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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破鏡難圓猶有恨 畫圖傳訊費思量

    這是武林天驕的蕭聲。蓬萊魔女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得來全不費功關”,焉能不喜?但聽這蕭聲宛如遊絲嫋空,若斷若續,分明是有中氣不足的徵象,蓬萊魔女又不能不暗暗吃驚了。要知武林天驕是個內功深厚的人,他吹出來的蕭聲絕無中氣不足之理,除非他正在和強敵搏鬥,那人的本領在他之上,他的真氣大受消耗之後才會如此。武林天驕那支暖玉蕭是件寶貝,從蕭中吹出來的罡氣可以克敵制勝,故而武林天驕對敵之時常以蕭聲助攻,這是蓬萊魔女知道的。但如果對方的本領比他高強,他制不了敵人的話,自己便有可能反受內傷。

    蓬萊魔女是個武學大行家,一聽便明其理。一驚之下,連忙施展“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飛奔上山。山上雪滑,上官寶珠的輕功雖也很是了得,但在大病初癒之後,卻趕不上蓬萊魔女,轉眼間她給遠遠甩在後面。

    蓬萊魔女上了山頭,面前是一個形如筆架的山峯,到了這山峯中間的一個凸出來的坳口,仰頭上望,已經可以看見峯頂的情況。

    只見和武林天驕交手的是一個老婆婆,這老婆婆使的是一根龍頭拐仗。蓬萊魔女站立之處距離峯頂還有十數丈高,已是可以聽得見沙飛石走的呼呼風響,搏鬥的激烈可想而知。

    峯頂上共有五個人,除了正在劇鬥中的武林天驕和那老婆婆之外,還有三個人。站在武林天驕後面給他掠陣的是武士敦,在老婆婆那面的兩個人,一個是身材高大的番僧。一個是白衣老者,這老者寵手袖中,意態悠閒地旁觀,頗有幾分儒雅之氣。

    看這情形,對方乃是勝算在操,故而並不倚仗人多,就讓這老婆婆和武林天驕單打獨鬥,武士教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身份,對方既非羣毆,他也當然只能給武林天驕掠陣了。

    蓬萊魔女發出一聲長嘯,加快腳步,飛跑上去。此時武士敦亦已發現了她,這一喜非同小可,連忙叫道:“柳盟主快來!”心裏想道:“柳盟主來到,以三對三,縱然未能取勝,也不怕他們恃眾凌家了。”

    那老婆婆橫仗一掃,隱隱挾着風雷之聲。武林天驕舉蕭一架,只聽得一片鏗鏘,武林天驕斜躍三步,反手一指,正要施展“驚神指法”,用玉蕭來代替判官筆點那老婆婆的穴道,那老婆婆卻已是跳出圈子。

    只聽得那老婆婆陰陽怪氣他説道:“來的原來就是名震中原的綠林盟主柳清瑤麼?俺老婆子倒想會會這位女中豪傑!”在她説話之時,那袖手旁觀的白袍老者已是填上她的空檔.揮袖一拂,便拂開了武林天驕的玉蕭,輕描淡寫地化解了他那一招點穴絕招。

    蓬萊魔女暗暗吃驚,心道:“哪裏來的這幾個武林高手,如此厲害!這老婆婆的功力已似比武林天驕稍勝一籌,那白衣老者的本領又還似在她之上,還有這未曾出手的番憎,看來也是一個勁敵。”要知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寥寥可數,蓬萊魔女縱然不盡相識,亦知他們的家數來歷、但這老婆婆和這白衣老者的武功她卻是絲豪也看不出他們的門派淵源,心裏自是不能不暗暗吃驚了。

    上官寶珠此時尚未來到,蓬萊魔女心裏自思:“那番僧只怕就是寶珠的師叔猛鷲上人了。這老婆婆莫非,莫非就是……”她想起一個人來,心中疑惑不定。

    心念未已,這老婆婆已經到了地的面前,蓬萊魔女退後一步。老婆婆説道:“柳女俠有何吩咐,俺老婆子讓你劃出道兒好了。”意思即是蓬萊魔女想要如何比試,她都可以奉陪。

    蓬萊魔女道:“老前輩肯賜教,晚輩理該奉陪。但晚輩尚未識荊,卻是不敢冒昧。”蓬萊魔女的意思是即使要打,也不該糊里糊塗的就打起來。因此要請這老婆婆説個明白。

    老婆婆哈哈笑道:“以武相會,何必留名?我的名字説給你聽,你也不會知道。你若不願與我見個真章,咱們‘點到即止’也行。俺老婆子只是想會一會後一輩的綠林盟主,並非是定要將你難為,你放心劃出道兒來吧!”言語之間,傲氣十足。

