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大色魔,給我起來!」
一大清早,何熙煒還在跟周公爺爺下棋,忽然傳來一聲嬌叱,隨後一個柔軟有彈性的東西砸上他的臉。
那東西就這麼蓋在他臉上,害他差點不能呼吸。
他拉下那隻柔軟的枕頭,痛苦地睜開一隻眼,懶洋洋地打量四周,從有限視線範圍中瞄到正手插纖腰,站在牀邊瞪着他的貝曉陽。
他立即嘴角上揚,温柔而沙啞地打招呼:「早!」
能夠一大早就見到心愛的女人,實在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他掀開被子起身,貝曉陽羞得不敢看,轉頭繼續怒罵道:「你這不要臉的大色狼!竟敢趁我睡着時偷偷爬上我的牀,而且還、還只穿內褲!」
污染清純閨女的眼睛,真是罪大惡極!
「我只有一套西裝啊,總不能穿着它睡覺吧?」何熙煒無辜地問。
「我又沒請你留在這裏過夜,更沒邀請你爬上牀睡!」別説得好像是她請人來作客,卻連碗筷都吝於提供的壞主人!
「可是昨晚送你回來,再加上你喝醉了,耽擱了不少時間,我也累了啊,當然是洗個澡倒頭就睡啦。」
他打個呵欠大伸懶腰,毫不羞赧地展示健壯完美的身材,貝曉陽不小心瞄到,視線立即像被黏住似的,膠着在他身上。
一提起她喝醉的事,貝曉陽粉嫩的小臉就倏然紅了,神情也變得有點不自在。
「反正……你趕快穿上衣服啦!要是我從浴室出來,你還穿這樣晃來晃去,我就拿數位相機拍下來,貼在公司的公佈欄!」哼哼,到時候看他怎麼做人?
「這麼狠?」何熙煒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説:「大家好歹是同事,多少給人家留點面子嘛,要是我的裸照一放上公佈欄,公司裏的男同事還混得下去嗎?他們可能會羞愧而死耶。」
貝曉陽冷冷瞪着他,額角抽搐,並且認真思考:如果把他從六樓踹下去,算是蓄意謀殺嗎?
「你這個厚顏無恥的自戀狂!總之你快點穿衣服滾出我家,我要去洗澡了,恕不相送!」
貝曉陽砰一聲關上門,躲進浴室裏,撫着燙紅的雙頰,想起昨晚的纏綿旖旎。
昨晚她確實醉了,但是並沒有醉到不醒人事的地步,那些親暱的擁抱、火辣辣的熱吻、還有幾乎失控的激情片段,她都還隱約記得。
她想,她真的病了!她輕嘆一口氣。
為什麼一個她已經看了整整十二年的男人,最近卻愈看愈覺得他很帥?以前最討厭他喜歡作弄人的痞痞笑容,現在卻忍不住臉紅心跳?
以前他若是藉故貼近她,她會毫不客氣地一掌拍開,現在卻出現一種荒謬的矛盾感,羞澀得希望他趕快走開,但同時又渴望他永遠那麼貼近她?
她想,自己恐怕愛上何熙煒了!
雖然他老喜歡挖苦她,或是耍些賤招戲弄她,每每把她氣得差點吐血,但是不可否認,他真的很照顧她。
在她很窮困的學生時代,他會把便當裏的雞腿和大半菜餚丟給她,剛開始她真以為他把當她成餿水桶,把不愛吃的菜全扔給她,逼她替他「銷燬」。
後來她才知道,他並不是真的討厭那些菜,其實很多菜他都吃。因為怕她便當裏只有荷包蛋,營養不夠,所以才以自己挑食為藉口,把好菜全留給她,自己去福利讓啃麪包,或是瞞着她再買一個便當——這是前幾年有回在路上偶遇何熙煒國中時代的好兄弟,偷偷告訴她的。
剛知道時她真的很震驚,除了滿滿的激動與感謝之外,心裏開始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產生。
原本單純的友誼逐漸產生化學效應,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知道這件事之後,貝曉陽心裏萬分愧疚,也很認真地反省自己。她總是對他很兇,説話很少有好口氣,臉色更是冰冷難看,她打算今後要努力改變自己,回報他對她的好,不能再對他那麼兇了。
隔天兩人碰面,她開始學着做一個温柔乖順的小女人,
他説話,她微笑點頭聆聽;中午他提議吃牛排,她毫無異議地順從;他開她玩笑,調侃她、戲弄她,她也儘量笑笑的,忍着不生氣。下午何熙煒終於忍不住了!
