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曉雨站在海鮮餐廳的玻璃窗前,瞪着水槽裏不斷吐着泡泡的大閘蟹,只只鮮猛肥美,看得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下午饒子胤親自打電話給她,和她約好晚上七點碰面吃飯。她就順道問他想吃什麼,他又反問她喜歡吃什麼,她就老實回答是螃蟹,誰知道他就徑自敲定了這間海鮮餐廳為碰面地點。
她掂掂自己的荷包,心想帶出來的錢,應該夠吃一桌豐盛的海鮮大餐吧?
「嗨!」有人輕拍她的肩,貝曉雨轉頭一看,原來是饒子-來了。
饒子-下了班,若沒重要的事,通常就是一身輕便,棒球帽、太陽眼鏡、休閒T恤、低腰牛仔褲和舒適的運動鞋。
對他來説,西裝是上班時的工作服,至於把馬子的時髦服裝則是遊戲人間必備的戲服,真實的他,喜歡輕鬆舒適的帥氣服裝。
貝曉雨今天碰巧也穿着同色緊身T恤和牛仔褲,兩人乍看好像在穿情侶裝。
「你來了!」見到他,貝曉雨立即笑-了眼。「那我們進去吧,我肚子餓了,趕快叫東西來吃。」
「好啊。」
進入餐廳之後,饒子-立即轉頭環視四周,幸好沒看見熟識的人。他知道有些認識的人會常來這間餐廳,遇到熟人是不要緊,若被曉雨發現他其實就是饒子-,那才真是麻煩。
「饒子胤,你要吃什麼?」貝曉雨拿着菜單問他,他們一起點了幾樣海鮮,其中當然有貝曉雨最愛的螃蟹。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菜餚開始送來,鮮豔的色澤和誘人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首先是炒青菜,接着是清炒乾貝甜豆,然後是醋溜魚片,再來是龍蝦生魚片,最後是重頭戲清蒸螃蟹和辣炒螃蟹,還有一碗甘美的海鮮濃湯。
才幾樣菜,價錢並不便宜,幸好貝曉雨帶夠了錢,不怕付不起。
每道菜都很好吃,她忙着將食物送進嘴裏,又燙又美味的菜餚讓她大呼過癮,當她看到螃蟹上桌時,毫不猶豫把最肥美的蟹腳挾進饒子-碗裏。
「這支蟹腳肉最多最好吃了-,給你!」為了報答幫助她的好朋友,她不藏私地將螃蟹最好吃的部分讓給他。
饒子-停下筷子,盯着自己碗裏的蟹腳,許久不發一語。
「你怎麼不吃?」貝曉雨發現他突如其來的沉默,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是不是介意我用自己的筷子挾菜給你?」
她一時忘記了,應該用公筷挾給他才對。
「不是的!」饒子-笑着搖搖頭,輕聲説:「我只是有點驚訝。」
他驚訝居然有人挾菜給他!
生在豪門世家,餐桌禮儀是從小必修的課程,在外是如此,在家也是如此。對他們這種階層的人來説,挾菜給別人確實是種不衞生又不禮貌的行為,而且也沒那必要性。
如果吃西餐,一人一份沒必要分來分去。而就算是吃中餐,也自有傭人將菜餚分好到他們盤子裏,所以從小到大,不曾有人挾過菜給他。
貝曉雨挾菜給他,他覺得驚訝,但是倒不覺得髒,反而有點感動,因為她把最好吃的部分留給他。
她的不自私,更加深了他的慚愧。
「謝謝-!我相信這支蟹腳一定很美味。」他誠心領受這份禮物。
他啃着蟹腳一邊問:「一直忘了問-,-是從台灣來的?」
「對啊!你怎麼知道?喔──我真傻,你一定是聽口音嘛。」台灣人説中文的口音不難辨認。
「的確沒錯,我認識一些台灣的朋友,所以多少辨認得出來-住在台灣的哪裏?」
「台北。我是從台北來的!」她一面咬着鮮美的蟹肉一面回答。
「台北我去過幾次,還滿好玩的。」幾位朋友帶着他從早玩到晚,逛逛吃吃喝喝不説,還在夜店流連到天亮。
「真的嗎?可是我不覺得特別好玩。」一些紀念館、博物館對她來説已經沒有吸引力,一些需要花錢的昂貴場所她也幾乎不去,所以台北對她來説,只是一個讓她居住、搭車、唸書、生活的城市罷了。
