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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問津少林龍虎鬥

    淡淡檀香沁入肺腑,這是張發醒來時的感覺。吃力地半啓雙目.見自己躺在平素的禪房裏,寺中方丈,達摩堂十三長老、座師法圓大師都在牀前,頗是感動。方丈法空道:“阿彌陀佛。渡緣,你不可擔心,鎮寺之寶舍利子已是追回,這次衞佛護寶,你的功勞最著.靜心療養,傷得雖重,師叔伯們還是有法保住你這條命的。”達摩堂首座法無大師道:“渡緣,你放心好了,那盜寶的女賊已被老衲擒住。她再抵賴也是無用,舍利子便是自她身上搜出,鐵證如山。”張發聽到這裏,心潮澎湃,大是奇怪、焦灼,苦於傷勢忒重,有話難以出口,心中大喊:“不對,我分明見到那個姑娘帶着佛寶逃出寺去。你捉到的是晶芸無疑,怎能在她身上搜出贓物來!?”大急之下,又昏死過去。隱約聽到方丈説道:“渡緣的傷毒都足以致命,這次保護佛寶功勞之大,比譯出老祖東來帶來的梵文秘典還不知多出幾多.只要尚有半絲希望,我們便得全力救活他。”聽到這裏,完全失去知覺。達摩堂首座法無接着道:“師兄言之有理,渡緣師侄的性命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老衲這就去含恨崖無慾觀討解藥,只是不知那盜寶的女娃是不是觀主的弟子。可是這寸短袖箭卻是那無慾觀之物。那日在山下的鐵匠爐,老衲親遇觀中弟子在打造這暗器。也就是自那時起,才知新建的無慾觀同是武林一脈。”張發的座師法圓大師見到徒弟再次昏死時情形,已明白了幾分,道:“那女娃分辯説不是她盜的佛寶,是她盜自盜寶賊的,這也有些道理。見渡緣剛才的神情,他是心急我們扣押了那姑娘而再度昏過去的。”方丈警惕地道:“如渡緣與那姑娘有非比尋常的牽纏.我們只好忍痛割愛,將之逐出寺門。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千萬不要是這樣。”法圓心下黯然,忖道:“師兄之言半點不錯,渡緣只怕要還俗,形勢如此,屆時我也保不得他。”達摩堂首座道:“若如師弟所言,只怕我們真的冤枉了那姑娘.依老衲看,那姑娘一身正氣.也不像盜寶賊.還是放了她吧!”眾僧唱諾—聲,齊隨法無大師向囚禁晶芸的禪房走去。迎面跑來一小僧氣喘吁吁稟道:“眾位師祖,那盜寶的女賊點倒了三位看守她的師兄,已經跑得不知去向。”達摩堂的一名老僧接言道:“阿彌陀佛.廢話,如知去向又不叫跑掉了。”説完搶步向前,趕去解開三名徒孫的穴道,臉色忽然凝重起來,一言不發.法空問道:“法通師弟,你覺得有甚麼不妥?”法通不答方丈問話,轉頭詢問那三個小和尚道:“你們的穴道是那個姑娘點的,還是有強敵入寺,點了你們救走她的?”三僧齊答:“是那個女娃突然出手偷襲的.”法通搖頭道:“誑語。那個女娃己被你二師祖以拈花指力封住穴道,怎會起來偷襲?既能衝開被拈花指封穴之人,何必偷襲你們!”那三僧齊跪了下去道:“師祖法眼明察秋毫,您的話不錯,那女娃是對我們笑了一笑,才出手的。”方丈這時已明白師弟為何不答自己回話,道:“九師弟,你是擔心那女娃的師門會來找回面子?”法通道:“不錯,大師兄,方才我替弟子們解穴時已是使出渾身解數,才勉強解得開。若是那女娃只是家傳武功倒也罷了,否則定是出身名門大派。我懷疑她是北坤罡鬥宮的弟子。”此言—落,羣僧變色。羅漢堂首座法圓道:“天下最惹不得的就是北坤罡鬥宮,且不説老宮主玄陰聖母如何厲害,單她的兩個兒子就足以整治咱們了。”頓了一頓,又道:“如是罡鬥宮的人還好,玄陰聖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就怕是別派弟子,那樣我們少林雖然不怕,但必起一場無謂的紛爭。”法通老和尚忽然肯定地道:“是的!沒錯,那女娃點穴的手法是出自逍遙浪子一脈無疑。”此言一出,眾僧心中壓力愈重。因這姑娘如真是罡鬥宮弟子,且得少主逍遙浪子傳授武學,身份自是不一般,必然要找回這面子來。難怪他們疑心晶芸是罡鬥弟子,她一身技藝學自袁星,袁星又是逍遙浪子最好的朋友,幾乎觀摩盡逍遙浪子的所有絕學,豈有不受薰染之理。更有甚者,袁星的最高武功逍遙失魂劍法便是完全學自逍遙浪子。法空方丈道:“是福是禍,全憑因果.大家各行其事吧。”轉身而去,眾僧隨之走散。達摩堂首座法無徑去含恨崖無慾觀求解藥。法通恐師兄言語拙笨,更怕情勢所迫動手他一人吃虧,也跟了去。臨行法圓叮囑道:“二師兄,九師弟,你們不可堅證無慾觀弟子盜寶,那女娃是誰,待渡緣醒來,一問便知。”羣僧剛剛散去,忽聽寺中大鐘震耳,正是有強敵入侵,闔寺僧眾湧向山門。方丈與法圓大師得報:“寺外來了一猿一人,要我們交出他門下的女弟子來!”二僧瞠目對望,不約而同心中道:“擔心什幺來什麼!”那日晶芸出雷音谷時,天罡劍袁星得報,知她—心為己,甚是感動,因其師藝不久,恐難應付江湖詭譎伎倆.放心不下,再則靜極思動,便隨後出谷,暗綴在她身後。因白猿與他武功俱臻化境,晶芸竟是絲毫未能察覺.山門打開,法圓一眼望到袁星,立時由憂轉喜,搶步迎了上去,稽首道:“袁施主別來無恙!老衲法圓這廂禮過了。”袁星微怔,認出是在北坤罡鬥宮見過的故人,當下抱拳一揖道:“晚輩造訪,打擾大師們清修,大是冒昧.方才不知貴寺十八羅漢因何要圍攻在下?尚望大師給個説法兒。”“誤會、誤會!”