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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覆地鍾內困嬌娃

    仲玉的喝聲方落,一道銀虹閃處,快如電射,直向木靈道長頭頂飛去,隨之“嗤”地一聲,銀芒飛拉,木靈道長頭上道上發,已被連皮帶肉鏟去。

    當時,木靈以重傷殘身,自不敢有以牙還牙的動作,只強忍奇疼摸了摸頭頂披着滿頭鮮血,沒命的直朝“怡心院”狂奔。

    仲玉面浮勝利的微笑,目送木靈蹌踉的背影消失,轉過面來,見言姣蓉楞立那裏,如同一株追風婀娜的杏樹,正睜着餘悸擾存,深含迷惑的秀目,呆呆瞧着自己。

    當即忙赴向前去,挽着她幌幌動搖的嬌軀,輕聲道:“蓉妹,適才這番惡鬥,想已驚嚇你行功調息了!

    “沒有”,言姣蓉臉浮淺笑,正經地接道:“我早巳行功完結,一點也沒有被驚嚇,適才我還瞧了一會兒呢?”

    仲玉見她毫無疲憊的形相,滿懷興奮的神情,料其傷已不妨事,可是她的小臉蛋,仍然氣色可慮,蒼白中尚帶着嚇人的黑氣,尤其是雙目深陷,眸珠無神顯見她的身體是極待安心調養,否則她將會病到,終身甚至天壽。

    這現象不由得仲玉不因而由衷疼愛,緊索着雙眉,滿臉關注之色,伸手着捧着她的腮頰,只默默地瞧着半晌説不出話來……

    言姣蓉不知仲玉為什麼愁眉苦臉,而且盡在盯着自己發呆,於是眨幾下睫毛,即道:“玉哥哥,你怎麼忽然又傷心了!有什麼煩惱麼?……你看我是不是因為我變了……其實還是和從前一樣呢……”

    仲玉聽她純樸之言,當即微微一笑,隨之滿面凝重之色,道:你沒有變,乃如從前那麼嬌麗,可是你的氣色非常壞,所以愚兄為你的身軀擔心!”

    言姣蓉聞聽此言,芳心頓即一寒,由之一種可怕的預感,直湧心頭,而致嬌態畢露,珠淚倒掛眼前,臉色也隨之更加慘白,想不到傷後的身體,在仲玉的眼中竟會虛弱得這麼嚴重,是以,驟然以浮慘痛,儘自默然流淚望着仲玉。

    她之所以傷心落淚,一則有感於仲玉對的關切,充分顯露情深義重,因而把仲玉對她的手足之愛,誤為男女間的情愛,喜極而生悲。再則她怕自己的身體,真會如此虛弱下去,慢慢接近死亡,若然,情孽未了即短命辭世,那將是千古遺恨。

    這時,由於兩種一喜一悲的意念互相糾纏,反而造成她心裏的恐懼,越感到身體形將凋萎,直至弱不禁風……

    少頃,她輕輕避開仲玉,側身走去尋丈,緩緩雙膝跪地,翹首望月,合掌喃喃祝道:“天呵!請發慈悲吧!保佑我多活幾年,了卻塵世春夢,我言姣蓉並不怕死,人生在世總不過是一杯青家,可是,此生恩情未酬,孽緣未償,我豈能含恨九泉…”

    説話中,亮晶晶的淚珠,巳點點順頰滑落,接着伏身下地,低聲悲聲……

    人就是這樣,一生心靈空虛,有情無處寄,固很可悲。而心底已種下甜美的種子,情已傾向於興,又恐懼此生短命,正凝結成的悲哀,更能置人於消沉,或促具死亡。

    言姣蓉即是如此,她純潔的時候,死心塌地的向着仲玉,雖未得到什麼肯定的表示,但在仲玉的愛護和照顧之下,她錯覺以為兩已至相印,殊不知仲玉對她仍出於摯誠的同胞之愛。

    如今,由於喜極生悲的心理作用,致令她悲苦叢生,哀切切開始遺憾,此生將萬事皆休……

    仲玉見她由於一片痴情,和患得患失的心理,而使之感慨萬千,哀傷痛哭,頓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皆因他對勸慰女人這一道,的確很低能,只楞在當地緘默無言,其心中也正被情感的劍插戮着……

    此刻,倏聞幻影羅剎一聲長嘆,隨見已從地上慢慢坐起來,那幾經傷殘憔悴的模樣,面目中已表露出她心理的徹悟,那就是人生際會風雲,若干殺伐過去,因逞一時之雄,而所獲得的只是一條殘命……

    仲玉瞥見幻影羅剎已醒轉過來,忙躍過去躬身一揖,道:“師伯,玉兒遲來救援,致使您身受重傷,殊為罪過!”