「呵呵!那是-習慣了,所以不覺得特別,對我們這些外地人來説,那些巷子裏的小吃和-早已看膩的風景都是很新鮮的。好比香港──-來香港多久了?」
「嗯,兩個月了。」
「那麼-覺得香港好玩嗎?」
「好玩啊!」貝曉雨猛力點頭。
「哪裏好玩?」饒子-繼續追問。
「香港很熱鬧,從我住的公寓看出去的夜景很漂亮,還有東西很好吃,搭船遊維多利亞港更美。」
「但是對我們香港人來説,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什麼特別。我想或許也有不少香港人會覺得奇怪,為什麼大家要特地到香港來玩。」
「我懂了。」貝曉雨明白他的意思了。「就好比古人説『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大概就是相同的意思吧!近在眼前的東西,反而會因為習慣而忽略了。」
「-,-居然出口成章,不錯不錯!」現在會説古詩古文的女孩似乎不多了,尤其香港實施英語教育,中文程度普遍都較差。
「你這麼看扁我啊?我看起來很沒水準的樣子嗎?」貝曉雨嘟着小嘴扔開啃完的螃蟹殼,用濕毛巾擦手之後,再端起服務生剛送來的椰汁軟糕大快朵頤。
「不是看扁,是褒獎!我喜歡有內涵的人。」他笑着奉承。
「那我可得再回去好好惡補一番,以後每次跟你碰面,就先吟上一段艱澀的古詩古詞,陶冶你的氣質。」她嘿嘿奸笑。
「那就敬謝不敏了!我老實招認自己的中文不好,別拿那些咬文嚼字的東西害我食不下咽。」
誰叫他是香港人,又在英國出生,英文讀寫對他來説要比中文容易多了。
「嘿嘿,嚇你的!我也沒那閒工夫整天吟詩頌詞,我每天都忙得要命,最近稍微好一點了,前陣子我天天睡眠不足,每天起牀時,身體都僵硬得像冰凍十年的-屍。」
她的話逗得饒子-哈哈大笑,片刻後他才停止笑容問:「對了!-怎麼會想當記者?還有,為什麼會到香港來呢?」
「這個説來話長。」
她先述説自己超凡偉大的理想,然後才告訴他甄教授介紹她過來,還有她就職之後的悽慘遭遇。
聽了她過去兩個月悲慘到極點的職場生涯,他覺得不可思議極了,忍不住問:「-是不是得罪過那位教授?」
人人都知道狗仔隊是非人做的工作,而她的教授居然把她從台灣扔到人生地不熟的香港,感覺起來就不怎麼仁慈。
「你怎麼知道?」哈哈,太神啦!「因為那位教授收賄,還用成績威脅同學,我看不過去就向學校檢舉他。不過他完全不計前嫌,還替我介紹這份工作。」
「呵呵呵……難怪!」難怪那位教授要整她,沒把她介紹到伊拉克採訪美伊戰爭已經算她好運了。
「你為什麼笑?」貝曉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從頭到尾,她都沒想到自己是被整了。
「-真的感覺不到,那位教授是在挾怨報復嗎?」饒子-不忍地提醒她。
「挾怨報復?」貝曉雨驚訝地瞪大了眼。「是真的嗎?」
「一般狗仔都是男人,畢竟那是一份辛苦的工作,為了追獨家,上山下海、日曬雨淋不説,還得經常上演飛車追逐記,再不然就是沒日沒夜地守株待兔,既辛勞又危險,有幾個女人受得了?」
「可是教授説這是磨練的好機會,所以才特別介紹給我的啊!」她還是寧願相信教授是好人。
「-説-畢業兩個月後教授才介紹-這工作,而其他同學都已經找到工作了。如果這份工作真的像-的教授説得這麼好,怎麼輪得到-?早在兩個月前就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説得也是喔。」她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教授和業界主管通常都會互通有無,説不定-失業這麼久,全是他在背後搞鬼。」
「真的嗎?」貝曉雨聽了,燦爛的小臉頓時黯了下來。
原來甄光明一點都不光明,虧她還滿心感激!