法圓嗔目瞪了一眼自己的十八大弟子,見無損傷,慶幸地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多謝袁少俠手下留情,沒傷老衲的弟子。老和尚感激不盡.”又誠心誠意稽首為禮。天罡劍袁星笑道:“大和尚,要傷你的徒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並不是我當真留情,不必謝我.”靈猿玉雪見面前老和尚合什向自己與袁星施禮,便依着故主武聖柳無雙的遺訓,抱起猴掌兒還了一禮。饒是少林寺規矩嚴厲,不少僧人也被它逗樂.法空方丈見師弟與來人相識,有望將一場刀光劍影消弭於無形,忙舉手肅客道:“貧僧法空,主持小小少林寺,佳客遠來,不勝榮幸,帶闔寺眾僧,迎佳客大殿敍話。”那靈猿見到方丈舉手肅客的樣子好看,也是學了學,這次再無人笑它。袁星口稱:“不客氣!”邁步向裏走,心道:“話説得漂亮,你們是為了對付我才聚集闔寺武僧的,又哪裏是迎接!我又哪裏有這麼大的面子!不知你們將晶芸怎樣了,她既被你們當做盜寶賊捉住.定是討不到好處,一會兒若是交不出個生龍活虎的大姑娘來,可莫怪我翻臉不認人!”正殿落座.袁星開門見山道:“在下有個頑劣的女弟子,讓大師們費心照拂了。她頑劣不諳事務,破了寶寺的規矩,擅闖少林,袁某這廂賠禮了!”站起環施一禮,緩緩坐下,等待寺中交出人來。法空與法圓對望一眼,面現尷尬,半晌後法圓道:“袁少俠,那姑娘既是你的弟子,我們如何會難為她,況且這裏有許多誤會須她出面解釋,只是敝寺並無本事留住高徒芳駕,她早已杳若黃鶴。”接着將事情原原本本道來。袁星聽後暗暗點頭,心道:“法圓禪師並未説謊,現下我已解開了許多疑團。三日前那晚我分明見到晶芸盜得佛寶舍利子而去,暗中跟下,直至昨天才發現她是假的晶芸……晶芸若是出個一差二錯,一年多來我與玉雪的苦心豈不付諸東流,將—個弟子教到這般境界是容易的麼!特別是她那般人品的弟子,百年難得一遇。可是眼下少林寺弄丟了她,我又與法圓老和尚有舊,該當如何是好?”徘徊難決,目光落在釋迦牟尼像手上,見到一物,驚得目蹬口呆。大家順他目光看去,只見三丈高的佛祖神像前伸之手上飄蕩着張紙條,細看見上面是一行小字:“少林古剎,欺世盜名。傳代佛寶,乃珠非舍。”想那“舍”字,定是舍利子的簡寫。上面有微光閃爍,不知是用什麼珍貴的東西壓着這字箋。法圓的大弟子躍起去揭那張紙條.江湖經驗豐富的天罡劍袁星起身阻止道:“且慢!”那武僧身法迅捷,已是阻擋不及。果不出所料,那武僧手指距紙條尚有三寸距離,驀地一排銀光閃爍着射出,籠罩住他。那武僧是羅漢堂大弟子,功夫之高,在藏龍卧虎的少林寺也可排上名次。凌空施展“千斤墜”身法,硬生生剎住身形,同時一記劈空掌掃出。袁星見到那僧人臨危不亂,不愧是名家弟子風範,暗暗點頭。雖是讚許,卻知那人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暗算,又見法圓等高僧對那弟子的武功頗是看重,並無一人出手相救,當下不及多想,急運內家罡氣,手中茶杯裏的一盞清茶水激射而出,勁風颯然,細細一線若經天游龍夭矯,自那排暗器與僧人之間射過,濺射割紅漆硬木的頂粱上,木屑紛飛,竟是半星水滴也未落下,居然透梁而出,那排激進的暗器倒射回去,武僧也被震得斷線紙鳶般落地。眾僧愕然,那得救武僧安然落地,知道自己的半條命是袁星的一盞茶水所救,趨前合什,一躬到地道:“阿彌陀佛!多謝大俠相救.”又是—揖,這才退回原位。忽見被茶水射穿的殿頂人影一閃,猛聽有人聲似悶雷道:“少林寺果然是天下武術正宗,居然有人知道龍某人藏在殿頂,隔粱敬我—杯茶水,茶水已吃下,豈再能避主人而不見。”衣袂飄飄,那人已用式“紫燕繞樑”,自大殿正門飛入當場.尚未落地,在半空吐出幾片殘葉,連連讚道:“好茶!好茶!”變起突兀,非但少林的僧人大驚,便連少年時已是名動江湖的天罡劍袁星,亦是驚得劍眉微剔,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人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既有如此武功的,我又怎會不相識?”面不改色,緩慢地説道:“在下借花獻佛,你雖該謝我,茶卻是少林寺的.”猛然見到那人揹負一人,正是公孫晶芸,只見晶芸圓睜俊目,張着秀口.顯然是被這人點了穴道。他雖驚不亂,面色竟然絲毫不改,正自思索如何救下晶芸時,旁邊的靈猿玉雪已是猱身飛出,急得吱吱直叫,去救晶芸。那人身材魁梧.環眉碧目。始時,他目光在幾位老和尚身上掃過,聽到袁星之言,甚是吃驚,正在上下打量他時,倏然銀光襲至,勁風吹體生寒,不及細看,攖其鋒發出一掌。大殿中焦雷乍起,青磚寸碎!單以功力純厚而論,世上沒有任何高手可以勝過靈猿玉雪的,它那歷經數百年練就的純正玄功,豈同小可!那人素來以內力深不可測自負,哪知甫與玉雪猴掌相交,便吃了苦頭。罡氣四湧中,同時消失了二人一猿的身影.待彌散的乳白色罡氣散盡,大家見到靈猿玉雪站在殿中微顫,而那人則負着晶芸乘罡霧掩護,走得不知去向。袁星四顧,見除有限的幾位高僧外,其他僧人皆被震得背貼牆壁,面無人色.關切地望望玉雪.見它仍是一動不動,擔着八分心走過去,看到它鼻下雪白的毫毛上有—點鮮紅,大驚失色,因為誰也沒有他了解玉雪的功力,若不是親眼看見,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天下竟有人能將它震成這樣!