    武林中人較技有兩個方式,一個是必須分出勝敗,死傷在所不論的,稱為“見個真章”;倘若只是在招數上分出勝負,並不傷人的,或只是用文比來定強弱的稱為“點到即止”。這老婆婆以為蓬萊魔女是心存畏懼,害怕受傷,故而如此説法。

    其實這老婆婆也是有幾分怯意,不想與蓬萊魔女“見個真章”。原來她和武林天驕鬥了一場,甚是吃力。武林天驕的功力雖然稍遜於她,但武林天驕那變幻莫測的各種神妙武功卻是非她所及。她一來是因為沒有必勝武林天驕的把握,怕在猛鷲上人面前丟臉;二來她也是一向自負,以為在當今天下,她的武功縱然不能勝過所有的人,至少在女子之中己是無人能及她的了。因此當她知道柳清瑤是中原的綠林盟主之後,就存心要和她較量。由於這兩個原因,她才舍了武林天驕,改鬥蓬萊魔女的。不過,她也顧慮自己在鬥了一場之後.未必就一定打得過蓬萊魔女,所以她也願意只是“點到為止”。

    這老婆婆是如此想,卻不知蓬萊魔女並非是如她所想象的那樣要自己“劃出道兒”。蓬萊魔女微微一笑,説道:“文比武比倒無所謂,不過,我有一件東西,想請老俞輩認一認。免得有甚誤會,那就不好了。”

    老婆婆怔了一怔,説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蓬萊魔女心想:“我且試她一試。”於是拿出青靈子給她的那半邊鏡子,在老婆婆面前晃了一晃,説道:“老前輩可認得這面鏡子麼?”

    老婆婆變了面色,説道:“這面破鏡子你是從哪裏得來的?”蓬萊魔女道:“是青靈子前輩交給我的。”老婆婆道:“你為什麼要拿給我看?”蓬萊魔女詫道:“這不是本來是你的東西嗎?青靈子老前輩要我送還給你的呀!”老婆婆冷笑道:“胡説八道。青靈子早知道我已經死了,他會要你將東西送給死人麼?”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心道:“莫非這老婆婆是神經病?”心念未已,這老婆婆卻又問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蓬萊魔女尋思:“想必是他們夫婦之間的宿怨尚未消除。”當下説道:“我並不知道你們當初是因何分手的。不過一死百了,青靈子老前輩生前縱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也應該原諒他了。他臨終之時,對你倒是義重情深,極為牽掛的,請你看在你們女兒的份上,……”

    話猶未了,那老婆婆忽地喝道:“住嘴,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竟敢來侮辱我!”舉起拐仗,突然就是一拐擊下!

    蓬萊魔女想不到她會突然動手,冷不及防,饒是閃避得快,亦已給她打着。只聽得“噹啷”一聲,蓬萊魔女手上的那半面鏡子給她打成粉碎!這老婆婆的武功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只打碎了鏡子,卻並未傷及蓬萊魔女。

    蓬萊魔女不覺也自有氣,一個倒縱跳出三丈之外,説道:“夫妻總有夫妻之情,你怎麼可以如此寡情絕義!”

    和武林天驕交手的那個白衣老者忽地發出一聲怒吼,喝道:“美娘,你怎容得這妖女胡説八道?哼,哼!當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蓬萊魔女運劍格開那老婆婆的龍頭枴杖,向那白衣老者斥道:“你是什麼人,要你多管閒事?”

    那白衣老者冷笑道:“我是她的丈夫!哼,我好端端的在這兒,你竟敢詛咒我死了!”

    那白衣老者衝出來要打蓬萊魔女,武林天驕奮力遮攔,竟是遮攔不住。

    武士敦道:“你們這種車輪戰法不太公平。讓我來會會這位高人。”武士敦內功深厚,金剛掌的威力無人可與比倫,他替下了武林天驕,“砰”的和那白衣老者對了一掌,白衣老者晃了一晃,不由得不倒退兩步。白衣老者怒道:“好,我就與你見個真章!”左掌劃了一道圓弧,右掌穿出劈斫武士敦的胸口要害,一掌用的是陽剛之勁,一掌用的是陰柔之勁,剛柔合濟,這才把武士敦接連三記的大力金剛掌解了。

    這白衣老者的內外功夫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武士敦的金剛掌力雖然剛猛無論,竟也難奈他何。不過白衣老者想要衝破他的掌力封鎖,急切之間,亦是不能。

    白衣老者雖然衝不過去,蓬萊魔女聽了他的説話卻已是大吃一驚,心裏想道:“難道我當真是錯把馮京作馬涼了?這老婆婆並不是青靈師太?”