他面容擔憂地摸摸她的額頭,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要緊吧?哪裏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哇咧!原來他以為她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需要看的是你的腦袋啦!」一把火再也忍不住,她痛快地宣泄出來。
她努力擠出的温柔徹底破功,距離她發誓成為一個柔順的小女人,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你,你從一早就變得好奇怪,弄得我渾身不對勁,我才會以為你生病了啊。」見她「恢復正常」,何熙煒鬆了一口氣。
他就是喜歡牙尖嘴利、坦率無偽的貝曉陽,如果她像其他追他的女孩一樣變得矯揉造作,説話輕聲細語、臉上永遠掛着淺淺微笑、温柔體貼得讓人起雞皮疙瘩,那他可能不會再喜歡她。
貝曉陽那時終於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人叫做「賤骨頭」,他們通常也會得一種怪病——賤骨頭症候羣。他們不喜歡別人對他太好,否則會渾身不自在,他們喜歡別人罵他、給他瞼色、賞他白眼,惹別人生氣、看別人快氣炸的模樣,他們就會有種莫名的快感。
根本是一羣變態嘛!貝曉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愛上這樣的「變態」?
有可能她心裏一直是喜歡他的,甚至遠在針鋒相對的學生時代,她都不曾真正討厭他。
如果討厭,就不會允許他接近她;即使肚子再餓,也不會吃他施捨的食物;無論再窮,也不可能擔任他的中文家教;更不可能在畢業後進他家公司,成為他手下的員工,擔任他的左右手。
那種喜歡能不能稱為愛?她不知道,但是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現在愛上他了!
怎麼辨?她無聲地問自己。
習慣拿着刀劍互相較勁的對手,能夠成為一對戀人嗎?
在她猶豫遲疑的同時,一場「陰謀」也在悄悄進行……
「老公,熙煒昨晚沒回來耶!」
一早,何母下樓幫忙準備早餐,問了傭人才知道,兒子昨晚竟然徹夜未歸,緊張的她急忙去找丈夫。
「我知道。我剛才打手機給他了,他現在人在曉陽那裏。」何父從報紙後探出頭回答。
「喔?」何母眼睛一亮,腦中出現許多粉紅色的幻想。「他們終於——」
哎呀呀,真是太好了!兒子長達十二年的愛戀,終於修成正果了!
熙煒雖然從沒承認過自己喜歡曉陽,但兒子是他們生的,他的心事他們怎會不知道?
