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嘯風屏息呼吸,心裏想道:“且待她真的放火再説。”
谷嘯風藏身之處,方圓數里之內,黑壓壓的都是高逾人頭的山茅野草,倘若當真放起火來,火勢定然蔓延得十分之快,辛十四姑輕功再高,只怕也逃不出火海。
辛十四姑提起竹杖,一面走一面在亂草叢中撥打,人沒發現,卻有兩條長蛇受驚竄了出來,辛十四姑險險給蛇咬着,大怒之下,把兩條蛇打死,“咔”的一聲響,擦燃火石,喝道:“我數到十下,你們再不出來,我非燒死你們不可!一、二、三、四——”
當然,這也還是虛聲恫嚇的,她高舉火石,數到“七”字之時,一陣風吹來,她生怕真的燒着了茅草,連忙捻熄了火苗。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個人喝道:“哪裏來的妖婦,竟敢在這裏放火燒山?”聲音宛如金屬交擊,十分刺耳。
辛十四姑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裳檻樓,形容憔悴的中年漢子,手中挽着一個水桶,從林子裏走出來,看得出是個漢人。他挽着滿滿的一桶水,走路仍然走得很快,桶裏的水也沒濺出半點。
辛十叫姑不覺心頭微凜:“這人躲在苗疆,不知是何道路?”但她自恃武功高強,雖然知道對方武功不弱,卻也不以為意。當下哼了一聲,也不答話,便向那人飛掠過去。
那人看見辛十四姑腳不沾地,競似御風而行,在草上掠過,也是不禁吃了一驚。
説時遲,那時快,兩人已是面對面的碰上了。辛十四姑停下腳步,冷笑説道:“你敢罵我?你是什麼人?”
那人也冷笑道:“你敢對我無禮,你是什麼人?”
辛十四姑冷冷説道:“我本來要殺你的,念在你愚昧無知,姑且饒你一命。但你必須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否則我還是不能饒你!”
那人好似聽得一個極其有趣的笑話似的,哈哈哈大笑三聲。辛十四姑怒道:“你笑什麼?”
那人揉着肚子笑道:“我生平殺人如芟草,你居然用殺人來恫嚇找,這不是可笑之至麼?”
辛十四姑冷冷説道:“你笑夠沒有?我問你,你可有看見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你能夠幫我找着她們,你的性命還可保全。否則,嘿嘿,一時三刻之內,我就叫你笑不出來!”
谷嘯風聽了她這説活,不由得好生詫異:“原來這妖婦倒不是來捉拿我和賽花的。那兩個女人卻是誰?”
心念未已,只見那人掩鼻叫道:“好臭,好臭!”
辛十四姑怒道:“你胡説什麼?”話猶未了,那人手上挽着的一桶水突然就向她潑了過來,冷笑説道:“你説話比放屁還臭,給你洗洗穢氣!”
雙方面對着面,中間的距離不過數尺之地,這桶水迎頭潑下,辛十四姑如何能夠躲避?她陡地身形拔起,但饒是她輕功超卓,應變得快,立即躍起了一丈多高,下半身也給潑濕了。
辛十四姑幾曾受過別人如此侮辱,登時就施殺手,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腳未點地,手中的青竹杖已是向着那人凌空擊下,喝道:“好,笑吧!”