    幻影羅剎聞言,緩緩抬起頭來,望着仲玉臉上掠過一絲慘笑,但眼中仍露出驚疑的神色,乃低聲道:“原來是你救了師伯,結束這場危機傾刻的惡鬥!”

    仲玉欠身道:“玉兒救援來遲,望師伯恕罪!”

    幻影羅剎笑道:“若非你即時來臨,師伯恐怕早已沒命了,論理我應該謝你才是,還有什麼罪可念……!如今那惡道何在……!”

    仲玉答道:“那惡道已被玉兒斷去一臂一指,放他逃生了!”

    幻影羅剎頷首道:“適可而止理應如此,師伯一生行道江湖,雖是義正武林慣除宵小,但行為間遂性而為,又何尚全是對的……如今,被切斷這條略膊,也可説是因果報應……”

    言詞中,吐出人性的真言,臉上也現出對過往歲月的行跡,開始由衷的懺悔。

    仲玉眼看幻影羅剎那種慈婉坦然言態,大反運過去的為人,竟自責行道江湖的過錯,心中好不奇怪,暗道:“師伯是何等剛烈逆性的人,居然因為斷去一臂,而悔悟從前不正不邪之非……奇怪,一個人的天性,還能老來改變的麼?……”

    接着,幻影羅剎又道:“從今以後,師伯也只有陪伴青燈古佛,以了殘生了……前幾天我到你家,與‘血雨寒電’,訂下端午節的約會,到時你要謹守天道,不可多造殺孽,須以我為列……”

    説着,啓目環視一週,待瞥見言效蓉,仍伏在那旁啼哭,略為一怔,臉上突現黯然之色,頻頻搖首不止,嘆道:“玉兒,你師妹身世悽慘,孤苦伶仃,尤其這孩子本性良善德容兼備,你以後要好好待她,這件事我已和你娘提過了……”

    仲玉聞言心裏猛地一跳,狐疑驟生,暗忖:師伯為何説出這些話來?既不是永別在即,也不是彌留眼前,怎麼突然要我好好對待容妹?……她和娘提過的事,到底是什麼事?……莫非又是婚事!……那怎麼可以呢!已經有了兩未婚妻室!還能再添一房?

    但是,如果這件事是真,受命於高堂,還能出言推辭?悟此,頓而臉龐羞赧,內心忐忑,怔然望着伏地啼哭的言姣蓉,忘記了回答幻影羅剎的話……

    此刻,他正徘徊於淡喜與遺憾的糾纏中,喜的是姣容德容兼備,温靜可愛能與自己並蒂連理,將來必然幸福無窮,而遺憾的是,他本來對姣蓉一片同胞之情,則為婚盟染上了彩色,同時將來與繡紋慎芳共處,以她純真善良堅忍的性情,雖不致發生裂痕,但總是吃虧的,這不由得他不事先掛慮,因而面露愁容。

    少頃,幻影羅剎見仲玉,盡望着言姣蓉,默默無語,以為心存不悦,乃沉聲言道:“玉兒,你和蓉兒的事,是否還有不可明告的隱衷?”

    這話直問得仲玉心裂膽寒,真是太已突然,語出何意!良久才欠身連聲答道:“沒有……沒有?”