輕輕地拍拍它後背,暗渡真氣助其理順內息,道:“你也太是猴急,驚走了那人,我們救芸兒可要大費周折。”玉雪聽不得半句數落,呲牙咧嘴大是不服,苦於説不出話來,急得吱吱大叫。眾人驚駭之餘,正自猜測這猴兒叫的是什麼時,大殿外的梧桐樹如遇驟風,碧綠的葉子徑飄入殿,接着一條五彩飛船凌空射入殿中,直趨那佛像手中的紙條。少林方丈法空與羅漢堂首座法圓見到這陣勢.齊齊飛身迎去。法圓徑取佛像手中之物,法空雙掌排空,罡風凌厲,硬是將那飛船逼得在半空停滯下來!法圓抓起那字箋與壓住它的東西,見是顆閃閃發光的明珠。珠光一閃之際,袁星似見到了比珍珠更寶貴的什麼.點足飛起,夾手去奪那珍珠。法圓左手拇指微捺,一縷指風射出,逼退袁星,飄然落地道:“這珍珠也不是少林的,袁少俠既要,老衲原本捨得。只是這珠子事關少林聲譽,待老衲看完再給少俠如何?”袁星隨後飄落,讚道:“大和尚好強的指力!那珠子我已見過,是我門下弟子公孫晶芸的。現在不需要它了,方才見到飛舟上的人,芸兒下落已有着落!”法圓一怔,頷首道:“是的,那人方才揹負高弟忽來忽去,這時又凌空御舟而來,不知高徒現在如何.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袁星笑道:“大和尚不用激我,便是我門下弟子沒有被他捉住,見了你們少林派有難,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不然,豈不白白成了逍遙浪子的過命之交.”説到逍謠浪子時,面現孺慕神色.靈猿玉雪見空中飛舟來去,人影飄飄,大是技癢,仰頭看着看着,鼻中忽嗅到種熟悉的氣味兒.登時大怒,箭射躍起,抓住那來回飛行的彩舟,又一折身倒衝上去,頭下腳上,踹向駕御飛舟的那人。袁星喝道:“雪兒,快快回來.少林方丈是何等身份,豈能用你相幫!”已是掣劍在手。這位劍術名家稍動殺機,大殿中頃刻佈滿凝重的殺氣.迫得人人透不過氣來。法圓站在他對面.饒是這老僧功力通玄.亦是不寒而慄!但見袁星凝立如山,別人的衣衫在激盪的勁風中擺動,他的衣襟卻是不動半分。忽聽他背後咯咯響動,驀地一道烏光沖天而起,卻原來是他那柄玄鐵劍鞘自動掙脱綁繩,飛了出來!身形還是不動分毫,只是揚手向空中的劍鞘一招,運內力將之吸回。那似乎有了靈性的劍鞘在他手心滴溜溜打着轉轉兒。空中飛舟如航海上,竟然如是之久不落下來。那法空大師雖是少林掌門,但在本派中卻不是第一高手,武學造詣不及師弟法圓與法無。但少林立派數百年,門徒遍佈海內,特別是寺中的武學好手,縱是二三流的,放到江湖中也是超—流高手。由此可知,法空武學境界之高,早已驚世駭俗。他長袖飄飄,御風空行,每在身形下落時,揮掌下擊,借力升空騰挪變比,與那御舟人鬥個旗鼓相當。那人不知是什麼來路,功力若斯驚人,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末聞.一個人若能御風凌空、歷久不落已是不易,何況他雙腳勾着恁大的綵船,這豈不是駭人聽聞麼!細觀其人顯非中土人士,不僅裝束怪異,招法更是奇特無倫,使得法空大和尚拆解起來費盡心智。正自凝神拆招之際,法空聽到有個微弱至極聲音道:“快……快……救我!”竟是發自那人腳下的綵船中,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暗忖:“難道船中還有人不成!?他一人一船在空中已是頗費功力,船中再有人,必是這人擒住的天罡劍門下弟子,如此二人一舟靠其一人之力凌空而行,這分功力我卻沒有,看來已經輸給他了.”念頭甫起,內力頓泄,落到地上説道:“阿彌陀佛。罷了、罷了!老衲已輸在施主手下,咱們不用比了。”那人得勢不饒人,飛舟斜衝而下,徑逼羅漢堂首座法圓大師,同時用生硬的漢語道:“你們少林服輸就好!兀自那老喇嘛,快快將明珠還我。”箕張巨靈大手,五指若鈎,抓向法圓。天罡劍袁星正想向前阻住那人,見到法圓大師面帶微笑,也是五指箕張,曉得大師是在以少林虎爪手迎敵.有意看個究竟,退後一步,凝眸見到法圓在二人雙爪將抵的剎那,已將五指微收,僅僅是毫釐的變化,只有他一人看清,心裏大是驚佩,思忖:“這人要倒黴!”心念未了,聽得那人啊的一聲.接着罵道:“大唐的大喇嘛使壞!”大家見到那人的五指尖滲出血來,都認為是法圓功力高過他所至,不少僧人歡呼起來.闔寺之內,只有三人心中明瞭.袁星見法圓大師五指指甲恰好因那麼微微一收,齊齊嵌入那人五指指縫中!法圓心裏更是明白,曉得憑真實功力,自己的虎爪手功夫也只能與對手平分秋色,這次佔到上風卻是行詐取巧。那異域奇人卻大大不服,認為自己指力不遜任何人,如何吃得這眼前虧!但聽爪風呼呼,先前被靈猿玉雪與那人罡氣震碎的石屑這時紛紛激飛起來,颳得眾僧袈裟破碎,爭相躲避。高手過招,以快打快時煞是好看,大殿上分不出有多少個異域奇人與佛門羅漢法圓大師,見到的只是攬成一團的人影與罡氣漩渦。袁星頸上長髮被激盪的勁風飄起,左手伸到右肩頭,輕輕拈住—縷,慢慢捻着,隨即又放在口中銜住。已看出這二人的功力悉敵,俱臻當世絕頂高手之列。知道他們任誰單憑內功造詣而論,都不遜於自己。心忖:“若要當真由我出手與那外域奇人放對,只可用劍術取勝。”正自人們歎為觀止時,跑進位青袍小沙彌,直趨法空方丈面前稟道:“祖師,東宮太子臨幸咱少林寺。”法空聞言既興奮又叫苦.高興的是天下寺院只有少林連連得此殊榮,當朝上至皇帝皇妃皇子,下至士大夫,幾乎年年必來少林祭奠.