只聽得“乓”的一聲,那隻水桶裂成八塊,碎片紛飛。原來是那人擲出空桶,接了辛十四姑這一招“鵬搏九霄”。
辛十四姑一杖擊破水桶,腳尖亦巳沾地,第二招第三招接續而來,“毒蛇葉信”、“驪龍探珠”,招招凌厲。杖尖所指,都是那人的要害穴道。
那人給她反擊得連連後退,迫得凝神應付,果然是笑不出來了。
但那人的本領亦是委實不弱,退一步便消了辛十四姑的一分攻勢。辛十四姑連攻八招,他接連退了八步,忽地長身而起,趁着辛十四貼攻勢稍緩剛要換招變式的那剎那之間,驀地搶攻,劈面一拳打出,是南派長拳中的一招“三環套月”。
“三環套月”本是一招十分普通的拳法,南北各派拳術,都有這招,大同小異。但這人使的“三環套月”,卻是非常特別,與眾不同。但見他拇指挺起,四指握得參差不齊,凸起三片稜角。剛猛的拳擊之中,竟然暗藏着陰柔的打穴手法。
辛十四姑見他拳法古怪,身子敏捷,亦是不敢小覷,當下一個側身斜閃,青竹杖橫掃他的下盤,那人搶了攻勢,長拳猛搗,撲入中門。辛十四姑迫得又退了一步。
雙方你退我進,我進你退,不到半炷香的時刻,輾轉進退,已有六七次之多。彼此對搶攻勢,有守有攻。辛十四姑雖然還是稍佔一點上風,卻也漸漸變成相持的局面了。
谷嘯風躲在茅草叢中偷看,心中好生驚異:“這人能夠和辛十四姑打成平手,應當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可惜不知他是什麼路道。”由於不知此人是友是敵,谷嘯風本來想要出去和他聯手的,也只能暫時觀望了。
雙方劇斗方酣,忽聽得有個人哈哈笑道:“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十四姑,我正要找你,想不到就在這裏碰上了。”
這人一説話,劇鬥中的辛十四姑和躲在草叢裏偷看的谷嘯風,都是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在太湖兵敗選出來的那個喬拓疆。跟在他後面的還有一個身高一丈的巨人,是他的副手鍾無霸。
辛十四姑心頭一凜,想道:“加上一個喬拓疆我已是必敗無疑,恐怕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但高手搏鬥,急切之間,要走也難。辛十四姑硬着頭皮説道:“姓喬的,你們併肩子上吧!”
喬拓疆哈哈笑道:“辛十四姑,請你不用擔憂,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是來找你講和的。史大哥,人家都是朋友,住手吧!”
谷嘯風這才知道,原來那人就是橫行長江的大海盜頭子史天澤。心裏暗暗叫了一聲“好險”,想道:“史天澤是通番賣國的奸賊,罪惡比辛十四姑更大,辛好我沒有出去幫他,否則可就要鑄成大錯了。”
史天澤霍地跳出圈子,説道:“辛老前輩,你的武功確實比我高明,佩服佩服!剛才我罵了你,你也罵了找,算是扯了個直,大家都不必計較了!”
對方已是佔了絕對上風,卻忽然罷手言和,大出辛十四姑意料之外。辛十四姑半信半疑,當下橫杖當胸,冷冷説道:“你們耍什麼花招?”喬拓疆笑道:“我是誠心和你講和的,咱們談一宗交易好不好?”
辛十四姑心裏想道:“原來他是有所求於我,這就怪不得了。”於是冷冷説道:“什麼交易,你先説出來聽聽。”
喬拓疆笑道:“這宗丈易,對你對我,都有好處。不錯,咱們是結有一點樑子,但這粱子不正是由於大家都想得到那部穴道銅人圖解而起的嗎?現在你已經知道不是在我手中,我也知道不是在你手中,這樑子已是不解自解。咱們還何必再鬥下去,不如合股去做生意,你説對嗎?”
辛十四姑道:“哦,你説的這宗‘交易’原來就是那部圖解麼?但既然不是在你手中,卻拿什麼來交易?”
喬拓疆道:“但找知道是在石稜手中,石稜的居所我也知道了,他是和韓大維住在一處的。”辛十四姑吃了一驚,説道:“他們住在一起?”
喬拓疆笑道:“不錯。咱們打開人窗説亮話,你—個人是絕鬥不過他們二人的。我們以三敵二,勝算當然比你大得多,卻也沒有十分把握。但咱們四個人聯合起來,那就有十二分把握了。你説如們?”