    心念未己,這老婆婆的龍頭拐仗又打了到來。本來她與蓬萊魔女只是存着爭勝之心,雙方都是無甚敵意的。如今在這白衣老者催逼之下.老婆婆已是下手毫不留情,好像把蓬萊魔女當成了強仇大敵一樣。

    幸而蓬萊魔女也有了準備,凌空一躍,龍頭枴杖“呼”的一聲從她腳底掃過。説時遲,那時快,老婆婆一擊不中,又把枴杖向前一指。杖尾起處,已是“毒蛇尋穴”的招數,直指蓬萊魔女的臍眼。蓬萊魔女見她出手如此很辣,不覺也是動了怒氣,説道:“好,老前輩既然定要伸量我,來而不往非禮也,晚輩也只能捨命奉陪了!”一個倒翻,落在地上,老婆婆的枴杖掠面而過。蓬萊魔女不容她後招續發,立即劍隨身進,還了一招“玉女投梭”,劍尖吐出碧瑩瑩的寒光,刺那老婆婆的“肩井穴”。“肩井穴”正當着琵琶骨鎖肩之處,倘被刺穿,多好武功,也成殘廢。老婆婆招數已經使老,難以回杖護身,在這瞬息之間,只見她驀然一抖,仗尾一翻,只是憑着那杖尾翹起的一點力道,就把蓬萊魔女的寶劍格開了。

    這一招老婆婆險些給蓬萊魔女刺中,心裏也是不禁吃了一驚,想道:“怪不得中原綠林豪傑,肯讓這樣的一個女娃兒做他們的盟主。”當下不敢輕敵,把內家真力都使了出來。掄起龍頭枴杖,呼呼轟轟,沙飛石走,聲勢的猛烈,嚴如排山倒海,風雷交擊。平常的人,休説吃她一仗,只受杖風震盪只怕也要五臟俱傷。蓬萊魔女仗着絕頂輕功,上乘劍法,也是隻能閃展騰挪地招架,無法反攻。杖風震盪之下,蓬萊魔女身如一葉輕舟,在波濤洶湧、巨流急湍之中,震得飄搖不定,起伏迴旋。激戰中,一片叮叮噹噹之聲宛如繁弦急奏,蓬萊魔女的青鋼劍和龍頭枴杖碰上,那老婆婆用“顫杖”手法,閃電之間,便和蓬萊魔女的青鋼劍碰擊了十七八下。蓬萊魔女玉臂痠麻,但她的劍也未曾脱手,銀牙一咬,想道:“我若是隻是閃讓,倒教這老婆婆小視我了。”心念一動,劍招立變,把柔雲劍法中的精妙劍招全都使了出來,左手又揮舞拂塵助攻,只聽得唰唰連聲,蓬萊魔女渾身上下,登時便似閃起了千百道冷電精芒,迫得那老婆婆眼花繚亂。在蓬萊魔女全力搶攻之下,雙方打成了平手。

    雙方正打到吃緊之際,上官寶珠方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了到來。

    山上觀戰的那個番僧正是上官寶珠的師叔猛鷲上人。看見上官寶珠來到,猛鷲上人勃然大怒,喝道:“你這賤婢還有臉來見我麼?我問你,你為什麼勾結外人,反而把麻大哈傷了?哼哼,你縱然不念舊情,也該顧着同門之誼!你傷了他,是何道理?你説,你説!”

    可是上官寶珠並沒回答,她對猛鷲上人的呼喝好像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原來她的全副心神都給那老婆婆吸住了。上官寶珠喘過口氣,驚喜交集地叫道:“媽,快快住手!這位柳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心裏則在想道:”媽怎的和師叔同在一起?卻與柳姐姐打起來了?”猛鷲上人與她的母親一向不和,這是她素所深知的。不過她的母親分屬師姐,猛鷲上人在表面上還不能不恭敬幾分。如今猛鷲上人竟敢當着她母親的面,對她破口大罵,絲毫也本留情面,這倒是大大出乎上官寶珠意料之外!

