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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幽冥中衰成報史

    北宋末年,天下大勢動盪,羣雄並起,風雲變色。其時,天下有兩大絕世高手,堪稱一時瑜亮,各領風騷。在東方,天工堡主一代劍道宗師太叔梵離,神功蓋世,劍法冠絕天下,江湖中人尊為“老太叔”,另號“劍師尊者”,其人事蹟至今仍為後世武林豪傑津津樂道。在當世武林,惟一足與老太叔相提並論之絕頂高手,只有一人,這便是陰山幽冥宮主,人稱“魔中霸王”之黑道第一條雄似不恐。似不恐曾於龍虎山武林大會一戰,以單掌力斃八大門派二十一名高手,真是技驚四座,轟動整個武林。雖然這已是逾百年前往事,但武林中人只要提起當年龍虎山一役,仍然不免談虎色變,肉跳心驚。時至今日,陰山幽冥宮中人物,已絕少在江湖上走動。而當今幽冥宮主,雖然同樣性姒,但卻並非似不恐後人,至於地與當年的“魔中霸王”有何淵源,江湖中一直眾説紛法,莫衷一是。索自在忽然説出酒肉幫與幽冥宮這一段歷史,蕭博沉吟不語,金頂婆婆卻是縱聲大笑,道:“真是妙事。酒肉幫惹下來的仇家,竟然妄想利用黑木堂第一高手與峨嵋派至尊,來為酒肉山館擋煞,這等如意算盤,也只有餘幫主才能想得出來!只可惜,咱們都是老江湖,吃鹽比索幫主吃米還要多,幽冥宮與貴幫的仇怨,咱們就算再合百倍千倍萬倍,也決不會插手!”蕭博雖然不説話,但金頂婆婆之言,也同樣是他心底裏的説話。他一面聽,一面不住地點頭,表示完全贊同。索自在倏地大笑,道:“兩位這樣説,原本也在京某意料之中,一直以來,索某在兩位眼中,只是巧言令色,一味吹牛拍馬阿諛奉承之輩,如此卑劣小人,又怎值得兩位曠世高手放在眼內?”金頂婆婆冷笑:“人貴自知。”話猶未了,一名酒肉幫眾從索自在背後“霍”聲閃出,睜大眼睛把舌頭長長地伸出。金頂婆婆正要喝罵,這人又取出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刀,把舌頭割斷,然後交付到索自在的手裏。那人自割舌頭。豈僅慘痛難當,更是命危旦夕。索自在並未下令,又有另一幫眾急急閃出,把一瓶紫色藥未,全都傾瀉在那人口腔之內。那人雖然是一條硬漢,但畢竟劇痛難當,藥末才傾瀉入口腔,人已暈迷過去,由另外兩名酒肉幫幫眾扛了出花園之外。金頂婆婆臉色一沉,目注着索自在厲聲道:“姓索的,你在老身面前玩什麼把戲?”這句話才説完,又有一名酒肉幫幫眾自花園後面閃出,手中同樣擎着一把利刀,“颯”的一聲把鼻子割掉下來。同樣地,很快又有其他酒肉幫幫眾,為這名自割鼻子的幫眾敷以療傷藥未。但這漢子硬朗一些,並末因此昏倒過去。金頂婆婆一張瞼更是深沉,但卻不再説話。倒是肅博嘆了口氣,緩緩説道!“一個割鼻,這是劓刑。一個割舌,便是截舌。”“在漢末戰亂年代,董卓謀反,他自己是天下第一叛臣,卻對他自己的叛逆者施以酷刑。竟在大宴羣臣之際,令武士把叛逆者斬手斷足,鑿腦挖眼,也有些給割斷舌頭,就在筵前哀號慘叫,掙扎至死方休。”“三國時,魏大將諸葛誕痛懲一位典農都尉,下今以竹籤刺穿舌頭,把舌頭活生生拉出口腔之外,再行殺死。