辛十四姑道:“好,我可以答應你,但得先聽聽你們的條件。”
喬拓疆道:“奪獲那本圖解,咱們各自抄它一份,公平了吧。”
辛十四姑道:“好。不過另外有件事情,你們可得依我。”
喬拓疆笑道:“總之咱們公平交易就是。你説吧。”言下之意,不言可喻,辛十四姑有附加的條件提出來,他們也是會答應的了。
辛十四姑道:“石稜的死活我不管,韓大維不得由我處置。”
喬拓疆哈哈笑道:“你放心,看在你老大姐的份上,我們還能殺了他嗎?當然是由你處置了。但我們也有一件事情,可得請你多多幫忙。”
辛十四姑淡淡説道:“咱們既然是一條路上的人,我做得到的,自然幫你的忙。”
喬新疆道:“你一定做得到的。聽説你和這裏苗峒的蒙峒主交情很好,是吧?”
辛十四姑道:“是又怎樣?”
喬拓疆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在東南兵敗,逃來這裏避難的。準備在這裏住一些時候,希望能夠得到峒主的庇護。”
原來蒙古的來宋計劃乃是雙管齊下的,一方面和宋國聯盟滅金,滅金之後,大軍渡江南下;另一方面則不待金國覆滅,先從西北進兵川滇,佔領據點,暫時不將戰事擴大,待金國一來,這支軍隊便即出三峽、掠滇黔、下湖北,與正面的大軍會師襄陽。
史天澤、喬拓疆這夥人打的如意算盤是:先在湘西苗疆站好腳步,收容殘部,勢力夠大的話便來個鵲巢鳩佔,羽毛若還未夠豐富,那就等待時機,待蒙古大軍來了,再與之裏應外合。
其實,實行這個計劃,才是他們要和辛十四姑聯手的主要目的,至於共郭那本圖解云云,不過是作為引誘辛十四姑的“餌”而已。 辛十四姑並不愚笨,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汁劃,也想得到他們是要利用自己,圖謀對苗疆有所不利的了。但轉念一想:“如今我是勢孤力單,不和他們合作,先就要吃下眼前虧。反爪這樣的合作於我亦是有利,他們即使傷害苗人,那又與我有何相干?”
喬拓疆看她眼神不定,説道:“辛十四姑,你是不是還有其他條件?”
辛十四姑哈哈一笑,説道:“你猜對了。我還要你們幫忙對付另外的兩個人。”
喬拓疆道:“是什麼人?”
辛十四姑道:“慢慢再説。這兩個人武功低微,倘若碰上,用不着你們動手的。不過要請你們幫忙留意她們的行蹤!”
喬拓疆哈哈笑道:“咱們如今是有福同事,有禍同當。這點小事,我們還能不答應你嗎?但我剛才所説的事,老大姐,你可還未曾答覆呢。”
辛十四姑緩緩説道:“好,有福同亨,有禍同當。衝着你這兩句話,這宗交易,咱們就算成交啦!明天我帶你們去見峒主,包保你們可作峒主的貴賓。”
喬拓疆道:“為何不是今天?”
辛十四姑道:“今天我還要辦一件事情。你急什麼?”
