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一盤坐在牀鋪上,雙掌合十,就像一位入定的高僧。
表面上看,他十分沉靜,已然六根皆盡,心無雜心,其實他心緒此刻卻是紛亂到了極點。
他思念沈素貞,不知她現在哪裏?
他掛念自如水,不知她是否為自己着急。
他關心江春花,不知她的病情是否惡化?
他惦念蘇小玉,不知她是否習慣皇宮的生活?
他擔心餘小二和汪鐵錚,不知他倆可將摧毀隱君莊的事已作好準備?
還有徐温玉、丁不偉、老爺子、柳長青……
更可怕的是,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中,卻又怎麼也辦不到。
各種人影在眼前走馬燈似的旋轉。
各種人物演示着各種不同的怪異招式。
體內潛在的內力夾雜着血氣,在全身突兀冒進,血脈管似要炸裂,周身大小關節發出爆粟般的響聲。
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覺得自己似乎馬上要炸裂成無數的碎片馬上消失。
斬不斷的萬縷情絲。
拆不透的萬般招式。
他在痛苦之中掙扎、沉浮。
他沒想到翻閲九莫神功秘笈,會產生如此劇烈的效果。
這一效果,畢不凡也不曾想到。
他臉色開始漲紅,眼神中透出一絲狂亂,心在急劇地蹦跳。
驀地,他瞳仁放大,眼前石壁上的小白點,變得如同因車輪一般大小。
他想起了七邪劍法。
殘缺不全的劍式,根本就沒有什麼完整的招式。
混沌初開,既生一切,亦無一切,是故高深武功,無招更勝有招。
無招?
無招即可隨心所欲,任己所為。
心跳逐漸平緩,血氣也漸漸往下沉,漸漸納于丹田之中。
他長吁口氣,緩緩睜開雙目,發現自己周身已是汗水淋淋。
他舒伸雙臂,雖有一種説不出的舒暢之感,但回想剛才的一幕,卻仍心有餘悸。
驀然,遙遠處透壁傳來一聲惶恐的呼救聲。
餘小二。
他從牀鋪上一躍而下。
側耳細聽,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他皺皺眉,懷疑自己聽到的餘小二的呼救聲,只是一種幻覺。
然而,他不知道,他在翻九莫神功秘笈時,不知不覺之間已打通了周身經脈,內功修為,又大有長進。
他剛才聽到的聲音並非是幻覺,而確是餘小二墜落懸崖時的呼喊。
能在封閉的九龍地穴裏,聽到懸崖上的叫喊聲,除了已逝的九天狂魔杜依水和獨腳馬捕關天英之外,沒人能有這等內功修為。
他正在疑惑之間,壁頂的天窗打開,繩索在天窗上搖晃。
又到晚餐的時候了。
他縱身躍上天窗,伸出手。
剎時,他愣住了,繩索鐵抓上沒有飯籃。
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通到洞口伸出一個人頭:“喂!金公子,我救你了!”
丁不一的臉上掠過一道又喜又愁的光彩。
他喜的是,有人救自己來了,若一切順利,摧毀隱君莊主計劃仍可按期實行。
他愁的是,救自己的人是華温倩,她不僅是個難纏的姑娘,而且是華温倩在洞口晃着腦袋:“傻小子,還愣着幹什麼?快來!”
丁不一咬咬嘴唇,伸手抓住繩索,不管怎麼樣,先上去再説。
他動作敏捷,沿繩索,很快就出通天洞口。
華温倩站在洞口窮,瞧着他嘻嘻直笑。
他呆木着,滿臉是驚愕,剛平靜下來的心又猛然,一陣狂跳。
華温倩渾身衣服被荊棘掛破,雪白的膚肌大部份都暴露在外面,幾乎全身赤裸,在晚霞的照耀下,就像一朵朵沒技沒葉的盛開的牡丹。
“你怎麼……”他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問話。
華温倩倒是很大方,沒絲毫的侷促不安:“我為了來救你,身上衣服都讓山崖下的荊棘掛破了,我這樣子使你很難堪麼!”