“但若論及天下知名截舌之慘案,莫如唐代安史之亂,苦守常山之太守顏杲卿。”“顏杲卿忠臣不事二主,雖然兵敗被俘,但拼死不降,更痛罵安祿山。安祿山大怒,下令凌遲割肉,但顏太守仍然痛罵不絕。安祿山更怒,把他的舌頭割下,但顏果卿在滿口鮮血之下,仍然含糊不清照罵不虞。”及至後世,文天祥有“正氣歌”,內有“為顏常山舌”一句,便是指這一件正氣凜然,也同樣是慘無人道之血案。蕭博説到這裏,語聲略頓,接道!“劓刑者,鼻加刀也。周時,把劓刑定為五刑之一。明令‘凡觸易君命,革輿服制度,好充盜懷人者,其刑劓。”“其時,不少曾受劓刑之人,無法在中土之地立身,每每逃亡至苗疆、夷人之地。夷人見這些人沒有鼻子,大力驚詫,問其緣故。這些人便隱瞞道:”此乃中土風俗。‘夷人心儀中土文化,競爭相效尤,紛紛把鼻子割掉。““戰國末年,楚懷王有寵妃鄭袖,為了爭風喝醋,設下毒計陷害另一妃子。結果,楚懷王誤信鄭袖之言,以為那名妃子厭惡他口臭難當,因此經常掩鼻,進下令把那名美麗妃子的鼻子割掉。“其實,那是鄭袖的詭計,她曾對那位美人妃子説道:”你最差的地方,便是你的鼻子,大王瞧見很不順眼,但不要緊,只要你在大王面前用手掩鼻,大王自然對你倍加寵幸。‘自古以來最毒美人心,由此可見一斑。金頂婆婆忽然吟起詩來。她吟道:“無可度,地可量,惟有人心不可防。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勸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妻為參商。”參、商二星,永遠此出則彼沒,永不相見。蕭博點了點頭,接續着説道:“這是白居易的名句,所指的正是這一件事。”金頂婆婆冷冷一笑,目光一轉,盯在索自在的臉上:“想不到酒肉幫中門下幫眾!也不盡是酒肉朋友。倒不曉得,你這位酒肉幫主,對門下兄弟又有見深重的義氣?”索自在朗聲道:“索某曾對本幫歷代祖師立下毒誓,凡在今天腰繫酒牌肉令者,如有任何肢體、眼耳口鼻舌被剜割,本幫主誓必照樣奉陪。”語畢,手亮尖刀,緩緩地自鼻樑割下。索自在這一刀,與適才那名幫眾割鼻的一刀,大不相同。他這一刀,割得極是緩慢。也正因為他割得極慢,看來也更是怵目驚心。索自在一面割鼻,蕭博一面在緩緩地説道:“三十年前,皖北武林大豪‘寨太歲’吳震之在決戰中給敵人一刀把鼻子削掉,五年後,吳震之的臉上,有了一個新的鼻子,那是天下聞名的‘皖北金鼻’,把這個金鼻鑲嵌在他臉上的,是鬼王谷中的‘鬼指大夫’翁獨伯。”金頂婆婆道:“翁獨伯至今仍然活着,只是,鬼指大夫垂垂老矣,恐怕再也沒法子可以把另一隻金鼻鑲嵌在另一張臉上。”二人的説話,都是慢吞吞的,但直至金頂婆婆的説話講完,索自在仍然未曾把自己的鼻子完全割下。只是割了一大半。蕭博上前,道:“要不要我幫你一把?”索自在道:“有勞蕭大俠了。”蕭博從索自在手中,接過利刀,只是輕輕一捺,鼻子已跌下。不偏不倚,落在一個人的掌心。不是蕭博,是金頂婆婆。金頂婆婆把這個鼻子放在異端聞了一聞,然後説了兩個字:“真蠢。”但她也沒把這血淋淋的鼻子拋掉,只是把它捏在手中。索自在自割鼻子,一名幫眾急急送上療傷藥末!但卻給索自在一掌推開。蕭博道:“割了鼻子,還可以説話,要是連舌頭也割掉,以後便得啞口無言。”