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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聯劍御魔 鴛鴦悲折翼 消兵餌禍 姐榮入京都

    霍天都取出一朵天山雪蓮,分開四瓣,給各人服下,拭汗説道:“好厲害!”張玉虎感到遍體生寒,將雪蓮嚼下之後,胸中方才舒服,甚為詫異,問霍天都道:“這老賊用的是什麼功夫?”霍天都道:“這是喬北漠從白教喇嘛的密典中練出來的‘修羅陰煞功’好在他還未練到登峯造極的地步,要不然剛才那一擊之威,你我焉能抵擋?”張玉虎曾聽黑白摩訶談論過這種“修羅陰煞功”,據説這是一種極厲害的邪派功夫,源出印度,傳到了西藏之後,經由白教喇嘛的一位大師悉心研究,練到了最高境界,可以傷人立死,因此便定名“修羅陰煞功”,修羅是梵語中“惡魔”的意思,喻其厲害。想不到喬北漠練有這種功夫,怪不得他剛才那一掌拍出,會帶起一股陰冷的寒風。

    凌雲鳳笑道:“你總是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的‘修羅陰煞功’雖然厲害,但卻最為耗損真力,何況他還沒有練成,斷斷不能運用這種功夫,連發三掌。以你我的內功修養,拼着再受一掌,致多也不過大病一場。剛才他已經被我一劍刺中了‘維道穴’你若敢與他拼命,再上去用大力金剛手擊他一下,他縱不死,武功也走要廢了。”

    霍天都搖了搖頭笑道:“好賢妻,你倒説得輕鬆,叫我排着大病一場,我不是怯懦,可是我還要保重身子創立天山劍法呢。”凌雲風本來要與他鬥口的,但見喬北漠已被打跑,也就算了。她心中想道:“你難道以為我不愛惜你麼?你若能把喬北漠的武功廢掉,果真大病的話,我必定衣不解帶,終日待候在你身邊。”這話她放在心頭,未有説出,不過想到此處,眼中不禁對霍天都露出一片柔情。

    霍天都滿心歡喜,笑道:“喬家父子終於被我們打敗了,你還有什麼説的?”凌雲鳳聽出他的意思,乃是要自己跟他迴轉天山,遂笑道:“你急什麼“歷史的括弧法”。,就是要走也得先去見一見於承珠姐姐呵。”

    卻説於承珠將喬少少殺退之後,搶回那個馬鞍,在手中一掂份量,便知其中藏有寶物,心中亦是歡喜無限。當下便和褚元等人,趕回董家莊,走到中途,便碰見了霍天都等一行四眾。張玉虎遠遠看見她手中提着馬鞍,喜得又跳又叫,搶着迎接,於承珠將馬鞍給他,笑道:“小虎子,你可以去交差了。”接着對霍天都道:“霍大哥,今日全仗你的大力幫忙,咱們一同赴金刀寨主的慶功宴去。”霍天都眉頭一皺,意欲推辭,凌雲鳳已先笑道:“慶功我不敢當,這場宴會卻是非去不可。聽説金刀寨主的妻子是你師母的好朋友,又是當今之世的女中英傑,我還未認識她呢。好,好,咱們現在就去。”

    霍天都心中極不樂意,但凌雲鳳已先答應,他也只好依從。他打定主意,只待慶功宴一過,便一定要凌雲鳳隨他迴轉天山。

    金刀寨主周山民早已得丐幫弟子的報訊,聽得於承珠等一行人來到山上,便即打開寨門迎接。於承珠與張玉虎上前以晚輩之禮見過,説道:“怎敢有勞叔叔玉趾親迎!周山民笑道:“我不是迎接兩位侄兒,我是迎接搶到貢物的有功之人。可惜你師父不來統性情者也。”認為:“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心有知覺的,若他知道了你們今天立下了這等大功,不知該多高興呢!”於承珠道:“我和小虎子是僅供奔跑而已,這次劫得貢物,全是霍大哥和凌姐姐的功勞。”周山民與霍天都見過,備道仰慕之忱,又一再道謝,霍天都卻是冷冷淡淡的不大説話。

