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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執法傳功不兩立

    忘憂殿內,一片深沉。隨着一陣咳嗽聲,緩緩地走出一個銀髮老人。這老人身形頗高,但卻瘦如竹竿,穿一襲紫袍,袍身異常寬闊,以致整個人看來像是一個衣不稱身的衣架。老人的一把銀白頭髮,散發地披在臉上,雖在白晝,誰也沒法子可以瞧清楚他的廬山真面目。老人緩步而行,腳步雖慢,卻是筆直向劉復北走了過去。他一面走,一面道:“要成大業,必須具備王者氣象。公子你有過人膽色,絕世武功,無奈行止不端,居心險惡,長此以往,更怎能網羅天下各路英雄,收歸帳下為你所用?”劉復北沉聲道:“你是誰?”老人走到他面前不足三尺之處站定,不答反問:“這是木小邪鑄造的大刀,怎會落在公子爺手裏?”劉復北也同樣不答,再度厲聲追問:“你是什麼人?”老人沉默一陣,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聲音並不響亮,但卻別具一種懾人氣勢,劉復北臉色陰晴不定,忽然所木小邪鑄造的大刀直砍老人面門。這一刀勢挾疾風,勁道甚是剛猛,但老人佇立原地,竟似渾然不覺。阿婉大驚嬌呼,但劉復北這一刀並沒有真的砍下去,刀鋒在老人臉上兩寸距離突然硬生生收住了勢子。這一刀雖然絲毫並未傷及銀髮老人,但刀勢在即將砍向老人面門之際,凌厲刀風把他額前遮掩着臉龐的銀髮向左右兩邊蕩起,在那短短一瞬間,人人都瞧見了老人的面窩。只見老人的臉,竟是滿布疤痕,容顏十分醜陋可怖。但也在那短短一瞬之後,老人的銀髮又再垂了下來,陡令眾人在腦海中留下了永難磨滅的深刻印象。老人緩緩地走到喬鏡花肩上輕輕撫摸,語聲蒼老模糊,説道:“貞兒,為了在野,難為你啦……”喬鏡花道:“爹,他是我親弟弟,便是為了他而喪命,也不能有半句怨言。”阿婉聽了,這才恍然,原來這銀髮老人,竟是喬鏡花、喬在野的父親喬飲。喬飲成名江湖甚早,人稱“斬獅狂儒”,自從夫人病逝之後,已十餘載不見蹤跡。江湖中傳説紛緩,有人説他遁跡空門出家為僧,有人説他遠走異域,但真相如何,卻是誰也不曉得。喬飲忽爾重現江湖,劉復北自是大感意外。適才他砍出那一刀,以局外人看來,都不禁為銀髮老人抹了一把冷汗,但真正抹一把冷汗的,其實卻是這位豪門金莊主人劉復北。高手相爭,不到最後關頭,甚至是不到判定生死的階段,就絕不能輕易分出勝負。劉復北那一刀,要是真的再砍下去,雖僅兩寸之距,但其間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卻是殊難逆料。然而,無論如何,喬飲這一份驚人定力,確已達到了“強大處下,柔弱處上。”甚至是元神不死,大定大勇,大愚大智的空靈境界。當年的“斬獅狂儒”,在十餘年潛修晦養之後,早已狂氣盡斂,化作不可見底的深沉、穩定,以至是陰森可怖。劉復北甚至暗自慶幸,那一刀並沒有真的直砍下去。喬飲轉過身子,面向劉復北,道:“把刀交還我女兒,明年今日,我到金莊找你詳談。至於那下半截劍譜,只要公子爺答應我三個條件,事情大有商量餘地,總之,一切事宜,明年再談,再談。”劉復北沉吟半晌,久久不語,一對冷厲的目光,卻似在有意無意間,瞄了金二先生一眼。喬飲乾咳兩聲,喃喃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投石問路,隔岸觀火。