不過她繼而一想,又笑着搖搖頭説:「沒關係,我還是感謝他!現在我真的覺得這份工作很不錯,雖然很辛苦,但是可以得到很多不同的人生經驗,再説如果不曾來香港工作,我就不會認識你這麼好的朋友啊,所以對我來説,應該是因禍得福吧!」
她開朗的想法和有點阿Q的見解,讓饒子-覺得滿欣賞的。
遇到這樣的事,大概十個人有十一個會咒罵連天,或是自怨自艾,但是她都沒有,反而感謝陷害她的人給予她特別的人生經驗。
「我想-很快就會得到老闆的賞識,老闆最喜歡的,就是像-這種勤勞認真又不埋怨的員工了。」同樣身為老闆的饒子-感慨地道。
「那可未必吧?根據報導,老闆喜歡能言善道、會逢迎巴結的員工,勝過默默做事的員工。」貝曉雨皺皺小鼻子,不敢想得太美好。
「花言巧語只是一時,紮紮實實地做事才是長遠的。就像在海邊蓋房子一樣,認真做事的人,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毫不懈怠地仔細堆砌,相反的,花言巧語的人只是用沙築城堡,海浪一來,-認為什麼樣的房子才能留下呢?」
「認真的人蓋的房子啊!」
「沒錯!所以老闆終究會知道,這樣的員工,才真正對他的事業有幫助。」
「你説得好有道理喔,好像你就是大老闆一樣!」貝曉雨聽得猛點頭,佩服極了。
「呵呵,怎麼會?」她的話讓饒子-暗自嚇了一跳,連忙打哈哈道:「我只是個打雜的人罷了。」
「你別那麼謙虛,就算只是打雜的人,能説出這番大道理也不簡單啊!」還是很值得佩服啦!
「不談我了,再談談-吧!多説些-的事情給我聽。」他對她的事情比較感興趣,就像挖寶一樣,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挖出什麼。
「我很平凡啦,沒什麼好介紹的,不過我有個温柔美麗的姊姊和高傲漂亮的妹妹喔!」
提起相依為命的姊妹,貝曉雨話匣子一開,開始嘰哩咕嚕地説了起來:「我爸爸過世後,我姊姊代替離家的媽媽含辛茹苦地照顧我們,我好感激她喔!還好她已經找到好歸宿,嫁給一個很好的丈夫。不過我跟你説,她很好笑喔,居然在畢業典禮上陣痛……」
她開始把姊姊差點在畢業典禮上生產的糗事拿出來説,饒子-聽了笑得不能自抑,差點沒趴倒在桌上。
他不認識曉雨的姊妹,不過他想,她們一定是很好的手足,總是小心保護着曉雨,沒讓她受到太多現實的衝擊,才能造就她這麼樂觀開朗的性格。
為了今日的曉雨,或許應該好好感謝她們!
「子-,這份文件麻煩你籤一下。」
星期五下班前,饒鎮倫走進饒子-的辦公室,將一份卷宗夾放在他桌上。
雖然文件可以請秘書代送,但因為兩人的辦公室距離並不遠,所以他常會藉着送公文的機會,到他的辦公室來晃一晃當做運動。
「沒問題!」饒子-打開卷宗夾,輕哼着英文歌,開始審閲文件。
饒鎮倫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突然問:「你今天心情好像特別好?」
「是啊!」饒子-看完文件,在下方的空白處流暢地簽上自己的英文名字,完全不否認。「明天是週末,馬上就要放假了,我不該心情好嗎?」
「但我不曾見你這麼開心過。從實招來吧,你是不是要去約會?」想瞞過他鋭利的眼?
「嗯──」饒子-偏頭想了下。「應該算吧!」
兩人有約,不就是約會嗎?
「喔?跟哪位火辣美女啊?」饒鎮倫立即睜大眼,興致勃勃地問。
有什麼最新發展是他不知道的嗎?
「-!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約會。是跟上回打電話來的那個女孩,她叫貝曉雨,她説想騎馬,所以我打算明天帶她去馬場。」
「怪了!你不是説對她沒興趣嗎?幹嘛對她這麼好!她打電話來,你不惜推掉重要的應酬生意,她説想騎馬,你就安排帶她去,你對她到底存着什麼念頭?」饒鎮倫越想越懷疑,堂弟該不會故意瞞他吧?
「不就是朋友嗎?」饒子-解釋得也有點累了。「我已經説過,她真的只是個朋友,一個很有趣的朋友罷了!難不成還要我寫切結書給你?」
「那倒不必,不過改天介紹我們認識呢?」他真想親眼看看,什麼樣的女人讓饒子-每回和她見面心情都特別好?