    有個女人笑着嚷道:“是於姑娘來了麼?哈,長得越發漂亮了!你師母怎麼不來?”正是周山民的妻子石翠鳳。她一把拉着於承珠,問長問短,於承珠介紹凌雲鳳與龍劍虹給她認識。她更是高興,説道:“我早就聽過凌姑娘大名了,你們這些姑娘們真是一個強似一個,難得又是姐妹般的親熱,直叫人羨慕,這次來了,一定要多住幾天。”於承珠笑道:“我師母常常提起你老人家,你們年少的時候,不也是像姐妹般的親熱麼?”石翠鳳哈哈笑道:“豈止姐妹般的親熱?她還是我的第一任丈夫呢!”於承珠的師母——女俠雲蕾,少年時候,曾經女扮男裝,娶過石翠鳳為妻,這個故事凌雲鳳她們早已知道,大家都笑起來了。石翠鳳道:“我和你師母交杯結拜的情景,歷歷如在目前,晃眼間卻原來過了二十年了!我聽你叫這聲‘老人家’,我心都酸啦,真是歲月催人,不知不覺間兒女都長大了。”於承珠笑道:“伯母,你哪裏説得上老呵?還是像當年做新娘子時候一樣漂亮。”石翠鳳笑道:“小鬼頭,油嘴滑舌,你見過我當年做新娘子的模樣麼?那時你還在吃奶呢!”於承珠笑道:“我沒見過。可也聽我師母説過呵,她説可惜不是男子,要不然才不會把你讓給周叔叔。”

    石翠鳳一來,氣氛登時熱鬧起來,大家説説笑笑,走入了聚義廳,各路英雄,都已在座,大家聽説霍天都他們打敗了喬家父子,得回貢物,都大聲歡呼。周山民道:“且看這馬鞍裏藏的是不是貢物?”於承珠拔出寶劍,將馬鞍割破,但見寶氣珠光,耀人眼目,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周山民請各人坐好,説道:“天下各省的貢物都已劫齊了,多謝各位幫忙,我先敬各位三大杯!”飲過了酒,又道:“這次劫奪各省貢物引號這五個警號或五個基本原則。前三個是“工作方法”,後,特別要多謝三位英雄,一位是張玉虎、一位是凌雲鳳,一位是龍劍虹,他們的功勞最大。最後還要特別多謝這位霍大俠!”

    負責點收貢物的天雷劍殷梅閣説道:“關內十七省連上蒙古和回疆各藩王送來的賀禮,共是二十二份貢物。其中有七份是張玉虎所劫得的,有七份是這位龍小姐所劫得的。這位龍小姐大家未見過吧?嗯,她這七份貢物早已道丫鬟送上來了。龍小姐是凌女俠的結拜姐妹,凌女俠主持西北各省的貢物,這次全靠她倆夫婦,才把喬老怪打跑。”眾人鬨然喝彩,紛紛向霍天都夫婦、張玉虎、龍劍虹四人敬酒。張玉虎向龍劍虹微微一笑,説道:“咱們的賭賽,誰也沒有贏,誰也沒有輸。”

    於承珠道:“有一件事要向大家講明,本來還有一份雲南省的貢物的,是我們夫婦私自放走了。因為保護貢物的那位鐵鏡心,當年曾對我們義軍有過很大的功勞,這份貢物算在我們的名下,等下分配貢物之時,請少分我們一份。”各路英雄大半知道鐵鏡心當年助義軍脱困之事,何況又得着葉成林與於承珠的情面,大家都沒話説。

    周山民笑道:“鐵鏡心這小子最重名聲,這次咱們讓他在京城大大揚名,總算報答了他當年的一番恩德了。雖然用這種方法報答,我個人仍是不大讚同,不過分子命題英國羅素的哲學用語。由兩個以上的原子命題,既然放走了他,那也就算了。”歇了一歇,又笑道:“這次除了雲南省的那份貢物之外,其他各省的都劫來了,可是事情還未了結,麻煩還留着呢!”劫了貢物之後,羣雄如釋重負,人人都在作回家的打算,忽聽得周山民説還有麻煩,紛紛問道:“喬老怪給打跑了,官軍也殺退了,還有什麼麻煩?”