為人主子,何其狠也……”喬飲喃喃自語間,金二先生已挺着一口“寒冰銀劍”,緩步迎了過來。金二先生微側頭,道:“喬大俠威震江湖,金老二不自量力,卻要向您老人家討教幾招。”喬飲嘆道:“老啦,不中用了!若在十五年前,不必等你開口,早巳拔刀把你砍為肉醬……”金二先生臉色一沉,道:“士可殺不可辱。”喬飲又嘆一口氣:“何謂士?古代係指未婚之男子,今作男子之美稱。在秦時,士多貴族者也。春秋時,士乃公卿大夫之家臣……哦……我明白啦,今日之金二,已淪為公子爺金莊門下之家臣,正是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但公子爺如今還是大宋國內一名庶民,縱有權勢財帛,距離‘君王’地位尚遠,為了一個這樣的主子白白犧牲,不嫌太冤枉嗎?”金二先生臉上變色,再也無法忍耐,掌中寒冰銀劍突然直刺,一劍七式,劍尖急顫,誰也看不出他攻向喬飲何處。但他這一劍,已把喬飲身上七大要害完全籠罩,任何一劍,都足以制敵於死命。豪門金莊高手眼見金二先生劍招神妙,氣勢威猛無倫,都不禁齊聲喝采。在此極度兇險,間不容髮之際,喬飲仍是紋風不動,簡直完全沒把金二先生放在眼內。後世有人評論這一戰:“管他媽的什麼金冠銀劍,逐電追魂,喬老俠就只當是個狗屁!”但這一戰之峯迴路轉,卻非後世評論者所能心領神會。也就在這電光石火間,一條灰影挾着雷霆萬鈞之勢殺將過來,同時聽見這人喝道:“請把斧頭還給你的主子!”這一下喝叫之聲,竟似是天崩地陷,又似是長江怒潮,直把金二先生一雙耳朵震得嗡嗡作響。也就在這剎那間,金二先生眼中露出恐懼之極的神色。在這一戰,他眼前的敵人原本只有喬飲,他早已忘了身中利斧的丐幫幫主濮陽天。想不到在這形勢險要之際,早巳身受重創的公子丐濮陽天,竟會突然發難,反手將直嵌在他左肋下的利斧抽出當為武器,向金二先生髮出驚天動地的一擊。這一擊,事前全無半點徵兆,但一發難,卻先聲奪人,竟使金二先生這樣的武林高手為之心神大震。先前,金二先生與易容冒充徐志健的公子劉復北串演一場好戲,終於成功地重創濮陽天,但此舉終究絕不光明正大,在金二先生心中,難免蓋上一層陰影。想不到在“奉命”向喬飲挑戰之際,濮陽天竟突然橫裏殺出,不禁方寸大亂,百忙中銀劍變招轉向公子丐,奮力招架。噹的一聲,劍斧相交,金二先生竟震得虎口劇痛,尚未及再度變招,脖子上已一陣冰冷,斜眼向左側望去,一柄早已染滿血漿的利斧,最少有一半沒入了頸項之內。金二先生身經百戰,從沒想過,會給一個重傷垂危已達一頓飯時光之久的人,一斧砍在自己的脖子上。濮陽天早已是個血淋淋的人,但卻仍是神威凜凜,一舉以利斧斬殺金二先生,但他把嵌在左肋下的利斧抽出,鮮血自傷口中湧出更快,情況更是危急已極。然而,無論如何,一個重傷重危之人,竟能在一兩個照面間把金二先生斬殺,這股氣勢,實在嚇人。劉復北目睹金二先生被殺,臉上肌肉不住的抽動,這時,喬飲冷冷一笑,又向他踏前兩步。劉復北神態不再驕橫,忽聽半空中兩聲鷹唳,他抬頭一望,在上空盤旋飛舞的,卻是一支大雕。不禁輕輕嘆喟:“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這兩句話出自孟子,意思是勇敢之士,不怕棄屍山溝死無葬身之地,“元”者,腦袋也,便是身首異處,也不畏懼。短短十四個字,算是送給金二先生的弔唁。