叫苦不迭的是眼下寺中正有江湖豪客逞兇鬥狠,太子這時駕臨,一個照應不善,稍有閃失,少林如何吃罪得起。法空面現難色,落入袁星眼中,暗暗冷笑,心道:“好!這樣再好不過.難為難為你們這些平素沾盡皇家福氣的護國高僧們,誰叫你們放着清淨的方外逍遙生活不過,喜歡去湊塵俗熱鬧,那太子曾派人去強搶過嫣然與莞爾,不知他自己生得是副甚麼模樣,也同我一般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做那仙子般人物的丈夫.今日若是那太子稍有不遜,必教訓他一頓,只是他還不知因何得罪我,要不要告訴他所以然?”想到那曾深銘五內的陸嫣然,不覺又是黯然傷神。法空見到天罡劍神色有異,想起太子曾派馬行空等宮廷高手,去祟明島搶人擾襲過袁星等,更是大感棘手,忽地靈機一動,頓生出一個妙計來,道:“袁少俠,方才老衲在空中與那異域怪人相鬥,聽得好似在彩舟中有聲音呼救,極似你那比花解語的女弟子。”忖道:“那姑娘相貌之姣好,是老衲平生僅見,不信你這血氣方剛的小師祖會無動於衷。”袁星暗道:“晶芸與嫣然相比,似乎猶勝一籌,難怪如此得道高僧也要贊上一句,我以前怎麼沒有注意。不對!姓袁的,你不要不認帳。在見到晶芸之前,可謂心如死灰,現下為什麼活氣十足!難道在自己內心還要回避麼?”聞言之後,熱血上湧,便要飛起去擊破那在空中飄飛的綵船。法空見了,不覺面現喜色。想到有這樣的大高手出手,定可驅走那異域高手,至不濟他們也會相鬥着出寺。可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兒,暗想:“我少林堂堂天下武術正宗,老衲又以一派掌門之尊,居然取起這等巧來!唉,形勢緊急,太子已到山下,不然少林寺絕對不會輕饒犯寺之人。”袁星目光似電,瞥見老和尚神情,早洞察其心,剎住身形道:“方丈大師,您老算無遺策,這等計策妙哉、妙哉!”法空故做驚訝道:“少俠所云,老衲不知所以然,到底是甚麼妙計?”天罡劍袁星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説.只要你承認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計,在下便幫貴寺這個忙.”沉吟半響,法空為維護少林數百年來的清謄,仍是故作不知,微微—笑道:“少俠禪理高深,老僧不知所云。”袁星頓生傲氣,退後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可要作壁上觀。”法空仍不放棄最後的一線希望道:“難道少俠當真不記掛那姑娘麼?既是如此,又何必遠巴巴的來本寺索人。阿彌陀佛!妙哉、善哉.”袁星微怔、暗驚:“這老和尚如何洞曉我心!奇怪的是在這之前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稍稍走神,赧然一笑道:“老和尚,你放心,那太子不是甚麼好東西,但在我面前,大唐的太子卻輪不到異域夷人教訓。”法空心中懸着的石頭落地,傳諭道:“大開寺門,擊鼓撞鐘,禪僧火工,全部出迎。”轉頭向大斗正酣的二人道:“阿彌陀佛。退一步海闊天空,師弟,便將那顆明珠給了這位施主、息卻場無謂的爭鬥。”高手過招,心不旁騖。法圓並不知東宮太子這時也來湊熱鬧,甚是不解法空之意,照發奇招不誤,問道:“為何這樣?我雖奈何不得他,可他也奈何不得我,非五千回合以外,看不出鹿死誰手,又何必氣餒!”精習少林三十六房、七十二藝以來,從未這般與人大打出手,豈肯失去眼前良機,放過世上難尋的對手.少林方丈法空好生為難,若是據實相告,等於承認如袁星聽説,自己因太子臨幸之故,將少林的對手推給他。權衡一下輕重,老臉發燒道:“師弟,太子殿下已到山腳,快快隨我下山出迎.這裏的事有袁少俠一人足以料理。”望着袁星,見他並無得意的微笑,心忖:“這少年不怪在江湖中闖出恁大的名聲,如此得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卻是大家風度。”法空運功連發三掌,罡氣排山倒海,逼開對手道:“你我暫停,請講出姓名,老衲與閣下定圖後會。”那人微微一愣,奇道:“你們大唐的喇嘛不叫喇嘛,叫做‘老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老‘老衲’,還我那顆珠子,然後再交出寺中的那個小‘老衲’,我陸地行舟龍乘風便會帶着新收的徒兒自去.”直到此時,大家才曉得他叫龍乘風,綽號陸地行舟。見到那五色彩舟,袁星點頭道:“龍朋友名苻其實,怪不得要同玉雪比過掌力後駕了這麼只彩舟來。不過,你要的那顆明珠是我門下弟子的。這便由不得你為所欲為,還不快將在下的門人放出來!”冷冷的説完,將手中拈的頭髮拋向腦後。隨着大殿上眾僧退得乾乾淨淨,殺氣卻愈來愈濃.幾乎使人窒息。靈猿玉雪心裏樂開了花,它自見到袁星以來,還沒有見過他出手對敵.但一想到主人舞劍時的磅礴氣勢,已知見不到如何激烈的打鬥場面,試想天下能有幾人可在那等凌厲無雙的劍氣下久戰不敗。龍乘風道:“這珠子分明是我新收徒弟的,你賴也賴不去的.”袁星大笑道:“既是這樣,請你弟子出來對質。”龍乘風不由愣住了,心想:“這徒弟是我強收的,—放出來豈不要壞了我的名聲。那時天下人説我收不到弟子,見到姿質佳的便強收,大大的沒顏面,不可放出.”笑道:“聽那些大小老‘老衲’説你是袁少俠,想必是你因有那頭猩猩做幫手,才得‘猿’少俠之名。”