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馮曉澄頭痛欲裂的醒來,她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躺在牀上呻吟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撐着手肘爬起來。
她頭痛、渾身痠痛不説,下腹部還有一種陌生的奇異疼楚,讓她非常不舒服。
她轉動頭顱審視四周,首先注意到的是——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這裏是……”
她眨眨眼,隱約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她記得初次的痛楚,還有肉體交纏的雙人之舞……她猛然一驚,拉開薄被低頭一看。
啊!她沒有穿衣服。
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實!
怔忡地望着粉嫩身軀上,斑斑駁駁的紫紅色吻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失身了!
怎麼會這樣?
她羞憤交集,眼淚霎時直落而下。
她猛地掀開被子跳下牀,飛快套上衣服,不經意掃落牀頭的一張紙,她顫巍巍的撿起來一看,霎時氣得渾身發抖。
這裏有一張二十萬的支票,是昨夜的酬勞,
離開時請你鎖門,希望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二十萬?二十萬就能買到她的尊嚴,二十萬就能挽回她失去的清白嗎?
那個無賴趁她喝醉了、無力抵抗時,玷污她的清白,事後還用錢來羞辱她的人格,她恨這個混蛋!
她羞憤地揉掉那張紙,看也不看那張侮辱人的支票一眼,隨即甩門而去。
搭公車回家的時候,經過昨晚化裝舞會的場地,她抬頭一看門牌,頓時嚇得倒抽一口氣。
怎麼不是一百三十六號?
昨晚她們幾個迷了路,匆匆忙忙找到這裏,也沒看清楚就一頭闖進去,沒想到……竟因此誤入狼窟!
她失去了貞操,那另外三位好友呢?
她們可安好?
“曉澄,你怎麼了?看起來很沒精神喔!”
趙之弘擔心馮曉澄萎靡不振的模樣,連忙關心的詢問。
那天回家後,馮曉澄蒙在被窩裏哭了一整天,哀悼自己失去的貞操。
雖然她不認為自己必須守貞直到新婚之夜,但是貞操在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況下失去,她當然會感到委屈、難過。
“沒什麼!”
馮曉澄搖搖頭,原本開朗無憂的小臉,彷彿在一夕之間染上了哀愁。
“已經中午了,你肚子餓了吧?我請你吃雞腿飯。”
為了讓她重新綻放笑靨,趙之弘使出以往最有效的一招——美食誘惑。
“我不餓,你自己去吃吧!”
馮曉澄勉強朝他一笑,徑自拎着包包走出教室,任憑趙之弘怎麼喊她,就是不回頭。
發生了那樣的事,她再也不想吃什麼美食大餐了,如果不是為了貪圖那些免費的餐點,她怎麼會掉入狼窟,落得被人欺凌的下場呢?
所以她選擇絕食自虐,以懲罰自己的過錯。
下午兩點十分,下課的鐘聲傳遍整個校園,上完這堂課下午就沒課了,馮曉澄打算早點回家,將家教所需要的資料準備好,並且調適一下自己的心情。
今天晚上她有幾個家教課要上,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私人因素,而影響學生們上課的心情。
戴上安全帽,她騎着二手的小綿羊機車,奔出偌大的校門……
瞿亞焱開車經過大安森林公園附近,忽然想起前天晚上那場狂歡派對。
那個女人……應該走了吧?
可能是觸景生情,他忽然想起那個不知名的女人,還有那軟膩柔滑的肌膚,和類似沐浴乳的迷人香氣。
心念乍然浮起,他陡地將方向盤一轉,駛入公園旁的巷弄裏。
來到自己購買的公寓大樓,他搭乘電梯,直上十二樓。
掏出鑰匙開啓大門,屋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那個女人果然走了!
他走進卧房,發現房間裏很凌亂,薄薄的絲被有大半掉落在地上,看來那女人走得相當匆忙,八成是拿了錢就跑,怕他突然反悔,向她要回那筆錢吧!
他走向牀頭的電話,準備叫大樓的鐘點清潔婦上來打掃,不經意踢到一個滾動的物體,低頭一看,發現地上有團白色的紙球,於是彎腰拾起攤開,正是他留下的便條紙。
他搖頭一笑,順手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忽然,他從眼尾的餘光瞄到牀頭櫃上有張淺綠花紋的紙張,大小很像支票,他迅速伸手抓起來一看——果然是支票!
她沒有拿走支票!
她居然放着二十萬不要,兩手空空的走了?
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件事更令他震撼。
為什麼?
她看過他留下來的便箋,不可能不知道他給了她二十萬,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拿呢?
他多疑的猜想,她是否認出他是瞿亞焱,所以想撈一筆更大的金額?
事情只能這樣解釋,否則不可能有人放着白花花的鈔票不要!