索自在血流技面,但眼神堅定,聲音也絕未曾因為臉龐飽受重創而顫抖,他道:“酒肉幫,並非由我始創。創建酒肉幫,把酒肉山館一磚一瓦辛辛苦苦建成的,是八十年前的‘酒仙’、‘肉聖’,我不能讓這片基業敗壞在我手裏。”“但這一次,是我醉酒誤事,竟把幽冥宮的一位長老殺了。“一人做事一身當,要是幽冥宮主衝着我一人而來,索某死有何懼?只是,我不能棄幫中弟兄不顧,更不忍目睹酒肉山館在幽冥宮羣魔蹂躪之下化為灰燼,恰巧在途中遇上了兩位前輩高人,忽然靈機一觸,便把兩位邀請至此……”他臉上血流如注,言語之間,措詞漸漸紊亂。蕭博把利刃還給他,道:“你是一幫之主,講過的説話,絕對不能抵賴。”索自在哈哈一笑,道:“這個自然。”他少了一個鼻子,説話的聲音和平時大有分別。他把舌頭伸出,把利刀架在舌根上,又是輕輕一按。他把鼻子割下來的時候,割得極是緩慢,但是這一刀,卻割得很快,一下子便把舌頭割了下來。同樣地,這根舌頭也落在金頂婆婆的手裏。索自在仍然硬挺着。只是,他先後把鼻子和舌頭都割掉下來,失血極多,不消片刻,再也支撐不住,軟垂垂地倒了下去。酒肉幫幫眾睹狀,急急上前相救。金頂婆婆走到蕭博身邊,雙手一攤,亮出了索自在的鼻子和舌頭,道:“大哥,這人是不是很蠢?”蕭博在她的臂膀上捏一下,嘆道:“看來,這一次咱們都瞧錯了人。這娃索的,雖然天生一副小人嘴臉,但卻比許多自命正義之徒,名門大俠更講義氣。”金頂婆婆道:“如此説來,咱們這一趟已給他拖人渾水之中,再也脱不了干係?”蕭博不答反問:“妹子,你説呢?”金頂婆婆道:“這姓索的雖然自説自話,也只不過是在自割鼻子與舌頭,但要是咱們就此一走了之,也未免給幽冥宮中的人瞧扁了。”蕭博笑道:“賢妹所言甚是,也由此可見,這姓索的果然極工心計,只是把鼻子和舌頭割下,便把咱們兄妹緊緊索住,好讓你我為酒肉幫這八十年所建立下來的基業拼掉老命。”金頂婆婆苦笑道:“如此説來,很蠢很蠢的並不是索某,而是你我這一對蠢得不能再蠢的兄妹!”蕭博嘆息一聲,道:“江湖人,江湖事,局局如棋局局新,真是説不出的變幻無常啊……”從金頂婆婆手中取過鼻子和舌頭,遠遠拋掉,又舀了一桶井水,讓金頂婆婆把血腥的手洗得乾乾淨淨。此後,一連數日,酒肉山館裏裏外外,都是嚴陣以待,不敢稍有怠懈。到了第四日正午,幽冥宮果然興師來犯。這一代的幽冥宮主,是“陰山魔師”姒縱橫。姒縱橫,年約六旬,面頰凹陷,但眉毛飛揚,眼神如電,形態甚是威猛。日前幽冥宮一名長老,死於索自在手下,她縱橫聞訊大怒,決意親率幽冥宮中精鋭高手,前來酒肉山館大興問罪之師。這種事,在武林之中,極是常見。但幽冥宮名頭太大,為了一名長老之死,竟然勞動宮主親自率師尋仇,一時之間,在江湖上倒也掀起了極大的震撼。在酒肉山館門外,是一塊很大的石坪,酒肉幫中弟子,經常在這塊石砰上舞刀弄劍,比試拳腳功夫。但在這時,石坪上卻來了黑壓壓一大羣人。這些不速之客,眼色有紫、黃、紅、青、白五種。每種服色人數由十餘人至三十餘人不等。只見人人的臉上,都罩着一塊形態猙獰可怖的面譜,逾百這樣的蒙面戰士團聚在石坪上,氣勢極是駭人。在這百餘蒙面戰士中央,是一項黑紗大轎,由四名黑衣女子抬着。大轎之中,“陰山魔師”她縱橫四平八穩地坐着,轎旁左右,左二右三,分別仁立着五名老者。