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蕭諾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迷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蕭漸,喃喃道,那不是二哥今年的避暑之處嗎?
同時,在場眾人也齊齊把目光轉向蕭漸,震驚不信皆而有之。而蕭漸的表情卻又冷漠又倨傲,毫無為自己辯解之意。他縱然是不屑向他人辯解,但他那位一心保護弟弟的大哥卻沉不氣了,首先出聲道:這不可能!此事絕無可能是我二弟所為!
我笑笑的看着他激動難抑的臉龐,淡淡道:如果蕭大公子果真如此確信,又何必擋住香台呢?
蕭陌愕然道:我
我不待他説什麼便已自顧轉過身去,掃視着眾人道:大家想必都知道,眼高於頂的劍客和排名第一的刀客,素來就只有兩種相處模式:惺惺相惜,亦或是水火不容。而蕭大公子
我頓了頓,擰身重又看向蕭陌,笑道:閣下想必是早已看出薰香有問題,是以擋住香台,為的就是不讓我查到蕭二公子的頭上,是麼?
蕭陌沉默下來,半晌,忽把眼一抬,道:風姑娘,香台是我擋住的,這裏所有人中,我的嫌疑最大,你有什麼只管衝我來
我正待回答,蕭諾已搶着道:大哥莫説氣話。如果雷菌真是你放的,你就不會擋住香台了,如此刻意,豈非昭示天下你就是兇手?姐姐這麼聰明,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的。
我瞧着蕭諾笑道:你説的對,你大哥不是兇手,他只是想袒護你二哥而已或者説,包庇。
蕭陌的臉色變了一變,道:不!你胡説剛説了這兩個字,便被蕭左打斷:陌兒!
他的聲音雖不大,卻不怒自威,蕭陌立刻垂首噤聲。
蕭左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你早發現薰香有異,非但不提醒大家,反做遮掩。我念你兄弟手足情深,權且當你是關心則亂,便饒你這一遭。但你要記住,人命關天,陸雙乃我百里城弟子,不管是誰殺了他,那人都必須接受懲罰。他頓了一頓,道,即使,兇手真是你弟弟。
蕭陌愧疚道:是,孩兒知錯了。但是孩兒還是認為二弟絕不可能是兇手!二弟,你為什麼不説話?為自己辯解幾句啊!
蕭漸回頭,蕭陌臉上的懇求之色柔化了他的倔強,他終於抿了抿唇,低聲道:不是我。
我直視着他道:如何證明?
蕭漸冷冷的看着我,二話沒説,只是揚了揚手中的劍。
不錯!蕭陌眉飛色舞道,我二弟劍法高超,直追父親當年,他要殺人,何需用毒……
言罷,斜乜着着我,眉宇間一派篤定。
蕭諾卻輕輕嘆了一聲,走到一旁,怔怔的坐下了。
我微微一笑,道:蕭二公子劍法如神,晨曦早有耳聞。所以,他如果真用自己的劍去殺人,還不如干脆在屍體上留下自己的姓名算了。顯然,蕭二公子斷非此等呆傻之人。
此話一出,連蕭漸的臉色都變了,而蕭陌更是半個字都説不出。
蕭諾一直靜靜的坐在一旁,直到此刻才接口道:姐姐你説我二哥如果用劍殺人便等於留名,可是雷菌呢,用雷菌不也是相同的道理?他歪着頭看向我,誰都知道,他剛從長白山回來,是不是?
不錯。我展顏道,可是,雷菌雖然只產於長白山,但長白山上卻不只有你二哥啊。
蕭諾也笑了,道:姐姐,我就知道你早想到這一點了。
我們倆在這你一言我一語,蕭陌等人卻聽的一頭霧水,我不禁搖頭,要説看事物之敏鋭、反應之快,蕭諾這兩個名聲赫赫的哥哥,還不如他呢。
我轉向蕭左道:蕭城主,就算二公子確實自長白山帶回雷菌,但是雷菌既能被他找到,別人想必也可以。所以,我們應該先查查來百里城參加大會的人裏,還有誰是從長白山那過來的,或者是買了票卻沒有出席的,必定能有所獲。
對!蕭諾立刻贊同,這裏辰時才開門,試劍大會巳時開始,現在是巳時二刻,姐姐説陸大哥死了起碼有半個時辰,也就是説,兇手只有在辰時這個時間段才有機會下毒。而辰時時大家應該都在外面看錶演,誰沒有出席大會,誰就最有可能是兇手。
蕭左目光環視眾人片刻,沉聲道:喚金一斗。
不過片刻,便見胖胖的金老闆滿頭大汗的跑來,身後跟了個背箱子的小廝。到得蕭左面前,正要行禮,蕭左擺手道:這些禮節就省了吧。辰時到巳時這段時間裏,誰沒有出席大會?誰遲到?誰又中途退場?