    上官寶珠不理會師叔,那老婆婆也不理會她。上官寶珠叫她住手,她可並沒有住手,不過招數稍稍緩慢幾分。她把枴杖橫架蓬萊魔女的寶劍,這才側目斜睨,向上官寶珠發話。蓬萊魔女非常留意注視她神情的變化,只覺她的枴杖微微顫抖,但臉上的神色卻是如常。只是當上官寶珠叫出一個“媽”字的當兒,她似乎是愕了一愕。

    那老婆婆側目斜睨,迎上了上官寶珠投射過來的目光,緩緩説道:“小姑娘,你在叫誰呀?”上官寶珠大吃一驚,叫道:“媽,你——”突然好似發覺有什麼不對,一個“你”字聲音搖曳,想説的話已是接不下去。

    那老婆婆淡淡説道:“你恐怕是認錯人了吧?你的媽媽不在這兒!”

    這時上官寶珠方才發現,這個老婆婆和她的母親相貌十分相似,但卻是另外一個人。她説話的口音和她的母親更不一樣,一聽就聽得出來。

    上官寶珠張大了嘴巴,説不出話。那老婆婆卻微微一笑,説道:“你這小姑娘倒是怪逗人歡喜的,這個柳盟主是你的救命恩人嗎?好,就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能與她過份為難了。”説罷收回了枴杖,看神氣,她似乎是想過去和上官寶珠説話。

    這時猛鷲上人已然趕到,冷笑道:“你這丫頭胡亂認娘,卻不認師叔,當真是可笑可惱!我非得按本門戒律懲治你不可!”

    聲到人到,一抓向上官寶珠抓下。猛鷲上人的大擒拿手何等厲害,眼看上官寶珠難逃他的魔掌,那老婆婆忽地遮在她的身前,枴杖一橫,攔住了猛鷲上人,説道:“我雖然不是她的母親,但看在她叫我一聲孃的份上,你也就給我一個面子吧!”猛鷲上人愕然縮掌,説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不傷她就是,但我總還是要把她抓回去的。”

    那老婆婆淡淡説道:“哦,真對不住,我倒忘記了她是你的師侄了。好吧,你要怎麼樣處置就怎麼樣處置吧!”老婆婆這麼一説,倒是弄得猛鷲上人驚疑不定,暗自想道:“難道這丫頭當真是她的女兒?”此時那老婆婆已經收回拐仗,不再攔他。但猛鷲上人卻因心裏驚疑不定,面對着上官寶珠,不知是抓她的好還是不抓的好。

    武林天驕歇息已過,一聲長嘯,便到了猛鷲上人面前,説道:“欺負一個女娃兒算得什麼本領?你我勝負未分,咱們再較量較量。”猛鷲上人正自下不了台,乘機便轉移目標,怒聲説道:“我本門之事與你何關?好,你既要多管閒事,那麼咱們就見個真章!”他這話有一半也是説給那老婆婆聽的。

    猛鷲上人身形一轉,化抓為掌,本來是要抓向上官寶珠的一抓改向武林天驕打來。武林天驕橫蕭護胸,一掌拍出,這一掌輕飄飄的若不經意,勁力卻大得出奇,恰似暗流洶湧,突然湧來。猛鷲上人那一招勢道極為凌厲的“鷹爪功”竟然給他盪開,饒是用了千斤墜的重身法仍是不免微微一晃。

    原來武林天驕的功力雖然稍遜於白衣老者和這老婆婆,但與猛鷲上人卻是不相上下。他所創的“落英掌法”善能以柔克剛,他與猛鷲上人雖曾數度交手,但這落英掌法卻還是第一次使用。猛鷲上人不懂得如何破解,登時給他反客為主,搶了攻勢。

    武林天驕盪開了猛鷲上人的一抓,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還招!”玉蕭一揮,幻出千重碧影,一口氣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遍襲猛鷲上人的三十六道大穴。猛鷲上人使出了渾身本領,好不容易才應付過去,已是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了。武林天驕招數的精妙,那是世罕其倫的。

    那老婆婆看着猛鷲上人處在下風,仍然袖手旁觀。上官寶珠喘過口氣,説道:“老婆婆多謝你啦!”她越看越覺得這老婆婆似她母親,而這老婆婆對她的態度又極慈詳,令她不禁的起了親熱之感。

    那老婆婆凝視着上官寶珠,伸出手去給她攏了攏亂了的頭髮,上官寶珠也不知不覺地偎在她的身旁,兩人的態度都很自然,看在旁人的眼裏,當真便似兩母女一般。蓬萊魔女暗暗奇道:“這老婆婆既然不是她是母親,卻為何對她如此親熱?”