    周山民道:“這個麻煩不是敵人給我們的,是一些武林朋友給我們的。”太湖寨主柳澤蒼嚷道:“給我們找麻煩的,還夠得上朋友麼?”周山民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説。”頓了一頓,眼光望向於承珠説道:“於女俠,我不是説你,你別多心,雲南省的算是例外,可是其他各省的也有許多託了人來説情,有好幾位來説情的,還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呢。名字我不必説出來了,你們看這該怎麼辦?”河南老武師範子朋最為暴躁,首先嚷道:“這次各省保護貢物的人,人人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拉起交情來,人人都有交情,誰叫他們替皇帝賣力,出了事情,這才各處請託,前來求情。哼,哼,若講情面,各省的貢物都退回好了。咱們拼了性命為的什麼?”洪澤湖寨主蔣平根也嚷道:“不錯,咱們拼了性命為的什麼?天下珍寶,只讓皇帝老子一人賞玩,咱們的兄弟,就不用吃飯,不用穿衣麼!鐵鏡心因為對義軍曾有恩德,放過了他,也還罷了。其他的什麼武林前輩,對咱們的事業置身事外,這回卻來求情,哼,哼,不知道他們懂不懂得慚愧!”

    武當派的長老七星子也在座中,他的師侄孤雲道人與屈九疑保護湖北省貢物,被張玉虎所劫,他本來也是想求情來的,這時眼見羣情洶湧,每一句話都似利箭一般刺他。七星子禁不住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心中想道:“幸虧我聽了於承珠的勸説,求情的話還沒有向金刀寨主説出來,要不然,今天我這塊老面皮可不知往哪裏去放?”

    霍天都與凌雲鳳坐在一個角落,悄悄説道:“你瞧他們大叫大嚷的這股神氣,好像他們的什麼事業乃是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事情,誰若置身事外都要受他們的譏笑。好在我這次也出了一點力量,要不然可真不敢坐在這裏。”凌雲鳳聽他用這樣的口氣説話州永康(今屬浙江)人。因世居城外龍窟村,學者稱龍川先,冷淡得令人可怕,這一瞬間,凌雲鳳忽然感到丈夫好像一個非常陌生的人一樣,她費了很大氣力才壓下了心中的怒氣,冷冷説道:“在你看來,你的天山劍法才是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事情吧?”霍天都感到了妻子話中稜角,頗覺傷心,説道:“你要我像他們那樣瘋狂,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麼?那樣的英雄有什麼意思?死了之後,他們有什麼東西可以留給後世?雲鳳,你真不應再和他們混下去了。再混下去,心似平原放馬,易放難收,你就要滿足於什麼‘女俠’的稱號,只顧闖蕩江湖,終將一事無成的了!”話未説完,忽見凌雲鳳的頭扭過一邊,好像根本就不要聽他説。霍天都氣得渾身發抖,若非在大庭廣眾之中,他們兩夫婦準得又大吵一場,

    於承珠在鬧哄哄的聲音中站立起來,説道:“各位英雄,請聽我一言,劫貢物是為了義軍,這和江湖一般的劫鏢大不相同,有些人想照江湖上的規矩,請託武林前輩來向我們求情,這個情面是講不得的。除非是對我們義軍有好處的,即是説,不要那份貢物比要了利益更大的,那才可以講情。”柳澤蒼瞪眼説道:“於女俠,你們夫婦做的事情,我一向佩服,這話我卻不大明白。”

    於承珠道,“舉例來説,不要雲南省的貢物,不單單是為了鐵鏡心對我們的義軍曾有恩德,也因為鐵鏡心是沐國公的女婿,雲南大理的段澄蒼早已自立為王,他是贊同我們事業的,若然將來天下紛亂,我們在大理也可以保有一角基地。為了段澄蒼的緣故,我們要籠絡沐國公,不讓沐國公興兵去打大理。為了拉攏沐國公,我們才放過鐵鏡心。這是一個例子。”周山民想了半晌道:“到底是你的師父深謀遠慮,剛才我所説不贊同的話,現在收回還有什麼例子?”