他們兩夫妻也很喜歡曉陽,她不但漂亮聰明,而且努力上進,他們多年來看着她成長,對她滿意得不得了,早就把她視為內定的兒媳婦。
「他們終於在一起,也不枉費我們多年來千方百計替兒子撮合了!」何母沾沾自喜。
「你想太多了,老婆!」何父放下報紙,淡淡地潑她一盆冷水。「我也以為大概很快就可以抱孫子了,誰知道問熙煒才知道,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事都沒發生。」
當然激情擁吻的事,何熙煒並沒有坦白告訴父親。
「熙煒説,昨晚曉陽應酬時有點醉了,所以他送她回家,順道留下來照顧她,什麼不該做的都沒做。」當然,更沒有他期待的孫子蹦出來。
「什麼?」何母忍不住失望地低嚷:「這個笨兒子!曉陽不是喝醉了嗎,那他不會趁機……」
「別亂説話!那可是迷姦哪,你希望咱們兒子做出這種下流的事?」
在丈夫的眯眼瞪視下,何母慚愧地低下頭。
「對不起啦,老公!我只是想讓他們早點在一起,再過幾個月,兒子都要二十七歲了。」
「感情的事能急嗎?人家小倆口不急,我們操心也沒有用!」
何父拿起報紙繼續翻看着,何母在一旁坐下,想了片刻忽然説:「不如我們來幫幫兒子吧!」
「怎麼幫?」何父又從報紙後探出臉。
「就是……」何母附在何父耳邊,嘰嘰咕咕地説了一些話。
「嗯……」何父放下報紙,認真地思考起來。「這樣好嗎?」
「當然!我是女人,最瞭解女人的心思啦,我感覺得出來,曉陽不是不喜歡咱們兒子,可能是兒子那頭笨驢沒向她表白過。她是女孩子,當然不要好意思主動説她喜歡熙煒啊,所以才需要我們推波助瀾一下!」喔呵呵呵!
「這樣真的行得通嗎?」聽着老婆白鳥麗子式的笑聲,何父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可以可以!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保證咱們很快就會有個兒媳婦!當然還會附帶幾個孫子啦!哈哈哈……啊,我得趕快做準備,先去訂幾套衣服,不然如果臨時要訂婚,可能會來不及……」
何母叨叨絮絮地走了,何父卻愈來愈擔心。
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嗎?
週末,貝曉陽又被邀請到何家作客。
何母前兩天就打電話給她,請她今天過來坐坐,説有些事想和她聊一聊。何母邀約,貝曉陽自然不敢輕怠,一早就打理妥當,準時登門拜訪。
「來來!曉陽,這是伯母最近上烹飪教室學做的水果松糕,你替伯母嚐嚐味道怎樣。」
何母將一個色澤誘人、香氣撲鼻的水果松糕放在貝曉陽面前,然後笑容滿面地扯開白色的造型鐵椅,優雅地入座。
「謝謝伯母,那我先吃吃看。」貝曉陽立即拿起小湯匙嚐了一口,鬆糕入口濕潤綿密,還有柑橘水蜜桃等水果的香氣,非常好吃。
「真好吃!伯母,您實在很有天分,不管做什麼東西都那麼好吃。」貝曉陽真心誇讚。
「呵呵,哪裏!」何母掩嘴輕笑着,儘量忍着不要太得意。
今天天氣不錯,所以她們來到户外,選在庭園裏的樹蔭下喝下午茶,滿眼的綠意和徐徐吹來的和風令人心曠神怡。
「我替你倒杯紅茶吧。」何母端起繪有描金藍藻花紋的典雅茶壺,另一手用乾淨的帕子按住茶壺下方,準備替貝曉陽倒茶。
「伯母,讓我來吧!」
怎麼好意思讓長輩替她服務呢?貝曉趕緊接過那隻滾燙的茶壺,先將淺褐色的茶水注入何母的茶杯裏,然後才替自己倒茶。
何母默默凝視她倒茶時專注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浮現笑意。
這些年來,她一直當曉陽如女兒般,如果她能嫁給熙煒,那就名正言順是他們何家的人啦,可以天天陪她去逛街、喝下午茶,真是再好不過了!呵呵呵!
貝曉陽倒好茶,小心地放下茶壺,抬起頭正好對上何母笑得很詭異的臉。
她略微一愣,心想:是不是她看錯了?向來優雅的標準貴婦,怎麼可能露出看起來有點「奸詐」的笑臉?
