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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蝶兒雙飛

    這時外面一陣騷亂。蘇硯幾人急忙出去察看端詳。只見丁酉、真性等人早已圍作一團,當中一人正是喬萬通,他面色泛白,氣息急促,一手按着胸口,竟已受了重傷。

    有人搬過椅子扶他坐下。丁酉問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您怎會落到這般光景?”喬萬通重重地喘一口氣,道:“我和黎兄才入飛龍幫地界便遇上了一個蒙面人,他的武功奇高,我二人聯手尚且不是其敵手。黎兄一個不慎,命喪其手。我原該拼死為黎兄報仇,又恐你們不明底細誤闖飛龍幫,白白送命,所以趁蒙面人一個不備,騎上快馬飛奔回來,僥倖逃脱。”與黎阿祥同來的人乍聞噩訊,煞是難受。有的人道:“黎兄在江湖中頗有俠名,好歹也是一個錚錚鐵漢,想不到轉眼間竟命喪奸人之手,實在可惱可怒。今晚我們一定要為他報仇。”此言一出,不少人隨聲附和。

    清華道人自言自語道:“這蒙面人會是誰?難道是飛龍幫的幫主?”真性道:“江湖中人皆知飛龍幫幫主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在其幫中好像除了兩位護法,無人知道他究竟是何許人也。以此看來,喬先生遇到的應該便是此人。”眾人紛紛點頭。

    丁酉道:“大家且莫多言。現在已經打草驚蛇,今晚務必一舉成功,否則他們勢必先發制人。”賈正陽道:“不錯,且先莫管飛龍幫內虛實如何,咱們還是及早商議夜間的計劃罷?”凌有義道:“丁兄素以足智多謀著稱,我等甘願聽你調派。”所有人都無異議。丁酉連忙擺手道:“這裏若論輩份,蘇、呂兩位最高;聲望,少林兩位高僧和武當真性道長自不消説,凌先生和\-太湖及時雨\-也都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武功,在場諸為哪一個不是武學名家?試問丁酉不過一閒散之人,豈敢發號施令?”喬萬通道:“丁兄之智那是眾人皆知的。你若不來主持大局,旁人誰能擔此大任?”大家齊聲贊同。事出無奈,他只得抱個環揖,道:“既是盛情難卻,又承蒙大夥看得起在下,丁某不敢再推辭,便斗膽來策劃此次行動。倘有甚不周之處,諸位務必明言,以圖萬全之計。”眾人連聲稱是。

    他一正色,問道:“方少俠,你們曾身陷飛龍幫,想必知道周遭的情形。不知一共有幾條上山的路徑?”方笛略一思索,道:“實不相瞞,那日我們闖下山時,只看見一條路徑,而且有許多人把守。”丁酉又問喬萬通道:“您久居此地,可知飛龍幫佔據之處的山勢如何?”他道:“老夫雖在此地居住數十年,卻從未去過那裏。適才到其山下,見此山不高,四面也不陡峭,只是除了一條主路,其餘的地方都長滿了雜草,天黑之際恐怕不易行走。”丁酉沉吟半晌,道:“咱們兵分四路。三隊人馬從山的左右兩翼和後面上去,只留下主路不走。”祝廣運問道:“那他們還不都從主路逃走了?”丁酉一笑道:“祝兄就是性急,我的話還沒有説完。那三隊人走的是偏僻之處,路上必然無人看守,可從三面包抄,直搗黃龍。飛龍幫的人狗急跳牆,一定從主路逃跑。咱們剩下的一隊人馬便是要守在主路的山腳下,以逸待勞,自能將他們一網打盡。眾位以為此法可行否?”凌有義哈哈大笑,道:“丁兄果然技高一籌。此計使得,此計使得!”餘人思量一番,覺得此計確是不錯,均自贊成。

    丁酉又道:“既然已定下策略,咱們便來分派一下。”遂與各派掌門及凌有義、真性、蘇硯等人商議起來。大家怕喬萬通身上有傷而行動不便,勸其不要去,他執意不從,只得由着他了。

    過不多久,丁酉朗聲對眾人道:“經過商議,人手已經分派停當。這裏各派弟子約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你們暫時先打破門户之分,三四十人為一隊,總共分作四隊。喬先生與令郎,還有吳俊傑、侯瑞、趙坎離、\-中通拳\-祝兄伉儷及仲英賢侄帶領第一隊人從山的左側上去;真性道長、恆空、恒生兩位大師帶第二隊人從山的右側上去;\-絕峯二仙\-兩位前輩、\-鐵槍斷嶽\-凌先生、方少俠、月兒姑娘、曉芸姑娘帶第三隊人從後山而上;在下和清華道長、花寨主,還有\-分金鐵手\-熊兄、\-毒龍鞭\-沈兄、\-手到擒來\-葉兄、\-震山掌\-賈兄和嫂夫人連同其他的人帶領第四隊人守在山腳下的主路旁,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分派完畢,在場眾人雄心大壯,許多人按捺不住,高聲歡呼起來,似是已凱旋而歸。

    一人忽叫道:“你們都有了差事,俺怎麼辦?”一聽此言,大家都知道説話之人是伍大智,齊向他看來。蘇硯斥道:“你又不會武功,老老實實地在這裏等我們回來罷?”他毫不領情,“呸”了一聲,道:“讓俺當看家狗?門兒都沒有。”丁酉忙道:“既然如此,你便和我們一路罷?”伍大智一瞪眼,道:“俺幹嘛和你們一路?俺要和蘇老兒一路。”呂翠英道:“我們是去殺人,隨時都有性命之憂。誰有空照料你?”他“嘿嘿”一笑,道:“反正腿長在俺自己身上,俺要跟誰走便跟誰走。旁人可管不着!”蘇硯也知今晚非同小可,決不能有累贅在身,便欲佯怒以震懾住他。丁酉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搶先對伍大智道:“你要和蘇前輩他們一路也無不可,只是千萬記得小心。”伍大智甚是奇怪,問道:“小心甚麼?”丁酉一笑,道:“我聽説那山上到處都是毒蟲,被咬中則必死無疑。伍兄弟你可多保重了!”言畢見其已有躊躇之意,又貼近他的耳朵,故作神秘道:“若非如此,在下幹嘛把自己安排在山下,而叫旁人上山?”伍大智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又一皺眉,猶豫道:“不過俺要不和蘇老兒一起上山,是不是有點兒不講義氣?萬一他們被毒蟲咬了,俺活着也沒啥味道!”旁人不禁掩嘴偷笑。蘇硯幾人卻知他往日看似渾不曉事,其實亦是性情中人,此言乃系出自肺腑,頗為感動。

    方笛道:“伍大哥,我們身有武功,毒蟲不敢近前,你只管放心好了。”又打趣道:“若換作是讓我在山下,正是求之不得呢!誰願意深更半夜的上山?又髒又累,好不辛苦!”伍大智細一思量,覺得他説得在理,邊點頭邊自言自語:“説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不再糾纏。

    眼看時候不早,喬萬通正欲叫下人準備酒飯,丁酉攔道:“既有前車之鑑,咱們便不能再掉以輕心。晌午大家中的\-金鎖神丹\-也不知飛龍幫的人在哪裏下的毒,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派人去外面買一些大餅、牛肉之類的東西回來,大家先將就着填飽肚子。待剿滅了飛龍幫,咱們再開懷暢飲。”眾人聽他言之有理,自無不允。隨後許多人自告奮勇要去購買食物。丁酉挑了二十個身強力壯的,喬萬通將銀子給了他們,讓其速去速歸。

    喬家有近二百個人,而且多半是年輕的小夥子,飯量甚大。那些負責買食物的知道須得多買,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銀子,幾乎轉遍了半個太湖,將所有酒樓飯莊的大餅、包子以及熟牛肉等食物都買了下來。直弄得許多飯館不得不提早打烊關門。

    回到喬家,這二十個健壯的小夥子累得氣喘吁吁,精疲力盡,暗中好生後悔適才自己為甚麼要上趕着搶這份“美差”。

    待眾人食畢,暮色昏沉,已近戌時。喬萬通命人掌燈,登時喬府內燈火通明,直如白晝。人人秣馬厲兵,準備大戰一場。

    方笛趁此閒暇,運氣調息,以圖再恢復些功力。蘇硯、呂翠英、凌月兒、何曉芸幾人靜靜地守候在他身旁。伍大智當然閒不住,四處遊竄,與人插科打諢,自得其樂。

    凌月兒掏出絲巾,為方笛輕輕地拭去額頭的汗水,神態極是親密。祝仲英看在眼裏,頓時濃濃的醋意化作深深的怨恨,目光如電,狠狠地盯着方笛,直想食其皮肉,方消心頭之恨。

    打過二更,丁酉起身道:“時辰已到,大夥出發罷。切記在路上不要大聲喧譁,省得攪得百姓不安。”眾人齊應一聲,帶好隨身兵刃陸續向外走去。

    丁酉故意墮在後面,經過方笛身邊時輕聲道:“少俠身體不適,千萬保重,自珍身體。”他心下感動,附耳對其道:“多謝丁先生惦念。晚輩用一下午的光景修煉,功力已然恢復。”丁酉驚得瞠目結舌,詫異之極,委實難以相信他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神功盡復。方笛朝他微一抱拳,笑道:“丁先生策劃周詳,晚輩絕不令您失望。”笑着與其擦肩而過。

    丁酉在後面仔細觀察他的步伐,果見步履沉穩,決非失去內功之象。究其原因,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能在幾個時辰內便由武功盡失變成恢復原狀,這等奇事只怕千古未有?”轉念又一想:“無極門歷來都是武林中極富傳奇色彩的一個門派,武學驚世駭俗,説不定當真有這樣一種武功,可以叫人迅速增長內力。可見武學一道永無止境,正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實我也不過是個井底之蛙罷了!”思及此,感慨良深。他卻不知方笛能恢復自身的功力,全仗“靈犀通心術”的神奇功效,與無極門的蓋世武學可全不相干。

    到了飛龍幫盤踞的山腳下。丁酉特意叮囑大家小心保重,而後各自分開,按計劃行事。

    單説蘇硯、凌有義這一隊人繞到後山,尋路而上。此山果然並不陡峭,但地上盡是雜草,上路崎嶇不平,碎石繁多,稍不留神就會摔個跟斗,加之夜幕中目力不濟,皆不敢快行。

    凌月兒抬頭看了看天空,見星星和月亮始終沒有出現,漆黑一片,不由得打個寒噤,心中生出一陣寒意,連忙更加靠近方笛一些,低聲道:“今晚天空都是烏雲,好怕人!”方笛握住她的手,勸慰道:“別怕。烏雲散盡便會現出明月,到時自然是一片光明。”她輕嘆一聲,道:“但願烏雲早些散去,省得叫人這般惶惑不安。”何曉芸走在他二人的身後,聽完這番話,亦抬頭看了看。見確是這番景象,不知怎的,心頭驀然鬱抑不堪,極為煩躁,當下長出了一口氣,靜斂心神,須臾便即心平氣靜,一如往常。她暗中好生奇怪,不明白自己何故致此。

    此山本不高,不消頓飯的工夫便接近頂峯。又行進些許,只聽得前面一片嘈雜之聲。眾人急忙止步,定睛看去,見不遠處黑乎乎的一堆人影在晃動。蘇硯“哼”了一聲,輕藐道:“人倒是不少呀!”呂翠英道:“看不把他們殺個七零八落?咱們上罷。”凌有義一點頭,對身後的眾人道:“大家準備動手。”一揮手,四十多人蜂擁而上,揮舞着兵刃,吶喊如雷,衝上前去。

    對面得那些人聽到叫嚷聲,哪敢怠慢?即刻刀劍出鞘。內中有人叫道:“大夥兒上呀!殺死飛龍幫的狗賊。”數十人一擁而上,迎了過去。

    這邊凌有義、蘇硯夫婦、方笛、凌月兒、何曉芸六人衝在最前,一聽到對方的叫聲,急忙止住腳步,並喝住後面的人。凌有義朗聲道:“在下凌有義,不知對面是甚麼朋友?”衝過來的那些人中立時有幾個人大叫道:“且慢,且慢,是自己人。大家快停下。”餘人聞聽此言,盡皆頓足不前。一人跨步而出,道:“貧道真性,閣下真的是\-鐵槍斷嶽\-凌先生?”蘇硯、方笛等人聽得出這人確是真性的聲音,心頭一喜。凌有義搶步上前,對真性道:“不錯,正是在下。”那邊見來的果是自己人,亦是興奮不已,人羣中一陣騷動。

    兩撥人匯合到一起。喬萬通笑道:“幸好發現得及時,不然豈不成了自相殘殺?”凌有義問道:“眾位怎會安安靜靜地在這裏?難道將飛龍幫的人都殺死了?”説着四下張望,並未見到一具屍體,心裏甚是奇怪。

    真性面色凝重道:“我們兩隊人馬也是剛剛上來,沒有看見一個飛龍幫的人。”喬萬通道:“適才見到你們殺上來,吾等還以為中了飛龍幫的\-關門捉……人\-之計,因而未及分辨真假便急於向外突圍。不想險些傷了自家人。”他原本想説“關門捉賊”,猛覺以此形容己方似是失雅欠妥,急忙改成了“關門捉人”。

    祝廣運道:“飛龍幫倒底耍的甚麼花招?總不會是\-空城計\-罷?”恆空合十道:“阿彌陀佛。不管飛龍幫使的是何計謀,看現今的情形,多半於咱們不利。不若速速退下山去,另覓良策?”凌有義、真性、凌月兒、方笛等人也暗覺此事蹊蹺,均贊同恆空的提議,微微頷首。

    喬萬通卻道:“大師多慮了。咱們這麼多人上得山來,還沒有進入飛龍幫的總壇便被嚇退,實在面上無光呀!不如大家齊心協力,一鼓作氣殺將進去,這才是好漢所為。”恆空正欲分辯,聞聽一陣吶喊聲從山腳下傳來。眾人大驚,急至山邊向下看去,但見四下火光晃動,殺聲震天,逐漸向山腳下圍攏過來。

    祝廣運急道:“果然中計了,怎麼辦?”大家注視着凌有義、真性、喬萬通三人,意示詢問。他們尚自沉吟未決,凌月兒道:“清華道長他們一定正退上山來,咱們應該趕緊迎上去,與他們會合。能衝出去自然最好,衝不出去便退回來再另想他法。總勝於在這裏束手待斃。”真性道:“凌姑娘所言不錯,如今惟有此法。”凌有義點頭道:“大家多加小心,咱們衝下去。”眾人齊應一聲,響徹山間。百餘人勢如猛虎下山,疾衝而去。

    這當兒突然身後有人大笑道:“自以為聰明?看爾等往哪裏走?”凌有義等人大驚,急止住腳步,回身看去。只見十數丈外有許多人拿着火把,照得周圍直如白晝。當先站着三個持劍的人,其後人羣聳動,也不知有多少人。他們身後不遠處便是飛龍幫的總壇,這些人顯然是看準時機剛從裏面出來的。