世上多得是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但是絕對沒有傻得跟錢過不去的人!
他微嘆一口氣,抄起半掛在牀鋪邊緣的絲被,丟回凌亂的牀上。
絲被落下的前一秒,他不經意看見牀鋪的中央有一塊接近褐色的痕跡,他立即抓住絲被的一角往上一掀,絲被立即飛到幾尺外的地板上。
他跳上牀湊近一看——銀灰色的緞質牀單上,有塊類似乾涸血跡的暗紅色污漬,他扯起牀單湊在鼻端前一聞——有鮮血的味道。
果然是血!
他心緒複雜的抓着那塊牀單,想起那天晚上,在他進入她體內時,她的眼淚和痛呼。
難道……她不是在作戲!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處女?
天啊!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居然把她當成玩得起的浪女,狂浪地奪去她的貞操,還留下二十萬元支票買取她的初夜權,難怪她不願收這筆錢。
他雖寡情,卻不是一個毫無良知的混蛋,得知自己在無意中奪取了她的貞操,而且毫無補償,他不免感到幾許不安。
他立即轉身下牀,準備去找她談一談,然而走了幾步,又突然緊急煞住腳步。
他忘了!他連她姓誰名啥都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你也是電影研究社的社員嗎?
對了!他記得她曾提過“電影研究社”這個名詞,或許他可以從這方面着手追查。
基於對她的一絲歉疚,他決定找到她,然後給她一筆更豐厚的賠償。
相信這筆金額,她一定會滿意的!
馮曉澄
十九歲
就讀美術系一年級
目前是電影研究社的社員
在學校附近賃屋而居,地址是……
瞿亞焱檢視手中滾燙而詳盡的調查資料,唇角得意的揚起。
偵信社才花兩天不到的時間,就把一個他只認得長相、卻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從茫茫人海中找出來。
看來果真印證了那句話——只要有錢,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
他檢視她今天的課程表——下午有三堂課,不過算算時間,應該快下課了!
從抽屜抓出鑰匙,他準備到校門口去等她,然後好好的和她談一談。
駕車來到大學的校門口,正好是學生們下課的時間,三三兩兩的學生談笑着進出校門,他站在校門口橡衞兵似的,例顯得有些突兀。
下課的人潮逐漸散去,他也差不多等了十五分鐘,再也沒耐性在校門口站崗,索性走進校園,直奔她所就讀的科系。
他找到她上課的班級,裏頭的學生差不多全走光了,只剩下幾位女同學,還在教室裏吱吱喳喳的閒聊。
“請問,馮曉澄同學是在這個班級上課嗎?”
“啊!是……是的。”一位女同學紅着臉,羞人答答的瞅着他。
“那麼,能不能再請你告訴我,她在哪裏?”
“她早就走了!”另一位女同學搶着回答:“上最後一堂課的時候,她就提早走了,説是趕着去上家教課。”
“家教課?”關於這點,偵信祉的調查報告倒是沒有提。“她在哪裏上家教課?”
“我們也不知道,不過她和家教中心老闆的兒子趙之弘很好,趙之弘應該知道她在哪裏上課。”
“謝謝各位,再見。”
“啊!”
在女同學的失意的呼聲中,瞿亞焱飛快轉身離開教室。
“該死的女人,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瞿亞焱站在狹小陰暗的走廊上,就着樓梯間微弱的燈光,瞪着腕上的名錶生悶氣。
為了馮曉澄,他已經浪費了一整晚的時間!
首先他聽從那些女同學的建議,在學校附近的家教中心找到趙之弘,編了一個是她美國回來的表哥之類的謊言,才打聽到她上家教課的地方。
只不過當他風塵僕僕的趕到那裏時,才從家教學生口中得知,她已經趕到下一個家教課的地點了。
撲了空的他只好返回家教中心,向趙之弘詢問第二個家教課的地址。
糟糕的是,那時候已是下班的交通顛峯時間,可能正好又碰上什麼車禍事故吧,整條馬路塞得像停車場,他被卡在車陣中動彈不得,這一耽擱,自然又浪費了不少時間,等他趕到家教學生家裏的時候,她又走掉了。
咒罵連天的他再也不願像傻瓜似的追着她到處跑,乾脆打電話向趙之弘詢問她家的地址——先前出門時大匆忙,忘了把她家的地址一起帶出來,才會像無頭蒼蠅似的亂飛亂撞。
趙之弘把她家的地址告訴他,還好心的問:“除了她家的地址,要不要順便連其他的家教地址一併給你,免得你又多跑一趟?”
“其他的家教?”什麼意思?
“除了先前的兩個家教,她另外還有兩個家教,光是今天一天,她就有四個家教課要上。”
“什麼?!她瘋了!”瞿亞焱頓時有種想大發脾氣的衝動。
她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耐磨耐操啊?居然一個晚上就兼了四個家教,想自殺也不是這樣的!