她赤身裸體站在她面前真的無所謂?
“究竟是怎麼回事?”丁不一仍在激動之中。
華温倩抿唇道:“有人告訴我,你就被九魔囚在幽魂堡的九龍地穴裏,要我通天洞口救你。”
丁不一眼中閃過一道光亮:“誰?”
華温倩搖搖頭,頓了頓道:“是個蒙面人,我不知道他是誰?”
丁不一心中暗想:“會不會是沈素貞,或是徐温玉?”
華温倩抬頭看看天空:“傻小子,快走吧,等會天黑下來就無法下懸崖了。”
丁不一默然片刻,跳蕩的心平靜下來,脱下上衣遞給華温情:“披上它,咱們走。”
他已決定,暫時先離開幽魂堡。
華温倩接過上衣,緊裹在身上,斜眼瞧着丁不一,眸子裏閃出一種很特別的光焰。
丁不一踏步向前。
剛行兩步,往洞口石巖旁一瞄,頓時雙目泛赤。
石巖旁的草叢中躺了個人,上半身已被染紅,手拎着個飯籃,一眼可看出是給他送飯的人。
他躍至送飯人的身旁,眉頭緊緊鎖起。
創口在左胸三四肋之間,深透心臟,人已經斷氣。
一劍穿心,幾乎將胸刺個對窟隆,好殘忍、兇狠的殺人手法!
他赤紅的雙眼,直瞪着華温倩的臉,沉起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華温倩嬌豔如花的臉上着淡淡的笑意,尖挺的鼻子皺道:“為了救你。”
丁不一正色道:“你可點他的穴道,或將他捆綁起來,完全沒有理由要殺他。”
華温倩翹起上唇道:“九鬼魔手下的孤兒,武功十分了得,我完全沒有把握點中他的穴道,聽説畢不凡教的孤兒,更一種侈穴神功,如果我一擊不中,不僅我救不了你,而且我也會危險,你是願他死,還是我死?”
丁不一上咬住下額,臉上一片灰色。
華温倩掀掀披在肩上的上衣,嬌嗔地道:“再説,我這模樣能讓一個男人看見麼?”
她雖是狡言辯護,但言之成理,使丁不一無話可説。
丁不一見此刻夕陽已完全沒入山坳裏,無心久留.沒再多説,邁步走向荒草叢。
“站住!”華温倩輕嚷着,從身後追了上來。
丁不一扭臉道:“還有何指教?”
華温倩沒説話,卻抖開上衣,將手伸進破破條狀的內衣兜裏。
丁不一隻覺得臉面一熱,幹忙扭轉頭:“你想幹什麼?”他聲音有些冷厲。帶着一股無奈的斥喝。
華温倩嬉笑着道:“除了救你之外,我什麼也不想。”
她從衣兜中拿出,準確地説是在內褲的褲帶上解下一隻小藥瓶,拔開瓶蓋。
一股帶腥氣的怪味,鑽入丁不一的鼻孔。
“這是什麼東西?”丁不一背向着她問。
“神王符。”華温倩從藥瓶中倒出幾滴藥水在手心。然後把手掌接住在丁不一脱去了上衣的赤手臂上。
丁不一身子猛然一抖,那藥水液體涼涼的,那柔軟的手掌卻灼熱得燙人。
“別動!”華温倩輕喝一聲,然後柔聲道:“這裏是蛇穴,三十丈寬的草叢地穴中藏了近百種、上萬條的毒蛇,沒有這神王符,縱是神也走不出這蛇穴草叢。”
丁不一凝身未動,臉色冷峻異常。
他知道華温倩沒有騙他,他已感覺到了隱草叢中的上萬條毒蛇的蠕動。
沒有神王符,決走不過蛇穴地。
然而,沒練過蛇王神功的人,絕不能用手掌接觸神符藥水。
他只好忍耐着,聽任那隻灼熱得燙人的手掌,沾着冰涼的藥液,在他身上輕輕地來回遊動。
他感覺到到的身子向他貼近,她的呼吸逐漸急促。
她的手掌變得越來越燙,在微微發抖。
他清晰地聽到了她急劇的心跳聲。
他的心也被感應似地跳起來。
她聳起的胸脯貼到他赤裸的背脊上。
他感到了這兩座柔軟的玉峯傳來的壓力,於是,奮然往前一竄,跨進了蛇穴草叢。
他動情,但不動心,這是他與一般男人的不同之處。
“哎!”華温倩漲紅着臉追了上去,“我是真心愛你的!”