金二先生死了,公子爺劉復北不再戀戰,命令左右把金二先生的屍首抬走,撤退前對喬飲道:“明年今日,在下定必設盛筵,備天下諸色佳釀,恭候喬老前輩大駕。”喬飲咳嗽兩聲,答道:“就此一言為定,明年不見不散。”劉復北胸中悶氣鬱積,臨走前把木小邪鑄造大刀脱手飛擲,一去數丈,直插入一株梅花樹杆之中。濮陽天胸腹中氣血翻湧,傷口流血漸少,這當然不是傷勢漸愈,而是失血太多,已再無大量鮮血可以淌流出體外。阿婉瞧着他全無血色的臉龐,不禁喉頭咽哽,似遭硬物堵塞,淚水更是湧向眼中,視線變得一團模糊,突然之間,濮陽天仰天倒下,阿婉全力摻扶,同時“哇”一聲大哭。此時,劉復北一眾豪門金莊高手,都已撤退得乾乾淨淨。喬鏡花取出兩瓶金創藥,互相混和在一起,然後統統潑在濮陽天左肋之下,道:“公子丐是大英雄,也是大蠢材,他若不把斧頭拔出,傷勢雖重,未必便死。”喬飲卻長長的嘆了口氣,對女兒説道:“你懂個屁!”然後坐在地上,怔怔地瞧着公子丐濮陽天。喬鏡花也陪着老父坐了下來,眼神盡顯關注之色,半晌,她道:“爹,適才你在劉復北面前擺的是……空城計嗎?”喬飲身子猛然一震,道:“你……瞧出來了?”喬鏡花道:“知父莫若女,你就算再修煉三百年,也決不能把當年的狂氣,完全收斂殆盡。你兩番面對刀劍逼近眉睫而毫不動容,那是因為臉色已給銀髮密麻麻地遮掩,縱有破綻,在外面也瞧不出來。”喬飲沉重地點點頭,道:“不錯,劉復北那一刀若真的砍了下來,為父早已腦袋開花,變作一個死人。”他苦笑一聲,又道:“要是真的死了,定力就會更佳,而且一輩子也不會狂氣復發。”喬鏡花抓住老父的手,道:“你把一身功力,都傳給了弟弟嗎?”喬飲深深的現一口冷氣,道:“為父偏袒弟弟,你是否在生我的氣?”喬鏡花道:“當然生氣。”喬飲一怔,喬鏡花又已接道:“你若早些把一身功力傳給弟弟,他就不會給敵人打傷,險些送掉性命。”喬飲呵呵一笑,道:“貞兒,你總是有得説的。”把垂在臉龐上的銀髮向兩邊撥開,露出張疤痕滿布的臉。喬鏡花仰視父親的臉,道:“誰能在你臉上留下這幾道劍痕?”喬飲道:“除了你的師父太叔梵離,又還有什麼人可以在十招之內,把你父親的臉龐留下九道刻骨劍痕?”喬鏡花黛眉緊皺,道:“爹,你怎麼找我師父比劍啦?”喬飲淡淡一笑,他一笑之下,原本已醜陋的臉孔看來更是恐怖駭人:“太叔梵離竟敢收我的女兒為徒,為父自然要看看,他是否有足夠的斤兩。”喬鏡花道:“經過你的考試,認為我師父的劍法怎樣?”喬飲道:“十招之內,只能在為父臉上留下九道劍痕,未免是美中不足。”喬鏡花掩嘴失笑起來。(其中真相,後世有武林評論者查明:太叔梵離以十招劍法教訓喬飲,每一招均在喬飲臉上留下劍痕,但其中一劍中招部位完全重疊,以致看來只有九道疤痕。)再説濮陽天性命危在旦夕,唯一醫術最精湛之大夫孔有恨,又已飲恨身亡,忘憂谷中,又有誰能搶救公子丐的性命?幾經波折,馬小雄和阿玫終於離開了骨也吃鎮,繼續上路趕往忘憂谷。本來,阿玫對賴紀雯母女的處境,一直十分擔心。但賴紀雯曾經回來,把女兒帶走,臨走前還對阿玫説道:“那個白衣男子,他並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是一個太壞的人,你放心,我和女兒都不會有事,但這個地方,我是不會再呆下去了。”對於賴紀雯和那個白衣人的事情,阿攻心中隱隱明白,但卻又算不上是真的很瞭解。既然賴紀雯這樣説,也就只好各奔前程。在前往忘憂谷途中,馬小雄對阿玫可算是百般遷就,但阿玫總是心緒不寧,鬱鬱寡歡。