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我做他的貼身侍衞,免得再出事,我不得不答應。惹惱了東廠畢竟不好。那段期間,一直到會選結束,我都跟他混在一起。
"我目睹了華山論劍裏的種種舞弊,衙門與武林的種種黑暗,更見識了漕幫勾結宦官後所得到的滔天權勢。
"我的心,好亂。直到曹彬給了我一筆犒賞。你知道有多少錢嗎?"徐濯非搖了搖頭。
彭大海説:"白銀一萬兩。嘿,一萬兩啊!那年我二十來歲,打長眼睛以來,從沒見過那麼多錢。有了那一萬兩,我的人生開始改變……"徐濯非問:"盧前掌門沒發覺?他怎麼説?"彭大海哈哈大笑:"他?我撥了五千兩給他,你都沒能看見他的表情,那副模樣,比我還……饞。
"就這樣,我們師徒,不,我們整個門派,都甘心成了東廠與漕幫的鷹犬。
"一旦接到命令,我們就幫他們殺人越貨;他們包娼,我們就幫着販賣女人;他們包賭,我們就幫着開盤舞弊。
"師父過世後,我接替的不只是這塊招牌,還有這堆髒事。"
徐濯非説:"你可以選擇不要啊。我偏不信,拋開一切,他們還能威脅你?"彭大海又是哈哈大笑,道:"不要?"搖了搖頭,"真要靠習武成名?我已自知無望,沒那個天分啊。
但若巴着東廠、巴着漕幫,那我成功的機會可大得多。"
徐濯非環指周遭:"成功?這些?"彭大海兩手一攤:"難道不是!即便我打遍天下無敵手,最多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金錢所能獲得的酬報,遠比刀法來得有效。"
徐濯非説:"你幫着他們,把武林搞得如此齷齪,到頭來,對誰有好處了?"彭大海咆哮道:"我管不了那麼多啦!對我有好處就行了。"
徐濯非長嘆:"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你的天分我是知道的,也許投錯了門派吧?假使找對了路,是能有一番做為的,何必——""何必什麼?!"這回,輪到彭大海打岔了,説:"何必自甘墮落、做賤自己?"徐濯非倒吸了一口長氣。
彭大海續説:"你講得倒很輕鬆,可我不像你那麼幸運,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名。兵——神,多響亮的名號啊。"
邊説,邊向徐濯非走近,"我得結交敗類人渣,才能生存。你卻交上了像劍魔這等傳奇人物做結拜兄弟,名動江湖。我累積的是血腥與骯髒錢。你呢,隨隨便便,就能賺進大把銀票。"徐濯非一怔,發覺彭大海的神情愈發猙獰,眼色愈發腥紅。
彭大海續説:"而且、而且你長得是這樣好看,哪像我,嗯?!"説到這裏,他使勁摑了自己一個耳括子,嚷道:"瞧!天生就是這副熊樣。"
徐濯非道:"我當你是兄弟,你又何必……跟我比較。"
"我不是要跟你比!"彭大海轉身捶打牆壁,將牆壁打出一個凹坑,嚷道:"我不像你,我一無所有,唯一有的,只是一點點武學天分,而這天分,已然慢慢的荒廢掉了。我,不想庸庸碌碌過一輩子,我沒得選擇!"乓!這時節,房門忽被踹開,走進來一個人,接道:"你是沒得選擇!別婆婆媽媽啦,再這麼拖拖拉拉,我可要替你動手。"
這人恰是黃昏時挾持徐濯非那名神情冷峻的高瘦漢子,漕幫的爪牙。
徐濯非大抵明白了怎麼回事,轉向彭大海説:"他是你的朋友嗎?"五彭大海還記得,這是黃昏時他問過徐濯非的話語,遂回道:"這位是漕幫的朋友,卻不是我的朋友。"
高瘦漢子笑笑:"孫老是我的主子,"手指彭大海,"也是你的主子,主子有了麻煩,咱們這做下人的,應當盡心不是?"彭大海拉下了臉:"少拿我跟你比。"
高瘦漢子又是笑笑,也不答話,徑自抽出一隻兵刃——那是一隻白鐵打造的手套,戴上右掌。
手套的指節用鐵絲聯繫,做工還算精緻,戴在手上,五指曲張自如。
徐濯非悟道:"喲,是西域少林派的人啊,真是稀客稀客。"
高瘦漢子一怔:"好眼力,不愧是兵神。"
徐濯非指道:"你那是抄襲少林-大力金剛指-不成,只得借用鐵手鋼掌,強來施展,可惜製品不夠精良,反致手傷,被迫又得習練——""夠啦!"高瘦漢子冷哼:"誰跟你討論武學來着,多話。"按下機括,喀的一響,右掌鐵手套指尖處冒出五根尖爪,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