任性,驕橫,真情的愛戀,使她忘去了少女的羞澀。
哪個少女敢貿然向一個並不知道愛不愛自己的男人,表露自己的愛情?
她就敢。敢想、敢做、敢説、敢愛,這是她與一般女人不同之處。
丁不一冷冰冰地道:“可我並不愛你。”
他覺得,他必須直言相告。
不料,她卻毫不在乎:“你愛不愛我,不要緊,只要愛你就行!”
他側回頭,驚得地瞧着她,世上這種女人卻是少見!
這也難怪,因為她是世上特殊的女人。
他低下頭,竭力不去看她。
她扭身到他的身旁:“怎麼,不高興?”
他沒説話,卻在思考進攻的隱君莊時,怎樣對付這個救過自己兩次的華士傑的女兒。
她扁扁嘴:“我讓你開開心。”説着,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根青藤。
他還沒明白她想幹什麼,她已抿嘴唇發出一聲尖哨。
哨聲尖厲、刺耳、直衝雲霄。
嗖嗖嗖!一陣草叢波動,齊腰深的草叢露出一片昂首仰脖的蛇頭。
是它昂首向天,彷彿在追尋沖天而去的哨聲。
此刻,華温倩手臂突然。一道青光沿着草叢一掠而過。
一線血雨在空中進灑。
被青肖削落的蛇頭在空中飛舞。
“住手!”丁不一的舌綻春雷。
華温倩手中的青藤倏然垂下,歪着頭,笑嘻嘻地瞧着他:“好不好玩?”
丁不一陰沉着臉:“你為什麼要殺它們?”
丁不一倩笑吟吟地道:“它們是畜牲,卻也是一條性命……”
這是徐温玉在梁山河谷道上,遇到青竹蛇時對他説過的話。
他話説完,華温倩臉色倏變,嗖地一竄,掠向崖沿。
丁不一微微一怔。他不知她為何突然生氣,也不知自己説錯了什麼。
華温倩奔到崖沿旁,抓住青藤就往崖下蕩去。
難纏的女人,難捉摸的女人。
丁不一苦兮兮地一笑,迅即掠向崖沿。
草叢一片寧靜,神王符已使蛇穴中的毒蛇,蜷縮在穴洞不敢露頭。
華温倩在崖澗中揪着青藤步蕩,夕陽的餘輝,勾畫出她飛燕般的剪影。
“好俊俏的輕功,好優美的身姿!”丁不一禁不住暗自迸出一聲喝彩,抓住青藤,也蕩了下去。
華温倩蕩下懸崖,冷森森的臉上充滿着怒容,站立在荊棘叢前沒動。
丁不一跳落下地,想上前去勸慰她幾句,他雖然個性高傲,卻是個懂得體貼的女人的男人,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但明白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安慰。
突然,他眼光觸到了躺在數丈開外的草叢中的餘小二。
他想起了地穴中,聽到的餘小二的呼救聲。
他臉色變了,立即電射向餘小二。
“小二!你怎麼了?”他托起餘小二的頭,一掌按在餘小二背穴上,一股真氣從掌心緩緩吐出。
華温倩驀然轉過身子,臉色陰冷得可怕,身上破碎的紅布條,在餘霞的反映下猶如一隻吸血的紅蝙蝠。
餘小二身子一抖,吐出口氣,喃喃道:“該死的蛇……要不是小爺抓到一根青藤,有這個鐵頭……”
丁不一深吸口氣,綏緩收回真氣。
華温倩咬咬牙,腳步一動,身子像沒重量地幽靈向丁不一飄去。
丁不一凝視着自己的雙掌,他感覺到有些奇怪,為什麼這次吐納運氣如此得心應手?