    於承珠道:“浙江省的貢物,也請發還。浙江巡撫與我們訂了三年休故之約,三年休戰,我們可以少死許多人,這比得浙江一省的貢物有好處得多!”周山民面上一紅“四書”之一。提出“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三綱領,道:“浙江省的貢物本來插有你們的令旗,是我不明所以,還以為那令旗是偷來的,故此叫人劫了,想不到其中有此緣故!”

    保護浙江省貢物的那兩個鏢師——屠剛、褚霸,因為周山民懷疑他們的令旗是偷來的,在劫貢物之時,破例的將他們擒回山寨,欲待問明之後再行發放,如今得到於承珠的證明,周山民問羣雄意見,其中十之七八贊同發還,周山民便將浙江省的貢物撿出,將屠剛和褚霸連同釋放,屠、褚二人喜出望外,向周山民、於承珠一再道謝,周山民索性再賣一個人情,派遣手下護送他們下山。

    這件事情處理之後,周山民笑道:“承珠,你還要替什麼人説情麼?”於承珠正色説道:“我還替許許多多人説情呢。”此言一出,羣雄不禁愕然,於承珠笑道:“諸位放心,我的説情與那些武林前輩受請託而來的説情,大大不同。也不會再請周寨主發還任何一省的貢物了。”周山民奇道:“那未,你説的卻是什麼情?”

    於承珠道:“我剛才説過,咱們這次劫各省的貢物,和江湖上一般的劫鏢大不相同,要講私情,託人討還信息域(Domainsofinformation)美國科學哲學家夏皮,那是不可以的!”羣雄叫道:“對呀!”於承珠道:“可是咱們的隊伍號稱義軍,雖然事出必要,但能夠避免損害別人,也總得替別人着想。”有許多人叫道:“那也對呀!”於承珠道:“這次有許多鏢師受各省督撫的聘請,保護貢物,他們不一定是罪大惡極之人,也不一定是存心和咱們作對,可剛好碰上咱們要劫貢物,就叫他們下不了台。”好些人叫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呀!”於承珠道:“那些請託武林前輩向咱們求情的人,我想,不單是為了他們的面子,最主要的恐怕還是為了他們的身家性命,失了貢物,擔當不起!”此中關鍵,人人心中知道,有若干人且是和某些保護貢物的人有關係的,不過為了顧全大局,沒人敢説出來。柳澤蒼大為不滿,嚷道:“於女俠,依你所説,是不是為了顧全他們的身家性命,咱們都將貢物雙手奉還?”

    於承珠搖手説道:“當然不能奉還。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也不必勞動大家,只要幾位有膽量的武功高強之士,與我一同進京。我有法子要皇帝老兒不敢追究各省貢物被劫之事!”此言一出,羣情聳動,有人問道:“是不是來一套留刀寄柬的把戲,威脅皇帝老兒,叫他吃啞巴虧?”“哎呀,皇官大內,豈比尋常?這套把戲可玩不得!”“不要説進皇宮啦,咱們剛劫了貢物,再到京城,無異自投羅網!”登時人聲鼎佛,議論紛紛。

    於承珠道:“我所想並不是留刀寄柬的把戲,這法子恐防泄露,暫時不説出來。不過,危險之處,卻也不在留刀寄柬之下,所以我才説要幾位有膽量的武功高強之士與我同去。”七星子首先叫道:“我去!”張玉虎、龍劍虹跟着叫道:“我們也去!”還有幾個人嚷着要去。凌雲鳳回過頭來,一言不發,靜靜的望着霍天都。