    喬萬通看着山下的火圈愈逼愈近,急道:“腹背受敵,如何是好?”蘇硯叫道:“怕甚麼?和狗崽子們拼了。”話音未落,身形已如飛箭一般朝他們撲了過去。

    真性叫道:“前輩小心。大家兵分兩路,前後兼顧。”亦抽劍飛身而上。呂翠英、方笛、凌月兒、何曉芸、凌有義幾人一見他們衝過去,忙緊隨其後,一掠而至,並肩應敵。

    恒生身形甫動,喬萬通叫道:“大師且慢,咱們向山下闖。”遂與吳俊傑、侯瑞、趙坎離、恆空、恒生、喬慕龍、祝廣運夫婦、祝仲英等人朝山下衝去。

    欺到近前,方笛才看清面前的三個人竟是燕難敵、趙九手、章川,大怒道:“今日咱們便來做個了斷。”猱身撲向燕難敵。

    燕難敵一獰笑,道:“臭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揮劍迎上。二人一交上手自然決不留情,各自使出看家的本領。一個身懷奇功,掌法精妙;一個劍法凌厲,鋭不可當。只見掌來劍往,漫天錯落的銀光與凝重恢宏的掌風交匯在一起,霎時間勝負難分。

    真性、呂翠英、凌月兒、何曉芸帶領餘人衝向飛龍幫的陣腳,頓時混戰起來,四下刀兵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凌有義手持雙槍,正迎上趙九手,遂使出獨步武林的“凌家槍法”,與之力鬥。常人若使用雙槍,多是木柄鋼頭,必走輕靈一路,不外乎“挑、刺、戳、點、削”幾字訣。凌有義卻另闢蹊徑,用的雙槍通體乃為精鐵所鑄,重逾六十斤,非膂力過人不能使動,故而他的槍法專行沉穩剛猛的路數,其中又不失輕靈巧妙,所以數十年來少逢敵手,“凌家雙槍”成為武林一絕。

    趙九手從未與凌有義交過手,乍一相逢,見他威風凜凜,一副老當益壯的樣子,自不敢大意,小心應對。不料一交手,立覺對方的雙槍沉重健猛。槍劍相交,火光四射,直震得他虎口生疼,心裏暗驚。當下劍走偏鋒,迅疾若電,儘量不與鐵槍相撞。

    凌有義的功力原比他勝出一籌,此時見其心存忌憚,更不給他喘息之機,將手中鐵槍舞得呼呼生風,攻防兼備,嚴密無比,幾無破綻,直逼得趙九手連連後退,心裏叫苦不迭,暫時惟有全力與之周旋,只求多支持些光景。

    蘇硯則早已和章川打在一起。他們的武功相差甚遠,十幾招過後,章川便險象環生,每每均是靠“七絕奪魂劍”中兩敗俱傷的絕招僥倖逃脱,心內驚懼不已,冷汗淋漓。

    蘇硯原未將其放在眼中,但數次即將得手之時被他用拼命的招數逼退,不由得大怒,重喝一聲,身形躍起,雙掌直劈向他的面門。章川只覺一陣氣浪將自己周身數尺處盡皆罩住,迎面襲來的掌風更為強勁,幾不可擋,立時大驚失色,只道必死無疑,倉促間一劍倏出,意欲同歸於盡。這一劍雖然快極,卻毫無章法,顯然方寸已亂。

    蘇硯不避不閃,看準劍鋒的來勢,合掌一夾,“啪”的一聲,竟爾將長劍的劍身夾在掌中。接着發力一拽,章川哪裏還拿捏得住?長劍脱手而去。蘇硯腳一着地,單手握劍,內力及腕,微微一抖,一聲脆響,長劍已被震成了十數截。

    章川想不到他的功力精深至斯,憑着一抖之力便可將自己隨身多年的寶劍震斷,這份修為着實令人可敬可畏,不禁駭意更甚。他目光急忙四下一掃,欲再另尋一柄劍。蘇硯哪容他有還手之機?一揮手,握在手裏的劍柄夾着風聲朝他飛去。

    他知道劍柄雖非利器,但配以蘇硯純厚無比的內力便足以致人重傷,自不敢怠慢,急側身一閃,劍柄擦身而過,極是危險,驚得他暗中倒吸一口涼氣,餘悸猶深。

    蘇硯趁他一避之際,叫道:“受死罷。”一掌蓄足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擊過來。章川無暇躲避招架,眼看即要斃命於掌下,溘忽從旁邊躥過一人,合掌攻向蘇硯的右肋。

    蘇硯聽得風聲,知道來人功力非凡,急忙撤掌側身,改而朝此人發掌一推。二人掌力一交,蘇硯覺得雙臂微微一震,心中暗贊:“好小子,功夫倒還使得!看他的穿着應該是飛龍幫裏尋常的下屬,怎麼武功反倒比那使劍的小子高出許多?”站定問道:“你是何人?”那人低頭不言,“嘿嘿”一笑,雙掌一錯,又撲了上來。蘇硯怒氣陡生,喝罵道:“爺爺還怕了你不成?”話音未落,挺掌而進,與其打鬥在一起。

    章川死裏逃生,仔細看那救命之人的背影,卻辨認不出是誰,暗自疑惑道:“此人到底是誰?怎會混在我的這羣手下里?他為何要救我?”轉念又一想:“管他是誰,先與之聯手殺了這老兒再説。”從旁邊的人手中搶過一把劍,趨身上前,夾攻蘇硯。

    燕難敵正在與方笛酣鬥,偶然瞥見和蘇硯打鬥的那人,只覺其武功路數極為眼熟,未及細想,方笛的掌風已至,忙揮劍拆解。

    方笛內功初復,真氣不純,在燕難敵凌厲狠辣的攻勢下漸感慌亂。燕難敵自也看出這一點,於是出招更快,劍鋒所及之處,隱然有“嗡嗡”之聲,似已將功力發揮至極,劍氣暴長。方笛知道他這路“披雲斬日劍”威力無邊,不敢近前,急催掌力,隔空發掌,確保不致寥寥數招間便敗下陣來。

    二人相隔約有丈遠,揮掌舞劍,凌空對招。周圍勁風鼓盪,逼得附近的人紛紛後退,驚歎不已。真性等人見此情形,暗暗擔憂,心知他們兩人明為過招,實則是在比拼內力,不見生死,難分高下。幾人有心相助,無奈亦被旁人纏住,分身乏術。只得加緊攻勢,急盼能助方笛一臂之力。

    凌月兒應付着面前的幾個小嘍羅。眼見方笛之虞,急揮劍逼開身邊的敵人,縱身一躍,搶到他身邊,叫道:“我來幫你。”更不言他,長劍如同銀蛇一般,飛身刺向燕難敵。方笛不及阻攔,忙欺身隨之,單掌直劈過去。

    燕難敵毫不驚慌,看清凌月兒的來勢,陡出一劍,正搠向她右肋下的破綻處。她亟待變招,方笛已後發先至,雄渾的掌力直逼向燕難敵,令其撤劍招架。

    燕難敵見他二人都來勢洶洶,自己難以左右兼顧,情不得已,將劍舞作一片白光,封住門户,縱身後退。

    方笛站定道:“月兒小心。咱們不要放過他。”她應了一聲,捏個劍訣,微調內息,準備合力殺敵。不知怎的,她側目看了一眼方笛,心裏驀然生出一絲纏綿之意,幾乎忘了此時正身處險境。方笛雖全神貫注地凝視着面前的強敵,心頭亦忽而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她望去。

    二人目光一對,立覺體內真氣流動趨急,似有一道無形的東西將兩人心念強行拽到一起,使之貫通一致。正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霎時間即水到渠成,已然心靈交匯,意念相通,彼此無分,宛若一人。縱然旁邊刀光劍影,紛亂嘈雜,他們卻全然不曉,渾然忘我。一心沉浸在綿綿情意中,眼神里流露出脈脈深情,笑意微含,恍忽間如痴如醉。

    燕難敵見他們神色有異,頗感疑惑。心想此時二人心神不專,正是克敵制勝的良機,猛催內力,勁道盡數灌於劍上,意欲一擊成功,將二人斃於劍下。須臾過後,他緩緩地抬起長劍,直到劍尖高過自己的眉心尺許方才凝止不動,恰似一尊石像。一層青光自劍身映到臉上,夜幕中乍一看到,甚感悚然。附近的人見他們三人都一動不動,均各不解。雖於激鬥之中,兀自有些人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目光連連瞥將過來,他們的對手豈會坐失良機?趁其不備,狠下殺招。只聽慘叫聲不斷,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喪命,遺恨終身。

    凌有義、真性、蘇硯等人聞聽此聲,心知有異,不約而同地逼開對手,向方笛三人這邊看來。他們的目光何等犀利,僅瞟掃一眼,便看出燕難敵殺氣極大,隨時都會爆發,一擊之下勢必非同凡響。幾人急叫道:“笛兒、月兒,小心!”此言甫畢,燕難敵突然目中精光暴長,大喝一聲,如雷霆震怒,海濤狂吼,驚得眾人心下大凜。而方笛二人兀自猶若不覺,似是根本置身事外。

    燕難敵吼聲未住,身形微動,飛躍而進,疾絕無倫,長劍登時化作一道青光,迅於雷閃,隱然有劈天裂地之氣勢,巨浪連山之磅礴,絕無可擋。令人望而生畏,驚駭無儔。

    青光瞬間便要傷到二人。間不逾寸之即,方笛和凌月兒雙掌一抵,掌力互撞之下,身若無形,瞬忽側身一轉,竟避過氣勢恢弘的劍氣,遽爾繞到燕難敵的身後,齊出手攻擊。燕難敵出手勢疾至矣,哪及收勢?凌厲無比的劍氣有質無形,竟爾將對面兩丈開外三個手下的首級削飛。見此情形,看到的人不禁驚聲尖叫,一片譁然,惶悚不堪。

    燕難敵凝聚全力的一劍落空,背上猛地生出一陣寒意。須知他這一招“乾坤一擊”乃是“披雲斬日劍”中最厲害的一招,以內力灌於劍身,御氣殺人,威力無邊,因而此招向來不輕易使用,用則決計無失,百發百中。不想方笛和凌月兒於千鈞一髮之際能夠避開,實在難以置信,懼意陡生。

    儘管如此,方、凌二人從背後襲來,他亦立時驚覺,身體尚未轉過去,一回手,劍鋒已向後橫掃而去。二人急忙低頭,讓過這一劍。

    趁他們一避之機,燕難敵已然轉過身來,更不多説,揮劍如風,使得盡是狠辣的殺招,急於將二人斃在劍下。他忖度道:“我這一招\-乾坤一擊\-無敵於天下,從來沒有人能躲得過這致命一擊。兩個小鬼使得是甚麼邪門武功,竟能避得開我苦練多年的絕招?今日若不把他們殺了,\-披雲斬日劍\-再難橫行江湖。”念既及此,出手自然毫不留情。

    三人全力施為,掌風、劍氣四下交錯縱橫。周圍數丈之內,武功稍弱的被罡風掃中,極是疼痛,不由得又向外退開幾步。

    應敵之際,方笛使的是“奇門九掌”,凌月兒用的是“流雲劍法”,雖然武功路數全然不同,卻有如神助,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招一式間都是有攻有守,前後左右,面面兼顧。他們不用言傳眼遞,自然意會。動手之時,一人心思微動,另一人即時心領神會,急上前補足其破綻處。聯手之下,無懈可擊。在外人看來,二人似是在一起習練了數十年,才得以如此默契,卻不知皆是“靈犀通心術”之功。

    其實“靈犀通心術”確是具有神奇的功效。以之療傷不過是牛刀小試,更重要的是能使修煉者心意相通,宛似一人。神功練成以後,只要一遇外敵,兩人為情所繫,相互關切之下,自然而然便激發潛在於心的“靈犀通心術”,遂意念相融,心神合一,對敵之時難分彼此,化二為一,便如同一人身具兩人的武功修為,當然大佔優勢。

    燕難敵也是疑惑不解,琢磨道:“他們的武功我都見識過,招式固然精妙,卻也未必是我的敵手。現在二人聯手,怎的全無破綻?武功較之以前也猶若強了數倍,難道有神鬼附身?真是怪事。”在二人凌厲無雙的攻勢下,他本已漸呈敗象,心中這一嘀咕,略微分神,更加招架不住,劍法散亂不堪。方笛與凌月兒恨其為人陰險毒辣,決意將之除去,為武林去一禍患,出手之時愈加迅疾。

    眼看他便有喪命之厄,這時從山下衝上一批人來,加入混戰之中。一人氣喘吁吁地罵道:“他媽的,狗孃養的飛鳥幫,害得俺跑得都要吐血了。”方笛和凌月兒會心一笑,知道叫罵之人必是伍大智無疑。燕難敵藉機揮劍逼開兩人,退後而立,仔細辨認來者何人。

    且説丁酉等一干人守候在山下,只待將飛龍幫的餘孽一網打盡。想不到米雲亭忽然帶數百手下從四面包抄過來,他們也不與羣雄近身肉搏,只是在十丈開外發射暗器,飛虻箭、鐵蓮子、火龍鏢、甩手箭、飛蝗石、匕首等數十種暗器朝丁酉等眾人鋪天蓋地而來。眾人毫無防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少頃便有半數的人死於非命。

    丁酉、清華道人當機立斷,急命大家向山上撤退。眾人知道夜幕中決計無法抵擋飛龍幫繁密如雨般的暗器,聞聽此言,趨之若,向山上急奔。米雲亭並不令人追趕。見他們確是逃上了山,便命手下停止發射暗器。數百人分散開來,將山腳下四面圍住,以防有人逃脱。

    真性等人藉着火光一看,見果然是丁酉、喬萬通等眾人,不禁大喜。凌有義叫道:“今日便將飛龍幫的狗賊殺個乾淨。”雙槍使得越發急了。

    丁酉回應道:“山下盡是飛龍幫的人,咱們已被包圍。須得速戰速決,免得腹背受敵。”言下甚是急切,顯然情形於己方十分不利。

    祝夫人朗聲道:“先抓住姓燕的,逼他們就範。”方笛、凌月兒聞言,正欲上前動手。燕難敵卻冷笑道:“且慢。諸位太看得起在下了,實在愧不敢當。不過我家幫主就在總壇裏面,你們有膽便去送死。想拿燕某來做要挾卻是休想。”喬萬通叫道:“擒賊先擒王。大家隨喬某衝進去,必能捉到飛龍幫的幫主。”言罷,飛身躍起,向裏衝去。

    丁酉等人尚自猶豫,深恐中計。燕難敵又叫道:“忘了告訴你們,裏面還有兩個人與幫主他老人家在一起,好像叫甚麼凌峯,卓燕飛的。爾等若是去得晚了,只怕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哈哈!”眾人大驚失色,哪還顧得上許多?許多人不約而同地要向裏面闖去。凌有義、蘇硯夫婦三人被敵人纏着,心裏焦急不已,卻無法脱身。僅丁酉、方笛、凌月兒、何曉芸、花枝影五人隨喬萬通其後闖了進去。餘人盡被擋在其外,無法進入。斜睨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燕難敵陰鷙的臉上露出一絲奸笑。