餘小二挺直了上峯:“你怎麼出了九龍地穴洞?”
“我……”丁不一正待答話,忽然肋下一麻,身子已萎頓在地。
華温倩帶着冷笑出現在了不一身後。
“你是?”餘小二話剛出口,一聲尖叫,倏地退後數步,雙手捂住了臉。
眼前竟是一位裸身的美女。
他已在上面前發誓石再接近別的女人,當着丁不一的面。
他自不敢違反誓言。
“你是誰?”他定注心神,厲聲發問,眼光卻從指縫裏直瞅着華温倩。
華温倩也裹緊了丁不一的上衣,冷聲道:“你快滾,否則我就殺了你。”
“你敢殺我?你可知道小爺是誰?”餘小二嘴裏這麼説,腳卻已始向荊棘叢移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對方能在一招之中點倒丁不一,武功已深不可測,自己墜崖時已帶傷,怎是對方的對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已決定溜之乎也,去搬救兵。
“小爺是堂堂的江南三省捕頭餘小二……”餘小二説着,入荊辣叢,沿着進來時踏倒的荊棘路奔了過去。
華温倩臉上的冰屑陡解,發出一陣格格大笑:“你是三省捕頭,我就是皇太后,縱是皇帝老子來,姑奶奶也照殺不誤。”
“好妖女,好刁民!你等着,有種就別走,等着小爺!”餘小二邊跑,邊擲回來一串話。
華温倩迴轉身,瞧着丁不一:“他也是你一夥的?”
“華姑娘,你聽我説,”丁不一肅容道:“我謝謝你兩次救了我,但是……”
華温倩纖纖細指點在他的啞穴上,他睜圓了眼,卻無法再發出聲音。
她將他扶超,挾住他手臂。
他張紅了臉,無聲地:“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沒説話,卻走向荊棘叢。
荊棘叢旁擱着一雙鐵打製的靴子,她就是靠這雙靴子,走過荊棘叢的。
她穿上靴子,背丁不一。
丁不一拼命地搖頭。
她全然不加理踩,沒着踏倒的一條荊棘小道,走了過去。
她是有準備而來,而且知道被踏倒的荊棘,要四個時辰後,才能重新聳立起來。
走出荊棘叢,脱下鐵靴,抿唇打出一聲長哨。
棗紅馬從叢林中奔出。
她將丁不一扶上馬背,然後躍身上馬,貼在丁不一身後,抓住他的雙手,挽住繮繩。
她嬉笑着,極為快意極為放肆地將玉峯貼在他身上,桃腮和紅唇在他的臉上、頸上親個夠。丁不一能喊,不能動,但憑她貓玩老鼠玩個痛快!
她不僅武功極高,而且還是一等一的騎手。
沈素貞、白如水和江春花幽魂內殿坪撤退,退至青山墳地。
“快去看看餘小二。”白如水説着,第一個竄上通向後懸崖的奇石道。
這是一條通向後懸崖的捷徑,但路很難走,路面全是崢嶸兀的奇石。
不過,這樣的奇百道,只難得住一般的樵夫和武功平的武林中人,卻難不倒眼前的這三個女人。
然而,白如水只奔出數丈距離,便頓住了腳步。
石道上,餘小二惶急地竄跳而來。
“貞姐姐、水姐姐、花姐姐!不得了啦。出事了……”餘小二大叫着,揮動着雙手,跳到三人面前。
“嘵,真的不得了!你怎麼光着屁股?”江春花尖叫着,轉向身子,“我生是不一哥的人,死是不一哥的鬼,除了不一哥外,我怎能見別的光屁股的男人?”