    霍天都冷笑道:“你要我也去麼?”凌雲鳳道:“去不去由你自己,我不求你。”霍天都道:“你説,你是不是想去?是不是希望我和你一同去?”凌雲鳳道:“不錯,我是想去。你能同去,那是最好有“五十而知天命”之説。②指必然性。《荀子·天論》:“制,要不然你就先回天山。”霍天都嘆口氣道:“你快要忘記我是你的丈夫了。”凌雲鳳道:“正因為你是我的丈夫,我才希望聽到別人稱讚你,不但稱讚你的劍術,也稱讚你的俠義。別人叫你一聲霍大俠,我面上也有光采。再説承珠姐姐與我情同姐妹,她現在正需要有本領的人幫助她,難道你好意思讓她一人冒險?”霍天都冷笑道:“這裏有的是大俠、小俠、英雄、豪傑,用得上我麼。沒事的時候你嘲笑我,有事的時候卻要請我麼?哼哼,英雄俠士,值得幾錢一斤?想不到你隱居天山這麼多年,仍有此等世俗之見。你可知道,天下的俠客多的是,天山劍法就只是咱們一家!”凌雲鳳氣得面色鐵青,這時聚義廳中仍然在此起彼落的爭着叫“我去,我去!”凌雲鳳在這樣鬧哄哄的氣氛中,忽然感到非常寂寞,非常傷心,她對霍天都的怒氣反而消失了,但換來的卻是一種深沉的絕望與悲哀,連她自己也覺得可怕:“為什麼我竟然對天都不生氣了?”要知在夫妻之間,生氣並不可怕,吵架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忽然發覺自己對對方冷漠,感到絕望之時,那就無可挽回了!

    霍天都其實也是因為一時負氣,故意用挑釁的口吻想挑動妻子和他吵架的,不料凌雲鳳忽然平靜下來,令他大出意外。霍天都怔了一怔,喃喃説道:“我不去,我也不許你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管得了這許多!雲鳳,我是為你好呵,你若還有夫妻情份,趁早與我回去了吧。”凌雲鳳柔聲説道:“天都,我現在真的得好好想一想了,今晚我和你仔細談談。現在別説了吧,叫人聽着笑話。”

    大廳裏的聲浪漸漸靜下來,周山民道:“有十六位兄弟想和你去呢,承珠,要不了這許多吧?”於承珠道:“要不了這許多。”周山民道:“好吧,那麼挑選誰去,由你決定好了。”於承珠道:“反正是明天動身,容我今晚想想計劃,看是需要多少人去,需要哪幾位去,明天早上我再一個個通知。”

    會議散了,接着是在山寨之中,大擺慶功筵席。七星子找到了於承珠,説滇:“於女俠,我的兩個師侄還在翦長春手中朱子語類又名《朱子語錄》。南宋朱熹講學語錄的分類匯,我是非去不可。”於承珠笑道:“正要借重前輩,當然有你一份。”七星子大為高興,再找周山民説話去。於承珠在角落壁找到霍天都夫婦,她心中正在奇怪。”以凌雲鳳的脾氣,她為什麼不爭着要去?”待見到他們兩夫婦的神情,於承珠一下子就明白了。

    於承珠道:“霍大哥,你不去和金刀寨主喝杯酒麼?”霍天都淡淡説道:“我又不是什麼英雄豪傑,這慶功酒我已喝得甚為勉強,怎好擠進你們豪傑叢中?”於承珠笑道:“霍大哥哪裏話來?金刀寨主適才已一再説了,這次劫得貢物,全仗你的大力。”霍天都道:“那是雲鳳的功勞,與我無關。我不過是聽她差遣罷了。”於承珠笑道:“夫妻一體,彼此同心,聯劍御魔,合創奇功,卻還分什麼你的我的。霍大哥,你不歡答應酬,至少也得與我喝一杯餞行酒吧?明日我上京都,以後不知什麼時候方能見到你們了。想你們也快要回轉天山了吧?算是我給你們餞行也好,你給我們餞行也好,且借寨中美酒,咱們痛飲三杯!”凌雲鳳眼圈一紅,欲説又止。於承珠道:“姐姐意思,我已明白。多謝你的好意,我們人手已夠,不敢再麻煩你們兩位了。”霍天都還有點擔心於承珠開口求他,不便拒絕,聽她這麼一説,心頭的一塊大石,登時放了下來,對妻子笑道:“承珠對你真是體貼,這杯酒咱們理該敬她,祝她馬到成功。”凌雲鳳什麼話也沒有説,舉起杯就把酒喝乾。