    喬慕龍眼見如此,縱身亦欲向裏衝,但身形未起,便被迎面撲將過來的敵人攔住,擺脱不得。惟有全力施展武功,儘快將阻礙剷除,方得入內相助。

    既已上得山來,清華道人、賈正陽夫婦、熊平、沈元君、葉楓等人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隨即加入戰團,與飛龍幫的人殺起來。燕難敵少了方笛、凌月兒這一對勁敵,再無忌憚,長劍一揮,衝將過去。他深知對方高手眾多,實力較之己方尤強。因而大肆殺戮各門派弟子,希望能借此削弱眾人的實力,使己方在人數上先佔到優勢,然後再專心對付蘇硯等武功精深之人,那時以眾凌寡,勝算自會大許多。他的劍法高深莫測,眾弟子哪裏招架得住?只見劍光掃過之處,慘叫連天。半盞茶的光景不到,各派剩餘的近百弟子傷亡過半,少有能倖免於難者。不過飛龍幫的手下在羣雄的急攻之下,亦已死傷大半。

    真性、恆空、恒生三人皆為出家人,心軟念慈,不忍殺生,所遇的敵人盡將之封了穴道,未傷其性命。饒是如此,眼見面前這屍橫遍野的慘狀,兀自心下惴惴。若不是被眾多的敵人糾纏,三人早已飛身上前阻止燕難敵,現下卻只是空自着急,無能為力。

    吳俊傑、侯瑞、趙坎離三人的武功遠遜於真性、清華道人等人,看燕難敵兇猛無儔,殺人如麻,悚意驟生,急忙遠而避之,只專揀那些武功不濟的敵人交手。他們的同門儕輩當然也緊隨其後,以避險厄。祝仲英的功夫亦不甚高明,只是仗著有叔嬸二人嚴密地守護在一旁,才暫時無甚危險。他看着凌月兒遠去的身影,心裏空虛煩亂,竭力籌思偷溜進去的方法。

    呂翠英聞聽慘遭殺戮之聲,目光尋音一掃,見正是燕難敵肆無忌憚地殺人,不由得勃然大怒,蓄足氣力,一掌將身前數人逼開,身形一,欺到其身後,呵斥道:“好狗賊,殺夠了麼?”施展獨創的“神花破”,一招“花團錦簇”直取中宮。燕難敵聽到叫聲,早已感到背上掌風習習,知道來者不善,急縱身向前躍起。呂翠英正待追擊,他的身形卻在空中一擰,竟爾凌空轉過身來,疾逾閃電般地反刺出一劍。她料不到燕難敵變招如此之快,微微一驚,使出“神龍九現”的功夫,人影一晃,向旁邊平移數尺,隨即兀是那招“花團錦簇”從側攻來,力道和時機拿捏得絲毫不錯,正是他初落地時一頓的瞬間,防備不及。

    燕難敵見這陣勢,豈能不知她的心意?急忙一路舞作劍花,將周身護得密不透風,落地之時亦無停滯。殊不知“神花破”不僅是集無極門的武功大成,精妙之處更在於能俟機而動,尋隙攻破對方嚴密無比地防守。呂翠英一冷笑,招數凝而不發,心道:“看你能舞到甚麼時候?”以逸待勞,看似行若無事,實則暗中防備極嚴,恐其突然出招,無暇招架。

    燕難敵看她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大為惱火。劍光舞處,餘暈未盡,長劍?忽一搠,銀光靈動,夾着破空之聲刺向呂翠英,自忖一劍必得。哪知她早有準備,一掌迎上,發力一撩,憑着強勁的掌風竟然使利劍偏開數寸。另一掌更不稍待,疾擊向他胸下露出的破綻處。燕難敵大駭失色,自知不敵,困獸猶鬥,長劍變直刺為橫削,銀光順勢劃個圓弧,身隨劍走,飛轉一圈,逼得她即將得手之際惟有猱身避退,但其凌厲迅疾的掌風猶若鋼刀利劍,雖未直接打中他,餘勢卻也掃得他胸口生疼。惶懼之下,駭意更增,暗自怯道:“\-絕峯二仙\-果然非同小可,端的厲害!今日若能逃過此劫,實乃萬中之幸。”不敢再貿然出招,蓄勢以待,意欲拼個魚死網破。

    蘇硯以一敵二,有條不紊,隱然略佔上風。百招過後,章川雖一直無暇看清與自己聯手的人是誰,但觀其武功路數,早知是左護法石臘,大為疑惑不解:“石護法失蹤已久,怎會忽然在此出現?幫主一直命人暗中查訪,無有個結果,大家都只道他已不在人世,想不到竟然健在,真是飛龍幫之福!”正欲出言喚之,轉念想道:“他既裝扮作尋常手下,必然另有內情,我決不可聲張。”想到此,兀作懵然不知。既旁有強援,他有恃無恐,出劍自然毫無顧忌,全力上攻。

    石臘一向自負,自出道以來只遇上方笛一個勁敵,平素可説是所向披靡,未逢對手。如今以二對一,久攻不下,心下開始着急。又過了數十招,終於使出“九焰玄冰掌”。陰陽二氣貫穿雙臂,掌勢一變,叱而至。見其來勢洶洶,蘇硯傲氣頓生,暗罵道:“欺負我人老氣衰了麼?以硬碰硬,倒要看看誰不濟?”掌風呼呼,身形疾絕,施展“奇門九掌”以應之,招招有的放矢,欲與石臘對掌,速決高下。石臘當然知道他的功力遠較自己為深,若非迫不得已,怎會輕易和他硬拼?頓時處處掣肘,左躲右閃,心裏叫苦不迭,大有反主為客之勢。

    章川雖有長劍在手,武功卻遠不及石臘。蘇硯一試之下便已知曉,故而僅以三分力對付他,餘下的七分全用來攻襲石臘。即令如此,章川亦甚感吃力,勉力苦苦支撐。

    蘇硯逐漸覺察到石臘的掌力古怪,一邊至寒徹骨,一邊炙熱如火,突然想起方笛訴説的經歷,喝罵道:“原來你便是那個甚麼石臘。他奶奶的,你這狗賊雖歪打正着地救過我們一回,但屢次欺負我的徒兒,又害得他險些功力盡失,今番再也饒你不過。納命來罷!”心頭震怒,只見他鬚髮戟張,衣衫猛然鼓起,自是急催內力之故,出手更不容情。經過一場鏖戰,他掌中的力道不僅毫無衰弱之相,而且比適才猶強幾分。石臘與章川心下一悚,怯意更甚,施展的武功不免大打折扣,漸顯凌亂。

    燕難敵全力與呂翠英周旋。酣戰之際,乍聞蘇硯的叫聲,心內懍懍,忖道:“果然是石臘那。我須多加小心,別容他趁亂施暗算。”劍走龍蛇,以攻代守,身形順着劍勢慢慢向外移去,離石臘愈來愈遠,以策萬全。呂翠英既與之打鬥,自也得隨着他的劍勢挪動,心下好不耐煩,叱道:“要打便打,亂動甚麼?”屢次即將得手之際讓其僥倖逃脱,本已頗為氣惱,又鑑於此,怒火更增,即使出“神花破”中的絕招“連環破”,着實威力不凡。只見她猝然間出手快逾數倍,力道暴長,怪招層出不窮,內中竟包含了掌法、指法、腿法,以及點穴、擒拿、輕功等諸多武功,施展出來確是神妙無偶,叫人眼花繚亂。

    燕難敵直覺得她一招快似一招,疾如勁風,且招與招之間銜接緊密無比,一氣呵成,恍若這一招無窮無盡,變化萬千,暗自驚詫不已,實不相信世上竟還有這等神奇的武功。他心知若不是仗着身手矯捷,反應迅疾,和氣勢恢弘的“披雲斬日劍”,早已一命嗚呼。現下內力略感不濟,暗忖決計招架不住她的這路“連環破”,不由得暗生逃遁之念。

    正是“怯敵必敗”。且先不論武功的高低,僅在氣勢上,呂翠英此時便已徹底壓倒了對手。她豈會放過如此良機?內力急催,招出連環,步步緊逼,決不令其有喘息之機。

    燕難敵知道再糾纏下去,於己愈發不利,當機立斷,使出一招從未用過的“朝花夕拾”。劍鋒橫掃,勁風如刀,狠辣異常。她赤手空拳,無從阻擋,只得運轉“神龍九現”的步法,向後退避。立足未定,正欲再撲身而上,燕難敵卻已趁她躲閃之際手舞劍花,護住周身,提氣向後發力一縱,凌空倒躍出兩丈有餘,足一着地,絕無停滯,掉頭便跑。此正是這一招的奧妙所在,先以凝聚全力的一劍將對手逼開,藉機施展輕功逃跑,故名“朝花夕拾”,其實是暗喻“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之意。

    呂翠英立時明白其用意,焉能令其逃去?氣息一轉,急施輕功,將之發揮至極,人影陡然一閃,無形無跡,一陣疾風直撲向燕難敵,較之他的身法不知快了多少倍,便是較之強弩飛矢亦遠有勝之,直如人形幻化,千里一瞬。他聞聽身後風聲,暗叫“不妙”,撩劍便欲向後刺,此念甫起,後心已然中掌,登時鮮血狂噴,加之衝跑之力未消,一跤撲跌在五丈開外,心肺如裂,痛欲昏厥。

    呂翠英上前冷笑道:“看你這狗賊能跑到哪兒去?”轉頭見蘇硯兀自與兩個人纏鬥不休,雖然頗佔上風,她卻也忍不住炫耀道:“老東西加把勁!我可已經料理了一個,別輸給我呀?”蘇硯聞聽此言,心下發急,決意儘快解決二人。隨即大展“奇門九掌”的威力,再配以“神龍九現”的絕頂輕功,當真時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時如靈猿過樹,快絕無儔。掌法更是精妙無邊,揮灑有度,但見輕靈處宛若清風微拂,無跡可尋;凝重處猶似五嶽巋然,巍峙不動;凌厲處儼然狂雷怒電,迅猛絕倫。諸多妙處,令人歎為觀止,歆羨不已。

    在其勇鷙無雙的攻勢下,石臘、章川施展的武功已自雜亂不堪,險象環生,轉眼即有喪命之虞。這時石臘忽的回過味來,暗自道:“那老婆子説已經料理了一個,難道是指燕難敵?他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安能讓其死在他人的手上?”心念及此,不由自主地向呂翠英那邊望去。

    他這一分神,破綻立現。蘇硯內力貫穿雙掌,看準時機,猛地向他襲去。章川大急,驚叫道:“小心!”長劍從旁破空搠來,意欲以“圍魏救趙”之計逼其撤掌自救,解去石臘之厄。但他的武功終究與蘇硯相去太遠,又是後發而至,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石臘未及防範,胸口和小腹各中一掌,霎時像斷了線的紙鳶一般倒飛出去,“砰”的一聲,正巧落在燕難敵的身邊,亦自噴血不止。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蘇硯打中胸腹,此二處皆是藴藏和凝結真氣的重要所在,蘇硯的功力又是何等精深?一擊之下,將他體內正在飛快運轉的陰陽真氣迅速逼回,直衝丹田,使得至陰至陽的兩種真氣即刻混在一起,此正是“九焰玄冰掌”的大忌。如此一來,身體內水火不相容,二者更無其他去路,齊反噬自身,苦不堪言,較之方笛被“九焰玄冰掌”打中後所受的痛苦更甚於十倍。

    蘇硯破敵成功,欣喜之下,也不大意,側身避過章川的一劍。罵道:“作死!”放步搶上,掌風劈面呼嘯而來。章川少了石臘這樣一大強援,勢單力孤,情知絕非其敵,無心戀戰,撤劍便欲向總壇內逃去。蘇硯料敵機先,急施“困龍擒拿手”,進身一探,雙掌化爪,不知怎的一繞,竟爾避開劍鋒,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內力陡發。章川覺得手臂劇震,痠麻不堪,長劍脱手落地。眼看敗局已定,他心猶不死,未等失劍落到地上,一腳疾出,正中劍身,長劍自然順勢變直落為橫飛,飛刺向蘇硯的小腿。二人相距不過二三尺遠,哪有躲閃的餘地?幸而他慌亂中力道和準頭拿捏不穩,劍刃僅擦蘇硯的腿而過,將褲角劃了一道寸長的口子,並未傷及皮肉。

    蘇硯自出道以來何曾吃過這樣的虧?怒不可遏,吼道:“找死!”一手扣住其脈門不放,另一手出指疾點,一眨眼的工夫便封住了他四肢和胸口處的十二個要穴。四下略一環顧,忽地提起章川的脖領,發力一扔,他便向暗器一樣飛了出去,直朝趙九手撞來。

    趙九手在凌有義強猛穩健的攻勢下早已不支,劍法的破綻愈來愈多,身上也數處掛彩,所幸均非致命之傷,勉力還可堅持片刻。不過與凌有義的鐵槍交戰良久,自身的劍鋒處已是瘡痍遍佈,缺口無數,心知長劍須臾即會斷折,那時赤手空拳,更無生機,因而急思破敵之道。不料這時陡聞背後風聲呼呼,似有一龐然大物飛來,暗自一驚,急忙舞動長劍,守嚴門户,趁凌有義伺機之時,倏地回身一劍,正中來物。一聲慘叫,他定睛看去,見撞到自己劍上的竟是章川,不禁惶遽慌亂,顫聲對他道:“怎……怎麼是你?”章川殷紅如血的雙目中充滿了怨懟,狠狠地瞪着他,拼盡全力道:“你……你……”言未及出口,已自斃命,但雙目圓睜,死不瞑目,大概是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死在自己人的手裏,以致含恨九泉。

    趙九手乍逢如此變故,怔立不動,一時茫然無所適從。凌有義自恃身份,決不屑乘機偷襲,佔這種便宜,於是持槍靜觀其變。

    趙九手略一定神,目光一掃,方看清周遭形勢。數百飛龍幫下屬在清華道人、祝廣運等人的盡力拼殺下,幾乎傷亡殆盡,即有幸存者,也是命在須臾,片刻間亦不免踏上黃泉路。突然他的目光定在石臘和燕難敵的身上,臉上驚駭失色,萬萬想不到素來所向無敵的左右護法竟已重傷落敗,頓時心下一寒,知道今日凶多吉少。此時哪還顧得上章川的屍首?“噌”的一下,從他的身體裏抽出長劍,快步趕到石臘身邊,將其扶起,問道:“護法感覺如何?”石臘面容慘然,沒有回答他的話,仰天一笑,自言自語道:“我石臘自……追隨幫主以來,忠心耿耿,原該誓死……助他老人家完成一統武林的心願,”指着燕難敵恨道:“可惜有你這種嫉賢妒能之輩盤踞幫中,使我險些喪命,我……我真是恨不得飲爾之血,食汝皮肉,方可消我心頭之恨!試問……倘若你我齊心合力扶持幫主,豈會令這些人有機可乘?哈哈!偌大的飛龍幫竟毀在你這小人之手!”惱怒已極,拼命忍受住體內水火煎熬的痛楚,顫微微地抓過趙九手手中的劍,舉步維艱地走過來。燕難敵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片言不發。

    石臘移到近前,道:“姓燕的,幫主苦心經營的飛龍幫被你害得危在旦夕,你也該瞑目了。”話音未落,凝聚全身僅餘的殘力,一劍刺向他的心口。

    “啊”的一聲,他的劍落在地上,而燕難敵的劍卻插在他的心口。他的臉抽搐一下,虎目圓睜,帶着無限的遺憾和怨恨,倒地殞命。原來燕難敵知道他勢必會向自己下手,適才故意不言不語,暗中摸到身後的長劍,待其臨近,一劍溘出,結果了他的性命。

