。

    齊石鍋送來了白衣少年叫的菜,一式兩份,分擱在兩人茶几上。

    白衣少年掏出兩片金葉,往茶几上一扔:“不用找了。”

    丁不一眼中閃過一道光亮,好闊綽的出手!就像當年自己在桃花園時一樣。

    他感到有些驚愕,驚愕之中不覺升出幾分親切感。

    “請!”白衣少年擱下摺扇抓起筷子,夾住碟中一片肉,往百鍋滷水中一伸。

    丁不一抿抿嘴唇,也抓起筷子,如法炮製。

    肉只在水中一滾,便立即送入口中,白衣少年輕輕噴了一聲,伸手抓起了酒壺。

    丁不一肉入口中,覺得有些燙,舌尖一卷,淺吸口氣,咀嚼了幾下,剎時,鮮得美得無法形容的滋味浸透了他的神經。

    他卷著舌頭,大聲讚道:“好!味道真好!”

    白衣少年淺淺一笑,笑他迂腐,笑他少見多怪。

    齊石鍋捏著葉子,躬身退下,臉上仍是那種帶恭維的笑,顯然,他對客人的這種重賞和叫好的稱讚,早已習以為常。

    丁不一抓起酒壺,卻找不到酒杯,他望著滿是汙垢,已變形的壺嘴,皺起了眉頭。

    白衣少年嘴唇湊到壺嘴上,很自然地吸了一口灑,然後眯起了眼睛。

    丁不一咧開了嘴,當年流落街頭,在八仙鎮與餘小二搶食垃圾堆中饅頭的情景,從眼前晃過。

    他湊上壺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一股暖流從喉管通過落入冒裡,胃中頓時燃燒起暖暖的火,同時一股美酒重醇之氣,真透心裡和腦門。

    “好酒!”他再次叫好。

    他這位品嚐名酒的高手,至今還未喝到過這麼好的酒。

    變形錫酒壺中的酒,就連狀元紅,千日醉等名酒,也無法與其媲美。

    他再次伸出筷子,又是一聲叫好,他由衷的好聲中帶著幾分做作,目的是引白衣少年,或是六煞星說話。

    說話就能搭腔,搭腔就能交談,交談中或許能摸清對方一些底細。

    然而,誰也沒有說話。

    六煞星沒有。

    白衣少年也沒有。

    無奈,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在下金滄海,請問公子爺名?”

    他打出自己浪蕩工湖時的老名號。

    白衣少年邊吃邊道:“你我萍水相逢,相逢即散,何必道姓?”

    丁不一扁扁嘴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我雖萍水相逢,但這份友誼,金某日後定當報答。”

    白衣少年不以為然地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丁不一故意沉下臉:“這麼說來,公子爺是看不起我了?”

    白衣少年扭過臉,凝視著他道:“如果我看不起你,就不會請你進店來了。”

    “可是……”丁不一不知該如何問話。

    “請!”自衣少年打斷他的話,舉起了手中酒壺。

    “請。”丁不一也只得想舉起的酒壺。

    但,他心中仍在想著難解的謎。

    七星燈,天煞燈,燈光亮處要人魂!看見七星燈,進者亡,避者生,為何白衣少年能進七星燈下,而安然無恙?

    白衣少年與七煞魔星是什麼關係?

    白衣少年何不肯告之自己的姓名?

    他究竟是什麼人?、

    如果餘小二在這裡,這種場面就容易對付多了。

    丁不一從京城直赴山東,走到聚英莊去與餘小二、白如水、江春花等人會面,原是一番好意,想讓剛當上爹的餘小二,多陪妻子小雯幾天,沒想到少了這位江湖經驗豐富的小兄弟,許多場面還真不好應付。

    丁不一放下酒壺,皺皺眉,再次道:“公子,江湖有句俗話:寧結市庶,不交公侯,在下雖然……”話音到此,突然頓住。

    這次白衣公子並沒有打斷他的話,但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聽到了申先生的聲音:“他來了。”

    短短的三個字,使丁不一立即改變了主意。白衣少年的身份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找到天煞星齊北斗,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