    幻影羅剎冷笑一聲,滿面怒容電目光暴射,盯着仲玉怒道:“既然沒有隱衷,為何置於可否之間,面露愁容默不作聲是何道理?難道你師妹的藝容,比不上紋兒?也比不上那姓温的姑娘麼!……你説,為什麼?……”

    幻影羅剎雖在傷殘之下,生起氣來威義仍在,凜然的表情,和幾個為何的追問,只把仲玉逼得面紅耳赤,吶吶答不出話來,良久,才囁嚅答道:“師伯,您不要發怒,免得惡化傷掃……玉兒對這件事,既沒有難言之隱,也沒有其他的意思,更不敢看輕蓉妹,您可必這樣!……”

    “我怎麼樣?”幻影羅剎一聲叱喝,細目圓睜插道:“長輩對晚輩,要怎樣才成,何況師伯什麼地方對你壞了……好哇,你娘天性奇傲,也不敢對我頂撞,你剛悖逆倫常,這還得了,我去找你娘評評理……”

    説着,強忍傷痛,勉力站起來,但由於體力虧損過失,盡在蹌踉不已,一臉蒼白,氣喘呼呼。

    仲玉一見只急得冷汗直流,想不到因為面逞顧慮沒吭氣,竟逗得師伯如此發怒,不管她是否真欲往桃花源,找乃母評理結果如何,即是以其重傷之軀,大發肝火,亦是受害非淺。

    於是匆忙間,趨近幻影羅剎,用手挽扶,低聲道:“師伯保重身子要緊,您這是何苦?”

    幻影羅剎橫睇仲玉一眼,蝕臂一抖,掙脱仲玉的挽,恨聲道:“你還認我是你的師伯,好劣兒,你……”

    “師伯”仲玉撲地跪了下去,流淚插道:“您如此説來可要拍煞玉兒了,師伯您的身體要緊……”

    “不要管我”,幻影羅剎一拂陸大聲叱喝之中,扭身蹌踉移步前行,似要真的準備走。

    這時,倏聞言姣蓉一聲悽呼:“師傅啊!……”

    嬌聲顫抖中,白影疾射,乳燕投林般地直撲到幻影羅剎面前跪在地上,手拉着乃師的衣角,抽噎道:“您真是老糊塗了!平白無故就對玉哥這麼大的氣,適才你們談的,我都聽到……玉哥他對我不但百依百順,而且也非常疼我,這件婚事既已和師叔提過,您還要玉哥如何表示?……您偌大年紀,還不知年青人害噪?”

    俏丫頭這一席話,真是衣實據理,頗具功效,頓把幻影羅剎給説楞了,才因而啓開茅塞,於是木然一笑,用手挽起言姣蓉,親偎道:“蓉兒為師是為了你的終身,才糊里糊塗,生這場冤枉氣,需知,為師以殘廢之身,還能照顧你多久?只要你將來終身有托,而且幸福無窮,也不辜負為師養你一場!……?”

    “師傅!”姣蓉嚶聲泣道:“您不要説這些傷心話,蓉兒已經很難過了……再歇一會兒,我們就回玉峯山吧!……”

    幻影羅剎慘笑一聲,道:“好,好,為師不説就是了,至於回玉峯山,你不必去了,就和玉兒回桃花源吧,反正那裏將是你的家!”

    言姣蓉一聞此,粉面頓即雙飛紅霞,芳心則湧起去與不去的矛盾,沉吟片刻,秀面倏現堅毅之色,朝仲玉瞄了一眼,道:“師傅,您先讓玉哥起來吧,他還在跪着呢!……。”

    幻影羅剎一經提醒,才抬手示意,叫仲玉站起來。

    接着,言姣蓉繼道:“我不是想去桃花源了!……”

    她此言一出,把幻影羅剎和仲玉,聽得一震,這簡直是突如其來的大轉變,不但仲玉驚愕不已,兩眼發楞,幻影羅剎尤其愠怒於面,當即沉聲道:“為什麼,傻丫頭!”