金一斗朝小廝做個手勢,小廝立刻開啓箱子,從裏面捧出厚厚的幾本冊子來。金一斗邊翻看冊子邊道:回城主。本年大會的來賓分為六十九個幫派,共計兩千八百九十九人,其中,購得玉牌者共兩千人,其餘八百九十九人在昨晚已離開百里鎮各自回家。今天卯時三刻起,大會開始檢票,至辰時止,共入場一千九百三十九人,有三十七人在其後的一柱香時間裏也陸續趕到,惟獨二十四人至今未到。而中途離場的共有三十二人,其中有十人離開後再也沒有回來。
我越聽越是心驚,沒想到百里鎮表面上看來戒備鬆懈,出入自由,但對每個客人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只怕是此刻蕭左要他彙報這兩天來我的行蹤動態,他也能一五一十的説出來。
金一斗換了本冊子繼續道:城主,遲到的三十七人中,游龍幫幫主和他的親信弟子是因為宿醉過頭,導致晚起;洛城公子聶向東出門時撞到路人弄髒了衣服所以回去換衣服耽擱了;柳園七劍他們自稱迷路;其餘六人則是路上馬車拋了錨,只好走着來
迷路?宮翡翠皺眉。
我插話道:柳園的那七位少爺無一例外是路痴;聶向東則是出了名的有潔癖;游龍幫幫主沈封成生平最愛的三件事就是喝酒、打架,和收徒弟。
蕭左看了我一眼,點頭道:似乎都沒什麼嫌疑。繼續吧。
我微微垂下頭,屋裏氣氛已經如此緊張,但他那一眼,卻令我由心底裏輕鬆起來。
沒有來的二十四人分別是淮陽四姝,蝴蝶幫和沙蛟幫的人。金一斗説到這裏,抬頭看了宮翡翠一眼,其中淮陽四殊和蝴蝶幫去向未明,而至於那個沙蛟幫,是夫人下命驅逐的。
我?宮翡翠怔了一下,然後想起來道,哦對,是有這麼回事,因為他們在福來客棧大打出手。
我皺眉道:蝴蝶幫在江湖上風評極差,是出了名的淫賊幫,淮陽四姝和他們同時不見,怕是凶多吉少。
蕭左立刻道:傳令下去,徹查四姝和蝴蝶幫的下落,誓必要將他們找到。
財伯領命而去。
金一斗繼續彙報道:至於中途離席的三十二人裏,二十二人是去了茅房,而沒有回來的那十人,同屬於同一幫派關東發財谷。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關東發財谷,江湖上聲名狼藉的三流幫派,以向行人勒索過路費、向商賈勒索保護費為生,凡有壞事必摻一腿,最最重要的是他們就在長白山下!
過濾這麼多人,總算找出一個和長白山有關聯的幫派了!用毒害人,倒像是他們的作風。
只是,發財谷雖然做惡不斷,但谷內成員的武功多為平庸,要想説他們中能有人偷偷潛入此地而不被發現,根本不可思議。
爹,我這就去追尋他們的下落!蕭陌説着轉身要走,蕭左喚住他道:等等。
可是爹
蕭左把手一揮,不動聲色道:繼續説下去。
金一斗道:另外,本次大會還有四人是無牌而入的,分別是陸子昂陸公子、小酒仙兄弟,和風姑娘。
蕭諾連忙道:姐姐不會是兇手的,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宮翡翠微笑道:沒人説你風姐姐是兇手,你急什麼?説着,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直把我看的心神一顫,既覺羞惱又覺尷尬。那分明是婆婆看兒媳婦的眼神,宮翡翠究竟在想什麼?
金一斗行了一禮,道:所有情況就是這樣。屬下彙報完畢。
便在這時,財伯匆匆回返道:稟城主,已得知淮陽四姝的和蝴蝶幫的下落了。四姝被反綁在城西東巷的一間屋子裏。據她們説是起晚了,在趕赴會場途中看見蝴蝶幫的人行色匆匆,剛一照面就被他們的迷煙燻倒,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被綁在了那裏。而她們看見蝴蝶幫的人時,正好是辰時一刻。
蕭左沉吟片刻,抬頭道:很明顯,現在有兩派人最有嫌疑,一是從長白山而來的發財谷,一是形跡可疑的蝴蝶幫。
蕭陌朗聲道:爹,請允許孩兒帶人去追捕他們回來問個清楚!
蕭左卻看向蕭漸,蕭漸沉默片刻,躬身道:我去。
蕭左欣慰而笑,道:很好,要洗脱自己的嫌疑,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出真兇。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然後才瞥了眼蕭陌道:陌兒你也去吧。路上小心。
蕭陌大喜道:是,爹!
蕭左負手先自轉身離開,邊走邊道:將這裏處理乾淨,此事暫時不要伸張,一切等陌兒和漸兒追回發財谷和蝴蝶幫的人再説。
財伯連忙奉命照辦。
蕭諾則上前幾步拉住蕭陌的手道:大哥,蝴蝶幫和發財谷的人武功雖然不高,但旁門左道精通的很,不如你們也帶我一起去吧,也許幫的上忙。
蕭陌笑道:放心,有我和你二哥在,還追不回區區兩個三流幫派麼?你乖乖留在家裏,等我們的好消息。
蕭諾想了想,從懷裏取出個大紙包,大紙包拆開裏面還有小紙包,一包一包不知有多少包。大哥,二哥,這裏麪包的都是我這些年來四處蒐集的神奇藥粉,這包聞了會打噴嚏,這包聞了會流眼淚,這包聞了會不停的咳嗽,這包
在他埋頭辨識藥包時,我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不用拿了,他們都走了。
蕭諾抬頭,果然不見了兩位哥哥的蹤影,當即垮下臉道:可是我還沒説完啊,這裏還有那種聞聞就會清醒過來,對付迷煙毒霧都很有效的藥呢
我不禁莞爾,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要對他們的武功有信心。你二哥劍法那麼高,追幾個發財谷的跳樑小醜根本就是手到擒來。
然而,我卻説錯了。
一個時辰後,蕭陌雖然順利追捕到了蝴蝶幫的人並毫髮無傷的回來了,可是一起回來的蕭漸,情況卻實在不妙,不但受了傷,還讓發財谷的人全部逃脱。
更糟糕的是,他連站都站不起來,是被偶爾路過的兩名百里城居民抬回來的。
我們路過時,二少正倒在地上不斷抽搐,樣子嚇人極了。那兩個人説,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的,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終於一個年紀稍長的人小心翼翼的説了句:依小的看,那模樣彷彿是毒癮發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