“是啊,我也勸過她,可是她偏偏不聽,我也拿她沒辦法。”趙之弘感慨頗深的説:“如果你見到她的話,一定要勸勸她,賺錢有數,生命更要顧呀!”
“我知道,謝謝你的幫忙。”
收線之後,瞿亞焱駕車直接到她的住處守株待兔,反正上完家教課之後,她總會回家吧?
可是……他又看了一次時間——十二點十五分。
她到底跑到哪裏溜達去了?還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否則為何這麼晚還沒回來?
他煩躁地來回踱步,腳尖不經意踢到被丟棄在走廊上的空啤酒罐,重量極輕的鋁罐被踢得老遠,喀啦喀啦刺耳的聲響,迴盪在陰森寂靜的長廊上。
“吵死了,安靜一點!”一位胖婦人開門大吼一聲,又砰地拉上門。
“該死的!”瞿亞焱低咒一聲,舉目打量四周的環境——
年久失修的老舊房屋、結滿蜘蛛網的天花板、斑駁發黴的牆壁、佈滿灰塵的骯髒地板……
一對暖昧的男女從他面前走過,相擁走進隔壁的房間,臨進門前,那女人還拋了一個媚眼給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女子……
老天!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馮曉澄那女人,居然在這裏住了一年?
此時,又有一陣腳步聲從樓下傳來,趴健趴健的腳步聲爬上三樓、四樓、然後是五樓……
一個瘦如楊柳的女孩揹着沉重的大揹包,跨上五樓階梯,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連瞧都沒瞧他一眼,彷彿有個男人站在這裏,是極為正常的一件事。
登時,瞿亞焱又生氣起來。世風日下、治安敗壞,她居然連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馮曉澄!”
瞿亞焱喊住她,女孩緩慢的轉過頭,一臉疑惑的望着他。
眼前這個滿臉疲憊的女人,就是那天晚上在他牀上呻吟扭動的女人,瞿亞焱絕對不會認錯!只是……她怎麼瘦了這麼多?
原本圓潤可愛的蘋果臉,瘦成了尖長的鵝蛋臉,清麗不減,但是多了幾分憔悴。
“你是……”馮曉澄覺得他很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他。
“你忘了我?”
才不過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就忘了他?這點令瞿亞焱相當不滿。
“我姓瞿,上個禮拜五晚上我們曾見過一面。”甚至還共享了一場魚水之歡,不過——只怕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禮拜五晚上?”
馮曉澄迷惑的雙眼緩緩瞪大,驀地想起一切,她憤怒地指着他,厲聲大吼!“是你?!你趁我喝醉的時候,把我帶到你的住處,強暴了我!”
不但如此,事後還留下一張二十萬的支票來羞辱她,這個恥辱,她、永遠記得!
“我強暴你?”瞿亞焱的眼珠恐怖地凸出。
“小姐,請你不要沒事亂栽贓!那天晚上的事,完全是你情我願的。我問你要不要去我的住處,你答應了,而我脱你衣服的時候,你也沒有拒絕,這種情形之下,你叫我怎麼想?我當然會認為你是心甘情願的!”
“明明是你趁我醉得意識不清的時候佔我便宜,還敢否認賴賬?我打從心底鄙視你!”
聽到她説鄙視他,瞿亞焱更大了。
“就算我不小心奪去你的貞操,我也給了你一張二十萬的支票,賠償你的損失,是你自己故作清高不要,你還想怎麼樣?”他凌厲的眼眸,輕蔑的上下打量她簡單便宜的衣着。“還是你嫌二十萬太少,想要兩百萬或是兩千萬?”
“誰稀罕你的錢!”
馮曉澄氣炸了,她知道自己有錯,她不該缺乏危機意識,在陌生的地方醉得不醒人事,才讓他有機可趁,這件事是她咎由自取,她無話可説,但是他不該用支票來侮辱她!
只要他肯給她一句真心的道歉,她會把那晚的事當作一場惡夢,慢慢淡忘它,偏偏他的口氣那麼惡劣,還把她當成專門挖金礦的“礦工”,叫她焉能不氣?
“帶着你的臭錢滾出我的視線,我不稀罕!”
“是啊!你不稀罕我的錢,你只稀罕我的股票!”
“你——”
“吵死了!要吵不會滾進屋裏去吵?”
胖婦人再度開門大罵,順道送他們一盆黝黑的髒水,幸好瞿亞焱眼明手快,矯健的拉着馮曉澄閃到一邊,才沒被那盆污水潑個正着。
“快把鑰匙給我!”
眼看着胖婦人又要進屋去端第二盆污水,瞿亞焱趕緊搶過馮曉澄手上的鑰匙,飛快打開門,拉着她躲進房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