沈素貞眉頭微微一怔,也和白如水同時掉轉了身。
“唷!”餘小二:雙手捂着屁股,蹦跳着道:“我不是有意的!這不能怪我……”
青山墳地內的山道上,照亮丁棗紅馬,照亮了馬背上的兩個人。
風,將華温倩肩上揹着的丁不一的上衣高高掀起。
衣服裏是一尊女人的,幾乎赤裸的胴體。
胴體緊緊地貼在丁不一赤裸的背脊上。
丁不一埋着頭專心在騎馬,對站在墳地奇石道上的沈素貞、白如水、江春花和餘小二四人彷彿視而不見。
“丁公子!”白如水發出一高呼。
棗紅馬飛馳而過,丁不一沒有回聲,也沒有回頭,青山墳地一片沉寂,幾隻歸鴉無聲地從空中飛過。
餘小二歪咧着嘴,也不知該説什麼。
江春花忽然嘿嘿笑道:“貞姐姐、水姐姐、不要着急,他身上有我的刺,他想要做對不起咱們的事,也沒法做。”
白如水沒説話,心中在想:“丁不一是不是又愛上這個女人了?如果是,這次可絕不能再原諒他!
沈素貞也沒説話,臉色更陰沉,但她想的卻是另一番心事。
她已認出了馬上的女人是華温倩,也明白丁不一是被華温情制了穴道。
華温倩,這個隱君莊的公主,究竟要把丁不一帶到哪裏去?”
華温倩從九龍地穴中救出丁不一,目的何在?
山神廟破廟,華温倩燒起一堆火,火光照映着丁不一紅的臉,他的穴道還被制主,不能動彈,手腳軟綿綿的抬不起來,只是啞穴已被華温倩解開。
“你想幹什麼?”
他望着正在火堆旁準備換衣的華温倩道:“換衣服。”她毫不乎地道。
“你怎麼能當着一個男人的面換衣?”他皺着眉道。
她莞爾一笑,梨窩深深,温柔盈盈:“你是我心愛的人,我的一切都屬於你,又有什麼不可?”
他扳着臉,冷聲道:“我説過我不愛你,你不能這麼輕蕩。”
她笑得更迷人,笑容中卻透出一股冷森的殺氣:“你這認為,那就錯了,我不是放蕩的女人,除了你以外,任何一個男人敢這麼看我,我早就挖出他的眼珠子了。”
他只得閉上眼睛,這是他唯一的逃避辦法。
她瞧着他眯眯笑着,從容地換上從馬鞍囊取出的一套紅色衣裙。
她笑着道:“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他睜開眼,眼前有兩團火。
火堆是一團火,她是一團火。
她伸出手,旋了個圈兒,笑盈盈地問:“我漂亮嗎?”
説實在話,她確實很漂亮,在火光照耀下更顯得光彩奪目,是少見的美人兒。
然而,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問道:“你為什麼不解開我的穴道?”
她身子微微一抖,似乎他的問話,出乎她的意料,但,她的回答,卻又是更出他的意料。
她抿抿嘴,一本正經地道:“因為我要和你睡覺。”
他驚愕中帶着一絲驚慌:“你不可以這麼做!”
她沉緩地道:“我一定要這麼做,因為和你睡過覺後,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賴也不賴掉。”
他咬緊了牙,這個女人比瘋女江春花還要瘋癲十倍!
她含笑繼續道:“明天我就帶你回莊,我要爹爹在他五十壽筵上,宣佈你是隱君莊的乘龍快婿。”
他眯起眼:“你爹會答應嗎?”