他漢語不精,猿袁難分,心中想什麼説什麼,實無惡意。虧得袁星已看出此中實質,不然驟起發難,以他的劍藝之驚世駭俗,這人當無倖免身首異處之厄.饒是這樣,業已激怒當世數一數二大劍豪袁星.龍乘風不解為何對方面現怒色,問道:“我説得不對麼,請多指點,漢話我學得不夠好。”天罡劍袁星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好,我們這就見見真章。”望着那人的憨態,不忍一劍洞穿其軀,續道:“你我都是修身練氣有成的,不可與一般武人一樣,放對撕打。但既要分出高下,便免不了動手。變通一下,改武鬥為文鬥如何?”龍乘風愕然道:“你我文鬥!?不可,你是在中原禮儀之邦長大.文鬥就是鬥一輩子.我也沒有取勝的機會。”袁星笑道:“我們並不是比誰詩詞歌賦作得妙.而是以文雅的方式比鬥武功。你可帶着一舟一人飛騰無礙,輕功大是驚人,我們第一場便比輕功。少林寺後院有個池塘,誰先到達誰贏。”陸地行舟聽後高興異常,立時拔身起步。袁星傲立不動。龍乘風剎住身形問道:“你怎麼不動?”天罡劍漠然道:“你只管走你的,我有行地妙術,早已穩操勝券。”龍乘風將信將疑地去了.袁星生來不喜佔人便宜,點手叫過玉雪,將之抱起負在肩上,仍是覺得份量輕,順手又將足有數百斤的鐵香爐抓起,箭彈出殿.陸地行舟龍乘風施展開輕功,帶着彩舟御風飛行來到後院池塘,滿以為已經勝了一場,開口大笑。只笑出一半,抬頭見到袁星已是面水負手而立,旁邊放着一隻大香爐,正是剛才在殿中見到的。愕得他立於原地説不出話來.靈猿玉雪正蹲在那香爐上手舞足蹈,沉浸在剛才如箭飛射的高興之中.袁星慢慢轉過身來,謙遜地道:“在下僥倖先到一步,承讓承讓。”説着瞥了一眼香爐與玉雪,心道:“你也該看到,我並沒佔你便宜。而且還是起步在後。”龍乘風看是看到了,但卻沒有想到那是他運來的,不然絕對不敢再比下去。初時因落後—步大是灰心,後來見到玉雪在玩那香爐,自我打圓場,心裏勸自己道:“定是那猴子精幫了他,不然它在笑什麼!是了,這猴子精有地行之術,否則它功力雖高,也不可能來得這般快。早聽師傅講過這種大法,有機會得向那仙猴學學。”這樣大謬不然的認為想通,抱定不去招惹猿大仙的想法。只想同袁星比武,膽氣頓壯,叫陣道:“咱們第一場比的是輕功,因我不會地行之術。輸了給你。第二場就比內功,由我出題.可否?”袁星笑道:“理所當然。第一場是我提議,第二場自然是閣下提出。”眼望着水面,龍乘風正在想這一場如何比法,忽聽腳下彩舟中傳出一縷細微聲音道:“你想做我的師傅,便得將這人比敗。現在我教你個法子,你既姓龍又號稱陸地行舟,水量必是非凡。快乘舟下水,與他比比誰喝的水多。”龍乘風微怔後不由大喜,思忖:“這女娃仙露明珠一樣人物,先前不肯投在我的門下,這時替我出謀劃策,必是已經想通,肯拜我為師了。”高興之下,無暇細想,躍入水中,道:“這一場咱們看誰的內功高明.”説罷躬身俯在船舷上,大喝特喝起池水來。天罡劍袁星看得直皺眉頭,心道:“我如與你一樣暴飲,豈不是賽肚子多大,與牛賽飲又有何異!這一場是否認輸?”心裏躊躇多時,委實難決.既不想失去儒雅,又必須握住勝券,權衡良久,還是救晶芸出困十萬火急,只得將一時小辱忍下,決定賽上一賽.慢慢的,龍乘風腹部隆起,凸出如倒扣只大鍋般。袁星見到他那雙眼睛也脹得死魚一樣凸起,樣子甚是駭人,想到自己一會兒也將是那樣,不由心下作嘔。陸地行舟龍乘風惟恐喝得不多,會輸給袁星,直至再喝一口便得撐破肚皮時,還是含了一口在嘴裏,晃盪着上岸,直到那香爐前,張口水箭一樣噴了良久,吐得滿滿的一香爐,最後連肚子裏的苦水都吐出來了。看着滿滿的一爐水,臉上漸漸恢復人色,露出笑意,在水面劃下記號道:“袁大俠,請不吝玉賜。”袁星想到晶芸這時,可能正在受苦.毫不遲疑地跨前一步.並不俯身,長袖揮處.袖風激盪,回捲起一股白亮亮的水柱.徑射入口中。龍乘風見了後悔不迭,暗怪自己方才為什麼沒有想到這樣飲法,以至在氣度上遜了對手—籌。懊悔之下,想到一會兒袁星喝的水沒有地方吐,走上前去,將香爐捧起,倒置過來,看着裏面的水一滴也不再流出,這才放回原處。靈猿玉雪見到他們鬥飲,覺得頗是有趣,跟在袁星旁邊.也依葫蘆畫瓢鯨飲起水來.兩道水柱在陽光下閃動着上升,入口時嘩嘩有聲.龍乘風見袁星腹部隆起的程度始終不如自己大,微覺放心,又見對手的身材比自己矮了小半截,肚子自然也大不過自己,更是大放其心.暗道:“就是脹破你的肚皮,也休想勝了這場!”得意之餘,後悔剛才未能明察秋毫,以至喝得忒多,遭了不必遭的罪。袁星腹脹難忍,知道如何努力也是無濟於事,人事已是盡到,了無遺憾的走向空香爐,吐出腹中髒水。靈猿玉雪也趕了過來,要向裏面吐水.袁星擋住道:“雪兒,輸了便是輸了,你不可攪局!”陸地行舟龍乘風邁步向前,低頭去檢察水位,尚未看得清楚,身後勁風如刀.徑襲他期門死穴。大罵—聲:“不要臉!輸了還想賴帳。”迫不得已,回身接下擊來的罡氣,頗覺吃力。聽得對方道:“你才不要臉,太子在大殿要進香,燃好檀香後尋不到香爐,原來是被你偷來。”細看來人並非袁星,那袁星倒剪着雙手,面水而立.好整以暇得局外人似的。橫下里殺出的那人滿身披掛.顯是官職不小的武將。龍乘風無心與之糾纏,只想驗過爐中水位,證實自己勝得一場。但那武將功力頗是深厚.一時竟擺脱不得,想要將其制服,更是不能。耳聽有人口宣佛號:“阿彌陀佛。這救命的香爐在這裏,太子尋你不到,以為本寺平時不做任何法事,個個都是懶和尚,香不燒還不算,香爐也都砸了賣鐵.若是報到皇帝那裏,豈只是停發三年供給!”