    那老婆婆微笑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很像你的親孃嗎?”上官寶珠道:“我叫上官寶珠,老婆婆,你和我的媽媽真是相像極了。要不是——”老婆婆輕輕唸了“寶珠”二字,説道:“要不是,怎麼樣?説下去呀!”

    上官寶珠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我外公只有我媽一個女兒,我一定以為你和我媽是孿生姐妹了。”那老婆婆似是怔了一怔,吁了口氣,笑道:“哦,原來你媽是並無兄弟姐妹的。你見過你的外公嗎?”看來她的神情倒似輕鬆了不少。上官寶珠道:“我外公早已死了,外公家裏的事情,都是媽告訴我的。”不解這個“陌生”的老婆婆何以會問及她的外公。

    上官寶珠茫然不解,蓬萊魔女也是深感疑惑。起初蓬萊魔女以為這個老婆婆是寶珠的母親,上官寶珠來到之後,她始知不是。接着她又懷疑這老婆婆和青靈師太是姐妹。如今從上官寶珠口裏説了出來,她的母親乃是獨生女兒,這個假定又給推翻了。“奇怪,天下怎的竟有這樣相似的人?”蓬萊魔女心想。

    上官寶珠忽地抬頭問道:“老婆婆,你有女兒嗎?”老婆婆望着她苦笑一聲,説道:“我是個沒兒沒女的孤老太婆。不,現在我倒有一個了。你不是叫了我一聲‘媽’嗎?我就當你是我的女兒吧!”

    上官寶珠跳起來笑道:“好呀,那我就有兩個媽了。難得兩個媽媽又都是長得一模一樣。好,我給你磕頭。”那老婆婆架着她不讓她行禮,神情有點尷尬,説道:“我是和你説笑的,我哪有這個福氣?”突然間臉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那種漠然神態。

    上官寶珠道:“你住在什麼地方,你不會這樣快走吧?”老婆婆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上官寶珠道:“我媽來了,我可以和她一同找你。讓她見一見相貌和她十分相似的人,她一定會又驚又喜的。”老婆婆緩緩地搖了搖頭,説道:“不,不必了。我、我就要走了。”

    她們説話之時,那白衣老者和武士敦已經鬥了二三十招。白衣老者不時向她們這邊注目,神情很似不安。高手比鬥,哪容得稍有分神?只聽得“砰”的一聲,白衣老者給武士敦擊中一掌,白衣老者晃了一晃,面色蒼白,叫道:“美娘,你們的話説完沒有?我可要走啦!你若是想留下來,我單獨走也行。”

    武士敦雖然擊中了這白衣老者一掌,但也給他的內力彈開兩步,顯然這個老者並沒受傷,他面色那樣難看,並非是因為受了一掌的緣故。

    老婆婆如夢初覺,把上官寶珠推開,説道:“不錯,咱們應該去找那老駝子啦!”猛鷲上人與武林天驕交手,此時正處下風,無心戀戰。老婆婆與那白衣老者一走,他也跟着走了。三個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轉眼間已是沒入林中,不見蹤影。上官寶珠悵然若失,好像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蓬萊魔女道:“好了,寶珠,你過來和武幫主、檀大俠重新見過禮吧。”

    武士敦很是詫異,問道:“你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那麻大哈呢?”上官寶珠杏臉暈紅,説道:“我和他早已分手了。”蓬萊魔女笑道:“上官姑娘現在已經是自己人啦!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她和仲少符早已結為姊弟了。”當下將在薊州碰到耿照和仲少符等人的事情告訴他們,上官寶珠也簡單地報告了她與仲少符的遭遇。武、檀二人自那日在金京大鬧校場之後,一直為着仲少符的失蹤擔着心事,如今聽了上官寶珠的報告,方始放下心上的石頭,兩人都是大喜過望。

    蓬萊魔女道:“我叫耿照與仲少符先往祁連山赴援,上官姑娘為了早日揭破她的身世之秘,跟我到天狼嶺來。她的母親青靈師太據説也是要到天狼嶺來的。我們已經到過天狼嶺了,並沒有發現青靈師太。不料在這裏卻碰上了這個和她母親相貌十分相似的老婆婆。”

    上官寶珠説道:“可惜那老婆婆走得太快,柳姐姐,那——”説至此處,聲音頓止,眼光注視一個所在,忽地“咦”的一聲叫了起來,“那半面鏡子怎麼都跌碎了?”直到此時,地方始發現草叢裏的鏡子破片。

    蓬萊魔女道:“不是跌碎的,是給那老婆婆打碎的。我保護不力,有負你爹爹之託,鏡子交不到你母親手上,真是對不住你們母女了。”

    上官寶珠大為驚詫,説道:“這怪不得你,我都以為她是我的母親呢。你把鏡子給她看,這是應該的,我就是奇怪,她為什麼要打碎這半邊鏡子?當時她的神氣如何?”