    看着已然斃命的石臘,燕難敵忍不住放聲大笑,甚是愜意。但旁人聽來,其笑聲淒厲詭異,令人不寒而慄。一陣笑過,他輕蔑地對石臘的屍身道:“左護法又怎樣?今日你終於還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想報仇就下輩子罷?”趙九手見四面皆是敵人,己方只剩下自身一人,自知決計無法逃脱一死,心下一橫,上前對燕難敵道:“那可未必?”未等其反應過來,手裏的劍已經刺入其胸口,透背而出。燕難敵張大了嘴,目瞪口呆,疑惑不解地倒在地上,臨死也不明白他為甚麼會向自己下毒手。

    面對這倉促間的連連變故,蘇硯一干人也是茫然不解,驚詫至極。不由得人羣中一片譁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趙九手渾然不覺,抽回長劍,怒視着燕難敵的屍體,喃喃道:“當日你肆意侮辱我與章堂主,卻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死在我的手上罷?這便是報應!”然後抬起頭,目光在眾人的臉上冷冷地掃視一圈,緩緩道:“趙某寧作遊魂野鬼,也決不當階下囚。請了。”一橫劍,頸往前送,自刎而亡。眾人見他如此剛烈,心生惻然。恆空和恒生原是菩薩心腸,當下雙掌合十,低聲誦唸經文,為這裏的眾多冤魂超度。

    凌有義心裏掛念着兒女,深恐他們出甚不測,朗聲道:“飛龍幫的勞什子幫主定在總壇之內,大家一齊衝進去,活捉罪魁禍首。”眾人首戰告捷,士氣高漲,信心大增,聞聽此言,盡皆興奮不已,齊聲稱是。

    清華道人指着山腳下道:“諸位快來看,山下的情形不對。”眾人一驚,急上前俯首觀看。果見山腳下火光晃動,雜亂無章,確有異常。

    正遲疑間,葉楓望着不遠處叫道:“你們看,好像有人跑上來了。”大夥兒依言看去,只見三條人影飛馳而上,顯然武功造詣極深。此刻已近黎明,暮色正重,看不清來者何人,眾人都暗中戒備。

    三人臨近,恆空、恒生、真性、凌有義等人大喜過望,急迎了上去。旁人縱與之並不相識,見此情形,亦知他們是友非敵,也隨之前迎。

    這三人原來是少林寺恆雲方丈和恆見大師,以及武當派的真法道長。大家久別重逢,雖尚身處險地,卻也免不了略作寒暄。

    問及他們何以至此,恆雲道:“老衲等身在少林,不知諸位英雄原來有大事所圖,多虧有高人深夜造訪,言明此事,命貧僧邀請武當派一起率眾前來,相助一臂之力。幸好來得及時,沒有誤了大事,也不枉一路上日夜奔波。”言下甚感欣慰。

    真性奇道:“方丈大師説的高人是何許人也,竟會知道我們密謀之事?”恆雲抬頭看了看邊上若無其事的蘇硯夫婦,微笑道:“道長莫怪,委實是那位前輩高人不許貧僧泄露他老人家的身份。”大家聽他既如此説,自不再相詢,但見恆雲的言語中對其極之尊敬,料想來頭斷然非比尋常,否則怎能憑着一面之詞便令少林、武當兩大派調集人手前來相助。念及此,好奇之心愈發的重了,冥思苦想,暗自猜測當今武林中誰會有這樣的本事。

    祝廣運疑惑道:“山下有飛龍幫的人把守,大師和道長如何能夠上得來?”真法道:“那些人皆已被制服,唯有他們的首領,好像叫米……甚麼亭的,負隅頑抗,事出無奈,只得將其斃於劍下。此人也真是了得,臨死前竟突然從嘴裏疾飛出三枚鋼針,若不是貧道閃避得快,只怕已着了他的道兒。幸甚!”眾人聽説有人能在口中藏針,實在匪夷所思。不過既得知圍困之厄已解,盡皆大喜,鳧趨雀躍。

    凌有義道:“少林與武當傾力相助,寺觀中實力大減,但願千萬別重蹈覆轍,使奸人有機可乘。”恆空、恒生、真性三人聞言,憂慮遂生。恆雲卻笑道:“阿彌陀佛。多謝凌施主關心。貧僧此次帶來的是寺中尋常武僧,內中亦不乏好手,十八羅漢則奉法旨鎮守本寺。武當派也有真玉道長看護,料來無礙。”幾人方才放心。

    蘇硯按捺不住,在旁道:“笛兒他們現在生死不知,偏生你們説個沒完沒了。若是沒膽子進去,我們\-絕峯二仙\-可不等各位了。”言罷便欲闖將進去。

    祝夫人突然失聲叫道:“糟了!廣運,仲英哪兒去了?”祝廣運亦是大急。賈正陽的夫人道:“你們別急,適才我見一個人影向裏面去了,不知是不是令侄?”祝廣運夫婦情急之下自不敢耽擱,道了聲“多謝”,朝總壇的方向飛奔而去。凌有義等人又何嘗不焦急?急忙施展輕功,爭相疾去。

    再説方笛、凌月兒、何曉芸、丁酉、花枝影五人一路疾衝猛闖,穿過四堂所在,進了飛龍總壇。見四下燈火通明,寂靜悄然,空無一人,幾人心內惶惶,不知此處到底有何玄機。

    一路小心翼翼,嚴加戒備,緩步慢行。何曉芸不禁問道:“凌大哥和卓女俠真會被他們抓到這裏來麼?”丁酉道:“不會有錯。他二人出去查詢凌姑娘的下落,此事只有咱們大家知道,飛龍幫若不是抓住了他們,怎會旁人不提,單單説他們兩人?”聽他説得在理,幾人點頭稱是。

    凌月兒奇道:“喬前輩比咱們不過早進來一步,為何走了這麼久也沒有看見他的蹤跡?難道……”方笛蹙眉道:“不會已着了飛龍幫的道兒了罷?”花枝影安慰道:“不會的。喬先生為人機警,武功不凡,現在多半在前面等着咱們呢?還是快些走罷?”話雖如此,心中殊無把握。

    他們加快步伐,暗中絲毫不敢大意。方笛與何曉芸不用兵刃,掌中暗蓄內力;丁酉緊握“麒麟扇”;花枝影斜抱琵琶;凌月兒倒持劍柄,劍鋒隱於肘後。幾人左右窺顧,皆是嚴陣以待。

    不知不覺走到一大殿前,隱約可看到內中有一人正襟危坐。幾人略一踟躕,裏面那人卻縱聲一笑,道:“幾位既然有膽子闖到這裏,難道便沒有膽子進來麼?”聲音極為沙啞。

    幾人一怔。花枝影問丁酉道:“怎生是好?”他沉吟一下,道:“既來之,則安之。不過進去之後大家要處處小心,假使內中有甚機關暗算,切不可感情用事,一定要拼命向外衝,也好將這裏的情形告知外邊的人。”四人相互一望,點頭答應。

    想着即將見到武林中無人知其底細的飛龍幫幫主,心裏又是惶遽,又是好奇。幾人深吸了一口,舉步向前,推門而入。

    偌大的殿堂裏四壁徒然,空無一物,唯有一張寬大的虎皮坐椅安置在對面北牆的靠牆處,其上端坐着一人,光頭無須,約莫花甲之年,一身黑色勁裝打扮,頗顯詭秘。

    互相凝視沉默,僵持片刻。那人終於開口,道:“算我沒有看錯人,爾等果然有些膽量。嗯,好!好得很!”丁酉一笑道:“承蒙誇獎,吾輩實在受之有愧。不過依在下所見,閣下的膽量似乎小得很。”他奇道:“願聞其詳。”丁酉道:“我等雖然膽量有限,卻敢以真面目示人。而閣下卻將身份隱匿多年,不敢讓他人知曉,這樣難道算得上有膽量麼?”稍頓繼續道:“今日也算我等有幸,能得見飛龍幫幫主的廬山真面目,真是走運得緊!只是請恕在下孤陋寡聞,倒要請教高姓大名?”那人明白他想以言相激,誘自己亮出真正的身份,當下故作懵然,淡淡道:“賤名不足一提。不過你們的膽量如何,待會兒一試便知分曉。”方笛道:“怎樣試?”那人一笑,道:“鬼門關早已為爾等打開,何必急於一時?”竟全不將幾人放在眼中。

    幾人見他恁的輕視自己,不由得大怒,只是鑑於事態嚴峻,又不清楚其底細,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深怕魯莽行事會連累大家,於是強行忍耐住。

    凌月兒疑問道:“你當真是飛龍幫的幫主?”那人“哼”了一聲,道:“若不是幫主,普天之下誰敢坐在這裏?”言語中霸氣十足。她追問道:“這麼説你一定複姓司馬了?”他微微一怔,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凌月兒心思一轉,又道:“那麼派人追殺康子善;命司馬萬霆陷害我們,並叫人一路追殺;又設計誣衊少林,引得眾多江湖中人討伐少林;其後上黃山絕頂施毒抓人;以至後來利用我二人巧使\-聲東擊西\-之計,明襲武當,暗攻少林;再以少林秘籍作誘餌,引武林中人自相殘殺等諸多陰謀詭計都是你一人策劃的?”那幫主聽她一一陳列過自己的行為,笑得甚是得意,道:“果然聰明,言無不中。不過有兩件事委實出乎我意料之外。一是攻伐少林之事讓你們兩個小鬼從中破壞,功虧一簣;二是你們身中\-舒骨飄香\-之毒,竟還能逃出飛龍鐵獄。”一頓又道:“現在看來,確是遺患無窮。只怪我一時心慈手軟,當日沒有斬草除根。”言下大有憾意。

    方笛怒道:“原來近日遭遇的一切都是你暗中策劃,我二人也一直在你的控制之下?”那幫主倨傲道:“那是自然。你們不過是任我擺佈的兩顆棋子罷了。”方笛氣極反笑,連聲道:“好,好,好。”雙目如電,一道兇光狠狠地盯着那幫主,暗中極力壓制怒火,唯恐一時衝動會壞了大事。

    何曉芸已環顧四周良久,未見凌峯二人的蹤影,按耐不住焦急,問道:“燕難敵説凌大哥和卓女俠被你們抓到這裏來了,是不是真的?他們人在哪裏?”飛龍幫主道:“燕護法説得不錯,那兩人現下確在此間。你們若有本事,大可將他們救走。若是自知武功不濟,趁早速速離去,省得救人不成反而送了自家性命,那便得不償失了。”輕輕一拗椅子的右邊扶手,在他右邊三丈開外的牆壁上竟然應聲掀開一道石門,雷百鳴推搡着被捆綁着的凌峯和卓燕飛走出來。看二人的樣子,似是還被封了穴道,因而無力反抗。

    一看到方笛等人,凌峯大喜,急出聲呼喚。卓燕飛則僅斜睨了丁酉一眼,輕咬櫻唇,神情鬱郁,全無悦色,似是根本不在乎為人所制。丁酉和花枝影心裏均是一酸,其中卻是各有因由,所痛者不同。

    見他們安然無恙,凌月兒幾人心懷大寬,頓覺坦然,挺身便欲相救。雷百鳴以掌抵住二人後心,喝止道:“你們若敢上前半步,就為他們收屍罷?”幾人知道生死攸關,忙住足止步,狠狠地瞪着他。

    方笛厲聲道:“姓雷的,你與我有殺母大仇,今日必取爾狗命!你將他們放了,或許會留你個全屍。”他哈哈大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眼下你們只有死路一條,卻猶自不知,還來説這等大話,真是可笑之至?”方笛指着那幫主叱罵道:“當年司馬歧若不是作孽太深,決不會盛年早亡。你們做後輩的不但引以為鑑,反而處心積慮的要顛覆少林、武當兩派,一統武林。為此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們作的孽尤勝乃父。司馬萬霆的下場便是你今日的報應。”幫主不動聲色,冷笑道:“廢話少説。想取我的性命,那就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花枝影喝道:“我等便不自量力,領教一下閣下的高招。”那幫主道:“要殺你們幾人,豈勞本座親自動手?”雷百鳴道:“屬下願意代勞。”幫主不置可否,只道:“先把那二人關押起來。”雷百鳴轉過身來,推着凌峯、卓燕飛便欲將其送回石門之內。丁酉知道若容他如此,要救二人便更為不易,當時不容多想,身形疾飛,挺扇直刺向雷百鳴的後背。那幫主急叫道:“雷堂主小心!”聞聽身後的風聲和幫主的叫聲,他知道有人偷襲,掌力一送,一陣柔和卻又無法抗拒的力道將凌峯和卓燕飛推向石門內。然後他猛一轉身,出手迎敵。

    丁酉見機極快,未等其轉過身來,縱身一翻,凌空躍過他頭頂,剛好擋在凌、卓二人的面前,橫臂一攔,只覺一股力道湧到,忙運氣抵禦。他知道若是發力過猛,二人被前後的掌力一迫,勢必身受內傷,故順其前衝之勢後退,掌上的力道逐漸增強,直退出丈餘方才站定。

    凌月兒初時一見丁酉屈膝縱身,立明其意,同時對方笛道:“快上,別讓姓雷的傷到他們。”話音未落,揮劍與方笛並肩而上,齊攻雷百鳴。

    再説雷百鳴一見丁酉躍起,亦明其意。身形一轉,趨步跟上,一掌擊向卓燕飛的後心。丁酉只顧着攔阻二人,目光被他們的身體擋住,看不到雷百鳴已然逼近,不知險厄在即。正這時,凌月兒和方笛亦已欺至雷百鳴的身後,劍掌齊出,直奔要害,毫不留情,竟擬一招斃其性命,為鳳蓮報仇。

    雷百鳴迫於情勢,不得不回身招接。倉促間未及看清來人是誰,雙掌一翻,連環推出,掌風強勁。凌月兒揮劍守住門户,身形一頓。方笛側身避開其勁風,劈掌搶上前去,與之纏鬥起來。

    那幫主站起身來,右手向身後一摸。花枝影與何曉芸以為他即要出手,四目一對,心領神會,提氣疾起,一個起落衝到他的面前,更不多言,出手攻襲。

    他罵了一聲:“不知死活!”倏的一掌迎上,力道極猛。何曉芸二人知其絕非等閒之輩,功力必然深厚無比,早有防備,並不與之硬打硬拼,只求將他纏住,心知待方笛等人料理了雷百鳴,眾人聯手,到時任他有通天的本領也勢必一敗塗地。遂避其鋒芒,何曉芸施展“神花破”,尋隙而擊;花枝影忌憚對手武功深不可測,不敢邊彈奏邊出手,儘量將自創的琵琶武功中的精妙招數發揮得淋漓盡致。那幫主亦不敢怠慢,盡力與她們周旋。

    凌月兒鑑於適才合力大戰燕難敵時的情形,已隱然猜到是“靈犀通心術”之功。此刻更不甘落後,一招“蜻蜓點水”飛身衝上,叫道:“笛哥,我來幫你。”方笛答道:“好!殺了他為我娘報仇。”她一點頭,與其比肩齊進。如此一來,自然激發“靈犀通心術”,倏時二人全不相同的武功融合一體,掌與劍配合得天衣無縫,同進共退,珠聯璧合。