這五名老者,高矮肥瘦不一,衣服裝束也各自不同!乃幽冥宮六大長者其中五人。幽冥宮原有六大長老,但五長老“幽谷白骨手”常保智已於日前,死在索自在手下。也正因為常保智之死,幽冥它終於大興問罪之師,率眾殺至酒肉山館。餘下五老之中,以“辣手魔妖”丁湛的脾氣最是猛烈,首先越眾而出,在山館門外厲聲叫道:“姓索的,有種的立刻給了爺滾出來,讓我挖你的心肝,剝你的皮,把你撕開一片一片拿去餵狗!”酒肉山館門外,數十酒肉幫眾人人頭上扎着火紅布巾,嚴陣以待。本幾,一人戴着斗大竹笠,緩步自館內走出。這人走到了湛面前不足一丈處站定,然後把竹笠除下,只見他的臉上,包着層層白布,只是露出一雙眼睛。丁湛臉色一沉:“你是誰?怎麼不説話?索幫主在那裏?”這人沒有回答。回答的是他背後的一個人。“索幫主就在你眼前,他在數目前割鼻截舌,已不能開口説話。”丁湛滿腹疑雲,大聲道:“是誰躲在後面鬼鬼祟祟?”就在這時,索自在背後閃出了一道身影,正是黑木堂老供奉蕭博。丁湛脾氣再大,驟然瞧見蕭博的影子,也不禁為之當場被懾住,忍不住失聲道:“蕭博!你怎會在這裏?”蕭博淡淡地道:“你問得好!別説是丁長老,便是蕭某也不明白,怎會在這時候站在這個地方。”丁湛臉色一寒,道:“這是幽冥宮跟酒肉幫的事,蕭兄不必理會!”蕭博頷首,緩緩的道:“不錯,這本來是你們的私怨,便是殺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跟蕭某都沒有半點相干,可是,這姓索的看來一副小人嘴臉,到頭來竟願為了保住這片祖師創下來的基業,不惜在蕭某面前劇鼻戳舌,懇請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兒仗義出手助陣……唉……丁長老,照蕭某看,你也是性情中人,要是易地而處,未知尊駕又會怎辦?”他侃侃陳辭,將索自在這番凜然壯舉吐露出來,丁湛不禁為之震動。他的臉色,漸漸變得極是躊躇,隔了片刻,終於説道:“我相信你的説話,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只有袖手旁觀,要是宮主怪罪,我把腦袋砍下來抵罪便是。”語畢,倒退回原地,卓立不動。“辣手魔妖”丁湛在六老之中排名最末。他一退回原來的陣地,三長老“覆滅魔刀”白飲立時冷冷地道:“蕭博名氣大,武功高,六長老不敢攖其鋒,也是情有可原的。”丁湛大怒,喝罵起來:“老三,你要對付我,不妨明刀明槍!”白飲嘿嘿一笑,尚未反唇相譏,黑紗大帳轎中的“陰山魔師”姒縱橫已然説道:“丁長老陣前退縮,論罪當誅,姑念曾立大功,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只要自行把雙目挖出,大可就此作罷!”此言一出,轎右之四長老“幽冥判官”呼延鏡立時跪倒求情:“六長老一時之失,懇請宮主網開一面。”姒縱橫冷冷道:“你和老六最是深交,但法令如山,豈同兒戲!這樣吧,你倆各剜一目,合湊起來也算是一對招子。”呼延鏡轟然應命,説了一聲:“好!”絕不遲疑,把左目挖出,血流技面。丁湛大駭,叫道:“四長老,都是兄弟不好,連累了你!”叫聲未落,也戟指把右眼剜出,繼而仰天修笑。