「可以,只要你別再懷疑我和她的友誼就好了!」饒子-將卷宗夾扔給他,推開辦公椅起身。「沒什麼事,我要先下班了。」
他不是工作狂,也不喜歡沒事就耗在辦公室裏,如果沒特別重要的事,他寧願把時間用在其他更有趣的事情上。
或許他的血液裏其實有敗家因子,只是他好歹還有一絲責任心,所以玩樂的同時還懂得兼顧事業,不至於讓家族事業倒閉。呵呵!
「今晚又要上哪兒去玩了?」饒鎮倫嘆了口氣。堂弟的私生活實在多采多姿得令人眼花撩亂,真讓他又羨又妒。
「今晚就是和你所説的那種火辣美女約會啦。」他吹個口哨,用手比了個曲線玲瓏的大葫蘆。
「又是哪家電視台的明星?你這傢伙,老是有這種好狗運!」真叫他眼紅。
饒子-伸出修長的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抱歉!親愛的鎮倫堂哥,我的生肖是老鼠,你才屬狗,所以擁有好狗命的人是你,不是我。哈哈!」
「我……」饒鎮倫一時語塞,饒子-瀟灑地揮了揮手,先溜了。
「我是屬狗沒錯──」好一會兒,饒鎮倫才忿忿擠出話來。「問題是,我沒有這等好狗命啊!」
他環視早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怨嘆地搖搖頭,轉身打算回自己的辦公室,突然砰地一聲,辦公室的門像被人粗魯踢開一樣撞到牆壁,發出巨大的聲響。
饒鎮倫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整張臉立即冷了下來。
一名年輕男子嘴叼着煙,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徑自往沙發上一躺,滿不在乎地將穿着皮鞋的腳跨上沙發,粗野地翹高二郎腿。
「你在做什麼?」饒鎮倫對着闖入者冷聲質問。來人正是他的親弟弟──饒鎮凱。
「沒做什麼啊,親愛的大哥,我只是來公司探班啊。」饒鎮凱拿下嘴裏的煙,虛假地對他咧嘴一笑。
「啊,饒子-走了?」他望向饒子-的辦公桌,那裏早已空無一人。「嘖嘖,真是好命哪!」
他譏誚地扭唇蔑笑,似乎相當不以為然。
「他是你的堂哥,請你尊稱他子-堂哥。」饒鎮倫嚴肅地糾正。他一直對這個弟弟很頭痛,好高騖遠、不切實際,不務正業偏又愛怨天尤人。
饒鎮凱不理哥哥的管教,繼續憤悶不滿地咕噥:「哼,長子的兒子真是好,根本不用努力,人家自然會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來!明明年紀比你小,也沒比我有本事,卻能夠坐大位掌權利,只因為他爸是長子,而我爸是次子!」
從小,饒鎮凱就對爺爺給饒子-和大伯饒靖海的重視非常嫉妒,隨着年紀的增長,不滿日益加深,每回看到饒子-意氣風發的模樣,都讓他怨恨至極。
「你説錯了,子-並非沒有努力,他有真本事,坐在這個位置上當之無愧,你我都應該好好向他學習。」
「向他學習?我呸!」饒鎮凱粗鄙地吐了一口唾沫。「我怎麼向他學?除非我重靳投胎當大伯的兒子,或許還有機會分一杯羹!」
「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何不試着改變自己?好好努力、認真學習,將來自然有你發展的空間!」
「我發展的空間?」饒鎮凱諷刺大笑。「你和饒子-一個佔着總經理、一個佔了副總經理,要我如何發展?當清潔工?」
「起碼副理或是部門經理是絕對沒問題的,將來還是有機會再往上升。」饒鎮倫苦心開導弟弟。
「再怎麼升,都是撿你和饒子-不要的職位,不是嗎?」對於兄長,饒鎮凱一樣嫉妒。「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對饒子-唯命是從?難道你從不嫉妒他搶走你的東西嗎?我知道你大學時的女朋友就是勾搭上饒子-,所以把你甩了,你一點都不怨鐃子-嗎?」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後來子-並沒有和她交往,我也早已忘了她,沒什麼好怨的。」饒鎮倫淡淡地回答。
「你還真看得開!」眼見挑撥不成,饒鎮凱更加憤怒。「我懂了!你喜歡卑躬屈膝幫人端洗腳水,即使人家搶了你的女朋友也不要緊,但我和你不一樣,我要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像你甘於當一條聽話的狗!」
饒鎮凱忿忿然起身甩門而去,饒鎮倫望着震動的門板,無奈地搖頭。
又説他是狗?屬狗的人,怎麼這麼倒楣?