    雷百鳴若僅以輕功而論,實不及米雲亭;劍法遠遜於趙九手、章川;拳掌之功亦不如鄧子亮。唯內功修為在他們之上。不過若是和方笛的“無極神功”比起來,亦要稍遜半籌。他應付方笛一人已頗感吃力,驀地又多了個凌月兒,心裏一慌,自忖安慰道:“這少女温文爾雅,清秀絕麗,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最多會些花拳繡腿,武功應該平常得緊。多她一個卻也無傷大雅。”暗自慰然。

    哪知一交手,形勢與其預料的大相徑庭。凌月兒一加入戰團,不知是何原因,二人的武功瞬間大長,何止數倍?在他們迅猛無倫的強攻下,雷百鳴應接已自不暇,根本連後悔莫及的工夫都沒有,心裏叫苦連天,急盼幫主能出手相救,卻不知他亦被人圍困,無暇抽身。

    寥寥數招,雷百鳴只覺眼前盡是晃閃飛舞的劍光掌影,除了躲閃,竟然來不及招架。眼見情勢萬分危急,只要一個措手不及,立時會丟了性命。面臨生死關頭,他想用護身絕招救命,無奈稍一疏忽便會將性命交給對手,豈敢大意?所以暫時無法擺脱二人。他到底行走江湖數十年,經驗豐富,心中一轉,已有計議,忽然大喝一聲:“看我絕招。”方笛和凌月兒不知他要使甚麼手段,不敢過份進逼,攻勢自然隨之一滯。

    趁二人一遲疑間,他身體一沉,迅速的連退四步,步步鏗鏘有力,有如重錘夯地,直震得大殿的門窗瑟瑟作響,聲勢不凡。其後猛吸一口氣,直注丹田,剎那間狂催內力,一股強勁無比的氣流徑湧到喉嚨,蓄勢待發。

    丁酉此時已將凌峯和花枝影身上的繩子鬆開,並解了他們被封的穴道。乍聞雷百鳴沉重的步伐聲,心頭一震,情不自禁的與卓燕飛目光一對,同時想起一事,不約而同的急叫道:“快掩住耳朵。”他們話音未落,方笛二人還沒有來得及掩耳,只見雷百鳴突然一張嘴,聲若巨雷,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朝他們撲將過來。兩人與其不過數步之遠,欲避不及,心下大驚。其實聲浪四散,若非捂住耳朵或即時移挪到十數丈開外,又焉有辦法躲閃?他們直被震得心跳欲出,眼前混沌一片,心中空白似洗,竟欲昏倒。不知怎的,二人的手於懵然不醒間莫名其妙地握在了一起,立覺靈台一陣清明,心跳趨緩,尤勝狂雷的巨聲聽在耳中,也温和了不少,不禁相視一笑,深知又是“靈犀通心術”之功。

    實情確是如此。雷百鳴這一怪招名喚“雷震鬼神泣”,意為一震之下,鬼神俱都難以承受,何況人乎?他所以得名“撼天雷”,皆因於此。這一招雖有幾分像少林的“金剛佛號”,但勁道和霸氣都遠為過之。只是此招極耗功力,決不輕用,倘若迫不得已施展出來,縱是較其功力稍強的人亦無法倖免,非死既為痴呆,甚是殘忍狠毒。本來以方、凌二人的修為,即便能勉力抵擋住,卻也不免深受內傷,耳力大損,但二人偏生練成了“靈犀通心術”這一門曠古絕倫的神奇武功,情急之時,為心內真情所使,身不由己地把手握在一起,二人的內力當即貫通一體,等於一人之身兼有兩人的內功修為,合力抗拒“雷震鬼神泣”的霹靂之聲,自然毫髮無損。丁酉、花枝影、凌峯三人在雷百鳴的身後,聲浪向前而發,他們所受者甚少,儘管如此,三人仍是一陣眩暈,忙靜斂心神,才未受其害。

    雷百鳴哪知箇中的緣由?連催三次力道,見他們兀自面無懼色,傲然而立,心下大駭,暗自琢磨:“他二人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我的\-雷震鬼神泣\-竟然毫不奏效?難道真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已變作井底之蛙?既然不畏這一招,我也不必再費力了,任其宰割便是了。”想到自己賴以成名立萬的絕技在兩個十幾歲的孩子面前直如同兒戲,霎時萬念俱灰,“雷震鬼神泣”之聲戛然而止,他木然而立。須知雷百鳴旁的武功都極是平常,單隻內功深厚,而“雷震鬼神泣”更是其凝聚全身功力而施的一招絕學,能當上飛龍幫青龍堂堂主,位列四堂之首,亦全仗於此。如今這一招全然失利,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使他一下子從高峯跌進了深谷,一時難以相信這樣的現實。

    假若方笛此時出手,必可一擊得手,取其性命,但他既要光明正大的為母親報仇,自不屑佔這樣的便宜,見況喝道:“姓雷的,再來與我大戰一百回合,定取汝狗命。”雷百鳴沮喪已極,目光呆滯地出神,心裏只是不住問自己:“我老了麼?已經沒用了麼?連兩個孩子都對付不了,活着還有甚麼意思?\-雷震鬼神泣\-也沒用了,……”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方笛怎知他的心思?見他對自己的話不理不睬,新怨舊仇交織一起,赫然震怒,猱身一掌劈過去,欲迫其還手。不料他絕望之餘,已萌死念,竟不招架。

    眼看掌風劈到胸前,他依然無動於衷。方笛一驚,欲待收勢已自不及,心下一橫,暗道:“是你不還手,須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去勢不減,“砰”的一聲悶響,雷百鳴應聲倒地,被這一掌震得五臟俱碎,即刻斃命。凌月兒、方笛、丁酉、花枝影、凌峯都是大吃一驚,實不相信堂堂飛龍幫堂主竟如此不堪一擊,卻不知他適才拼力使用“雷震鬼神泣”,頃刻間便耗去了十之六七的內力,又加上絕望沮喪,無心抵擋,當然勢弱之極;而方笛欲為母報仇,出手自不留情,全力而發。以此盈襲彼竭,自是勢如破竹,一擊而中。

    那幫主初時聽到雷百鳴的吼聲,心內喜道:“百鳴這一招獨步武林,向無失手,看你們還不死?”等巨聲過後,他於激鬥中再次抽空望去時,雷百鳴已倒地身亡,不由得詫異不已,委實猜不透方笛他們用甚麼方法破了其“雷震鬼神泣”的獨門絕技,同時也極是懊悔:“若是早下殺手,先將這兩個女的斃了,再與百鳴聯手,加上神龍相助,他們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如今剩我孤身一人,須得速戰速決,莫和她們糾纏。”想到這裏,向後一躍,變掌為指,與二女相隔逾丈,凌空虛點兩指。

    何曉芸與花枝影不明底細,見此情形,啞然失笑,心道:“任你功力通神,難道在丈外還能以指端的勁風傷人?”此念未消,?忽覺得一道冷風破空而至,宛如一柄無形的利劍,當胸刺來。何曉芸仗着“神龍九現”的身法,撤身一退,只道足以避過,豈知這一道指風既猛且悠長,待站定身形,勁風竟然隨後而至,“嗤”的一聲輕響,直刺入右肋肋骨間的縫隙處,劇痛鑽心,忍不住驚叫一聲,蹣跚的連退數步,勉強站穩,面現恐懼之色。若不是她修煉“無極神功”多年,功力精純,又向後疾退,使指勁減弱,這一指已足以重傷致命。

    花枝影的功力與她相差甚遠,未及閃避,幸而懷抱琵琶,凌厲無儔的指風罡氣正中子弦,“錚”的一聲脆響,她身體未被傷及,不過受此勁力一擊,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錯身,雙手被震得甚感疼痛。一撫之下,琴身只餘三絃,子弦竟已斷折。旁人不明所以也還罷了,她卻大驚失色。皆因此琴琴絃非同尋常,張馳之力極強,可作弓弦,且質地極是堅韌,普通刀劍難傷其分毫,但在飛龍幫主的凌空一指之下,竟爾繃折,其威力可想而知,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方笛、丁酉見二女勢危,飛身疾上,叫道:“兀那賊幫主,還不束手就擒?”凌月兒、卓燕飛、凌峯緊隨其後,欲合力將其殲之。

    飛龍幫主自忖斷然抵擋不住眾人的圍攻,雙足一點,一個筋斗向身後的虎皮坐椅翻去。丁酉知道坐椅必有玄機,自己與其相距甚遠,無法出手阻攔,勢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麒麟扇”脱手而出,夾着勁風直奔他飛射過去。

    那幫主在空中聽得風聲,知道來物勁道不弱,急一沉氣,迅速落在地上,扇子擦腰飛過。正當此時,丁酉、方笛、幾人已撲將上來。他沉聲道:“好教爾等知道知道我的手段!”不再向後縱躍,雙手各出食指,兩臂橫伸,齊向中間一劃,“嗤嗤”的指風橫掃周邊三丈之內。

    何曉芸與花枝影適才被一指所傷,站在遠處正自驚駭不已,乍見其又出此招,深恐方笛等人招架不住,急叫道:“快閃開!”幾人去勢甚急,聞聽她們的叫聲,已至那幫主指風所及的範圍,方笛和丁酉一馬當先,不及閃避。方笛霍地一掌推出,渾厚之極,雖未必能傷得到那幫主,卻也猶如一扇屏風,將自己和丁酉遮蔽住,免受一指之害。哪知其指風似鋼針一般,竟刺破二人面前的“無極罡氣”,長驅直入,“刺啦”一聲,將他們胸前衣襟劃破了個數寸長的口子,兩人只覺胸口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身形立止。若不是後面的凌家兄妹和卓燕飛見機得快,幾乎撞到他們。

    方笛極是駭異。丁酉心裏一動,脱口而出道:“\-萬劫指\-!原來\-霹靂掌\-祝懷才等人果然都是你親自下手殺害的。你……你當真是少林中人?”那幫主叱道:“呸!少林寺的禿驢個個都該死,老夫怎會是少林門下?哼,虧你倒認得我這路\-萬劫指\-?那便讓你們嚐嚐它的厲害。”一步跨上,穩如泰山,兩食指蓄勢以待,睨視幾人,甚是輕藐。

    他們既已吃過“萬劫指”的虧,自然小心萬分,不敢有絲毫大意。丁酉道:“大家四散開來,離他遠些。”幾人聞言,急忙向外圍退去。

    飛龍幫主知道他們畏懼自己的“萬劫指”,當下“嘿嘿”一冷笑,不進反退,轉身疾起,縱向虎皮坐椅。凌月兒心知那坐椅必還可牽動甚麼機關,但又忌憚其武功了得,不敢近前,猛然想起方笛曾説過花枝影琴絃射箭的絕技,急道:“花寨主,快射他。”花枝影更不怠慢,取箭搭弦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嗖嗖嗖”三聲,三支短箭同時射出,分別飛向他的頸、背、腰三處要害。那幫主也從趙九手那裏聽説過她有這一神技,早已暗加留心,這時聽得風聲疾勁,倒也不敢小覷了她,辨準方位,急一縮頭,同時回手又是一抄,便讓過射頸的一箭,雙手攥住餘下的兩支箭。他身體尚在半空,笑道:“雕蟲小技,安能傷吾?”順勢將手裏的短箭摔落。哪知這當兒身後又有風聲驟起,與剛才的聲音差相彷彿,似是同一物事,而且飛勢之疾尤有過之。他足將着地,再無暇似那般接過,落地後忙順勢向前一滾,甚是狼狽。“撲哧”一下,一支小短箭正中其左肩,另外兩支則無功飛過。

    原來花枝影見其武功深不可測,指法更是勢不可擋,揣度三箭未必能傷到他,於是第一批的三支箭才一離弦,囊中剩餘的三支箭立即又搭在了弦上,緊隨其後,激射而去。那幫主以為她只有三箭,躲避接過之後,不及防範後來的三支箭,倉促間不免中箭。其實她囊中一向都只有這六支箭,每次對敵之時,因其琵琶有四根弦,故出手即是四箭,餘下的兩支箭乃是以備不時之需的。適才碰巧子弦已斷,只三絃可用,囊中的六支箭正好連發兩次,反倒卓見成效。

    丁酉叫道:“機不可失,大家上。”當先衝過去,餘人也大展輕功,疾步快進。那幫主見事態緊急,不容多想,一把拔出劍頭的短箭,擲向眾人,道:“想要我的命?作夢!”撲到坐椅前,一扳左邊的扶手,只聽“轟隆隆”一陣巨響,他左邊三丈外的牆壁出果然又掀起一道大石門。

    幾人不知內中有甚玄機,急頓足探首窺視,卻僅見裏面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有甚麼東西。正納悶兒間,忽聞一陣“簌簌”擦地之聲,顯然是從石門中傳出來的。幾人面面相覷,不解其意。飛龍幫主的臉上露出一絲陰笑,便趁這當兒連點箭傷周圍的幾處穴道,阻止傷口處的血水外流。

    突然,一道黝黑的長影倏地躥出,停在飛龍幫主身旁一丈處。方笛等七人仔細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駭得毛骨俱悚,驚恐萬狀。何曉芸和凌月兒直嚇得面色煞白,不由自主的連退數步,心裏顫抖不已。即令此中年歲最長,閲歷最豐富的丁酉也極為動容,濃濃的寒意油然而生。

    停在飛龍幫主身旁的竟是一條大蛇。此蛇極是怪異,身長過丈,粗處尚逾碗口,雙目殷紅,吐信若戟,通體漆黑如墨,委實可怕詭異之極,令人不寒而慄。

    那幫主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玉笛,傲然道:“飛龍乃是我幫鎮幫之寶。現既已請出,必須飽飲人血,否則是為大凶。委屈各位了!”話音甫落,橫笛湊唇,一音忽起。

    那怪蛇聞聲而動,“呼”的一下彈出,直奔前來。花枝影正在其對面,乍一見這怪蛇,已自花容失色,又猛見它急如閃電般地朝自己飛襲而來,駭得腦海空白,竟沒有躲閃。何曉芸與她相距甚近,雖亦惶遽之極,武功終究遠勝於她,臨危稍亂即定,急隔空發掌一推,掌力雄渾,又深藴柔和,將她徑直送出數丈,隨後自己也忙向旁邊一閃,遠遠地避開怪蛇。

    這時笛聲一變,升了一個音調。怪蛇如同奉了將令,雷厲風行,直去的身形一擰,離地而起,飛似地向左邊撲去,目標正是才躲閃開的花枝影。她驚叫一聲,神志已復。握緊琴頭一掄,擊向蛇頭。豈料那笛音一調不止,怪蛇絕不退讓,兀自勇往直前,張開血盆大口,長信一吐,直奔她面頰而來。

    旁人大驚,急叫道:“小心。”花枝影心知琵琶縱能打中蛇頭,它的紅信也必觸及自己的臉上,雖不見得會受傷,思之亦不免噁心之極,忙收住琵琶,急施輕功,一個側翻,橫出一丈之遠。見怪蛇並不轉身追來,而是隨着笛聲繼續向前飛縱,她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猝然間笛聲又是一變,再高了一個調子。怪蛇身體蜿蜒,立隨之變換方向,急向右邊直撲過來。這邊的丁酉和卓燕飛心下大懍,他的摺扇已失,沒有兵刃可以應付怪蛇的攻勢,而卓燕飛早在被抓入飛龍幫時便已失了寶劍,二人赤手空拳,眼見怪蛇疾逾閃電,想也未想,齊出掌推向對方的肩頭,如此一來,各借掌力向兩旁一飄,竟在離蛇口不過一尺的時候避開脱險。花枝影看在眼中,心裏甚感酸澀。