黃影掠過,那老僧拎起香爐,覺得份量重逾平常倍餘,低頭見到裏面是水,正準備倒掉,—道罡氣襲來,順勢運功激射出滿爐水箭,化解開那道罡氣。龍乘風見香爐被人拿走,顧不得那武將的攻勢,急出一掌,襲向取爐的僧人。待看清那僧人後,已知留不住香爐,因為身着黃色袈裟的那僧人,正是與自己不分軒輊的法圓.法圓擋開罡氣,手中份量倍輕,跑得更快。他哪裏敢停留,當朝太子正舉着燃着的香等這香爐呢!龍乘風擊法圓時,已是運氣後背,準備硬接那武官的一拳.等了半晌,空自運氣,背上痛也不痛,正覺奇怪,聽得對手叫道:“你這人耍哪國的賴!我們分明是平手,你又裝熊非叫我打你一拳作甚?將軍我從不撿人便宜,快快轉過身來,你我公平決戰。我勝你便須去衙門裏伏法,想來盜個香爐也不會治你多大的罪。”袁星在旁見來人身似鐵塔,魁梧至極!當真是無獨有偶,與龍乘風可謂天生的一雙。龍乘風轉過身來,望着憨態可掬的對手,登時起了惺惺惜惺惺之念,正要説什麼,猛覺腹如刀絞,強自忍住,曉得再鬥在對手面前也走不到三合,靈機一動,道:“將軍負責保護太子安全,在這裏拿的哪國罪犯?我並不是你們大唐國人,同你耍的是外國的賴.你治什麼罪?”那將軍聽到“負責保護太子安全”幾字,早已掉頭跑回,哪裏顧得上別的。龍乘風后面説的是什麼,充耳不聞,護駕要緊。袁星突然感到腹痛難忍,心裏念頭電閃:“怎麼忽地劇毒交攻五內?是何時中的呢?,啊呀!不好……”運氣逼住劇毒,戟指龍乘風罵道:“好賊子!你如此卑鄙,在水中下的是甚麼毒?”孰料那龍乘風竟是與此同時指着自己也罵出同樣的話來。二人大罵之後,吃驚地互望着對方.又是異口同聲道:“我們中的是同一種毒!”旁邊的靈猿玉雪將水吐出後,這時亦是痛得抱腹打滾,吱吱叫着眼望主人,盼他設法解除自己的痛苦.龍乘風原本認為贏定這場,事變突然,結果難斷,心裏懊惱已極。運足內勁迫使毒質流向左臂的太陰肺經,心思靈動,忽道:“我們繼續比下去,看誰先將毒質追出,誰便勝了這一場。”天罡劍袁星微笑點頭。二人相對而立,默不作聲,齊施全力運功逼毒.玉雪通靈,解得人語,不再叫嚷,亦以玄功護住心脈,將毒氣絲絲縷縷逼向督脈的長強穴.寂靜中猛然噗噗連響,毒氣走了,空氣立時奇臭難聞。每響—下,它便舒服一分,由是運功更猛。“臭死了!臭死啦!”綵船艙板掀開,一女躍出,掩着櫻桃秀口,跑出一箭之地,回頭道:“你們都中了本姑娘的妙計。那水中有我射出的劇毒袖箭,已成滿池毒水。如此牛一樣飲了恁多,便是三頭公牛也毒得死。姑娘去也,死不死看你們的造化了。”袁星與玉雪見到那姑娘時,驚喜望外.這時都知又是認錯了人。龍乘風道:“小姑娘,快快救我,難道你不要那個小喇嘛麼?”那姑娘俏臉剎那緋紅,微微猶疑道:“那個小和尚你比我需要得很,你來中土難道不是為了他身上的那本梵語奇書麼?”又道:“你這人蠢笨似牛,喝起髒水更勝於牛,怎可做姑娘我的師傅,就是想做我的徒弟,那也是不配!”語落已是翩翩然而去.龍袁二人相視苦笑,心裏感受各有不同。玉雪—通臭屁放過,毒氣全除,恨得拾石擊水,發泄怒氣.非是袁龍二人內力不純,而是玉雪玄功忒高明,也且袁龍皆是當代大高手,雖知運功逼毒方法最好如玉雪一樣,為了不失體面,都不能那樣去做.二人驀地齊舉起左臂,大拇指同時捺出,自指端少商穴射出一樣粗細的黑色水箭,襲向對方眉間!水箭破空嗤嗤作響,當空相撞,立時墨花點點,淋漓四濺!哧哧幾聲,淋在二人衣服上的毒液竟將絲綢燒出圓圓的洞來,毒性如此之劇,驚得他們撟舌難下,不敢相信那是自己體內逼出的。龍乘風驚魂初定,道:“這場便算平局。”袁星搖頭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輸就是輸了。這一場你贏了,你是用肚皮羸的,在內功修養上在下並沒有輸結閣下。”龍乘風道:“你我不分高下,一同逼出毒素,實是平局,難説誰勝此場。”心道:“這一局便是平了,第一場輸的是我,下場羸他才是個平手。這可如何是好.得想個辦法扳回劣勢!不然來中土第—次與人比武.就輸得一敗淙地.有何顏面回去見師尊!”天罡劍袁星明察秋毫.早曉這人心意。他方才欲勝對方是為了公孫晶芸的安危,見到那女娃並不是晶芸,已將勝負看得極淡,同時對對手的功夫很是欣賞,有意相讓,漠然道:“我們的賭注已經去了,何況她並不是我要尋的門下。咱們還是各行己事,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也不必非得你死我活、必須分出雌雄不可!”陸地行舟龍乘風搖頭道:“不,我們習武的人説話一定要算數。既然已經説好三場定輸贏,那麼這三場一定要比完。”袁星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最後一場定輸贏.前兩場並不記數,俱是一筆勾銷如何?”龍乘風不悦道:“大丈夫豈能讓人相讓.其實這第三場比不比都已是定局,第一場我輸,便如你第二場一樣,輸得都是不甘,我不會地行之術,你沒有我的肚皮大,彼此互相贏得不光彩,那便是平局,何必要説是一筆勾銷呢?”天罡劍心道:“這外國人當真不可理喻,平局與一筆勾銷又有何異?難道非得説大打了三場便贏得英雄、輸得服氣!”龍乘風接着道:“袁少俠,我與少林高僧比武時,你的奇怪劍鞘自動飛出,殺氣之強,讓我大是技癢。這第三場咱們就比劍,你看怎樣?”天罡劍袁星輕輕點頭,心道:“這人不知好歹,竟是自討苦吃,世上除了有限幾人外,誰同我比劍,等於自尋死路。但這人稟性憨直,卻是不可傷他性命。”想到這裏,緩慢掣出肋下玄鐵劍鞘道:“龍大俠,請不吝賜教!”