史天澤道:“不錯,反正咱們等這機會已等許多天了,也不遲在這一天。辛大姐,請你到我們蝸居一坐,咱們再細細商量。”他比喬拓疆更為渴望這宗“交易”能夠成功,故此不能不樣樣順從辛十四姑之意。 辛十四姑面露笑容,淡淡説道:“對啦,你們幫我達成心願,我也自當幫忙你們達成心願。”
谷嘯風藏在茅草從中,方始鬆了口氣,心裏想道:“他們去見蒙峒主,不知打的是什麼壞主意?好在張大顛已經趕在他們的前頭,和蒙姑娘回去了。有這位前輩高人在蒙峒主身邊,料想他們的詭計不能得逞。”
辛十四姑、喬拓疆這一行人已經走得遠了,但山風吹來,他們的説活還是隱約可聞。喬拓疆似乎是在着急什麼,大聲説道:“要是今天找不着那兩個人,那又怎辦?等到幾時?”谷嘯風凝神靜聽,聽得辛十四姑斷斷續續的話語:“她們一定經過……我,我已發現了……”底下的話由於他們越走越遠,谷嘯風就聽不見了。
谷嘯風驚疑不定,暗自思量:“辛十四姑這麼着急要找的這兩個人卻又是誰呢?”他恐怕過早出來,會給他們發現,心裏想道:“反正也不差在一個半個時辰,我且再躲些時。佩瑛的爹爹和石老前輩一班就在對面那座山峯,今天晚上,是一定可以見得着他們的了。”
過了一會,但聞草從中蟲聲唧唧,四野一片寂靜。谷嘯風正待走山草叢,繼續趕路,忽地又聽見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來。
谷嘯風不知是否辛十四姑那班人又再回來,於是暫緩舉步。只聽得一個十分熟悉的清脆聲音説道:“七娘,快要到了吧?”
谷嘯風幾乎要跳起來,原來説話的這個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為她擔心不已的韓佩瑛!和她説話的那個人是孟七娘。
谷嘯風本來就要跳出去大聲叫她們的,一陣山風吹來,谷嘯風瞿然—省,連忙強自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想道:“我這麼—叫,那妖婦就在附近,聽見了可是十分不妙!就是現在出去也不妥當,距離尚遠,我難以細説分明,佩瑛見到了我,只怕也會失聲呼叫的。待她們來得近了,我才可以用手勢向她們示意。”韓佩瑛與孟七娘邊走邊淡,谷嘯風已經可以看得見她們了。
孟七娘道:“你爹就住在對面那座山上,今晚一定可以趕得到的。”原來孟七娘在那次和韓大維相會之後,兩人之間的恩怨業已細説分明。韓大維知道殺妻的兇手不是她,她也知道韓大維喪妻之後,此心已如槁木,對自己是隻有友誼的了。“少年相識江湖老,舊夢如煙去不回。”孟七娘能夠和他恢復友誼,亦已心滿意足了。
苗疆頗多珍奇的藥物,孟七娘四年前所受的內傷尚還未好,於是趁這機會,遊覽苗疆,順便找尋自己所需的藥物。幾天之前,正當她要離開曲疆回家的時候,碰上了韓佩瑛。其時韓佩瑛剛剛踏入苗疆,給苗人發現,雙方言語不通,幸好得孟七娘解圍。孟七娘碰見了她,當然是義不容辭的要帶她去見父親了。
且説谷嘯風躲在茅草從中,心頭卜卜地跳。他不知道史天澤這些人藏身的地方,只盼韓佩瑛能夠躲開他們,別讓他們聽到聲息。可他又不能出聲示警,叫她們不好説活。
孟七娘和韓佩瑛正是朝着他這方向走來,走得又近一些了。谷嘯風正要等待她們再近一些,便即現身相見,忽聽得韓佩瑛咦了一聲,説道:“七娘,你看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
谷嘯風吃了一驚,心道:“難道她們是發現了我?”心念未已,只聽得冷冷地一聲長笑,樹林裏飛快地跑出一個人!
谷嘯風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那個人拿着竹杖點地,竹杖一點,便是一掠數丈,宛似御風而行,可不正是辛十四姑是誰?
原來辛十四姑和很多苗人相熟,從曾與孟七娘、韓佩瑛見過面的苗人口中,得知她們的蹤跡。她料準了孟七娘一定是帶韓佩瑛去見她父親的,於是抄近路來攔截她們。她早已懷疑有人躲在茅草從中,只不知是不是她們。因此她剛才根本就沒有和史天澤回去,而是故意這樣説説,好讓躲在草叢皿面的人出來的,她和史天澤等人則在林中藏匿,準備捕捉“獵物”。想不到躲在草叢裏的人未見現身,孟七娘、韓佩瑛卻是先來到了。
孟七娘擋在韓佩瑛身前,冷笑説道:“辛柔荑,你待怎佯?”