    言姣蓉一聲輕嘆,道:“蓉兒不為什麼,只因適才一陣感觸,頓悟人生的遇合,原是一場春夢,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張白紙,婚姻原是夢境中的一刻,我已無意留戀,雖然在婚後,玉哥會對我好,但是我不願破壞他和繡紋慎芳姐之間的情愛……”

    柔語中,她已淚披滿面,兼籠幽愁……

    幻影羅剎撫養她,將近十八年,瞭解她最深,這一番逃避紅塵的言語,的確出之意外,估不出為什麼變得如此快,於是接道:“你如此説來,豈不負為師一片苦心,你的終身又將何託……”

    仲玉也黯然傷懷,繼插道:“蓉妹,你是不是暗怪愚兄,未先表明心意,因而啓萌遁世之念!……”

    言姣蓉悽然一笑,潔白的瞼上,掠過一線羞澀,然後朝仲玉深情地一瞥,道:“玉哥哥,你這樣説我會遺恨終生……幸喜你沒表明心意,使我悟出脱塵的想法,但以後我會記着你……。”

    説到此,略頓一下,又道:“師傅,幸蒙您撫育長大成人,恩同再造,蓉兒自當長侍膝前,您既打算以青燈石佛,消渡殘年,蓉兒便以暮鼓晨鐘,陪您一輩子……”

    幻影羅剎見她詞意堅決,難得挽回傾向人間歡樂,不由一聲浩嘆,接着説道:“蓉兒,你這樣作法,真使為師痛在心裏,萬念俱灰……”

    “師傅!”言姣蓉道:“蓉兒是一心歸佛,不修今生修來世呵!”

    仲玉由之更是感慨萬千,偎近姣蓉身前,道:“蓉妹妹,你如果真要削髮為尼,愚兄也只得為你出家為僧了!”

    言效蓉聞言,芳心一慘,激動得幾乎放聲大哭,忍不住涕淚交流,把身子徐徐緊偎在仲玉胸前,道:“玉哥哥,你千萬不能那樣,否則,我只有先你而死,我們名份已定,言效蓉仍是你的妻室,不過不能長相廝守罷了,為了酬報你的恩情,我帶髮修行二十年,二十年後的四月十五日,你去玉峯山,我會交件東西給你……”

    説着,輕輕掙脱仲玉的懷抱,朝幻影羅剎道:“師傅,乘此月色我們慢慢走吧!”

    幻影羅剎滿面凝重之色,木然地點一點頭,道:“你既然堅意修禪,為師也不好勉強,我們回山吧!……玉兒回家之後跟你娘説一聲,師伯和你蓉妹妹,回玉峯山而去了!”/言姣蓉一瞼愁容,嘴角淺浮悽笑,也接道:“玉哥哥,就此告別了,記着我説的話,並代我向繡紋姐姐和慎芳姐姐請安……”

    嬌聲甫落,迅即扭身挽着幻影羅剎,徐徐沿溪流落荒而去。

    這一幕意外的訣別,使仲玉在情感上,受到莫大的打擊,平日心裏最鍾愛的蓉妹妹,想不到自願落於這種下場,他木立當地,滿腹難以割捨的衷情,致令深心處,陣陣悲痛,淚水滾滾雙流,望着兩條漸漸遠去的身影,正在吞聲飲泣……

    倏地,他想到幻影羅剎師徒,都是身負重傷的人,雖經過師門治妙品“龍骨髓香丸”,但其傷勢尚未復原,孤零零地跋潑數百里,漫説體力不勝支持,若遇着歹人如何能應付?思此,越覺不對,於是,身形猛起,朝前直撲,嘴裏則叫道:“師伯,蓉妹,我來送你們回玉峯山!”

    接着,聞幻影羅剎回道:“不需你送,不要再跟來!”

    “玉哥哥,你回去吧!”姣蓉也高聲回道,但聲音則充滿了淒涼的音味,而且有點顫抖。

    仲玉聞之當然只得止步,可是言姣蓉的悽聲,卻在其腦中迴旋不已,更使之傷心落淚,迎風佇立,眼望朦朧月光之下,兩條模糊遠去的人影,暗自嗟呀悲嘆。

    漸漸地,幻影羅剎和言姣蓉,已消失在石竹草葉中,留下難以平靜的快快憂愁……

    仲玉呆了少頃,想到仍在“怡心院”,與人惡鬥的慎芳此刻不知勝敗如何,於是,一聲喟嘆,轉身循着一條荒逕,直向“怡心院”

    撲去。

    一路上,他仍猜疑言姣蓉突然逃避紅塵的因由,是她怪自己末表明愛心,那麼話一説開,她應該回心轉意才對,若説她不願相偕白首,為什-麼適才跪地禱告之時,道出一片痴心,深怕自己短命,而難償孽緣?……這真是揣不透的迷……