嗯,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那個——何熙煒呢?怎麼沒見到他?」貝曉陽轉開視線,狐疑地打量寬敞的綠色庭院。
每回她到何家來,何熙煒從不缺席,必定死皮賴臉地黏在她身旁,這回來沒見到他,難怪她覺得哪裏怪怪的,身旁空蕩蕩的。
「他爸爸找他打網球,在球場那邊呢!」何母纖指往自家網球場的方向一指。
其實是她要丈夫把兒子帶開的,如果兒子在場,一定只會搞破壞,不會讓她有機會把話説完。
「喔!原來如此。」不知為什麼,聽到他就在這附近,讓她有點緊張的心情安定不少。
「曉陽啊,你今年多大啦?」何母端起紅茶輕啜一口,然後伸手拈起一塊薰衣草餅乾,優雅地放入口中。
「我今年二十六了。」貝曉陽繼續享用水果松糕,同時微笑回答她的問題。
「二十六?那也不小了!」何母裝出沉思的表情,以不大不小的音量喃道:「熙煒大你幾個月,轉眼也快二十七了!」
「是啊!」
「唉!」何母將咬了一口的餅乾放回碟子裏,低下頭,悠長地嘆了一口氣,神情顯得鬱鬱寡歡。
「伯母,您怎麼了?」貝曉陽放下小湯匙,擔心地輕問。
「我在煩惱熙煒的事。」見她露出關懷的樣子,何母更加賣力地「裝憂鬱」。
「何熙煒?他怎麼了?」貝曉陽一聽,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是他生病了?還是遇到什麼糟糕的事情?她緊張地等待何母繼續説下去。
「那孩子太不孝了!都快二十七了,不但不娶老婆、生幾個可愛的孫子孫女給我們抱抱,就連女朋友的影子也沒看到一個。」
「啊?」喔,原來是這件事!只曉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你看看!現在放眼商界,哪個適婚男人的身旁沒女伴的?曉陽,你看熙煒會不會是同性戀啊?」何母故意擔心地問。
「同性戀?何伯母,那是不可能的!」目曉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要是讓他知道他母親在背後這麼猜測,他可能會氣得哇哇大叫吧?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何母故作疑惑地問,其實心中正在暗笑。
難道他們早就……
「我……」貝曉陽的臉紅得像蘋果,羞窘得一時説不出話來。
她怎能告訴何伯母,因為她親身體驗過?那火辣辣的吻、火焰般炙人的撫觸,絕不可能是對女人沒興趣的男人做得出來的。
「咳!那是因為……我和他認識這麼久了,又那麼多年同學,他對女孩子有沒有興趣我很清楚。伯母您可以放心,何熙煒的性向絕對沒有問題!」
最後,尷尬的貝曉陽只能胡亂解釋,安慰何母別擔心。
「喔!説得也是。」何母點點頭,接受了她的説法,但是立即又問:「那你知道他有沒有什麼女朋友?」
女朋友?基本上,何熙煒連好一點的女性朋友都沒有,哪來的女朋友?
「妤像沒有耶!他頂多只有幾個像我這樣的女性朋友……」女性朋友?這個疏離的名詞,讓貝曉陽胸口浮現一種難受的感覺。
對啊!仔細一想,他們其實什麼也不是,只是「朋友」而已。
她喝醉那天晚上,他們熱情擁吻還差點滾上牀的事,因為不好意思,所以她一直假裝不知道,而他也從沒主動提起,第二天兩人照樣上班工作,然後晚上各自回家,繼續過着一成不變的日子。
那晚的事,彷彿變成一個只有她記得的小秘密,那是她偷偷藏在心中,最甜美的一個回憶。
「我就知道!這孩子明明很有企圖心,也有衝勁,卻對自己的婚姻大事這麼不積極,都快二十七歲了,連女朋友也不交,他要我們替他擔心到幾歲?唉!他不想結婚了是不是?」
何母嘀咕抱怨,還取出精美的刺繡絲帕擦拭眼角,嗚嗚低泣,證明她真的「很傷心」。
何母突如其來的悲傷讓貝曉陽不知所措,只好慌亂地安慰道:「伯母,您別難過嘛,我想他並不是不想結婚,只是還沒遇到合適的對象罷了。不如……不如再給他一段時間,相信一定能聽到他的好消息。」
「那曉陽,你願意幫我嗎?」非常突然地,何母抬起燦笑如花的臉龐,奇異的是眼角居然沒有一滴淚。
貝曉陽再度感到狐疑,但她依然沒多想什麼。
「您要我幫您什麼?」她輕聲問。
「你和他最親近,由你出面最合適了!我想請你幫我勸勸他,要他快點交個女朋友,早點把終身大事定下來,好讓我們安心啊。」
嘻嘻!如果由曉陽親自去勸他早日成家,那他一定會趁機當場向曉陽表白,如果曉陽也喜歡他,兩人就一拍即合,共結連理啦!