對於山區道路,兩人都絕對陌生,雖然屢向當地百姓查詢,仍是不免走了一段冤枉路。到了第二天,總算問清楚,忘憂從貴州省在兩裏左右。馬小雄嘆道:“這地方真難找。”阿玫道:“難怪林木清幽,人跡罕見。”話猶未了,隱隱聽見一陣馬蹄聲響,自忘憂谷那邊傳了過來。馬小雄大奇,壓低嗓子對阿玫道:“聽這聲音,似是人數不少。”阿玫道:“莫非忘憂谷中,有大批戰士殺出谷外嗎?”兩人潛伏在道路旁邊,屏息觀看究竟。不久,只見數十騎人馬,浩浩蕩蕩自忘憂谷那邊方向疾馳過來。但卻也在此同時,小道上另一相反方向,也有兩騎人馬飛馳而至,雙方終於在一塊草坪上相遇,人人勒停馬匹,互相對峙。馬小雄、阿玫正處於雙方人馬對峙中間偏左十餘丈外的灌木叢中,對眼前境況,瞧得十分清楚。自忘憂谷方向疾馳出來的,總共有二十餘騎人馬。為首一人,神情傲慢,氣度不凡,正是豪門金莊主人劉復北。他曾經易容冒充徐志健,一舉重創公子丐濮陽天,卻給喬飲的“空城計”弄得滿腹疑團,終究不敢冒險進逼,率領莊中高手全面撤退。此時,他已回覆一身奢華服飾。但在這裏,遇上了兩騎人馬,阻攔住去路。攔路者是兩名叫化,年紀甚老,但卻精神奕類,目光炯炯,竟是丐幫自幫主以下,地位最高的執法、傳功兩大長老。劉復北抖動馬鞭,神情冷傲:“兩位長老,怎麼親自趕到福建山區,難道在這種地方,也有要事值得勞駕不成?”身形比較高瘦的,正是丐幫執法長老,他白眉一揚,道:“頃接本幫飛鴿傳書,已把適才在忘憂谷所發生之事,寫得清清楚楚,想不到堂堂金莊莊主,行事手段,竟爾卑劣齷齪至此。”另一個身形略矮,但卻健碩異常的老叫化,便是丐幫傳功長老。他道:“公子爺,你居心不良,易容冒充本幫高手,更藉此暗算本幫幫主,單是這一段樑子,本幫上下,已勢難啞忍,眼下金莊人材濟濟,大可以先下手為強,把咱倆老先行解決,只是,能否遂公子爺之意,還得要看看咱們這兩副老骨頭!”劉復北嘆息一聲,道:“謀大事者,行事豈可拘泥迂腐。在下身掮重責,可不比尋常江湖豪士,徒為名利虛榮美色有所相爭。”執法長老怒道:“公子爺若妄圖憑此三言兩語,把一身罪孽洗脱得一乾二淨,恐怕天下英豪,誰也不敢苟同。”劉復北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處之。”執法長老臉如寒霜,道:“利天下者,天下啓之,害天下者,天下閉之;生天下者,天下德之;殺天下者,天下賊之;徹天下者,天下通之;窮天下者,天下仇之;安天下者,天下恃之;危天下者,天下災之……”執法長老冷冷地盯着劉復北,接道:“天下固非一人之天下,然而,公子爺又豈是有道者也?”傳功長老道:“太強必折,太全必缺。以閣下之所作所為,非但無道可服天下,更只有自招滅亡的份兒!”劉復北聽了,臉上肌肉片片僵硬。他素來自負文武雙全,但卻只是説出兩句“天下之道”,反而給二老抓住話柄,同樣引經據典地狠狠地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後人評及此事,無不驚歎:“誰敢謂丐幫無人哉!”劉復北在馬鞍之上屏息不動,良久右手一抬,道:“久仰丐幫執法,傳功二老拳掌無深,天下罕逢敵手,在下雖然學藝不精,還是斗膽要向兩位討教幾招。”執法長老道:“傳功長老在本幫專司傳功於幫中弟子,這執法之責,由我一力擔承即可。”劉復北搖了搖頭:“若論長老執法,也只可以在貴幫刑法之內執行。然而,在下並非丐幫弟子,這執法二字,卻又從何談起?”