姒縱橫“唔”的一聲,仍然安穩地坐在轎中,坐得四平八穩。忽聽一人怪聲大笑,笑聲尖鋭刺耳,令人毛骨驚然。這人徐徐地在蕭博左側現身,正是峨媚金頂婆婆。她道:“這一座酒肉山館,看似美崙美美清幽雅緻,想不到竟是邪門得緊。老身滿以為只是酒肉幫中之人,喝了劣酒吃了瘟肉,才會紛紛劓界割舌,亂七八糟。豈料連遠自陰山而至的貴賓,也沾上這裏的邪氣,只不過在山館門前呆了片刻,已有二人把眼珠子親手挖將出來……哈哈,要是諸位在這裏結營升帳,盤桓上十天八天,説不定統統都會把肚子剖開,把腦袋鑿碎,連喉管都拔出來把手腳縛住!”酒肉幫幫眾聞言,人人面露怪異之色,一時之間,為之面面相覷,哭笑不得。“覆滅魔刀”白飲喝道:“那裏鑽出來的老病婦?”金頂婆婆知道他認不得自己,便道:“老身是王母娘娘,有種的便出手”戰!“白飲大怒,把覆滅魔刀拔出,“颯”的一聲,向金頂婆婆迎面疾劈過去!金頂婆婆陰惻惻一笑,也不拔劍,倏地揉身向上,右臂伸出,竟閃電般抓住他的左肩。白飲絕對未曾料到,這個看來老態龍鍾的老太婆,竟然會是峨嵋派至尊高手金頂婆婆,兩人甫交手,已給這老太婆以極上乘的武功抓住左肩。急怒之下,刀勢猛地一轉,刀尖由下至上,反刺金頂婆婆下顎要害。金頂婆婆嘿嘿冷笑,原本已抓住白飲的右手,就在這電光石火一剎那間,順勢向下一滑,從白飲左腰側一爪抓了人去!這一爪之力,極是兇猛,竟一爪穿過白飲左邊胸口肋骨,直插心臟要害。自飲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向右前方疾標,總算及時卸開金頂婆婆插入心臟的一爪,但饒是如此,已有兩三根肋骨完全盡碎,所受創傷極是嚴重。三長老白欲出師不利,更在一兩招之間身受重創,姒縱橫立時在轎中沉聲咆哮,顯見極是震怒。二長老“抽髓魔手”布一葦沉聲道:“原來是峨嵋金頂婆婆在此,三長者未免是太輕率了。”“陰山魔師”姒縱橫冷冷道:“好一個酒肉幫,竟有黑木堂、峨嵋派兩大高手撐腰,看來,今天要把酒肉山館夷為平地,大夥兒必須多費點勁啦。”蕭博嘆了口氣,道:“百餘年以前,姒不恐在龍虎山擂台上,單掌力殲武林八大門派二十一位頂尖高手,是何等地威武氣概。想不到今天的幽冥宮主,同樣姓姒,但若與當年‘魔中霸主’風範相比,卻是遜色何止百倍,思念及此,真令人扼腕浩嘆。”姒縱橫在轎中喝道:“黑木蕭博,別人怕你,但本官主只當你是一具乾屍!”喝聲中,身影自黑紗帳內穿越而出,呼的一掌,直壓蕭博而至。蕭搏身形疾閃,左手一翻,以擒拿手扭住似縱橫右臂。姒縱橫功力早已凝聚於右手,雖給蕭博以擒拿手扭住,真氣一衝,一股強大無比內力,硬生生把蕭博左手震開,隨即連消帶打,搶上一步,連環地掃出五掌。蕭博袍袖翻飛,倏地腳步忽高忽低,身形更是歪歪斜斜,使出一身“飛沙魅影迷蹤步”,姒縱橫這五掌,悉數擊了個空。蕭博巧妙地閃開敵人五掌,忽然右腳一起,踢向姒縱橫後心懸樞穴,姒縱橫反手還掌,一掌拍向蕭博右腳足背。這一拍勢疾如風,眼看蕭博招式用老,必然避無可避,但突然秤的一聲,一件物事重重本在姒縱橫的後腦,竟把這位幽冥宮主打得暈了過去。只見在姒縱橫背後,一人雙手叉腰,神氣十足,正是峨嵋金頂婆婆。她手裏空空如也,但適才卻以一塊石頭當作暗器般使用,竟一下子就把魔道上威名赫赫的幽冥宮主擊得昏迷倒地。