    其實,他不知言姣蓉,在跪禱上天,伏地哀哭時,省悟一人世的歡聚,也只是過眼雲煙,同時,聽乃師與仲玉的談話,悉知幻影羅剎也將看破紅塵出家,更促成她對人世間的看法,之後,又聽已與仲玉訂親,雖然芳心因驚喜如願已償,但待聞知仲玉,非僅繡紋已是未婚妻室,而慎芳也是,是一下她又冷心了。

    皆因她想一個男人,固可有三妻四妾,可是情愛方面,終難周全,尤其她真怕慎芳,那種翻臉不認人的睥氣,如果相處一起,難免發生齟齬,與其到時進退兩難,大家不愉快,不如乘早迴避,以暮鼓晨鐘虛渡一生還好,故此堅意拒婚。

    而她那遁入空門的動機,慢説乃師無法測知,仲玉難以知曉,就連自己,也是偶她一念之間的決定。

    仲玉邊走邊想,左思右想,仍猜不出言姣蓉的心意,不知不覺間,已到“怡心院”後院牆下,停身啓眼四望,那裏還有慎芳的影子,這下他有點急聞,暗道:適才她不是和哪紫面老人,在此地交手麼?怎會不見了,而且連一點聲音也沒有,莫非遭了毒手?

    ……不會的,她的武功並非江湖上一般頂尖高手可比,這番定有蹊蹺……

    於是,他低下頭眼矚地上,察看是否有異象可尋。

    陡然,發現地上有一點一點的血跡,幾乎灑遍五丈方圓之地,隨之,又在牆根下,見一塊白凌布條,拾起一看,正與慎芳的羅裳布料一樣。

    根據現況推測,八成已遭遇不測,至少已是身受重傷。由之,他不但心慌意亂,而且痛心追悔,不該讓慎芳單身冒險,適才的情感傷痕擾在疚痛,再經如此情景,這時,他幾乎急瘋了。

    只見他呆若石柱,立地牆下,雙手捧着那塊白布,滿臉悲憤,雙眉緊皺,鳳目圓睜,正啞然流淚……

    霍地,仰天一聲悽嘯,朗聲語道:“崆峒禁地的賊道,爾等若敢動她一根毫髮,我必大發殺心,斬盡除絕,火焚院落……”

    語畢,把那塊白布,往懷中一揣,雙腳點地一彈,躍向牆頭,裏面是數層屋詹櫛比的院房,寂無人聲,而許多間房舍的窗口,露出點點燈光,照射出來,看情形並不像,少無人跡。

    這時,他已橫發恨心,不管眼前如何危險,就是刀山油鍋,也不惜以身去試,當即矚目一會,沒發現動靜,於是飛身而下,飄葉似的直向對面的天井落去。

    但剛當他落立塵埃,忽聞一聲暴喝:“何人大膽,深夜擅闖。”

    接着,“譁哪”連聲,天井四周地下,鑽出四排鐵柵,鳥籠似的把仲玉罩在當中,而且上空也蓋着了,一塊厚鐵板,這真是名符其實的樊籠。

    同時,叱喝聲中,天井兩側已列開兩隊,手執火炬的壯漢。仲玉地面貼站定一位身穿銀灰色長袍,斜肩披着尺寬方格絲巾,鬚髮皤白的老道,頭戴八方折折軟冠,滿臉紅光,濃眉巨石,正端詳着仲玉,發出嘿嘿的冷笑。

    仲玉身在鐵籠中,回目回望,除了十六個手執火把的壯漢之外,別無其他人跡,再仔細打量鐵柵,都是姆指粗的鐵條,並連而成,以他的功力來説,這小小的鐵籠,這困不住他,所顧及的是,惟恐另有察覺不出的機關危險,一時疏忽將遭致可怕的惡果。

    少頃,那仲玉冷笑一聲,言道:“小爺奉自己差遣而來,要尋此地掌院問話。”

    “哈,哈!”那老道呵呵-笑,眼中暴射出懾人的光芒,接道:“好狂妄的後輩,出言竟如此少禮,貧道即是掌院金靈,你何人門下?有何話説。”

    仲玉仔細打量金道長一會,看不出具有高深武學修為,緣何那陰風使者和四略狂人,竟喪生在他手下?莫非持具邪門異技不成。

    到底仲玉閲歷甚淺,看不出武學至高修為,想這金靈道長,既能率領本派部份高手,入侵中原開山立派,當然其武學有獨到之處,漫説精通玄門奇功,一良內外兼修,單就一手玄水劈空掌,可以打遍江南無敵手,不然,陰風使者四略狂人,又豈是無名之輩?