這是何母的如意算盤,但是她忘了估算一件事——就是貝曉陽強烈的自尊與自卑心。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用意完全被曉陽誤解了!
何伯母要她去説服何熙煒?
何伯母要已經愛上何熙煒的她,勸他另外交女朋友?
貝曉陽像是被何母狠狠打了一巴掌,難受得無法言語。
原本開朗愉快的心情,像是墜入濃霧密佈的深谷中,原本照耀大地的陽光,也瞬間從她眼前消失。
這樣的請託,對於發現自己愛上何熙煒的她是多麼痛苦為難,她鼻頭痠疼,淚霧逐漸瀰漫眼眶。
何伯母會這麼請託,應是從未把她列為媳婦人選吧?
何伯母從沒想到,她對何熙煒除了十二年同學的友情、兩年同事的同儕之情之外,也有可能衍生出情人間的愛情吧?
然而,她並不怪何伯母!
何伯母一直很疼愛她,她知道何伯母不可能故意傷害她,她只是沒發現到,身為何熙煒同學同事的她,對他的感覺已逐漸變質。
再説,就算何伯母真是故意的,刻意利用這種方法點醒她,讓她別對何熙煒痴心妄想,郡也無可厚非。天下父母心,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
畢竟她與何熙煒的家世差距太大,在門當户對的上流社會,要他們接受這種貧富懸殊的愛情,實在太困難了。
她不是一個對自己沒自信的女人,也不認為自己有配不上熙煒的地方,只除了永遠無法改變的家世背景!
以前她沒發現自己喜歡何熙煒,所以從不care他顯赫的家世,反正就算兩人鬧翻了,老死不相往來,她頂多只是難過,還不至於心碎。但是自從發現喜歡上他之後,她的心情突然複雜起來,開始變得患得患失。
她像個多愁善感的懷春少女,一下揣測對方愛不愛她、一下又煩惱兩人之間的差異,常常想得難以成眠。
早在何伯母開口拜託之前,她就不只一次分析過自己與何熙煒的可能性,但是無論怎麼想,圓滿結合的機率都是微乎其微。
何熙煒對她是何種感情?她不清楚。
他的雙親能否接受一個沒有身分地位的媳婦?這更是一個大問題。
何伯伯何伯母再疼她,也不可能為了她,讓他們一家冒着被上流社會嘲笑的風險,娶她進門。
她終於能體會大姊當年的心情了!當年大姊曉風與身為企業家第三代的姊夫相戀時,也曾陷入這種非人的掙扎與自我的折磨中——想愛又不敢愛,想接受卻不敢接受。
「怎麼了?曉陽,你不舒服嗎?臉色好蒼白哪!」何母詫異又關心地問。
「我……沒什麼。」貝曉陽擠出笑容,搖頭説沒有。
她怎能告訴何伯母,剛才她的請求,已把她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那你肯幫我這個忙嗎?」何母沒發現她的異狀,一逕眨着眼,冀盼地問道。
「我……好吧,我答應您!」貝曉陽佯裝平靜地説:「我會盡量勸勸他,不過他肯不肯聽我的勸,我沒有把握。」
「沒關係!只要你肯幫我勸勸他,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先謝謝你羅。」何母忙不迭回答。
她相信只要曉陽一提,兒子一定會立刻向她表白——呵呵,何家的好事近了!