    蓬菜魔女道:“起初也似有點驚詫,隨後就怒氣衝衝地一枴杖打過來了。”上官寶珠驚疑不定,説道:“這老婆婆真怪!她對我也是一會兒冷冷淡淡,一會兒又親親熱熱,真不知她到底是什麼心思?最奇怪的是這鏡子既然不是她的東西,她為什麼又要將它打碎?”蓬萊魔女沉吟半晌,説道:“我看這件事情只怕要等你的母親來了,才能給咱們解惑了。”上官寶珠百思不得其解,緩緩地把那些破片拾了起來,用手巾包好,説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説不定我媽會知道她來歷。”這老婆婆雖然説是不認得她的母親,但從這許多跡象看來,上官寶珠與蓬萊魔女都有點疑心,疑心她們兩人應該相識。

    談完了上官寶珠的事情,蓬萊魔女這才有空問武士敦道:“聽説你們早已出了大都,怎的這個時候才到?你們又是怎樣碰上這老婆婆的?”

    武士敦道:“就是因為碰上這幾個人,要不然我們在三天之前,已經到了天狼嶺了。”蓬萊魔女道:“你和他們在三天之前已經碰上了的嗎?”武林天驕笑道:“不錯,就在此地打了三天三夜呢!倘不是你今天來到,恐怕還要再打下去。”·

    蓬萊魔女道:“敢情你們是要來石家村探訪聶老前輩的,是麼?”

    武士敦道:“不錯。一個多月之前,我們曾到天狼嶺搜查公孫奇這廝的下落,碰上了宇文化及和猛鷲上人這幾個魔頭,我的師叔魯長老就是死在他們之手的。這些事情,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蓬萊魔女道:“寶珠妹妹與我説過你們與宇文化及遭遇之事。至於你師叔那兒,我前天剛去過,在他的墳前也曾上過香了。”

    武林天驕接着説道:“對方人多勢盛,魯長老死後,我們已是難以在天狼嶺立足,更談不到去對付公孫奇了。當時我就想起聶老前輩住處不遠,可以請她相助。”蓬萊魔女道:“那麼你們已經是來過一次的了,可見着了聶老前輩沒有?”

    武林天驕道:“不料聶老前輩避而不見,不過在我們出村的時候,她的女兒石嫂子(即柳元甲之妻石瑛,因為她不願別人將她的姓名與柳元甲相連,她的年紀比武林天驕也大不了多少,不願以長輩自居。故此武林天驕習慣了稱她為‘石嫂子’。)卻託了一個牧童捎了封信給我,説是她的母親不見外人.除非是請得你來,她或者會見。信中又透露出她們有為難之事,只有你能相助。我們就是因此才用飛鴿傳書請你來的。”

    武士敦接下去説道:“三天前我們路經此地,因為時候還早,遂再度入村,探訪聶老前輩。事隔一月,希望她能改變心意,接見我們。即使不能,知道一點消息也是好的。”

    “哪知我們剛剛到了前面的山坳,還未曾看見她的那間屋子,就碰上了猛鷲上人、那老婆婆和那白衣老者了。沒有辦法,只有接受他們的挑戰。我們兩個人和他們三個人輪流比武.一連打了三天三夜。幸而他們遵守單打獨鬥的規矩,打了三天三夜,還只能算是打了個平手。不過,他們多了一個人輪換,當然也是稍佔便宜的。若不是你今日到來,久戰下去,我們定然難免一敗。”

    蓬萊魔女道:“我明白了,他們是要阻止你們到聶家的。看來就正是你與他們相遇那天,他們另外有人,擄了聶氏母女。”

    武士敦吃了一驚,説道:“什麼,聶老前輩那樣高強的武功,也給人俘虜了麼?”武林天驕則問:“你怎麼知道,你到過她家了?”