辛十四姑得意洋洋地説道:“表妹,你是苗疆的新客,我比你早來得多。我不是主人也算得是半個主人,理該略盡地主之誼,招待你和這位韓大小姐!”
孟七娘枴杖一頓,怒道:“別説風涼話兒,劃出道兒來吧。我與你結下的樑子由我了結,可不話你嚇唬小輩!”
辛十四姑“哼”的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説道:“我知道你是一廂情願,想做韓大小姐的後孃,就只怕別人未必肯要你吧。”
孟七娘給她氣得發抖,提起枴杖斥道:“狗嘴裏不長象牙!”—招“遊中探爪”,龍頭枴杖便打出去。
辛十四姑的青竹杖輕輕一撥,撥開了孟七娘的枴杖,冷笑説道:“表妹,這可是你自己要和我動手的,我這竹杖沒長眼睛,萬一失手,誤傷了你,須怪不得我。唉,誰叫咱們是表姐妹呢?説句心裏話,我可實在不忍傷你。我勸你還是給我賠個罪吧,咱們表姐妹仍然可以和好如初。”
她口裏説着“好話”,青竹杖的招數卻是越來越狠,孟七娘分不出精神和她鬥口,大怒喝道:“辛柔荑,我與你拼了!佩瑛,快走!”
韓佩瑛情知插不進手,但卻怎能拋下孟七娘自去?她拔出劍來,正待上前助戰,忽聽得辛十四姑笑道:“她跑不了的,我肯放她走,也還有人要留她呢!”話猶未了,韓佩瑛面前已是出現了三個人,對她採取了三面包圍的態勢。
喬拓疆哈哈笑道:“對了,韓大小姐,令尊是我們的好朋友,我若不好好招待你,令尊面前怎能交代?你乖乖的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見令尊。”
鍾無霸大吼道:“女娃兒,你是不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鍾無霸身高逾丈,韓佩瑛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巨人,不覺尖叫聲,連忙斜掠數丈,躲避他的追擊。
孟七娘喝道:“你們三個人好歹也算得是上得枱盤的人物,欺負一個小姑娘羞也不羞?”
史天澤笑道:“多謝你看得起我們。但這位姑娘是辛大姐要挽留的佳客,我又豈能不幫她留客?老鍾,別嚇唬她,讓我好好的請她回去。”
他要討好辛十四姑,一面説話,一面便追上去。喬拓疆料想他定能手到擒來,也就不佔理會韓佩瑛了。當下回頭觀戰,看了幾招,便知辛十四姑穩操勝券,於是便向鍾無霸搖手示意,叫他不必上去幫忙。
辛十四姑笑道:“對啦,我們表姐妹是鬧着玩兒的,你們可千萬別要插手,免得她又要説我聯合外人,欺負她了。”
吏天澤錚錚錚的彈出三枚銅錢,這三枚銅錢從韓佩瑛頭頂飛過,轉了個彎,忽地又飛回來。韓佩瑛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古怪的暗器打法,只好後躍閃避。
史天澤笑道:“對了,還是請回來吧。”錚錚錚又彈出三枚銅錢。
韓佩瑛斜躍閃避,那三枚銅錢竟似長着眼睛似的,跟蹤飛到。説時遲,那裏快,史天澤已是疾如閃電地撲上前來。
忽聽得叮叮數聲,那三枚銅錢在韓佩瑛身邊落下。茅草叢中突然跳出一個人來,飛出石子把銅錢打落。
這剎那間,韓佩瑛又喜又驚,幾疑是夢,失聲叫道:“嘯風,是你!”
谷嘯風道:“不錯,是我。咱們在一起,什麼都不怕。”
史天澤看見谷嘯風突然竄出,身手很是不凡,倒也不覺一怔,喝道:“你是什麼人?”