    於承珠斟滿了三杯酒,説道:“霍大哥,這一杯我祝你的天山劍法早日練成。”説中霍天都心坎,他立即喝乾了,並回敬了於承珠一杯,説道:“煩向尊師致意,説我霍某多謝他曾經指點之恩,但願不負他的期望。”於承珠再斟滿了三杯酒,笑道:“這一杯我祝你們夫婦和好,百年偕老。”霍天都舉杯喝了,凌雲鳳卻不伸出手來,於承珠道:“凌姐姐,你怎麼啦?”凌雲鳳道:“沒什麼,我稍為感到有點不舒服。”於承珠道:“不舒服這一杯你也得喝。”凌雲鳳道:“好,但願如你所説。”終於勉強的把這杯酒喝了,嘆口氣道:“哎喲,我想不到這是一杯苦酒!”霍天都正在興頭,聽不出她話中含意,笑道:“看來你真怕要去看看醫生了,這酒香甜得很,怎麼到了你的口中就變苦了?”於承珠再斟滿了酒,道:“這第三杯酒,希望我們將來還有再見之日。”凌雲鳳馬上把酒喝乾,説道:“現在好一點了,不錯,這杯酒很香。”霍天都不大想喝,不過終於也喝了。

    這一晚山寨中直鬧到三更,霍天都與凌雲鳳不待席終,便溜出去。據後來張玉虎説,他那一晚與龍劍虹到樹林中散步,隱約聽到他們兩夫婦好像爭吵的聲音。

    第二日一早起來,於承珠約好了張玉虎向金刀寨主辭行,並想找凌雲鳳最後話別,卻不料周山民先對他們説出一個消息,霍天都留下了一封信,説是怕她事煩,不來告辭。”於承珠忙問“凌雲鳳呢?”周山民笑道:“這還用問?她丈夫走了,她當然是隨着走了!”

    於承珠好生詫異,心中想道:“凌姐姐絕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這一類女子,以她的脾氣,我還擔心她與天都鬧翻呢,豈知她既沒有説要去北京,還肯與天都一齊,悄悄的便溜走了。咦,莫非其中另有蹊蹺?”別人夫婦間的私事,她不便與周山民詳談,懷疑放在心中,未曾説出。

    於承珠只挑選了三個人與她同去北京,一個是張玉虎,一個是龍劍虹,還有一個是七星子。另外,她請北京丐幫的副幫主諸元先往北京替她佈置,兩批人分道而行。石翠鳳依依不捨的送她下山,請她代為問候雲蕾,並抱怨凌雲鳳不近人情,只住了一天便不辭而別。

    張玉虎與龍劍虹也覺得奇怪,路上大家談論,龍劍虹道:“我真替凌姐姐擔心,她若和霍大哥迴轉天山,準會悶死;但若是不回去吧?只怕他們就要因此鬧翻!”大家都是同一樣的心情,既不想他們夫婦鬧翻,又不想凌雲鳳變成籠中之烏,可是又沒有解決的辦法。為了凌雲鳳這件事情,大家都覺得有點悶悶不樂。