稍晚,何熙煒和父親打球回來,看見曉陽來了非常高興,但是她的臉色卻不太好,不但過於蒼白,而且沒什麼笑容。
沒待多久,她就以有事要忙為藉口匆匆離去,連何熙煒説要送她,她也堅決婉拒。
望着她遠去的落寞背影,何熙煒覺得她似乎不太對勁,但若説哪裏有問題,他也説不出來。
會不會是頭痛或是生理痛?他納悶地猜測。
總之不管什麼問題,希望她回去好好休息,一覺醒來或許就沒事了。
何熙煒錯了。
讓貝曉陽不快樂的事,並不是睡一覺就能解決的問題。
她輾轉反側一整夜,不斷想着何母的請託,心裏痛苦又掙扎,根本難以入眠。
為何伯母不在她尚未發現自己愛上何熙煒時拜託她?
現在她已經愛上他了,要她勸他去交女朋友,不等於要她親手把自己喜歡的人往外推嗎?
然而何伯母都親口拜託,而她也答應了,能夠不做嗎?她知道自己必須去做,就算她會心痛而死,也必須完成答應何伯母的事。
第二天到公司,她的臉色比昨天更差,連嘴唇都白得嚇人,她急忙取出顏色較重的口紅,掩飾過於蒼白的唇色。
何熙煒知道她有點不對勁,一直掛念她的狀況,上班時間好幾次溜到她的辦公室看她,但除了對他態度更冷淡、壓根不理他之外,他實在瞧不出什麼端倪。
終於,在他最後一次溜班去看她時,她開口了:「今天下班後,能請你在辦公室等我一會兒嗎?我有話想和你説。」
「當然好!」何熙煒以為她要找他傾訴心事,所以萬分樂意地應允了。
下班後,他果真遵守諾言在辦公室等她過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貝曉陽始終沒有出現,何熙煒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心裏開始焦急起來。
她到底躲到哪裏去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猛往辦公室大門衝,準備去找她。
然而一拉開門,正好對上她濕潤的眼,原來她也正要開門進來。
網怎麼這麼慢?我一直在等你,都快急死了!」他忍不住抱怨起來。
「對不起!」貝曉陽垂下頭,掠過他身旁,神情蕭素地走進他的辦公室。
「曉陽?」畢竟相識那麼久,何熙煒很快發現她的異狀。「你怎麼了?你……哭過了?」
剛才兩人四日相對時,他發現她的眼眶似乎有泛紅。
「沒有!我只是……眼睛過敏。」好強的她絕不會承認,剛才為了他,她躲在洗手間哭得像個淚人兒。
「喔……」
她又昂起下巴,迅速恢復過去清冷高傲的模樣,讓他難以判斷她眼睛過敏到底是真是假?
算了!就算不是真的,她不想説,他逼問也沒有用,乾脆先問問她想和他説什麼吧?
「你説有事找我,是什麼事?」他關心地凝睇着她,仔細觀察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找你是——」貝曉陽遲疑地開口,卻在他熱切的凝視下戛然停止。
他能不能不要那樣看着她?而且還用那種好像很深情的眼神!他這麼看着她,她無法開口説完剩餘的話。
她轉身背對着他,深吸口氣才幽幽啞聲道:「熙煒,我覺得……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該認真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什麼意思?」她沒頭沒腦蹦出這句話,讓何熙煒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老跟我混在一起,畢竟再好的朋友總有分離的一天,將來我也要嫁人的。我想,我們是不是該保持一點距離,讓你專心交個女朋友,好好安定下來,早日完成終身大事,讓何伯伯何伯母安心!」
「你……再説一次?!」
何熙煒雙眼瞪得又大又恐怖,極其震怒的駭人神情,活像要將她活活咬碎。
要他交女朋友?!
她居然敢這麼説!
她居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