    怪蛇隨笛聲時進時退,左攻右襲,絕無偏差,兼之迅疾無比,騰空之時直如肋生兩翼,幾人不敢招架,一直疲於奔命。丁酉忽而想道:“記得古書上曾記載有一種蛇,能夠無足而飛,難道便是此蛇?”轉念一想:“不對,傳説蛇與龍相似,能噴雲吐霧,乃非凡物。此蛇看來可怕可畏,絕非神物,至多算是天生異相,邪物罷了!”此念不過須臾間的功夫,駭意漸減,飛奔的步伐愈發穩健,暗中籌思破敵之策。

    凌月兒、卓燕飛、丁酉、凌峯四人對音律僅是一知半解;方笛與何曉芸則索性全然不懂;惟花枝影精通各種音律。她深知笛子可吹奏出“上、尺、工、凡、六、五、乙”七個音調(即相當於現代音律中的哆、來、咪、發、梭、拉、西七個音階),而那飛龍幫主始終只吹奏“上、尺、工、凡”四種音調,且只是單音而發,決不混淆,全不成曲調。再觀察片刻,幡然大悟。原來這四個音調如同號令一般,分別控制怪蛇前趨、左轉、右拐、後退,使之攻敵,每當音調轉換的斷續處,怪蛇亦必呆立不動,聽話之極,顯是馴化它花費了不小的功夫。

    一明白此中關鍵,她便能防範於未然,及時喝破怪蛇的去向,令他人早有防備。這樣一來,丁酉等人不再似先時那般慌亂無措,躲避之時尚且遊刃有餘。他們也看出怪蛇所以能不斷襲擊,皆是受飛龍幫主的笛音控制,只要將他制住,怪蛇無所適從,也就不足畏懼了。遂都尋隙向其出手。

    他豈不知眾人的心意?未等幾人逼近,急改吹“凡”調。怪蛇隨即像箭一般退回到其身旁,張嘴“嘶”的一聲怪叫,鋒利如刀的毒牙赫然而立,蛇信頻繁吞吐,竟似蓄勢以待,只等幾人一上前便大肆出擊。

    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敢先行進攻。凌月兒盯着眼前的怪蛇,目不斜視,道:“花寨主,久聞你琵琶彈奏得好,現在不妨奏上一曲,讓大家品評品評?”眾人一怔,不明白生死攸關之時她何以會有此雅興?花枝影也甚是疑惑,不知她此舉意欲何為,不禁向她看去。一見她朝怪蛇瞥了瞥,當即明瞭,知道她是想用琵琶之聲擾亂笛聲,使怪蛇自亂陣腳。既念通此節,即時便雙手撫琴,彈奏起來。

    琵琶聲甫起,怪蛇便開始躁動不安,左右環顧,搖擺不定。那幫主見況,丹田提氣,以內力吹奏玉笛,其聲清脆通徹,震懾四野。怪蛇果然立即平靜下來,虎視眈眈地盯着花枝影,大有仇視之意。

    花枝影的功力遠不及那幫主,儘管拼盡全力,琵琶聲卻始終被笛聲湮沒着,半點也影響不到怪蛇的一舉一動,不由得大是焦急。方笛等人空有一身的氣力,也只能徒自着急,無力相助。

    似他二人這般,以自身的內力吹彈樂器,無異於比拼內力,最是兇險不過。好在他們只是想以聲音控制怪蛇,並非着意攻擊對方,才使得功力弱者足以自保,功力強者也難以傷敵。這一點在場眾人皆心下明瞭,那飛龍幫主當然亦無不知,暗中思量道:“勝過她倒非難事,但我若因此耗費過多的功力,旁邊還有一干人伺窺良機,那時豈不一敗塗地?”既恨惱花枝影以小箭傷他,又忌諱她的琵琶會影響自己操縱“飛龍”,心意一決,笛聲轉作“上”調,怪蛇倏地向前飛去,直奔她而來。

    花枝影一聽音調,即知怪蛇要對付自己,早有準備,不等它臨近,一個箭步斜跨,閃到一旁。那幫主既決意取其性命,自然不會令她有喘息之機。笛聲一起,身隨蛇後,風馳電掣般地衝將過來。丁酉幾人看出他的用心,縱聲對花枝影大叫道:“小心。”齊急躍上前,欲待阻攔飛龍幫主。奈何他們與其相距實在太遠,即便是“神龍九現”的絕頂輕功亦來之不及,況乎其他?

    花枝影避開怪蛇,正自竊喜,陡覺一陣疾風襲來,面前一花,胸口如被利劍穿透,五臟俱裂,“啊”的一聲慘叫,跌倒在地,生死未卜。正是中了飛龍幫主天下無雙的“萬劫指”,命在須臾。

    丁酉大叫一聲“師妹”,卓燕飛叫的是“師姊”,兩人一齊撲向花枝影。方笛等微微一怔,方知他們三人原來份屬同門。

    那幫主見丁、卓二人神色慌亂,心頭大喜,一轉笛調,怪蛇全身一抖,張口如盆,徑奔二人中路躥來。等到他們想起怪蛇即在眼前,它已近在咫尺,身在空中,焉能閃避?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卓燕飛嚇得花容失色。丁酉毫不猶豫,伸手拽住其手臂,向後一拉,借力前移數尺,擋在她的身前,竟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

    凌月兒見機敏捷,一揚手,寶劍欲脱手而出,射向怪蛇。方笛一見,怕她功力不夠,躦步躍起,扣住劍柄,順勢一甩,其勢疾勁無倫,毫不遜於強弩所發。

    那怪蛇的反應亦是迅疾無比,不須笛聲指點,將頭一偏,身體一卷,尾部橫掃過來。丁酉看見一道白光從身旁閃過,蛇頭已然避到一旁,利劍決難傷到它,急伸手前探,一把抓住劍柄。此劍是方笛情急之下所發,勁道非凡,丁酉身在半空無從依靠,被劍勢向前一拽,身形又快了三分,幾乎與怪蛇僅有一劍之隔,轉瞬便有喪命之虞。他急中生智,一翻手腕,長劍斜刺刺地扎向蛇頭,生死關頭,出手自然狠辣疾猛,加上前衝之勢,長劍化作一道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空刺去。

    “嘶”的一聲慘鳴,怪蛇的左目血流如注,全身一陣扭曲,直墜落地。但在其被刺瞎左眼的同時,堅硬似鐵的尾巴“砰”地擊中丁酉肋下,他疼得眼冒金星,大叫一聲,寶劍脱手,不由自主地調轉身形向後撞去。接着又是“砰”的一聲悶響,與後面的卓燕飛撞了個滿懷。二人無從借力,亦向下急落,虧得卓燕飛輕功不俗,形勢險峻之下,顧不得甚麼男女之別,抱住他沾地即起,腳下連點,三四個起落退出數丈,將直下的衝力化作橫行,以泄其力,並藉機離怪蛇更遠一些。

    怪蛇落地,翻騰蜷卷,不住地慘鳴,尾巴拍擊在地上,“啪啪”作響。眾人見它單目已廢,血水涔涔,滿面皆是,更加恐怖,不禁又向後退開數步。

    那幫主見自己花費二十年養育成功的“飛龍”竟然失去一目,震怒不已,急催內力,運功吹笛,欲使其暫時安靜下來。但它哪通人性?劇痛之下,心神狂躁,對笛聲置若罔聞,兀自慘叫連連,翻卷抽甩,如同瘋了一般。

    正這時從殿外躥進一人,正是喬慕龍。他在外面酣戰,心內掛牽父親與何曉芸,尋個空隙便闖了進來。進殿一見眼前的情形,驚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哪裏想得到世上會有詭異可怖至斯的黑蛇?心下懼意大長。

    方笛見他離怪蛇甚近,急叫道:“喬大哥,快過來。”他急收心神,跨步疾進,飛奔向何曉芸,嘴裏叫道:“你們看見我爹了麼?”眾人尚未回答,那怪蛇狂亂之時,行為人所難測,一聲長嘶,尋聲而至,一道黑影直逼向喬慕龍的後心。見此險況,眾皆大驚,齊聲疾呼。

    那幫主見況,不知怎的,亦面容大變,電飛如射,撲將過去。卓燕飛顧着照料丁酉的傷勢,未加註意眼前的形勢也還罷了,方笛、凌月兒、何曉芸、凌峯一見,只道他又要重施故計,加害喬慕龍,四人忙飛身而上,欲加阻攔。

    喬慕龍覺察到身後冷風襲襲,縱躍中禁不住回頭看去,但見黑影撲面而來,駭懼之意無以復加,身法不由得慢下來。怪蛇更不留情,一口咬住他的左肩,三寸多長的毒牙幾乎穿透肩頭,疼得他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與此同時,那幫主也大叫道:“龍兒!”聲震九霄,全無適才沙啞之音,身若風至,玉笛劈空橫削。怪蛇狂鳴如雷,張嘴撤牙,蛇頭松落在地,竟被他那毫無鋒刃的玉笛削得身首異處,血水四噴。蛇身一時不僵,仍甩抽不停。

    驟逢這不可思議的變故,方笛四人急忙止步。凌月兒脱口而出:“他是喬萬通。”眾人聞言,驚愕不已。

    那飛龍幫主無暇理會他們,搶到喬慕龍的身邊,急切道:“龍兒,龍兒,你不能死!”心裏卻很清楚,怪蛇是天生異種,被自己無意中覓得,自幼撫養,其毒性之烈,超乎想象,若被咬中,絕無救治之法。即令如此,亦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盼望能夠出現奇蹟。

    喬慕龍聽他的聲音竟是父親,詫異非常,強忍着徹骨奇痛,顫聲問道:“爹……,你是……飛龍幫的……幫主?”那幫主微微點點頭,目噙淚光,伸手在臉上一揭,露出的面目赫然便是喬萬通,而手裏無端地多了一副人皮面具,只是他仍作光頭,想來平日間頭上的花白之發也是假的。

    喬慕龍驟然得知自己一向敬愛有加的父親竟是江湖中臭名昭著飛龍幫主,猶如一個晴天霹靂,絕念陡生,悲憤交加,盯着他恨恨道:“為……甚麼?為甚麼?爹,我好恨你!”父子倆淚若泉湧。

    喬萬通嘴唇一動,還想解釋甚麼,喬慕龍厲聲道:“你走開!你……你走開!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的兒子!”已然傷心至極點。

    話才説完,他只覺腦中“嗡”的一下,眼前登時一片漆黑,知道是毒性發作,自己時候無多。突然扭過頭朝着何曉芸的方向,臉上的戾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柔聲問道:“曉芸姑娘,那……那晚的燕窩好喝麼?”旁人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

    何曉芸則是心頭大震,問道:“你……你是説……那晚是你?”聲音極為顫抖。喬慕龍嘴角微含一絲甜蜜的笑意和深深的歉疚,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聞言心如刀割,茫然若失,只覺天下的所有事物陡然全都變了似的,自己也好像忽的墜入深淵。一時間失魂落魄,懵然不醒。

    方笛幾人見她懵懵不能自已,深怕有甚意外,急出聲呼喚。凌峯更是焦急,一步跨上,輕搖其手臂,勸慰道:“芸兒,芸兒,你怎麼了?快別嚇我了!”她驀然驚覺,一看身旁的凌峯,羞憤難當,一下甩開他的手,掩面啜泣,向外急奔而去。

    凌峯尚自不明白她何以致此,畢竟關心則亂,不容多想,亦施展輕功追將出去。

    方笛、凌月兒對二人牽掛不下,但也深知面前的敵人更為可怕,決不能掉以輕心,不敢去追趕,全神貫注地觀察着眼前的形勢。

    丁酉被蛇尾擊打一下,一時氣閉,倒無大礙,經過卓燕飛的一番推拿,氣息已暢,起身與方、凌二人並肩而立,共御強敵。

    再看喬慕龍,蛇毒發作,面色如墨,已自氣絕,雙目中深藴怨恨,又隱隱透出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宛若死亦無憾。看他這樣古怪複雜的神情,眾人皆大惑不解,同時對其大生憐憫惻隱之心。試想一個將死之人,倏然間看到自己平生最為尊敬佩服的人竟爾露出大奸大惡的真面目,心中的失望和怨懟可想而知。念及此,幾人為其惋惜慨嘆不已。

    喬萬通痛失愛子,悲愴至矣,“喀嚓”將玉笛折斷,仰天一聲長嘯,心內泣道:“為了給爹爹報仇,三十年來我處心積慮,着力經營飛龍幫,撫養\-飛龍\-,希望有朝一日能剿滅少林、武當兩派,為父報仇。然後一統江湖,完成他老人家的遺願。想不到大業未就,二弟萬霆和龍兒便已先我而去,這樣做值麼?難道真是我錯了?……”思緒起伏不定,懵然而立。

    方笛幾人聽他的嘯聲中充滿蒼涼悲傷之意,暗中嚴加戒備,以防其盛怒之下猝然出手。丁酉低聲道:“難怪今夜之事飛龍幫早有防範,他們的幫主正是咱們主事之人。可笑咱們一直被矇在鼓裏,懵然不覺!咳咳!”他被怪蛇撞中胸骨,雖未受內傷,亦頗損元氣,忍不住輕咳兩聲。

    凌月兒也低聲道:“那時喬萬通執意要一人來此探飛龍幫的虛實,自是為了來安排妥一切。\-飛刀\-黎前輩自也為其所害。”丁酉嘆道:“此人計謀城府極是了得。自忖我的攻襲之策萬無一失,竟皆在他的算計中,先行佈置妥當,委實勝我一籌!”方笛道:“前輩不必喟嘆。其實此事他早有預謀。當日大家一起中毒,鄧子亮突然出現,定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以將咱們一網打盡。不過他萬萬想不到我師父會及時趕到,殺退飛龍幫的狗賊,使之功敗垂成。哼,正是飛龍幫氣數當盡。”幾人思之,那次能死裏逃生,實在僥倖之極,暗生冷汗。

    凌月兒嘆道:“鄧子亮助紂為虐,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飛龍幫主的手上。”丁酉道:“那時他已被蘇老前輩廢去武功,形如廢人,喬萬通殺他不過是掩人耳目,更堅定大家對其的信任,並令眾人中的毒無法可解,好再圖他策,蓄機加害咱們。哈哈!也是機緣巧合,蘇前輩的身上竟會有\-金鎖神丹\-的解藥,倒叫他枉費心機了。”説至此,幾人心裏的種種疑團豁然解開。丁酉想起前番受假象矇蔽,助喬萬通揮師少林,若不是多虧方笛拔刀相助少林,幾乎鑄成大錯,心中萬分慚愧。

    雙方各自想着心事,沉默無言。一人突然躥了進來,對喬萬通叫罵道:“原來你便是殺害我爹爹的兇手,快與我償命來。”眾人一看,來人卻是祝仲英。原來他緊隨喬慕龍而來,躲在殿外已有片刻光景了。想到父親慘死,憤火填膺,見方笛等人佇立不動,暫無動手之意,自己按捺不住,才一躍而出,大聲喝罵。