    他目光立即轉向店外。

    石橋上走來了一人。

    那人頭戴竹笠,看不清臉,但從身形上看,是個魁梧壯漢。

    那人在橋頭停住了腳步,顯然,他看見了店內的七星燈。

    那人踏步走下石階,腳步很穩,很沉、很堅定,給人一種一旦開步,即不反顧的剛毅感覺。

    丁不一的心禁不住抨然一跳。

    “來了。”這是地煞星蔣南魁的聲音。

    申無生、劉世肚、盧棺才、胡毒毒和尤寶寶同時伸手,抓住了燈籠。

    門外,那人停在小坪中,緩緩摘下頭上竹笠。

    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繃緊肌肉的臉上透著森嚴的殺氣。

    丁不一沒見過此人,眉頭又微微皺起。

    他悄悄地看了白衣少年一眼,白衣少年猶自眯眼吃喝,神情怡然自得,彷彿根本不知道,眼前即將要發生的事。

    丁不一深吸口氣,定住心神。

    丁不一經天老邪丁不偉轉註功力,和無名潭中千年血參果補助功力之後,內力和定力已非常人可比,但他根底較淺,不善運用內力,江湖經驗淺薄,再加上奉旨和關總捕頭遺命破案的重擔在肩,有很沉重的壓抑感,所以顯得有些心神不定。

    尤寶寶瞳仁深處稜芒一閃即逝,緩緩將一片肉塞入口,右手抓過天煞星燈,左手執著地煞星燈,掠出門外。

    沒見他動,身子已飄出門外,不見身影只見兩盞飄閃的燈籠從屋內飄到小坪中。

    “好輕功!”丁不一禁不住暗中喝彩。

    霍!霍!霍!五條人影,五盞燈籠從屋內飛出。

    最後一盞燈籠在門口頓了頓,尤寶寶迴轉身來驀然一笑,復才掠到坪中。

    非常好看的一笑,足以勾去任何一個男人的心魂,從沒有哪個男人見到這神女人的笑,而不動心的。

    丁不一沒有動心。

    他雖浪蕩,是個多情種,但又是個不為色慾所動的男人,這是他與眾不同之處。

    白衣少年沒有動心。

    他知道尤寶寶這一媚笑,是衝著丁不一的,沒自己的份,所以無動於衷。

    哩哩哩!七盞燈籠按七星陣式,前後左右插在壯漢周圍。

    壯漢傲然卓立。紋絲不動。

    面對七煞魔星,居然還能如此鎮定,壯漢必也是一條好漢。

    丁不一盯著小坪中的天煞星燈籠,眼中透出絲絲精芒。

    他在等待齊北斗的出現。

    在仙橋鎮撞上七煞魔星,對別仍來說是黴氣,對他來說卻是好兆頭。

    如果能抓到天煞星齊北斗,就能查清當年肉宮失盜案的真相,追回翠玉塔,完成爹爹和關總捕頭的心願,完復聖命。

    憑他的武功和手中的天邪劍,他沒有把能破七星陣式,擒拿齊北斗,但他很有信心,如果門外的壯又和白衣少年能幫自己,他便有七成的把握。

    他在等待,靜心地察看。

    白衣少年低頭吃喝,此刻連頭也不曾抬。

    門外,小坪上。

    雨絲還在飄,七盞燈籠在風中發出宛若冤魂瞅泣的哀嚎。

    蔣南魁嘶啞著聲音道:“你終於來了。”

    壯漢冷聲道:“我說過要來,就一定會來。”

    蔣南魁鐵青著冷臉道:“二十年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們兄弟。”

    二十年?丁不一心一動。這壯漢與七煞魔星有二十年的宿怨?

    壯漢垂下手中的竹籠。沉聲道:“這一輩子,只要我能找到你們兄弟,就決不會放過。”

    蔣南魁翹起嘴:“你以為你能勝得了我們兄弟?”

    壯漢冷吐出四個字:“盡力而為。”

    蔣南魁嘴一抿,申無生、劉世肚、盧棺才、胡毒毒和尤寶寶一齊亮出兵器,低聲道:“七里燈,天煞燈,燈已亮處要人魂!”坪中七盞燈籠一陣哀鳴,燈光驟然灼亮。

    “天煞燈!”蔣南魁一聲沉喝。

    七盞燈籠驀地從地上彈起,在雨絲中交叉穿飛。

    壯漢手按信箋,凝身不動,穩若泰山。

    霍!霍!霍!七盞燈籠插入地面,已換了七個星位,壯漢沉聲厲喝:“齊北斗在哪裡?”

    “在你身後。”響起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壯又扭頭回望。

    就在壯漢扭頭的剎那間,尤寶寶雙手一展十指.閃電般飛鑿壯漢後頸。

    這是要命的一擊。

    這是豔煞星尤寶寶的奪命絕招。

    自她出此招以來,還從不有過失手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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