這一下變化,實在今人大感驚詫。但蕭博卻似在意料之中,喟然嘆道:“江湖門派,一如歷代王朝,總有興衰轉折時候。幽冥宮又豈能例外?倘若姒不恐泉下有知,當有後繼無人之嘆。”姒縱橫雖然是在兩大高手夾擊之下敗陣,但以幽冥宮主這等身份而言,甫出戰三兩招便告慘敗,仍然是今人震驚之事。酒肉山館中人賭狀,無不興高采烈,歡聲雷動,人人心中都在想:“這一場浩劫,總算是化解了。”但也就在眾人歡呼聲喝采聲最響亮之際,一支長矛狠狠地飛射過來,貫穿過索自在的胸膛。姒縱橫也在這一瞬間甦醒。他才甦醒,布一葦的一雙手,突然分從左右,悄悄地插入這位幽冥宮主的兩邊太陽穴。布一葦突然叛變!呼延鏡、丁湛都是大感驚詫。這二老雖在宮主通壓之下自挖一目,但依舊對幽冥宮忠心耿耿,睹狀不由既驚且怒,雙雙喝叫:“布一葦,你反了?”這時,大長老“陰山鬼斧”厲長樂突然左手一揚,一蓬毒外直向呼延鏡瞼上射去。丁湛驚呼,揮油急擋,叫道:“大長老也反了!”豈料那一蓬毒針只是虛招,出手全無半點力道,不待丁湛代為擋格,已在呼延鏡面前兩尺左右紛紛墮下。丁湛暗呼不妙。心念宋已,厲長樂已抽出一柄“鬼影魔斧”,閃電般砍在丁湛臉龐上。這一斧勢道詭異,丁湛碎然不防,臉頰給魔斧重重砍中,斧一抽離,鮮血怒濺,當場氣絕畢命。變生時腋,形勢急轉直下,酒肉山館這一戰的強敵,再也不是幽冥宮,而是另一股神秘勢力。姒縱橫、丁湛相繼華命,幽冥宮中,誰主浮沉?最令人瞧不透的,便是那些罩上面譜的蒙面戰士。蕭博怒吼一聲,叫道:“幽冥宮生變,敵人恐怕更是兇殘歹毒,酒肉幫的人聽住了,要是害怕,快快逃命!要是堅決守此山館,只有全力拼死一戰!”酒肉幫幫眾聽了,人人熱血沸騰,紛紛大叫:“酒肉幫是義氣之幫,寧死不辱!”“索幫主為咱們兄弟割鼻割舌,更死在惡賊長矛之下,便是拼掉這裏所有人性命,也不能叫索幫主白白犧牲!”“管他媽的是幽冥宮還是王八宮,殺了再説!”霎時間,羣情洶湧,酒肉山館上上下下無不戰意激昂。逾百幫眾,人人磨拳擦掌劍拔誇張,眼看一場混戰大廝殺立時便要爆發。但就在這時,蕭博仰天長嘯,這一陣嘯聲,宛若龍吟,遙遙及遠;但在場數百高手,卻只是感到這陣嘯聲奇雄情勁,但不刺耳。這一嘯,使原本沸沸揚揚的石坪,候地變得鴉雀無聲,每一道目光,同時凝注在蕭博臉上。只聽得蕭博沉聲説道:“酒肉山館的兄弟,並非一般酒肉朋友。這一點,蕭某人是絕對信得過的。”此言一出,酒肉幫山館中人,雖在氣氛嚴峻境況下,仍然禁不住齊聲喝采和應。蕭博目光環掃四周一眼,靜待眾人喝采聲減褪,始朗聲接道:“世事奇幻,原本就不是凡夫俗子事前所能逆料。平情而論,我這一次被捲入兩幫派鬥爭遊渦,非但事前絕不知情,即使是決意挺身而出,為酒肉幫助拳迎戰幽冥宮,也是事非得已之舉。凡是酒肉山館中人,若要心存感激,當以索自在索幫主為第一大英雄。至於蕭某兄妹二人,全然不值一曬。”酒肉幫中立時有人大聲叫道:“蕭大俠之言固是有理,但蕭、曹二老仗義之恩,凡是本幫弟子,定當刻骨銘心,永誌不忘。”金頂婆婆忽然插嘴:“什麼刻骨銘心這種説話,只管對你的心上人融融細語,蕭大哥可不受這一套!”雖在生死關頭戰役中,羣雄聽了這兩三句説話,仍然不禁鬨然大笑。蕭博卻在眾人大笑之際,正色説道:“各位可以開懷大笑,也可以大聲咒罵,但此地不能久留,快走!”