    他們一行四眾,前往京城,隨時都準備有朝廷的鷹犬來找麻煩,幸而走了兩天,都沒有遇到可疑的人物。第三天中午時分,他在大路上放馬奔馳,忽聽得後面車磷磷,馬蕭蕭,張玉虎手按刀柄,於承珠道:“小虎子不可魯莽,且看看是不是官軍?”車聲如雷,蹄聲如雨,來勢甚急,説話之間,只見一輛馬車,車的左右兩旁,各有兩騎駿馬護送,帶起了高高的塵頭,業已來到背後。左邊那兩個騎士乃是公差,右邊那兩個騎士卻是滿洲武士的打扮。馬車上有一個滿洲大官,披襟迎風,在敞開的車上高唱滿洲軍歌,意態甚豪。

    張玉虎極不舒服,忽聽得後面那兩個公差喝道:“滿洲使臣駕到,還不趕快讓路!”四騎駿馬倏的衝到,四條馬鞭一齊唰下,張玉虎大怒,反手一抓,想把一個滿洲武士的馬鞭抓着,將他拖下馬來,剛剛出手,卻被於承珠橫肪一撞,將他撞下馬來。滿洲武士以為他們是驚惶走避,自己人碰跌了自己人,樂得哈哈大笑。

    張玉虎爬起來時,那輛馬車以及護車的四騎馬都已走到前面去了。於承珠笑道:“小虎子,你別怪我,我不想你惹麻煩。”張玉虎道:“滿洲的武士在咱們境內如此橫行,我瞧着就不順眼。”於承珠道:“滿洲韃子雖然屢次入寇邊疆,可是兩國之間究竟還沒有開戰,何況他們是正式的使者,他們可以無禮,咱們卻不可失了上國的禮儀。難道要將他們打一頓嗎?”張玉虎想了一想,説道:“你這話説得不錯。可是我到底心裏不舒服。那兩個公差諉媚外人,欺壓百姓,尤其令我生氣。”於承珠笑道:“哪生氣得許多,走吧!”走了一程,又發現前面有輛馬車。

    這輛馬車沒有滿洲使者的那麼氣派,卻也甚為華麗,拉車的是兩匹高頭大馬,錦繡雕鞍,引人注目。坐在車上的是一箇中年漢子,肥頭大耳,身披狐裘,一望便知是富貴中人。他聽得後面馬蹄聲響,回過頭來,於承珠怔了一怔,這人相貌好熟,似是在哪兒見過的。

    那漢子見了於承珠這一行人,也露出了驚異的神色,忽然勒住了馬,跳下車來,叫道:“你,你不是於,於小姐麼?”於承珠這時想了起來,笑道:“貫大人,原來是你。”那漢子面紅過耳,訥訥説道:“我早已掉了官職,這稱呼實不敢當。”

    原來這漢子名叫貫居,十餘年前,曾任兩湖鹽運使之職,被畢擎天劫了他的三十萬兩官銀,因而掉了官職。他的父親名叫貫仰,和張鳳府、樊忠二人乃是八拜之交,在英宗正統年間,同在御林軍任職,並稱京都三大高手。他失了官職之後,曾央求樊英去請託張風府替他討還,不料樊英到張家之時,張風府已給人害死。其後還是樊英去向畢擎天求情,畢擎無還回一半,另一半則要他用搜括得來的身家填補。於承珠初走江湖之時,曾與樊英作伴,在畢擎天之處,見過貫居一次。(諸事見拙著《散花女俠》)

    於承珠想起前事,又見他這等氣派,心中頗為討厭,譏笑他道:“宦海升沉,何須介意。目下新君即位,正是貫大人東山復起的時機來了。貫大人莫非是上京求官麼?新君即位,正需要你們這班善於理財的能臣啊!”貫居忙道:“我經過了一次風波,哪裏還敢做官?這十多年來,我早已棄官從商,混身市井之中,但求温飽,於願已足。再也不敢有什麼大志了。”

    張玉虎聽他話不投飢,正想催師姐走路,卻見貫居的眼光正注視着他,於承珠道:“小虎子,你上來見過這位貫大人。”張玉虎道:“得啦,我輩蟻民,高攀不上。”貫居聽得於承珠叫出小虎子的名字,怔了一怔,隨即哈哈笑道:“原來是張世兄長得這麼大了,我叫貫居,家父與令尊生前乃是八拜之交。”張玉虎這才知道他的身份,不得不與他見禮,但卻實在壓制不住心中的憎厭情緒,伸出手時,故意使出了三成內力,與他一握,貴居雖然也懂武功,卻如何禁受得起,痛得幾乎流出淚來,趕忙將手縮回,勉強笑道:“真不愧是將門之子,愚兄好生佩服!”