稍微斜跨半步,凝神靜氣以待。龍乘風俯身自彩舟中取出一柄精光燦燦的寶劍道:“少俠留神,我掌中之劍是柄無堅不摧的上古神劍。自此劍出世至今,世上還沒有什麼可擋它……”話未説完忽覺海潮一樣洶湧的無形勁氣撲面壓來,瞥見對手那漫不經心斜跨出的半步,吃驚非小,暗道:“這人好精湛的劍術,僅僅邁出半步,已是佔盡了先機!我若不施出師門絕傳劍法,休想扳回劣勢。”思慮至此,眼中已是見不到世間萬物,唯見手中那柄天狼劍,達到人劍合一的最佳御劍境界。天罡劍袁星在雷音谷中習成逍遙失魂劍法後,劍術境界便臻化境,對付尋常高手,未曾出劍,只需意念稍動,敵人早被那無形殺氣震懾得癱軟在地。正想看看龍乘風是如何抵禦,倏然有股綿綿縷縷韌極之氣透射過來,吃驚非小:“這姓龍的好厲害,居然能在我的意念劍氣下反守為攻,出谷以來,這還是首次遇到!”行家伸手,便知有無,二人俱收起輕敵之心,不敢稍有疏忽大意.凝立對峙有頃,誰也不敢先越雷池—步.龍乘風腳下的彩舟慢慢陷入地面數寸;袁星所踏是一塊岩石,才不至直沒入膝,饒是這樣,也已踏入三寸!二人渾身圓通,劍與人合,周身罡氣運轉如彈簧,稍遇外力,立即彈回,俱是毫無破綻可尋,因是誰也不敢先出手。若是身形一變,對方的劍會自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到,尋隙致敵於死地。是以,若不抓住對方破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空氣凝滯一般,死寂沉悶至極。倏地,梧桐樹葉無風自落,一片、二片,直至羣蝶般漫天飛舞。千真萬確沒有風,可那池水卻向另一面湧去,斜凸成浪!只是在極短的剎那,天地萬物都好似被這肅殺霸氣所籠罩,猶如末日來臨一樣。時間在難熬中分分秒秒過去。袁星臉上漸呈微笑,龍乘風卻雙睛凸起,越來越高,臉上汗珠密排如豆。滿天落葉已遮閉住陽光,那片片葱翠的葉子原本生機勃勃,是霸道絕倫的無形劍氣使之夭折早謝!此等凌厲殺氣天為之昏,地為之暗.……許久許久,只是二人心無旁鶩,不覺時間流逝而已。這種鬥法,既不同拼比內力,也不同相拼劍氣,但卻既在拼比內力,又在相拼劍氣。如是打法,半點巧也取不得,而且最後結果只能一勝一負,決無平分秋色的了局.若是當真倆人內力悉敵.不分高下,那樣只能一齊虛脱內元衰竭同斃。因而這等打法最是大高手們所不願遇到的,但高手相逢,最終必是這樣的結果。其中兇險,較刀光劍影的血腥廝殺有過之而無不及!彩舟陷入土中漸慚及尺,袁星雙腳亦是沒入堅石中!龍乘風汗毛孔裏流出的不再是汗珠,而是顆顆鮮豔的血珠!天罡劍袁星臉上的肌肉不斷顫抖,他實在不忍傷了這異域憨漢的性命,可又無法相饒,若是撤回內力,那時對方無堅不摧的罡氣會盡數乘虛侵入,自己也是血肉之軀,如何承受得起!是以,發出內力時拿捏分寸,恰到好處。幾株梧桐已然光禿禿,一片葉子也沒剩下。池塘的水也有十之一二溢出。水順着石徑流到偏殿,又經偏殿流到大殿。正跪在地上的當朝太子雙掌合什.虔誠地眼望釋迦牟尼金身,喃喃祈禱着。龍袍上的金龍似有了生命,擺動兩下,已是浮在水中。太子誠心誠意,目不斜視,並未見到。待那水漫過蒲團,浸濕他啼蓋.這才矍然驚覺,還是不敢中斷禱告.直到祈禱的詞語默默説完.這才低頭下看,見到跪在積水之中,扭頭問法空方丈道:“大師,今日寶寺怪事咄咄.先失香爐,後又水漫大雄寶殿。這難道是特殊安排迎接本宮的儀式麼?”説話時風目含嗔,龍顏不悦。法空方丈早見到地面流進水來,已派達摩堂的三位師弟循源查看因由。誠惶誠恐答道:“殿下莫驚,真相馬上知道。殿下乃是九五之尊,想來龍體得水乃是吉兆。這情況在少林立寺以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若非我主殿下洪福齊天,又如何會有這旱龍得水的瑞兆。”見到太子面現霽色,心下稍安。殿下道:“如大師所説,你這少林寺還是大大的吉地,不然在別的地方本宮為何從未遇過?本宮要你……”話沒講完,三位輩份頗高的達摩堂禪師奔進.面現惶恐神色,一僧稟道:“回稟太子殿下、方丈大師兄,大事不妙,後面的那兩個煞星正在拼比內力,我們的大殿是受到池魚之殃!”太子殿下聞聽莫明其妙,奇道,“什麼樣的兩個煞星,是欽天監觀天象時查到欲侵紫微宮的那兩個麼?他們在哪?本宮倒要見識見識。”法空方丈合什道:“阿彌陀佛.這兩個煞星並非殿下所説的,而是兩位武林高手。”暗忖:“朝中的欽天監吃飽了沒事胡亂杜撰,害得少林寺連做一百零八天法事,裝模作樣將那子虛烏有的兩個威脅帝位星宿鎮住,這鬼鬧得實是害人非淺.可憐貴為太子的至今還是相信,豈不可笑至極。”那殿下本也粗通武藝,聞言登時來了興致,喜道:“是兩個武林高手在打鬥,居然將水打到大殿上來,這等熱鬧,豈有不看之理,大師,快快帶本宮去大飽眼福。”闔寺武僧聞言,嚇得出了滿身冷汗。皆知龍袁二人乃是世外高人,並不理會當朝太子不當朝太子,一樣的殺打不誤。萬一殿下在少林寺中出個一差二錯,這個責任便是掉了腦袋也擔當不起!可是殿下金口玉言,順便説的就是聖旨,哪個活得膩味了,敢抗旨不遵!方丈法空難得頭上汗珠在戒點周圍密集溢出,將求援的目光轉向師弟法圓.羅漢堂首座法圓趨前施禮道:“方丈,你便放心讓殿下千歲前去.一則有名門勇將秦少保護駕;再則袁施主已經説過絕不許那夷人動我朝殿下一根汗毛,有他一喏千金,師兄還擔心什麼?三則老衲不離殿下半步,誰想驚駕,也不是那般容易.”太子殿下不耐煩道:“你們都以為本宮只會吟詩作畫,在武林高手面前弱不禁風是不是?