此言一出,眾皆愕然。蕭博不假辭色,接道:“凡是酒肉幫的朋友都聽住了,蕭某説話,從來説一不二,這裏的事,跟酒肉山館任何人均無涉,要是有人強行留下,休怪蕭某家下無情。”酒肉幫中,一名頭目越眾而出,此人身形矮小,但卻聲如洪鐘,眼神稜稜生威。他是酒肉山館“酒部大臣”甘不醉,一縣武功,猶在幫主索自在之上。甘不醉一拍胸膛,道:“蕭大俠,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幽冥宮羣魔雖生內鬨,終究還是衝着本幫而來。再説,索幫主在頃刻之前,慘死在好人手中,蕭大俠若然把幫中弟子悉數驅趕,便是陷咱們兄弟於不義,要是經此一役,酒肉幫弟子幫眾,人人都得變成了縮頭烏龜,咱們寧願戰死於這塊石坪上,好好歹歹總算對索幫主有一個明確交代。”言詞慷慨,酒肉幫眾無不大聲附和,誓死一戰。但蕭博瞼色一沉,道:“一人逞強,是匹夫之勇。這裏若有一百人陪你一起逞強,便是有一百人陪你這個匹夫送掉性命。要是你們都在這一戰齊齊丟掉腦袋,索幫主豈不是白白死掉?要保住酒肉山館,首先便得保住這裏每一個酒肉幫眾兄弟的性命,要是連這一點也辦不到,單憑‘義氣’兩個字,一切都是空談。”甘不醉不服,忿然道:“蕭大俠這樣説,未免是太瞧不起酒肉幫兄弟,常言有道:”眾志成城。‘多一人抗敵便多一分力量,你要是稍為瞧得起咱們,就不該把山館中各位兄弟,拒諸這一戰之外!“酒肉幫眾聽了,又是齊聲和應。蕭博眼見無法説服酒肉幫眾,不禁搖頭生嘆。金頂婆婆道:“蕭大哥,這裏畢竟是酒肉山館,既是山館中人寧為玉碎不作瓦全,決意捍衞酒肉山館八十年來的一片基業,咱們雖是強賓不能壓主……”蕭博不待她説完,已怒喝道:“住嘴!”金頂婆婆給兄長責罵,竟是舌頭一伸,肩膊一縮訕訕地退開。堂堂峨嵋至尊金頂婆婆,居然會在眾目腹腔之下,給人如此喝罵,更連半個字兒都不敢反駁,也可算是一樁奇事。金頂婆婆退開後,蕭博臉色凝重地説道:“酒肉幫的好漢,雖説這一樁禍事,原本由貴幫主誤殺幽冥宮長老惹起,但如今境況大變,幽冥宮陣前兵變,幽冥宮主擬縱橫已遭叛逆擊殺,但可知道叛變主謀來自何方神聖?敢問山館中各位弟兄,有誰能給蕭某説出真正的答案?”他説話之際,石坪上鴉雀無聲,説完之後,山館中人無不面面相覷,久久沒有人能夠回答。蕭博冷冷道:“要是蕭某老眼尚未昏花,幽冥宮五色戰士之中,最少有三色戰士已萌叛意,甚至其中已混合着黑木堂的殺手,只等帶頭首領一聲令下,便會將其餘二色戰士展開無情殺戮。”“以幽冥宮青、白二色戰土單薄的陣勢而言,只消其餘三色戰士展開圍剿,蕭某絕對相信,這二色戰士,無一能倖免活着離開石坪!”此言一出,山館中人僅是臉上齊齊色變。甘不醉首先叫道:“蕭大俠,你這些話我是第一個聽不懂的。您老人家不就是黑木堂第一高手蕭老供奉嗎?要是幽冥宮這場叛變由黑木堂策動,萬大俠便是真正的主謀!”他説的合情合理,酒肉幫眾聽了,都是深有同感,但也正惟如此,人人臉上都露出憂心忡忡之色,不知道這位黑木堂第一高手悶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蕭傅神情淡漠,半晌説道:“這句話,若在一年前説出來,那是半點不假的。但如今,實不相瞞,蕭某再也不是黑木堂的老供奉。”