    蓬萊女道:“不錯。”當下將在聶家所見,一一的告訴了他們二人。

    武林天驕道:“哦,原來他們已經用魔鬼花製成迷香,怪不得聶老前輩也受了他們的暗算了。”

    武士敦也道:“是了,怪不得前天你和猛鷲上人作對手之時,我隱隱聽得山下似有金鐵交鳴之聲,還傳來了一聲飄忽不定、似有如無的長嘯,要凝神細聽,才能聽見。那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武林天驕道:“是麼?我那時正在全神應戰,卻是毫不知道。”武士敦道:“現在想來,那一定是他們的人正在綁架聶氏母女了,她們着了魔鬼花的迷香,所以只是交手片刻,便遭所算。那聲嘯聲,則是他們發出的訊號,報告同伴已經得手了。在那嘯聲傳來之時,那老婆婆和白衣老者都是神色緊張、全副戒備的神氣。”武林天驕道:“你這一説,我也明白了。他們截住了咱們,在這裏和咱們作車輪戰,為的正是要阻止咱們前往赴援,以便他們的另一批人綁架聶氏母女。”蓬萊魔女道:“綁架聶氏母女的人,不問可知,一定是太乙與柳元甲這兩個老賊。哼,他們的計劃倒是周密陰毒得很哪!”

    上官寶珠神色黯然,半晌説道:“這麼説來,那老婆婆也是和他們一夥的了。唉,她怎的會和那些魔頭混在一起的?”不知怎的,上官寶珠對那老婆婆已是發生了感情,把她當作了自己的一個親人似的,因此雖然明知那老婆婆和猛鷲上人乃是一夥,但聽得蓬萊魔女説了出來,心裏仍是不禁十分難過。

    蓬萊魔女道:“你不要難過,事情總會查得個水落石出的。你的母親不是就要到天狼嶺來的麼?剛才那老婆婆臨走之時,説是要去找老駝子。這老駝子定是神駝太乙無疑。這亦是説,那老婆婆和那幾個魔頭都是要回天狼嶺去的。”上官寶珠道:“柳姐姐,你的意思是咱們也立即趕回天狼嶺去?”蓬萊魔女道:“不錯。到了天狼嶺,説不定你們可以母女相會。我們也可以搜查公孫奇和那幾個魔頭的蹤跡。事不宜遲,否則只怕他們得手之後,就會離開天狼嶺的。”

    上官寶珠道:“可是天狼嶺山高林密,綿延百里,我和麻大哈曾在天狼嶺尋找太乙的住址,找了半個月還是毫無線索。”蓬萊魔女道:“成功與否雖屬渺茫,但咱們總要盡力而為。”

    於是一行四眾便即下山,一路上眾人都是默不作聲,覺得事情棘手。

    非但是找不找得到那幾個魔頭事屬渺茫,即使已經打聽出他們的住址,只怕也是難操勝算。對方有太乙、柳元甲和宇文化及三個高手,如今又加上了白衣老者和那老婆婆,公孫奇的武功是否恢復也未知道,即使未曾恢復,論實力也是不及對方。

    正在走出石家村口之時,忽見一個牧童橫吹短笛,騎牛而來,正是武、檀二人上次碰見的那個替石瑛捎信的牧童。

    武林天驕道:“小哥,你好,你還記得我嗎?上次咱們在這裏相遇,如今又在這裏相遇。真正巧極了!”

    那牧童放下了苗子,嘻嘻一笑,説道:“我是特地在這裏等你們的。”武林天驕怔了一怔,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今日會來?”

    那牧童笑道:“你的蕭吹得真好聽,我聽見你的蕭聲了。可是你們在山上和人打架,我不敢上去看。今日許久聽不見蕭聲,料想你們這一架已經打完,所以我就先到這裏等你。”他們相遇之處,乃是出村必經之路。

    武林天驕道:“哦,原來如此。但你在這裏等我作甚,難道又是石姑姑有信託你來嗎?”

    武林天驕本來是當作玩笑説的,不料那牧童卻一本正經他説道:“不錯,正是石姑姑有信給你!”