錯了,你們看!”一掌劈出,咔喳—聲,竟切斷佛前檀木供桌一角!眾隨駕侍衞彩聲雷動。所有武僧也是相顧駭然,萬萬想不到貴為人主的太子殿下,也下得這般苦功學武,而且竟是達到這等境界。便是在年輕的武僧中,有這等掌力的也是寥寥無幾,難怪天下武術正宗的少林武僧也是吃驚。侍衞武僧眾星捧月般,擁着太子殿下來到後院池塘畔。數百雙眼睛見到落葉滿地,池水橫溢的奇景,無不撟舌難下。法字輩高僧驚駭中又憂心忡忡,已知兩大高手必有一人斃命,看情形曉得斃命的定是那異域奇人龍乘風。佛家以慈悲為懷.見不得人當場送命的。方丈道:“眾位師弟,你們可有辦法拆解開這場龍爭虎鬥?”羅漢堂首座法圓道:“看情形袁施主已是後悔這般比鬥.不然早取了龍施主的性命。我們設法化解正是如他所願。可是天下有能力化解他們的人只有兩個,是誰不説大家也都知道。”官拜太子少保的秦瑤道:“大師,你所説的那兩人是誰我也知曉。只是他們一個遠去天竺,另一個又遠在北坤罡鬥宮,遠水難救近火,我們快快想法救那外番,否則我失去個可以過癮的大打對手,豈不可惜!”太子殿下忽道:“你們好不知趣兒,本宮是來看他們大戰的,若是化解了這場百年難遇的打鬥,誰能賠得起本宮的眼福兒?”怒掃眾人一眼,回頭見場中兩大高手周身白氣蒸騰,拍手叫好。大家面面相覷,人人自危,哪有以別人生命取樂之理!真是伴君如伴虎!日暖風和,眾人衣衫卻被場中兩大高手的無形罡氣激盪得向外飄揚,幾百雙眼睛盯着龍袁二人,縱是太子沒有下令不許他們設法排解這場干戈,亦是人人束手無策。龍乘風頭上這時冒出的已是紫色怪煙,不明所以的還以為他正在施展高深莫測武功,只有法字輩武僧與秦少保曉得那是元氣衰竭之兆。太子拍手笑道:“那個天竺人好生厲害,看來他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達者為師,子曰不恥下問,待會本宮便向他請教這門奇功。”眾侍衞按照慣例隨聲附和。秦少保暗道:“你們這次馬屁大大的拍錯了.待會兒有你們君臣好看的。”袁星雖不忍傷龍乘風性命.但見到數百侍衞虎視在側,恐人無傷虎心.虎生傷人意,無可奈何催動內力,眼看對手漸漸萎靡.心中了無高興,反有悲哀。陸地行舟龍乘風自出道以來.橫掃天竺,僅輸給國師超度法師與龍象派掌門伊德納爾,因是頗為自負。此刻命懸人手,想到死在自己掌底的眾多弱者,也不忒悲傷,認定是報應臨頭。龍乘風有傾,漸漸倒到彩舟上,頭頂紫色煙霧已是若有若無。太子李隆基與侍衞們相顧駭然,均覺臉上無光。少保心道:“君臣一羣睜眼瞎,好笑哇、好笑。”偷偷出了口平日裏受屈於殿下的氣,大覺愜意。殿下龍顏掛不住,青白變幻,見少保面帶得意,早知其心裏想什麼,更是惱怒,跺足道:“秦少保,你看着本宮出乖露醜高興麼?”秦瑤暗驚:“我這人心裏舒服臉上自然會帶出來。這下可麻煩了,不裝哭喪臉便得罪殿下,假哭也得哭一場,殿下是得罪不起的!”想到這裏,愁眉苦臉道:“微臣不敢!”袁星擊倒龍乘風,及時收回內功,調勻呼吸,快步向前,扶起龍乘風道:“龍兄,恕小弟出手過重,你不礙事吧?”相扶時順便握住他雙手的勞宮穴。龍乘風暗驚:“這人慾趕盡殺絕,恁地狠辣,以後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思念未畢,驚覺兩股真氣自勞宮穴侵入自己的左右手厥陰心包經,欲運內力反抗,叵耐無力可用!雙眼閉上,擬以待斃。那兩股內氣緩緩流入他任督二脈,正自奇妙,耳聽袁星道:“龍兄何以同那些無賴小人一般見識?君子之心浩浩不難度也!你可覺好受些?”陸地行舟龍乘風暗道慚愧,掙扎着站起,紅着臉道:“袁兄高義,愧煞小弟。袁兄最後撤回內力時冒着被小弟內氣反噬的生命危險,這足以使小弟不該再存戒備,可是方才又將您的一片好意誤解,實是……”袁星道:“不必説出來,我知你心。大丈夫相交,貴在知心。你我不打不相識,更是不能拘於俗習。”龍乘風嘆道:“袁兄肝膽照人,義薄雲天。得與相交,何幸之至,又何等的自慚形穢!”太子殿下見二人化干戈為玉帛,大是生氣,道:“你二人不想打架也罷,本宮還真懶得看下去。但為何見到本宮立而不跪?難道要造反不成?”龍乘風曬笑道:“大唐子民跪你,我乃堂堂天竺佛國子民,豈能跪你!袁大俠更是人中龍鳳,不讓你們下野禪讓,自己去做山野逸人,已是便宜了你們皇帝,又豈可跪你!”言未畢,大家早是驚駭至極。太子殿下震怒喊道:“反了、反了!秦少保,還不快與本宮拿下這些反賊!”少保應諾—聲,龍驤虎步向前,指點喝道:“無知反賊,還不快快束手就縛,更待何時?”袁星也被龍乘風的駭俗狂言驚得愕然,知道闖下了大禍,只得設法將請下的殺神打發走。上前一步道:“殿下,草民野鶴閒雲,不受世上任何羈絆,雖不藐視王法,但也不想拘於王法。一不吃國家俸祿,二不領帝王封爵,又何必跪?”少保本來對面前這二人英雄相惜,有心設法迴護,此刻見袁星不理自己,惱怒之下,當真存心拿下他們。掣出雙鐧注滿內家罡氣,光華燦燦,分襲二人。袁星見過他的武功,心下有數,左掌斜拍,只用五成內力,滿以為可將金鐧擊飛,至少可以盪開。哪料,自己竟被震得倒退數步,氣血翻湧。再看那龍乘風,情況更糟,這才曉得忽略了剛才拼比內力所耗頗巨,以致虎落平陽!——瀟湘子掃描thxdeOCR武俠吧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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