    方笛幾人見他離喬萬通甚近,又知其武功低微,恐他再遭不測,急飛身前搶,欲護擋住他。喬萬通卻被他喝罵聲驚醒,暴吼一聲:“我要殺了你們為龍兒報仇!”雙手連出,“萬劫指”的勁風縱橫交錯,逼得方笛幾人不得不閃避招架。

    祝仲英剛才因為仇恨的怒火衝昏頭腦,不顧一切地衝將出來。現在被喬萬通的一聲巨吼嚇得心跳加劇,極是惶悸,站在旁邊竟不知躲閃。丁酉大急,百忙之中叫道:“仲英快逃。”他這才醒過味兒來,心駭之餘,忘了要為父報仇的豪言壯語,奪路急向外跑。

    喬萬通激鬥之際,見一人影向外脱逃,豈能放任自流?右指平行一劃,如橫削一刀,指力直達兩丈開外。方笛、凌月兒、丁酉、卓燕飛四人不敢直當其鋒,向後縱躍。隨即他左指凌空虛點,一道強悍的勁風直戳向祝仲英後頸。

    丁酉雖知他懦弱無用,但素來敬重其父,不忍見祝家就此斷了香火,不顧胸口的隱隱作痛,兩足點地即起,雙掌蓄力而發,飛撲向喬萬通,欲逼其收勢招架,救過祝仲英。

    喬萬通心中傷戚無比,方寸兀未紊亂,心思一轉,並不招架丁酉的攻勢,指力一收,欺身而進,一把抓住祝仲英的後脖領,將他提到身前,當作擋箭牌。在他的手裏,祝仲英全無反抗之力,只會大叫:“快放開我!好疼呀!放開我!”僅此而已,掙脱不得。

    丁酉撲了空。方笛、凌月兒、卓燕飛急縱跟上,四人將喬萬通和祝仲英圍在當中。方笛道:“看你能有甚麼本事逃出去?”喬萬通哈哈大笑:“我為甚麼要逃?難道你們以為能打得過我麼?”卓燕飛厲聲道:“有膽量便把人放下,與我們明刀明槍地打上一場。不要用甚麼挾持人質的卑劣手段?”他回敬道:“你們以眾凌寡,難道便是光明正大的手段麼?”丁酉斥道:“對仁義之士才談得上江湖規矩,似你這般陰險狡詐的狗賊,人人得而誅之,説甚麼單打獨鬥?”喬萬通想到愛子不幸逝去,悽然一笑,淡淡道:“你們一起上當然最好,省得我一個一個地動手了。你們下去陪我的龍兒罷?”話音未落,左手提着祝仲英欺向凌月兒,右手一指戳來。

    凌月兒想不到他説動手便動手,事先並無徵兆,自己的寶劍被丁酉遺失,無法招架,忙施展輕功閃避。方笛怕她有失,半路攔截,從旁單掌斫來。喬萬通若不躲避或招架,勢必被擊中受傷,他自不肯輕易犯險,收臂撤掌,左手一揮,將祝仲英擋在方笛欲擊之處,以為他投鼠忌器,不用自己費力抵擋便會知難而退。料不到方笛一招既出,早有計議,一見祝仲英的身體臨近,急化掌為爪,使出“困龍擒拿手”中的一招“有朋遠來”,飛快地扣緊他的雙腕,發力一拽,欲使其脱離險境。

    “嘶啦”一聲,祝仲英的後衣襟原被喬萬通抓得甚緊,方笛再發力一拽,後領立被撕碎,但他也因此脱離了魔掌。喬萬通反應極快,未等他身形去遠,疾上一步,出手若電,一手順勢抓住祝仲英的左臂臂彎處,一手劈向方笛抓住其此臂的手腕,迫其鬆手撤讓。

    方笛見勢不妙,急鬆開這隻手,避過險招。心知若再讓他抓走祝仲英,於己方十分不利,於是另一隻手將其右臂抓得更緊了。

    祝仲英在中間,手臂被兩個人用力拽着,極是疼痛,忍不住叫道:“你們快鬆手呀!疼死我了!”但二人一個要拿他作擋箭牌,一個不願對方有人質在手,各不相讓,決不鬆手。

    丁酉一看卓燕飛,兩人心領神會,齊飛身上前,出掌拍向喬萬通的背後。他耳聽身後風聲呼呼,知道有人偷襲,故作不知,竟不回頭,暗中集氣於指,待二人掌力逼近,他微一側身,運指朝他們一劃,丁酉和卓燕飛哪兒想到他早有防備?眼見即將得手之時,他霍然出手,二人與其相距不過七八尺,不及防範,即被凌厲剛猛的指風掃中,氣息一閉,連退數步,跌足坐倒,甚為狼狽。幸好喬萬通髮指之時還要與方笛爭奪祝仲英,勁道不純,威力不過平時的三四分,否則丁、卓二人性命難保。饒是如此,他們亦覺胸中鬱悶難當,指風及處如被火灼,煞是疼痛,而且體內真氣被這一指打亂,四處流竄,一時難以控制,無力起身再鬥。

    喬萬通見一下去了兩個勁敵,心中大喜。他知道方笛的武功雖然厲害,卻未必敵得過自己的“萬劫指”,至於凌月兒武功,在其眼中更加不足一哂。自道已穩操勝券,何須再要祝仲英這種廢物來作擋箭牌?惡狠狠地對方笛道:“你不是想要他麼?給你。”目中兇光陡現,雙手交錯,發力一絞,伴着“喀嚓,喀嚓”數聲和祝仲英的慘叫,他的左臂被絞得骨斷筋折,垂了下來,人也疼得昏了過去。

    方笛和凌月兒大駭驚極,委實想不到他竟會狠下毒手。方笛遂借勢將祝仲英拉了過來,輕放在地上。他此時憤怒已極,大吼一聲,戟指怒目地盯着喬萬通,暗催內力,準備全力一搏。凌月兒看這陣勢,知道再動起手來定然非同小可,亦自不敢大意。

    正在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一聲清嘯打破寂靜,三人一驚,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正思量間,一人破頂而入,穩穩地落在三人的旁邊。

    來人是個老者,長得鶴髮童顏,身量瘦小,穿着不僧不道亦不俗。方笛覺得甚是面善,倉促間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他。凌月兒則大喜過望,拊掌叫道:“老道長,原來是您。真是太好了!”念及己方多一強援,焉有不喜的道理?

    經她一説,方笛立即想起面前這位正是在武當山純陽宮遇到的老道長,亦是大喜。二人忙抱拳作揖,對其極是恭敬。丁酉與卓燕飛知其必大有來歷,亦支撐着起身見禮。

    老者呵呵一笑,看着方、凌二人,捋髯道:“幸好沒有來得太遲,不然只怕再也見不到你們兩個小友了。”説着一正色,對喬萬通道:“你這賊子作惡多端,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現在還不束手就擒,或許可以稍減做下的罪孽。”喬萬通見其氣度不凡,憑外表竟看不出年歲幾何,似是深藏不露,心下確有些惶恐不安,嘴上卻不肯服軟,道:“若真有本事便手下見真章,不必故作莫測高深,唬得了誰?”老者搖頭嘆道:“唉!可憐你至今尚且執迷不悟,當真是不可救藥。”喬萬通叫道:“廢話少説,進招罷?”方笛和凌月兒不知老者的武功底細,怕他年老氣衰,動起手來有甚閃失,一躍擋在其面前,道:“您且在旁指點晚輩幾招,我們如果落敗,您再教訓他不遲?”老者哈哈一笑,分開二人,道:“難得你們有這番心意,老夫心領了。我倒要看看這小子有甚麼本事?”他話音未落,喬萬通深知先發制人的道理,內力一催,一記“萬劫指”朝他胸口點去。

    方、凌二人大驚,飛身欲起,阻擋其攻勢。但身形才一微動,那老者橫臂一攔,任憑他們使盡吃奶的氣力也不能向前再邁上半步,心裏驚詫不已,方知他功力已入超凡入聖之境,遂不再強出頭。

    眼看喬萬通的一指即將戳到其胸口,他卻全無招架之意,兀自微微而笑,似是置身事外。方笛和凌月兒見識過“萬劫指”的威力,知道非同小可,見老者恁的託大自負,不禁驚呼起來。奈何被他雙臂攔住,動彈不得,無法上前相助。丁酉和卓燕飛體內真氣亂作一團,全身無力,此時也只有乾着急的份,幫不上半點兒忙。

    喬萬通暗自喜道:“今日讓你這狂妄的老兒嚐嚐\-萬劫指\-的厲害?”一指勁力使足,“噗”地戳在老者胸前正中的“膻中穴”上,他心道:“我這\-萬劫指\-隔空兩丈尚能傷人於無形,似這般直戳在身上,老兒安有幸理?”抬頭一看,嚇得面色煞白。原來那老者全無受傷之狀,依舊閒若無事。

    喬萬通嚇得驚悚不已,冷汗忽地冒出,心內顫道:“他……他不是人,是鬼!”駭然至斯,急欲撤指,奈何連使幾次力,竟不能將手指撤離其“膻中穴”,好像是被一陣莫名的力量牢牢地吸住,心下更加恂?U獾倍瘓踝嶽險叩摹半醒貝咳簧還汕烤匏牧Φ潰迫綺ㄌ渦謨浚雌順隼礎K罩覆患埃黃淠諏χ鼻秩朧直郟吞翱賅輟幣簧苯直鄣拇笮’牆謖鴝獻髕私兀“褪什潘願蹲V儆話恪G峭蟯繽醋晷模聿恫恢梗谷纈攏唇粢麓劍咳套挪喚諧鏨矗矍盎謝秀便保庇蔚埂U夥菀懍蟹降鴨溉似母信宸老者又搖頭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深入迷途,不知悔改,原該得此下場。”踱步上前,緩緩出指,連點其周身數處大穴,勁力柔中有剛,徑直截斷各處經脈,廢其武功。

    喬萬通吐出數口淤血,大罵道:“死老兒,有種便殺了我。折磨人可不是好漢。”老者道:“你罪孽深重,欲殺汝而後快的大有人在,何須老夫動手?”一笑又道:“實不相瞞,適才我過來之時,見你那幾個甚麼堂主、護法已經一命嗚呼,如今飛龍幫上下只剩下你孤家寡人一個了,還逞甚麼強?”大有不屑一顧之意。

    喬萬通知他無謂編造謊言欺騙自己,頓時心若死灰,面色頹然,喃喃自語道:“我怎麼會輸?怎麼會?……”突然一抬頭,冷冷地盯着那老者,問道:“你到底是誰?使的是甚麼……武功?”老者笑道:“便讓你死個明白!”俯身上前,低聲耳語兩句。喬萬通眉頭一展,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無極……門的武功果然天下無敵!”不光是方笛、凌月兒甚感詫異,丁酉和卓燕飛心下也是一奇:“這老者與無極門又何干系?”喬萬通看着不遠處愛子的屍首,悲從中來,直覺自己此刻已經一無所有,當真是生無可戀。趁眾人不備,一頭撞向木柱,立時天靈破碎,嗚呼哀哉。幾人見他死狀悽慘,心道:“此人作惡多端,為害武林,原該有此下場。”老者聽到遠處似有腳步聲,不蒛S身份,對方笛道:“\-無極神功\-永無止境,你雖在江湖上少逢敵手,其實神功不過剛有三分火候,還差之甚遠,日後須得用功不輟,方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像我那日在武當山給你們講的\-鐵杵磨成針\-的故事一樣,記住了麼?”又對凌月兒道:“你聰穎靈慧,若是勤練不怠,日後的成就未必便比他差!我也不用多説了。”二人凜然遵命。

    那老者爽朗一笑,身形忽起,飄然而上,緩而不急,似有一根繩子拽住一樣,直升上殿頂。方笛念及心中疑團未解,但自忖憑自己的輕功決計上不了殿頂,只得縱聲問道:“您到底是誰呀?”那老者才到頂端,聞聽此言,並不回答,僅笑道:“咱們或許後會無期,你們好自為之,多多保重!”説到“多多保重”時聲音已遠。方笛和凌月兒急追到殿外,齊聲叫道:“您也多多保重!”他們話音甫落,遠處又傳來那老者的長吟之聲:“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正是他在武當山時曾吟頌過得偈語。經過近來諸多變故,二人再次聽到此偈語,深有感觸,對其中的含義更多了幾分領悟。

    二人回到大殿內,見丁酉和卓燕飛圍在花枝影的身旁,不住地呼喚她的名字,企盼能出現奇蹟,她卻始終無動於衷,安詳地躺着,似是已毫無眷戀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方笛和凌月兒想到她與自己二人相聚的時光雖短,卻交情甚篤,且有施援手救命之恩,心下不勝悲傷。

    霍然卓燕飛喜叫道:“師姊她醒了,你們快來看!”方、凌二人亦是大喜,急湊上來。只見花枝影雙眼微睜,迷茫地看着四人半晌,神志終於漸漸清醒。她顫巍巍地拉過丁酉和卓燕飛的手,輕輕地疊放在一起,然後又這般將方笛與凌月兒的手放到一塊兒,強自支撐着淡淡一笑,道:“願……願……你們……白頭偕……老!”聲音微弱之極,已近彌留之際。

    四人想不到她費盡氣力竟説得是這句話,感動之餘,愴然更甚。正當他們熱淚奪眶欲出之時,只見她的頭慢慢地傾斜到一旁,已然香消玉殞,臉上兀自留有一絲愜意的笑容。四人悲不自勝,聲淚俱下,如喪考妣。

    花枝影被“萬劫指”打中後,性命垂危,即時已氣若游絲,若以她的功力而論,少頃便當殞命,但她尚有心事未了,憑着堅強的意志盡力吊住一口氣,直至對他們説出自己最後的祝願,才無憾而去。這份心意委實叫人感動不已。

    卓燕飛和丁酉想起當年三人之間因為情感糾葛,最後不歡而散,各分東西。以致一別十年,互無往來,心裏甚是歉疚,實覺欠她良多,哭得愈加悲傷。

    當他們傷泣不止的時候,蘇硯、凌有義等一干人疾步趕到。一進大殿,看到裏面狼籍的情形和身首異處的怪蛇,眾皆一驚,怵惕不寧。尋聲望去,見方笛、凌月兒、丁酉、卓燕飛四人圍着花枝影的屍體痛哭不停,遂魚貫而入。

    祝廣運夫婦一眼便看見祝仲英的躺在地上的身影,驚呼近前,發現他尚有氣息,心中稍寬。隨即為他推拿拍打,欲使其快些醒來。

    蘇硯顧不得許多,將方笛拉到身邊,急切問道:“剛才我聽到有人吟誦甚麼\-禍福無門\-的偈語,那人在哪裏?”方笛擦乾眼淚,如實相告。蘇硯疑惑道:“聲音那麼像,難道是他老人家?不會的,當年……”自顧思索此事。恆雲方丈正巧在他身旁,見況莞爾一笑,心道:“蘇施主你當然與那位老前輩相識。若不是老前輩暗傳口信,老衲又豈能得知羣雄欲剿滅飛龍幫這樣的大事,而率眾相助?他老人家行事神龍見首不見尾,正是世外高人的本色。”且説呂翠英不見凌峯與何曉芸的身影,也向方笛詢問。他也不明其中的原因,道:“曉芸妹子似是突然得知了甚麼令她極為傷心的事情,倉促離去。凌大哥放心不下,隨後追了出去。諒來不會有甚麼大事,您放心好了!”聞聽此言,她哪能安心?漸現愁容。