對於這個偏激的弟弟,能説能勸的他都説幹了嘴,聽或不聽只能看他自己了,他這個哥哥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週末的驕陽,將柏油路曬得暖烘烘的。
貝曉雨站在路邊等饒子胤──也就是饒子-來接她。
她今天的打扮依然很隨性,淺藍色的T恤配上深藍色的緊身牛仔褲,腳下則是舒適好走的休閒鞋,肩上依舊揹着萬年不變的牛仔布大揹包。
她來早了,等得有些無聊,所以乾脆從揹包拿出酸梅來吃,酸酸甜甜的滋味真好吃!
「曉雨!」饒子-今天開吉普車來,他將車停在路邊,打開車窗朝她招手。
「我來了!」貝曉雨趕緊將整顆酸梅塞進嘴裏,快步朝吉普車跑去。
「不好意思,讓-久等了。」他一看到她就先道歉,雖然他並沒有遲到,但是讓女孩子等他,他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不會啦!你別這麼説,你又沒遲到,是我早到了,所以我應該道歉啦。準時本來就是對的,我早到也算不守時啦──嘿!」
她打開吉普車的車門,用力想跨上去,卻因為個子嬌小,有點爬不上去,上上下下試了幾次,俏臉都因為劇烈運動染紅了,而她人還在車門外。
這情況真有點尷尬,直到饒子-笑着彎過身拉她一把,她才順利坐上車。
上了車,貝曉雨好不容易才平緩急促的呼吸,扣上安全帶,但是一轉頭卻發現饒子-肩膀抖動,正揹着她偷偷地笑,她的粉頰立刻漲紅,羞赧地插着纖腰,假裝生氣地質問:「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饒子-竭力否認,卻還是止不住臉上的笑──因為他又想起她從車頂滾下去,撞出一個大包的事。
「不要笑嘛!」貝曉雨又窘又氣地跺腳。「矮又不是我的錯,只能怪我爸媽不公平啦,把好的基因和養分都給我姊和妹妹了!她們一個一六六、一個一六八,只有我才一百五十八公分。」
説出來真丟人!明明是姊姊,卻整整矮了妹妹十公分,每回説出去都沒人相信她是姊姊。要是三姊妹一起出去那更慘,人家還以為她是撿來的,誰叫三人當中她個子最矮,也比較沒那麼亮眼。
「-有一五八?」饒子-認真地上下打量她,意外發現她的身材其實不錯。雖然個兒嬌小了點,但是曲線窈窕玲瓏,該有的都有,腿的比例也不算短。不過實在看不出來她有一五八!
「我還以為-只有一百五十出頭。可能是-太瘦了,所以看起來更小吧!」瘦和小就像親兄弟,幾乎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我會瘦嗎?」貝曉雨指着自己嬰兒肥的蘋果臉,雖然這陣子操勞忙碌瘦了兩公斤,不過瘦的只是身體,而不是她最想瘦的臉。
「-是很瘦啊!」瞧她的手臂瘦得像甘蔗,兩條腿也沒多少肉,腰更是纖細得不盈一握。「-要是不多吃一點,就要消失在空氣裏了。」他不喜歡看她這麼瘦,他猜想身體圓潤潤的她一定也很可愛。
「可是我已經很會吃了,每次便當我都吃光光耶,我看其他女生的胃口都好小喔,只吃一半就丟掉了。」好可惜!
「她們不是胃口小,而是刻意減肥。」起碼有六成以上的女人對自己的身材不滿意,想要減肥。
不是曾有報導説,有些女星為了怕身材變形,足足有十幾年不曾吃飽過。餓十幾年的感覺真是難以想象,難怪男人永遠不懂女人心裏在想什麼。
「為什麼要減肥?」貝曉雨不懂。「像我們家過去很窮,只要吃飽飯就覺得很幸福,為什麼有東西吃還要倒掉呢?真的好浪費喔!像我如果有東西吃,一定儘量全部吃掉,不會捨得把它丟掉。」
「這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所以才特別啊!-這樣很好看,根本不需要減肥,可以儘量吃沒關係。」
和曾經交往過的那些食量小如麻雀的排骨美人相比,她的模樣順眼多了。
「真的嗎?」貝曉雨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你嘴這麼甜,本來應該請你吃糖的,但我沒有糖只有酸梅,你要不要吃一顆?」
她拿出酸梅與他分享,他也大方地接受了。
可是酸梅一放進嘴裏,他的臉立刻皺了起來。「好酸──」
「要不要再來一顆呀?」她笑咧了嘴,搖搖那包酸梅。
「不要了!」饒了我吧!