    武林天驕驚喜交集,説道:“真的?”那牧童已是把信掏了出來,滿不高興地道:“誰還騙你不成。這村子裏石姑姑對我最好,要不是為了她,我還不會在這裏等你呢。”武林天驕連忙把信接了過來,信封上並沒有寫字,武林天驕一面拆借,一面説道:“小哥,多謝你了。不是我不信你,我想不到你的石姑姑還會有信給我的。”説至此處,武林天驕忽地“咦”的一聲叫了起來,原來他拆開信封一看,裏面只是一張圖畫,一個字都沒有。

    畫面有五棵松樹,松樹後面是一大片荊棘,這樣的構圖在山水畫中是從所未見的,毫無美感可言。而且筆跡凌亂,墨跡濃淡不一。看得出是匆匆畫就,草草塗鴉,蓬萊魔女與武士敦看了,也都是不解其中之意。

    武士敦連忙問道:“你的石姑姑在什麼地方?”那牧童聳了聳肩,説道:“她早已不在家了,我怎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武士敦道:“那麼她這封信是怎樣交給你的?”那牧童道:“是昨天一個小叫化交給我的。”

    武士敦大為詫異,問道:“這小叫化是誰?”那牧童道:“我又沒有問他名字,怎會知道?他昨天到村裏來,説是要找我看牛的鐘小三,他見着了我,匆匆的就把信給我,只説了一句:“你的石姑姑要你把這封信交給上次來過的那兩個外鄉人。’只説了這麼一句,他就走了。”

    武士敦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謝過了那個牧童,一行四眾,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重上天狼嶺。

    路上眾人議論紛紛,都是深感詫異。按説聶氏母女若然已給捉去,石瑛這幅畫又怎能傳出來?在那幾個大魔頭監視之下,那小叫化又有什麼神通可以給她帶出這幅畫呢?小叫化是什麼人?這幅畫又是什麼意思?這種種問題,大家都是百思莫解。

    上官寶珠忽道:“檀大俠,請你把這幅畫給我再看一看。”

    上官寶珠把這幅畫仔細地看了又看,忽他説道:“嗯,我明白了!”蓬萊魔女大喜,連忙問道:“你看懂了這幅畫了?”上官寶珠道:“畫中之意,我依然未解,不過她所畫的這個地方,我卻是到過的,我想起來了。”武林天驕吁了口氣,説道:“只是知道這個地方,就有線索可尋了,這是什麼地方?”上官寶珠道:“這是在天狼嶺北峯的一處所在。我還曾經在其中的一棵松樹之下乘過涼的。”原來上官寶珠與麻大哈曾在天狼嶺有半月之久,尋覓太乙的行蹤,許多偏僻的所在,他們都曾到過,包括畫中所畫之處。不過也正因為他們到過的地方太多,所以上官寶珠一時想不起來。

    第二天,他們回到了天狼嶺,逕上北峯。一路都沒有碰到什麼意外的事情,既沒有遇上太乙那一夥,也沒有見着上官寶珠的母親。他們走到了那幅畫中的處所,已經是三更的時分。

    這晚月色很好,眾人凝神細察,眼前的景物與畫中一模一樣,五棵松樹平排並列,枝杈交結,後面是一大片荊棘,藤蔓糾纏。那一大片荊棘是在一座如劍如戟的峭壁下面,峭壁上只有蒼苔,滑不留手,看來只怕連猿猴也難爬上。

    凝神細察之後,四人都是大感疑惑。石應送出這幅圖畫,當然是希望他們按圖覓址,到此地來找尋她了。可是此地既無房屋,亦沒發現巖洞,她在何處藏身,若説她並非藏在此地。卻又何故將他們引來這樣一個荊棘叢生的荒涼所在?

    到底是蓬萊魔女心思較細,她用劍鞘撥開荊棘,終於發現了一個淡淡的足印,這足印只有四寸來長,顯然是女子的小腳。而石瑛正是纏過足的小腳。

    蓬萊魔女道:“荊棘之中定有秘密,咱們再仔細瞧瞧。”眾人披荊斬棘,至了盡頭之處,又是大為失望。盡頭處是一面峭壁,連裂縫都沒有一個。

    武士敦並不灰心,隨手搖撼那些凸出來的岩石,忽然發現有一塊石頭有鬆動的跡象,武士敦道:“這塊石頭不是連着石壁的,看來似是有人移來的。檀兄,你幫忙我推一推。”武、檀二人合力一推,那塊大石頭骨碌碌地滾過一邊,果然露出了一個洞口!

    眾人大喜過望,説道:“聶氏母女一定是被囚禁在這洞中的了!”可是大喜過後,大家隨即也就想到,聶氏母女若果是在洞中、那幾個魔頭當然也是在這裏面,洞中説不定還有什麼機關埋伏,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之下,能夠將她們救出來嗎?蓬萊魔女道:“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處所,不論事情如何艱險,好歹也是要進去看一看的了。”武士敦笑道:“這個當然,難道咱們還能空手而回不成了”正是:

    畫圖隱秘誰人識?異境天開洞府尋。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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