    站在恆雲身後的恆見乍一看到喬萬通和喬慕龍的屍體,神色倏變,大叫一聲,一掌打向恆雲的後背。他不曾防備,立被震出數丈,吐血倒下。餘人見況,不知緣何恆見會驟向其方丈下此毒手,不約而同地向他逼近。

    恆空、恒生齊護到方丈的身邊,大喝道:“恆見師弟,你這是做甚?”恆見慘然一笑,猛地撲到喬萬通屍首的旁邊,搖頭泣道:“大哥,你我兄弟三人數十年來處心積慮想為父報仇,想不到終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哈哈!哈哈!”笑聲中充滿了悲傷。

    恆空罵道:“原來你就是混進少林寺的奸細。看我不要你的命!”起身便欲上前動手。恆雲急攔道:“恆空,咳咳,且慢……動手,咳咳。”不住的咳嗽,看來受傷不輕。

    恆空不敢違拗方丈的法旨,頓步不前,虎目圓瞪,看着恆見,道:“有甚話便快説?”恆見雙目出神,既像是在對眾人説,也像是在自言自語,道:“當年我父\-鬼煞星\-司馬歧死於恆雲方丈和武當華風道長之手,其時我兄弟三人不過二十餘歲,武功微弱,自知無法替父報仇,遂策劃一計,大哥司馬萬通暗中籌建自己的幫派。為了行事方便,他苦練武功,在江湖上闖下\-太湖及時雨\-的名號,然則一直將飛龍幫主的身份隱瞞得極妥貼,整個飛龍幫中唯有左右護法知其底細,可謂用心良苦;二哥司馬萬霆和我司馬萬鈞皆隱瞞真實的身份和武功,分別投入武當、少林門下,只待時機成熟,一呼百應,便可以毀滅兩派,為父親報了大仇。不過事與願違,到底還是沒有成功。或許自始至終就是我們錯了!”悽然喟嘆。

    恆雲見他似乎隱有悔改之意,正想勸慰幾句,卻見他不知從哪裏揀起一把劍,直插入腹中。眾人大驚,齊聲喝止,終是為時已晚。恆雲忙命兩位師弟將自己攙扶到他的面前,察看其傷勢。

    他一時尚未氣絕,看着恆雲道:“\-萬劫指\-的秘籍是我……偷偷抄錄出去給大哥的。但是……隨着日久年……深,我深受佛法感化,自覺戾氣……減去不少,每每思及自己的所作……所為,常常汗流浹背,愧疚良深。方丈,我還能算是……少林弟子麼?”恆雲合十道:“我佛普渡眾生,廣開……方便之門。汝原為佛門弟子,既有悔過之心,罪業其實已消大半,少林……豈能拒之門外?”恆見的眼中閃過一抹喜悦的光芒,遽然想起一事,道:“方丈附耳過來,我有話説。”恆空急忙攔道:“方丈不可,此人極為陰險,莫要找了他的道兒。”恆雲擺擺手,意示他不必阻攔,自己忍着痛楚俯身過去。

    恆見低聲道:“少林秘籍……並未被運走,而是一直藏在五乳峯下……達摩洞旁,掘地三尺……必有所獲。”言方及此,再也支持不住,含笑逝去。恆雲合十道:“阿彌陀佛。恆見師弟看破世俗成見,大徹大悟,必得正果。善哉,善哉。”隨後有人問起此間發生的事情。丁酉等人強忍悲傷之意,拭去淚水,詳盡道來。

    聽過他們的敍述,眾人回思種種可疑的跡象,更無不信,心中疑雲盡散。吳俊傑、趙坎離、侯瑞三人想到自己險些受其利用,成為殘害少林的幫兇,又愧又憤。這時不知誰當先喝罵出來,立即有許多人隨聲附和,一起痛罵司馬兄弟。既激起洶湧羣情,自然難以制止得住。司馬家登時滿門生輝,連其十八代祖宗也沾光不少,個個榜上有名。其中最為光彩照人的莫過於司馬萬通的奶奶,一時間竟然聲名鵲起,名聲大噪,倒令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怒罵聲良久方住。凌有義道:“諸位,現今已然真相大白,飛龍惡幫亦全軍覆沒,大家可以安心了,再不用胡亂猜測。”眾人想到為武林除去一大禍患,俱欣慰不已。

    諸事已畢,羣雄紛紛向外走去。丁酉心傷花枝影之死,看着她的屍體,對卓燕飛道:“不能讓她冷冰冰地躺在這裏。”她明白其心意,猶豫道:“不過此處離鳳凰寨太遠,要運回去只怕……”甚是躊躇。他沉吟一下,道:“咱們就近為她擇一佳處埋葬了罷?”遂二人將其屍體抬出殿外,四下尋覓,找了一塊兒鳳景頗佳的地方將她埋了,二人自然又是好一陣傷心,權且不提。

    祝仲英在叔嬸的照料下,早已醒來,但斷臂處奇疼徹骨,由祝廣運夫婦攙扶着緩慢走在最後。他知道自己武功已廢,心中痛苦更勝膚體之傷,幾懷絕念,暗泣道:“我還有甚麼用?活着還有甚麼意思?”任由叔嬸二人扶持者,面色頹廢,看着眼前凌月兒婀娜的倩影,更是心亂如麻。

    才走出大殿,真性走在凌有義的身旁,笑道:“如今已經風平浪靜,凌先生何時準備籌辦酒席呀?貧道定來討一杯喜酒。”凌有義一怔,隨即明瞭,看着凌月兒和方笛,呵呵笑道:“道長放心,在下早有此意,這便回去着手準備,您只等着接喜帖便是了!”真法這才明白師兄的意思,也笑道:“可別忘了貧道。”凌有義笑道:“當然,當然!”方、凌二人面上一紅,羞喜交加。

    這一切盡被後面的祝仲英聽在耳中,他一向文弱的樣子陡然大變,面色陰鷙可怕,嫉妒、忿恨、無奈、絕望百感交織,倏忽間竟忘了傷處的疼痛,“噌”的拔出嬸嬸的佩劍,飛步上前,劍尖抵住凌月兒的後心。眾人大驚,方笛、凌有義等人急喝道:“你幹甚麼?快把劍放下。”他瘋了似的大叫道:“你們都走開。快,不然我殺了她?”方笛幾人知道制服他不難,若要不傷及凌月兒便極為不易了,只得挪步退開。

    祝廣運急罵道:“你做甚麼?快給我把劍放下!”他將劍向前略一挺,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走開!”劍鋒一橫,架在她的頸下,迫其與之後退。眾人不知他這樣一個已近似瘋狂的人會做出甚麼事,誰也不敢稍動,紛紛出言喝止。

    祝夫人柔聲道:“仲英,你有甚麼事只管跟嬸嬸説,不要這樣。”藉機向前移了一步,欲等待時機,準備奪下他的長劍。

    祝仲英見她步法移動,立明其意,大聲急叫:“你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走開!”她見平日温順文弱的侄子直如喪心病狂,心痛如刀絞,卻也不敢再邁上半步,深怕他神志不清時會鑄成大錯。遠遠的望着他,目露乞求之意。

    祝仲英直如未見,貼近凌月兒的耳旁,道:“我喜歡你,知道不知道?為了你,我多少次夜不能寐,你又知不知道?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會比任何人都對你好,讓你永遠開心!”凌月兒知他已失去理智,寒意暗生,道:“但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還是放開我,今後你還是我的祝大哥。”他仰天一聲悽笑,直如狼嚎,令聞者怵然驚心。笑罷,他道:“大哥?我不要做你大哥。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妻子!”説到後來,已是淚水橫流。

    凌月兒毅然道:“我此生只會做笛哥的妻子,旁人斷然休想。”他聞聽此言,面目慘然。沉寂良久,忽而面露猙獰,惡聲惡氣地説道:“好!好!好!我便殺了你,與我到地府做一對恩愛夫妻。”揮劍便要動手。方笛等人駭然失色,縱身而起,急待阻攔。

    他見此情形,大喝道:“你們別過來!別過來!”不住地向後退去。凌月兒為他所制,無法反抗,只能隨其移退。

    才退出兩步,他覺得踩上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那條怪蛇的屍體,嚇得急忙向旁邊一閃。與此同時腦後一陣冷風疾急而至,那已和身體分開的蛇頭死而不僵,竟爾張着血盆大口朝他飛來。慌亂中不及躲閃,伴着眾人的驚呼聲,祝仲英猝然倒地身亡。凌月兒回後看時,見他的腦袋被蛇頭牢牢咬住,口鼻盡沒入蛇口之內,慘不忍睹,噁心之極,嚇得花容失色,怔怔而立。方笛連忙跑過來,將她摟在懷裏,柔聲安慰。過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兀自惶悸於心。凌有義等人也忙過來温言寬慰。

    祝廣運夫婦飛奔過去,看着侄子的屍體,祝夫人痛哭流涕。祝廣運怒道:“哭甚麼?此等孽子,要來何用?死了便死了,用不着傷心!”內中亦泣道:“我祝廣運實在愧對祝家的列祖列宗和大哥,竟然讓仲英走上歧途,斷絕了香火,實在無用之極。”不住地自艾自怨。轉念一想,他辜負了自己夫婦的一片苦心,這麼多年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只一心沉溺於女色,着實可惱可恨。盛怒之下,拉着夫人的手大步離去,不再回頭看一眼。

    天色已然大亮,眾人出了飛龍總壇,看着適才激戰過的地方,屍橫遍野,蒼涼悽慘,不免有所感懷。蘇硯突然失聲驚叫:“壞了,伍大智那小子是不是已被人殺了。”此時方才想起來一直沒有看見伍大智,大是焦急,趕忙四下搜索。

    這時遠處一具“屍體”跳起,笑罵道:“虧你還記得俺?若不是俺機靈,早就沒命了!”正是伍大智。見他安然無恙,蘇硯也不與其爭辯,夫婦二人忭然作喜。

    原來伍大智夜間隨丁酉等人跑上山來,累得氣喘如牛,又不會武功,哪裏打得過別人?索性躺下裝死。剛才聽蘇硯一叫,方現身出來。

    聽完他的避敵妙計,眾皆哈哈大笑。凌月兒也被逗得莞爾嫣然,心裏的驚悸稍減。數十人歡聲笑語地踱下山去。

    到了山腳下,方笛看見米雲亭的屍體,心懷大暢,暗自禱告:“娘,害死您的兩個大仇人都已死於非命,得到了應有的下場,您可以瞑目了!”心下再無甚牽掛。

    凌有義對蘇硯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前輩可否答允?”他道:“有事只管講來。”凌有義道:“便是小女和笛兒的婚事。”蘇硯夫婦大喜,笑得合不攏嘴,連聲稱好。

    凌有義見他們同意,甚是歡喜,又對方笛和凌月兒道:“我也數月沒有歸家,現在便先回去,順便準備操辦一應事物。你們權且追隨蘇、呂兩位前輩左右,三個月後記得回家,完成婚事。”兩人羞澀不已,紅着臉點點頭,凌有義哈哈一笑,轉身對羣雄道:“到時小女與笛兒成婚,企望諸位賞臉光臨。”大家自然齊聲稱好,弄得方笛和凌月兒更加不好意思。看着二人的窘態,羣雄又是一陣大笑。

    當下眾人一一作別,各散東西。呂翠英看着眾人散去,嘆道:“不知峯兒和曉芸去了哪裏,好叫人擔心?”蘇硯道:“不管怎樣,咱們先回一趟黃山,有一件要事要辦。”她知道是何事情,自無異議。

    望着丁酉與卓燕飛並肩遠去的身影,方笛和凌月兒不禁感嘆“有情人終成眷屬”,甚是歆羨。凌月兒暗暗道:“相信大哥一定能追到曉芸妹子,將來必可並結連理。”想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蘇硯心有疑團未結,一路之上未有耽誤,不一日即到了黃山腳下。他夫婦二人帶領方笛、凌月兒、伍大智繞到一山谷中,尋覓良久,找到一處墳墓。二人更不多言,叫大家一起動手,將棺木抬出。

    一打開棺蓋,見內中空無一物,五人都是一怔。蘇硯撓頭道:“當年是我親手將師父埋葬在這裏的呀,怎麼會沒有人?”呂翠英也是茫然不解。

    凌月兒心裏一動,方知他們意欲何為,問道:“師父您是不是認為那天在飛龍幫中殺死司馬萬通的是師祖?”蘇硯頷首道:“多半便是。”方笛想起那老者臨走時告誡自己的話,果然像是本門前輩,否則他怎會對“無極神功”知之極稔?念及此,暗喜道:“師祖只怕已年近百歲,我竟然有緣得見,真是福祉不淺!”凌月兒忽然指着棺木的一壁,似是有所發現,叫道:“快來看,這裏有字。”幾人急忙湊上前,確見棺壁上寫着四行字,只是已模糊不清,想是因為日久年深之故。詳加辨認,凌月兒念道:“行俠仗義,灑跡江湖。為師去也,好自珍重。”幾人恍然大悟,遂肯定飛龍幫中的神秘老者便是蘇硯夫婦的師父,再無疑慮。他夫妻二人驟然得知師尊未故,心內大喜。歡悦之餘,他們卻怎樣也想不通師父為何要以假死矇蔽二人。

    原來當年其師年至半百時,自忖一生遁跡深山,未曾行走過江湖,不甘老死山中。他又見蘇硯和呂翠英業已幾近而立之年,且情投意合,遂欲在撮合他們成婚後便隻身出山,從自遊戲江湖,但又怕蘇、呂二人心裏時常掛牽自己,不得安生,索性在二人成婚後便即閉氣假死,以絕其念。然後他偷出棺木,從自四海為家,隨遇而安,或住在道觀,或宿於僧廟,裝扮時道時俗,自得其樂。遇到有不平之事,他必然暗中出手相助。又因其不欲揚名,形跡隱遁得極好,許多人受其恩惠卻不自知,故而江湖中人皆不知尚有他這樣一號人物。

    那一次他在武當山指點過方笛後,本欲尾隨相助,但暗中發現其後竟有蘇硯緊跟,思量當無大礙,且不願暴露自己的蹤跡,遂不再插手,隻身離去。如其不然,那一次他便已經出手救助方、凌二人了。

    回到前山,來到天都峯下,蘇硯揹負伍大智,幾人一縱而起,向峯頂攀去。不消一刻,身形直沒入雲端。

    到了頂峯,直覺得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眼熟,倍感親切。轉身俯瞰峯下,感慨良多。方笛和凌月兒的手不由得握在一起,回想以往數場激戰和生離死別,慨嘆不已。

    復向內行進,遠遠望見斜陽殘照,一縷夕暉飄灑無遺,伴着落葉輕歌曼舞,一對璧人比肩坐在磐石之上,相互依偎,親密無間。五人走近幾步,定睛一看,那背影不是凌峯、何曉芸又是誰?幾人欣幸無限,囅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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