她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會答應,我爹最疼的就是我,我無論要求什麼,他老人家都會答應的。”
他咬咬唇道:“可我不會答應。”
她發亮的眸子盯着他:“等你和我睡過覺後,你不答應也得答應,現在,我馬上就要來睡了。”
他急了,運氣想衝開被制的穴道,卻依然前幾次運氣衝穴一樣,根本無濟於事。
她轉身走到廟角的馬鞍處。
他躺着看不到她,不知她在於什麼,心中着急地想着應付的辦法。
華温倩從馬鞍囊中摸出從丁不一身上搜出的摺扇,咬緊着牙關,低低地恨聲道:“臭丫頭!死丫頭!想與我爭男人,你白做夢!”
她將摺扇投擲在地,轉身走到丁不一身旁,躺了下來。
丁不一想起來,想側身,想避開她,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
她輕輕地抱住他,依偎在他的身旁,將嘴唇貼到他臉上。
他衝有衝動,只是厭惡,有一種被迫的噁心感覺。
她貼着他耳旁道:“你不要害怕,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壞,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只是真心愛你,想以後你也會被我的愛所感動,也會愛我的……”
他的心稍平靜下來,心中的厭惡也有所減退,但神經處在高度戒備之中。
“睡吧!”她温柔地道:“明天一早,咱們還要趕路呢,幽魂堡這一趟,真把我累死了……”
夜深沉,月暗淡。
丁不一又開始運氣衝穴,但終不能奏效。
華温倩偎在他身旁,已酣然入睡,她睡得很安詳,很平靜,顯然,對自己的點穴手法,很有信心。
她的點穴手法很怪,點的位置離穴位三分,卻有一股至柔至剛的壓力封死着穴道,使真氣無法提起,無法聚結,因此身也就無法動彈。
這是哪一種點穴手法?
少林派、武當派、蒼派、青城派、峨嵋派、拂花手、拈花手、散花手、敗花手、摧花手;十三點、九門點、魁首點、龍尾點、金風點……
他搜盡枯腸,找不出她的點穴手法出自哪門之手。
時間悄然流逝。
他毫無睡意。
如果明天真被帶到隱君莊,後果不堪設想!
她睡得很香。
因為她太累,也因為她摟着自己心愛的人。
子夜已逝,廟外天色濛濛。
他想起了九龍地穴中的一幕。
九冥神功秘笈。
七邪劍法。
缺少一頁的神功,險些使他走火入魔,最後一頁的殘缺劍式,令他化險為夷。
無招勝有招,何必去追求對方用的是哪門招式?
點穴手法…
他怦然心動,恍若一道靈光從腦際掠過。
他再次運氣,再也不去考慮對方的手法,而是隨心所欲,隨氣而行。
運氣受滯,隨之斜三分,稍一加力,氣運頓通。穴道立即衝開。
無意之中,他已練成了九冥神功的移穴大法。
像這種移穴大法,縱是練九冥神功的人,無三十年根基,決不能練成。
這也許是天意。
丁不一衝開被制的穴道,深吸口氣,輕輕挪開華温倩搭在他胸上的手臂,悄悄爬了起來。
他走到廟角馬鞍旁,找到自己的寶劍的皮革囊搭背到背上。
還有一天的時間,他也許還能如期地摧毀隱君莊,置華士傑於死地。
他邁出一步,彎腰拾起被華温倩扔到地上的摺扇。
他雙眉緊鎖。
華温倩似乎與徐温玉很熟悉,對他説的話和佩物十分反感。
華温倩和徐温玉是有特殊的關係,還是已認識了徐温玉的真實身份?
他無遇多想,走出廟門,他在門旁頓住腳步,回首看了一眼。
華温倩還在熟睡之中,她的睡態很美,極像敦煌壁畫上的睡美人,她那玉琢的臉龐上滿上笑意,她像是夢中還在親他,只是手臂摟緊了他剛睡過的用作枕頭的布卷兒。
他的、有些沉重,有些惆悵。
她愛得這樣執着,這樣放肆,有難言之隱的自己的卻是這樣冷酷,這樣殘忍。華温倩的這份人情,日後怎樣還她?
以後的事,以後再説,誰能説得清楚?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跨步走出廟外。
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上,已升出一片耀目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