谷嘯風不理會他,説道:“瑛妹,你回去給你爹爹報訊,我抵擋他一陣。”
韓佩瑛微笑道:“你不是剛説了嗎?咱們在一起,什麼都不怕。要死咱們也死在一起。”
谷嘯風道:“唉,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説……”他們經歷過無數劫難,如今驀地重逢,心情的激動可想而知。強敵當頭,他們也似視若無睹了。
史天澤冷笑道:“你們的情話留到閻王毆上再説。你這小子要想找死,我成全你!”
谷嘯風唰的一劍刺出,史天澤一抓之下,陡然只見劍花耀眼,竟似有六七把長劍向自己刺到一般。史天澤心頭一凜,疾忙—個移形換位,雙掌一錯,以極其凌厲的虎爪擒拿手槍攻數招。谷嘯風的劍尖給他的掌力盪開,但劍勢仍然不弱,和他搶攻。韓佩瑛寶劍出鞘,與谷嘯風並肩禦敵。
史天澤忽地喝道:“且住,你使的是任家的七修劍法,你是任天吾的什麼人?”
喬拓疆笑道:“史大哥,這小子叫做谷嘯風,他這七修劍法是從任家偷去的。雖然他是任天吾的外甥,甥舅卻是早已翻臉的了,大哥不必顧忌。”
史天澤説道:“原來如此,好吧,看在任天吾份上,我饒你一命,只把你捉去給你舅舅發落就是。”
谷嘯風的七修劍法雖然精妙,但史天澤的武功實在太強,十數招一過,他已是無法再撿攻勢,只能招架了。好在韓佩瑛這兩年來的武功也大有進境,兩個聯手,還可以勉強抵敵得住。
喬拓疆道:“史大哥,這小子和我也有點樑子,你交給我吧。”
史天澤要保持黑道第一高手的身份,淡淡説道:“我要看看這名聞武林的七修劍法有何奧妙,你別打岔,這小子逃不山我的掌心。”
喬拓疆打了個哈哈,説道:“對,七修劍法很難有機會得以窺全豹,史大哥,你慢慢消遣這個小子,讓他施展整套的劍法,可別忙收拾他。”他已是看得出來,史天澤要想取勝只怕也得在百招開外,是以把話説在前頭,讓史天澤的面子好過。
谷嘯風正在吃緊,忽聽得嘹亮的笛聲隨風飄來,宛如黃鶯出谷,十分悦耳。抬頭一看,只見山坡上走下來一男一女,男的是邵湘華,女的正是楊潔梅。
荊棘野茅,高逾人頭,茅草叢中的廝殺,在山上是看不見的,走下了山坡,可就看得清楚了。這對小夫妻把臂同遊,正在滿懷歡暢之際,忽地發現了辛十四姑、孟七娘、喬拓疆和谷嘯風等人,不禁人吃一驚。
邵湘華叫道:“啊,是谷大哥!”連忙發出一聲長嘯。楊潔梅咬牙切齒地説道:“哼,這妖婦陰魂不散,又在這裏出現,不用説,一定是衝着咱們來的了。”她罵的當然是辛十四姑了。
他們二人雖然吃驚,卻還是走向前來。辛十四姑倒是不禁有點詫異了,想道:“他們這樣膽大,定有所恃。難道韓大維就在他們後面?”當下虛晃一招,閃過了孟七娘的龍頭枴杖,回身就是一把淬過毒的梅花針,向他們二人飛去。
孟七娘焉能容得她騰出手去害人,身形驟轉中振臂斜肩,鐵枴疾如電閃的朝着辛十四姑面前一晃,迅即便向她的“太陽穴”點去,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她的功力雖因內傷未愈,不及從前,招數的精奇可沒有減弱。