「哈哈哈……」
「哇──好多馬喔!饒子胤你看,那邊有馬在跑──」
貝曉雨一進藍氏馬場,放眼望去都是馬匹,立即興奮地奔上前去,趴在白色的圍欄前,觀賞賽馬場中馬兒昂首奔馳的英姿。
這是饒子-的朋友藍秋原的私人馬場,他也經常到這裏騎馬消磨時光。
「很可愛的女孩!」藍秋原抽着煙,笑嘻嘻地問饒子-:「女朋友?」
他是個年約四十出頭的高壯男人,留着落腮鬍,戴着寬邊帽,看起來頗有西部牛仔的味道。
原本正含笑看着貝曉雨的饒子-聽了,差點沒被口水嗆到。
「不!別亂説,她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饒子-趕緊澄清。
「是嗎?」藍秋原一臉懷疑,擺明了不信。「你從不曾帶女人到我這裏來,她是第一個,難道她在你心目中不特別嗎?」
「拜託!其他女人出門不是短裙禮服,就是會摔斷脖子的三-高跟鞋,能夠到馬場來嗎?帶曉雨過來是因為她對馬有興趣,所以才讓她過來見識見識。我們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饒子-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誤會他們,難道男女之間,真的不可能有純友誼嗎?
這時,看夠了馬的貝曉雨笑嘻嘻地回到饒子-身邊。「這裏有好多馬喔!」
「這些都是很棒的馬!來,我們去馬廄挑馬。」饒子-帶她到馬廄,藍秋原選了一匹温馴的母馬,牽到她面前。
「哇!好高大的馬!」貝曉雨一見到牽出的馬,就忍不住驚呼。
「這已經是秋原所有的馬中,最矮小温和的一匹。」饒子-親暱地拍拍馬背向她解釋。
他常來這裏騎馬,所以這些馬的習性他還算熟悉。
「真的嗎?」原本有點害怕的貝曉雨,聽到是最温和的馬,才敢靠向前去看。
「她好白、妤乾淨喔,都不會臭臭的耶!,」
貝曉雨想伸手摸又不敢,怕馬突然抓狂。
「-可以摸她沒關係,她不會生氣。」因為常出入內地買馬,所以藍秋原也會説普通話,只是廣東腔依然很重。「我的馬一定要得到最好的照顧,乾淨不必講,飼料和牧草都是最頂級的。」
「那一定得花不少錢吧?」貝曉雨着迷地撫摸白馬如絲緞般柔細的毛皮,還有梳理整齊的長長馬尾。
「哈哈,那當然!一年幾千萬港幣跑不掉的,不過因為馬兒會參加比賽,所以獎金可以用來打平這些開銷-要不要騎騎看?」藍秋原笑着間她,他挺喜歡這個笑咪咪的女孩,沒有一絲驕氣。
「可以嗎?」貝曉雨又驚喜又恐懼,但是真的好想試試看。
「當然可以!來,我扶-上去──」藍秋原走上前,正想扶着貝曉雨的腰讓她上馬,突然一陣風颳過來,接着他被一股衝力掃向一旁。
「我來就行了!」饒子-臉色有些僵硬地一笑,徑自抱着貝曉雨的纖腰,一口氣將她頂上馬背。
不知怎麼回事,剛才他一見藍秋原要碰貝曉雨,一股難以言喻的怒氣與妒火便油然而生,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人已衝上前,很沒禮貌地將朋友擠到一旁。
「好棒喔!」貝曉雨完全沒發現,只對自己坐在馬背上感到欣喜萬分。
「-第一次騎馬,還不能快跑,我牽着-走一圈。」饒子-回頭對藍秋原歉然道:「我先帶她走一圈,等會兒去找你。」
「沒問題!」藍秋原揮手送走他們,臉上浮現賊笑。
好個饒子-!還説不是男女朋友,騙我沒談過戀愛?
你啊,明明就落入愛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