    於承珠道:“貴大人去哪兒?”貫居道:“我往通具。於小姐和張世兄是上北京麼?”於承珠坦然説道:“不錯。”貫居道:“敢請留下地址,他日上京,定當拜訪。”於承珠笑道:“我們在京城沒有熟人,打算住在客店。”貫居道:“我在京城倒還有些朋友。”於承珠道:“不敢打擾貴友。嗯,你説起貴友,我倒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貫居道:“不知於小姐想打聽的是哪位朋友?”於承珠道:“便是樊英。”貫居道:“樊大哥麼?我和他也已經有十多年不見面了。”當下與於承珠別過,各自趕路。

    貫居走後,張玉虎道:“真是晦氣,碰上了這樣的人,還要與他稱兄道弟。”於承珠道:“他丟官之後,改行去做生意,也還算得是安份守己,不必過於苛責。你們的父親倒底曾是八拜之交。”張玉虎道:“我早已聽説過他丟官的故事。試想樊大哥對他恩義如山,他竟然漠不關心,還好意思説不知道樊大哥的下落呢?我看他眼光閃縮不定,一定不是好人。”於承珠道:“也不能就這樣的去斷定一個人。古語有云: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他以前是個貪官,咱們雖然不知道他這十年來的行事,但最少他沒有再做官,也算得是好了些了。”張玉虎笑道:“師姐,你對人總是往好處着想,這點我學不來。”

    大家對貫居此人都有點討厭,事情過後,便不再提起他。再走兩天,到了北京城外,就在城外西山的玄妙觀住下,觀主玄鼓道人乃是七星子的知交,與於承珠也相識。七星子與於承珠早就決定要借住他的道觀,於承珠碰到貫居,不肯對貫居實説,當然是為了並不完全信任他。

    於承珠住進玄妙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打聽鐵鏡心的消息,原來於承珠此次進京,正是想用鐵鏡心作為橋樑,想個法子,再見皇帝。張玉虎對鐵鏡心殊無好感,不過於承珠既然計劃好了,他不便違拗師姐,也就算了。要打聽鐵鏡心的消息並不難,北京丐幫的副幫主褚元先到北京,早就打聽明白第三天便來到玄妙觀來見於承珠。説道:“鐵鏡心這小子現在可抖起來了,天下各省,只有他將雲南省的貢物護送到了,套一句官兒的話來説,當真是龍心大悦,何況又有沐國公的關係,於是皇帝立即下令,封他為世襲龍騎都尉,兼御林軍副統領,並賜他一座府邸,就在御林軍統領翦長春府邸的對面,警衞森嚴,伊然是大官的派頭了。”於承珠嘆口氣道:“但願鐵鏡心不要因為富貴迫人,連讀書人那份骨氣也都失掉。”鐵鏡心的消息雖然打聽到了,可是怎樣、去見他,可還是個難題。

    暫且按下於承珠等人不表,且説鐵鏡心此際,也當真是躊躇滿志,他並不怎樣熱中利祿,但這次出盡風頭,自皇帝以下,滿朝文武,人人對他稱讚,那卻比他做了大官還要得意得多。初初幾天,他還未到御林軍上任,天天和大官們應酬,膩煩得很。這一日他恰巧沒有約會,一早起來,在花園裏看園丁剪花,正在想起沐燕,心道:“若是將沐燕接來,她一定會把花園佈置得更為美麗。”想起沐燕,不自覺的又想起了於承珠。正在神色飄忽,有一個錦衣衞士,卻已走進園來,正是:

    風雲際會日,揚眉吐氣時。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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