    而金靈道長至如此猖狂,在此開拓“崆峒禁地”?

    但仲玉他既看出,對方有何絕藝,對方有何絕藝,更未把金靈道長放在心上,當即冷哼一聲,道:“你就是金靈道長?名氣不小,尚不配動問我的師門,可是我要問你,適才那白衣少女,到哪裏去了?”

    金靈道長聞言一楞,頓即愠於面,想不到這娃兒,這樣狂傲大膽,説話恁地沒有分寸,於是,臉色一沉,怒道:“貧道若不看你,正當英年有為,早該把你立斃掌下,以後出口再不可目中無人,……

    至於你問的那白衣少女,她正關在覆地鍾內,且説你與她是何關係。”

    仲玉一聽慎芳,被老道關在鍾裏,一點風不透,豈不會悶死!

    不由心生急怒,大聲喝道:“老雜毛小爺提醒你,趕快瑟我放她出來,否則,我便要此地全遭血劫。”

    金靈道長聽見仲玉的言態,先是怒衝頂門,煞氣布面,之後又露出和善可親的顏色,大約他覺得這孩子,與眾不同,狂傲得討人喜歡,非僅英武超凡,品格至上,尤其資質奇佳,萬不異一,因而頓生愛才之意,當即答道:“小孩子,你要血冼此地?恐怕太大言了吧!當然既是和那女孩兒一道,諒必毀壞本院煉劍靈堂,也有你一份,可是僅憑那點工夫,卻休想在此地放肆。

    仲玉天生傲骨,豈能吃得了金靈道長藐視他的話!當即狂性橫發,長笑一聲,道:“好,你既不聽小爺勸告,放我師妹出來,便讓你們開開眼界。”

    説着,雙臂忽伸,準備手抓鐵條,運力震壞棚籠,但,未待他的手,占上鐵柵,忽聞金靈道長,一聲斷喝:“住手,鐵條上有烈毒。”

    仲玉被金靈道長一喝,戒心驟生,頓即把手收了回來,仔細看那鐵條,相見烏亮亮地,別無異狀,是以他仍不相信,鐵條上面竟會塗有巨毒?於是,朝金靈望了一眼,伸出雙手又向鐵條抓去。

    金靈道長一見鍾玉,當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瞧到厲害,才心服口服。急切裏,單手微揚,並由袖口飛出兩道白線,其快無比,徑向仲玉雙手射去。

    仲玉當伸手去抓鐵條,陡見兩道白線,疾向雙腕射到,迅即身形微側,金靈道長閃在一旁,而兩道白線,一道墜落地上,另一道釘在鐵條上,卻是一根寸長銀針。

    接着,金靈道長移近鐵柵,笑道:“你這狂徒兒,想是不見厲害,必不相信,且來瞧瞧看,這一根銀針,已變成什麼顏色了。”

    仲玉半信半疑,走近一看,不由心裏一寒,只見鐵條上,釘入一銀針,已慢慢變成紫黑色,人體若沾鐵條上。

    豈不當時潰爛?此刻他這才相信金靈道長所言不虛,而適才飛射銀針,也是一念好意。

    他很奇怪,金靈道長為什麼驟生好意?是和善的表示?為什麼把慎芳,關在鍾裏面,而且也不讓自己出這鐵籠?若説是壞意,如何不即處死慎芳,自己剛才手抓鐵條,則大可不必阻攔,這好與壞兩不分明,倒是令人費解。