立時有人大叫:“是否肅大俠已做了黑木堂的總舵主?”蕭博搖搖頭,道:“我沒有成為黑木堂主,反之,黑木堂總舵主已給我一掌斃掉!”酒肉幫眾聽了,人人目光中都充滿極其異樣的神色。甘不醉咳嗽幾聲,道:“蕭大使數十年來,都是黑木堂中流砥柱,怎麼竟然會把黑木堂的總舵主殺了?再説,如此重大的事情,怎麼江湖上一直不曾聽説過?……”言下之意,顯然不大相信蕭博的説話。蕭博冷冷一笑,道:“這是關乎黑木堂興亡的重大機密,只要蕭某不説,難道黑木堂會急不及待把此事公告於天下麼?”甘不醉眉頭一皺,不敢反駁。蕭博的目光,自右至左向山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接道:“黑木堂早有部署,要把幽冥宮連根拔起。陰山一帶,料已成為黑木堂勢力所在。至於這一役,乃是順水推舟,也命中註定姒縱橫這位末代幽冥宮主,要死在酒肉山館門外。但事已至此,黑木堂要剮要殺的,已不再是區區酒肉山館中人,而是蕭某這個黑木堂叛逆!”金頂婆婆終於忍不住,道:“蕭大哥,你不做黑木堂的老供奉,大可以加盟峨嵋派,只要你練成本派‘三小絕學’,再練成中流劍法,我推舉蕭大哥做峨嵋派的掌門!”蕭博莞爾一笑,道:“這主意很好,到了我二百歲左右,這個峨嵋掌門一定做得成。”金頂婆婆大是高興,哈哈大笑。金頂婆婆哈哈大笑,“酒肉大臣”甘不醉也在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天有不測風雲,滿以為咱們酒肉幫的麻煩極大,想不到蕭大俠的處境,比諸咱們也是不遑多讓。正是難兄難弟,彼此的褲子都穿了幾個破洞!”金頂婆婆怒道:“你再胡説八道,我一劍割下你的舌頭!”甘不醉道:“你便是割掉我這顆腦袋,這一戰還是絕對少不了我這個酒肉大臣的份兒!”他的嗓子越來越更響亮,手裏更亮出一根九節連環青鋼鞭,驀地身如陀螺般轉到金頂婆婆面前,叫道:“酒肉山館,絕非酒肉朋友騙飲騙食的地方!”説完,一聲吼叫,殺氣騰騰揮動鋼鞭,撲向“陰山鬼斧”厲長樂。他一動,原本屬於幽冥宮紫、黃、紅三色戰土,果然一如蕭博所預,突然發難,向青、白二色戰士展開兇狠絕倫,毫不留情的剿殺!金頂婆婆冷冷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蠢材!”言猶在耳,厲長樂的魔斧已閃電般在甘不醉頭頂上連砍八斧!只消砍一斧,甘不醉已非死不可。八斧連環砍下,甘不醉就算有八顆腦袋也得一起變成十六堆肉醬!戰幔已展開,死得最快傷亡最慘重的,並不是酒肉幫眾,而是原本隸屬於幽冥宮青、白二色戰士。蕭博本是黑木堂中第一高手,誰也想不到,他已成為了黑木堂最大的叛逆。酒肉山館中人固然事前毫不知情,便是已經和蕭博結成金蘭異姓兄妹的峨嵋金頂婆婆,也一直被蒙在鼓中。但她絕不計較。不管蕭博是黑木堂的老供奉也好,是黑木堂的叛徒也好,只要他是蕭博,在曹木玉的眼中,永遠都是天下無雙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數十年前如是。數十年後亦復如是——wuxia8.c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