辛十四姑自己也不敢輕敵,揮手一發金針,上半身向後陡縮半尺,青竹杖自左至右劃了一道半弧形,架開了孟七娘的鐵枴。但也由於她是在激鬥之中傷空發射暗器的,發出的梅花針略失準頭,楊潔梅握着邢湘華的手,一個“比翼雙飛”的輕功身法,梅花針從他們身邊飛過,嗤嗤之聲不絕於耳,卻沒有一枚打着他們。
説時遲,那時快,鍾無霸已是雙臂箕張,跑上來攔截他們,哈哈笑道:“辛大姐,不用你老人家出手,你要他們怎樣,只管吩咐!”辛十四姑道:“你替我把這忘恩負義的丫頭拿下,別傷她的性命。”
鍾無霸道:“好,那就給你一個死的,一個活的!”張開蒲扇般的大手,立即向邵楊二人抓下。抓向邵湘華的那招五指成鈎,霸道之極,正是一招可以洞穿對手頭顱的殺手。
邵楊二人雙劍齊出,幸虧鍾無霸是想要活擒楊潔梅,向她抓來的一招遠遠沒有他對付邵湘華那招的霸道,楊潔梅唰的一劍刺過去,近身之際,陡地變了個方向,鍾無霸一抓抓空,險些手指給她削斷。
鍾無霸怒火勃升,一聲大吼,騰身再撲。邱湘華叫道:“爹爹快來!”話猶未了,只聽得鈴聲叮噹,一個走方郎中打扮的老漢,手提一柄“虎撐”(古代走方郎中所用的一種工具,大約是七尺長的一條杆棒,一端開有利爪,繫着銅鈴,平時可用來挑藥箱,遇敵時可用作兵器。)也不知是在哪裏鑽出來的,突然間就山現在他們的面前。
谷嘯風吁了口氣,心裏想道:“原來他們是和石老前輩一起出來的,怪不得有恃無恐。不過對方四個人個個武功高強,石老前輩一人只怕還是寡不敵眾。要是韓伯伯也來了那就好了。”原來這個走方郎中不是別人,正是邵湘華的生父石稜。
鍾無霸不知石稜的厲害,冷笑喝道:“你這混飯吃的野郎中,先救自己的命吧!”呼的一掌,向他當頭劈下。
石稜不慌不忙的提起“虎撐”一格,笑道:“你這大而無當的傢伙此言差矣,你焉知我只是混飯吃而沒有真本領的呢?”
只聽得“蓬”的一聲,跟着鈴聲響個不停。鍾無霸有開碑裂石之能,只以為一拳就可以打斷他的“虎撐”的,哪知道自己的臂骨反而幾乎碎裂,當下一聲大吼,一記左勾拳又打出去。
石稜的“虎撐”乃是青銅鑄造,外面加上一層油漆的,見他居然敢用血肉之軀硬碰硬接,也是不禁心中一凜,想道:“這廝當真是銅皮鐵骨,好,我和他鬥巧,不和他鬥力。”
此時鐘無霸已是飛身撲上,左拳打到,距離極近,石稜的“虎撐”急切問撤不回來,鍾無霸身長逾丈,居高臨下,眼看這一拳就要打在石稜的頭蓋上。也不知怎的,突然間鍾無霸那大水牛般的身軀競似皮球般地拋了起來。蓬的一聲巨響,跌出數丈開外。原來石稜是以“叫兩撥千斤”的上乘武功,輕輕的一招“拂雲手”就把他摔出去的。鍾無霸的外功差不多登峯造極,但這種精妙的內家功夫他卻是造詣不深。
喬拓結本來是袖手旁觀的,看見鍾無霸受挫,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上前迎敵。
谷嘯風叫道:“石伯伯,這廝是通番賣國的奸賊喬拓疆,你手下可別留情。”
喬拓疆已知石稜是個高手,但自恃武功高強,卻也不懼,聞言打了個哈哈,説道:“你自稱不是混飯吃的郎中,我就試試你的真實本領!”
石稜喝道:“好,你就試吧!”“虎撐”一抖,抖起碗門大的槍花,向喬拓疆胸膛就戳過去。正是:
艱難留得餘生在,除奸斬寇不留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