    是以,由於心中疑惑不解,徑瞪着一雙鳳目,瞧着金靈道長。

    此刻,他收劍了傲態,凜然於面,暗目揣測,同時也在盤算如何出這鐵柵,好救走慎芳。

    金靈道長見仲玉,入神的樣子,已猜知其心理,在捉摸些什麼,於是臉透悦色,言道:“你別想逃,事實上也逃不了,這小小鐵柵空隙太大,很難用內力震得開,即使你有這份功力,也難保上空的鐵板,和四周鐵條上的烈毒,不飛濺你身上,除了有柄斷金切玉的實刃能削斷,此外別無他法,可是你沒帶劍……”

    仲玉冷笑一聲,傲然道:“你這是何意!要打算把我怎樣”

    金靈道長微笑道:“小娃兒,你大可放心,貧道不會加害你們,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才釋放你兩個出去。”

    “什麼條件”快説。”仲玉急道。

    金靈道長道:“貧道看你們一對金童玉女,不但儀容端方品格高上,而且資質的確不凡,只要願意拜我為師,我便放你們出去,即使適才毀壞本質煉劍靈寶,傷亡本院監院護院和眾高手之事,也一概不究,娃兒,這有益無損的條件,你可答應?”

    仲玉聞言一愣,原來這老道,一念好心物動機,還是想收為男女門徒?休道崆峒派遠處邊陲,浸淫邪藝絕技,有失名門正派之風,不可允為門下,即是堂堂正正的門派,銜着五位師詛和恩師,也不能作叛逆門牆之事,於是毅然答:“如果我不允從拜你為師又當如何?”

    金靈道長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輕易,答應這件,但彼此可打個賭,你意下如何?”

    仲玉一聽要打賭,心下一喜,不管贏出了這鐵柵再説,乃笑道:“不知道長打什麼賭,如何賭法?”

    金靈道長面色一正,冷然接道:“我們這個賭,娃兒,可不準口願心違,適才那丫頭打傷本院護院,恰好貧道趕到,想收她為徒,彼此以一套輕功為賭,誰知那丫頭不但不認輸,而且還想溜走,所以貧道擒住她,關在覆地鍾內。”

    仲玉聞言不由暗驚,心忖:芳妹的輕功,已至飛花渡河的境界,居然輸給他了?這老道的武學,真是不可輕視,少時不知要和我賭什麼了……

    接着,又聞金靈道長,繼道:“我們兩個的賭很簡單,彼此互相交換一掌,誰被迫去一丈誰輸……”

    仲玉心想:掌上較量倒可試一試,憑五位師五詛心傳見的內功,諒必不會比這老道差,思此,雄心勃勃希望一掌見功,縱然勝不了,出了這鐵柵再作道理,於是接道:“道長,如果我贏了怎麼辦?”

    “小娃兒,哈,哈。”金靈道長聞仲玉之言,覺得太已幼稚,當即竟自長笑起來,似乎他已然勝利在握,而其聲音則震得房屋格格作響,可見內力確實驚人。

    移時,笑聲霍然謁上,繼道:“只要你三掌,能迫退貧道一丈,娃兒,我不但放那丫頭出來,絕不為難你們,而且傷亡本院人眾之事,一概不究,甚至本派即刻退出中原武林,這個賭可大了吧?”

    説此,面色陡地一整,又道:“若是你輸了,你和那丫頭,可是乖乖地做我的徒弟,當然,不會虧待你們,非僅傳給一身絕技,嘯傲同門,而且培植你倆,雄霸中原武林,娃兒,這該是個好機會……”

    仲玉見金靈道長穩操勝算的神態,心下不由對贏的希望又減少了許多,但眼前這場賭是非賭不可,推拉絕不可能,當即勉強鎮靜一下,接道:“你可得説過就算,不能反悔呵。”

    金靈道長巨眼一睜,凜然答道:“貧道偌大年紀,還會出爾反爾不成,彼此一言為定就是……”

    説完,側首命一個壯漢,牆角按動機扭,“譁哪”聲中,天井四周的鐵柵,已沒人地下。

    拉,金靈道長走近仲玉身前,笑道:“娃兒,看我們這個賭,誰輸誰贏……你且隨貧道來……”

    説話中,旋袖一揮,左邊一排壯漢連聲低嘯,長龍似的魚貫而行,由左邊走廊穿去,接着金靈道長和仲玉尾隨在後,緩緩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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