執法長老本有雄辯之才,一時之間,竟也為之語塞,傳功長老冷哼一聲,立時接道:“既然如此,咱倆就一起領教太原府金玉豪門的不世絕學。”劉復北哈哈大笑:“二老既以拳、掌絕藝名滿天下,在下也就以拳腳功夫向兩位討教討教!”笑聲未止,人已如同鷹隼,自馬鞍之上飛拔標起,首先猛撲傳功長老。傳功長老同時一聲暴喝,身子也自馬鞍上飛離。他左掌平揮,在半空中和劉復北對了一掌。拍的一聲,二人雙掌相交,各自向後飛退。身子斜斜飄落地上。執法長老也迅速下馬,冷笑一聲,搶前向劉復北連環攻出九拳。劉復北反手回招揮擋,接了五拳後叫道:“好厲害的通臂神拳!”語聲未落,已把執法長老九拳一化解。三大高手互相糾纏交戰,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兔起鶻落,奇變迭生。躲在遠處的馬小雄和阿玫見了,心中齊齊暗自驚歎。只見劉復北左拳右掌,分別同時力戰丐幫兩大長老,執法長老忽道:“公子爺武藝高強,要是與咱們二老任何一人單打獨鬥,最少可以支撐至八百招外。”傳功長老冷笑拉道:“剛刀易折,滿則招損。”二老聯手夾擊之下,劉復北在一百招內,果然漸處下風。馬小雄心中大奇,忖道:“這個什麼公子爺看來不怎麼像個笨蛋,何以不自量力至此?”越思越想,越覺大有蹺蹊,但其間有什麼不妥之處,卻是説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驀地,劉復北招數倏變,掌勢急攻傳功長老。傳功長老胸有成竹,反手猛向劉復北疾劈四掌。二人再度以掌勁互拼,拍拍之聲有如連珠炮響。拼到第四掌,傳功長老倏地臉色驟變,失聲驚呼:“五毒鐵指環!”只見劉復北右手中指之上,不知何時已戴上了一枚黝黑的鐵指環,指環之上鑲有尖刺,尖刺上藍芒閃爍,顯見淬上奇毒。傳功長老慘遭暗算,一塊右掌在轉眼之間作化瘀藍之色,執法長老睹狀,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劉復北得勢不饒人,繼續向傳功長老施以狂襲。阿玫十分擔心,對馬小雄道:“這老叫化的處境,大大不妙。”馬小雄點了點頭,但卻又隨即搖頭不迭,沉聲説道:“只怕不是這樣……”阿玫愕然地望住他的臉,心中大惑不解。説時遲,那時快,在草坪上的惡戰,眨眼間又已形勢急變。執法長老見傳功長老遭遇暗算,更給劉復北繼續窮追猛打,不禁怒氣陡生,飛撲上前,一拳怒轟劉復北左頰。豈料劉復北竟似已早知有此一着,身形一轉,連瞧也不瞧執法長老一眼,繞到傳功長老前後,一掌怒擊他的後腦。執法長老又是一驚,只要劉復北這一掌擊下,傳功長老勢必腦漿進裂,立時慘死。執法長老一急之下,再不猶豫,身如飛鳥平地衝天飛起,翻身一拳直攻劉復北頭頂要害。劉復北要掌擊傳功長老的後腦,執法長老也要一拳轟向劉復北頭頂要害,在武學上而言,執法長老使的是“圍魏救趙”之策,原本也可算是高明的一着。但形勢一變再變,劉復北不等執法長老一拳擊至,人已仰後倒退逾丈。他這一着,倒也不是太大的意外,但更令人驚詫的一擊,卻是接踵而來。那是傳功長老的“斬菜刀”。傳功長老喜食蔬菜果實,此事丐幫中上下幾乎無人不知,他懷中常備一把可以摺曲起來,刀刃長約半尺的鐵刀,每當遇上心中喜愛的蔬菜果實,定必親自將之用刀切割下來,久而久之,這一把原本子平無奇的小刀,在丐幫中也漸漸地響起了名堂,被稱為“斬菜刀”。在此強敵當前之際,傳功長老忽然動用上斬菜刀,原本也不是什麼怪事。但最令人驚詫的,是傳功長老這一刀,竟是戮入執法長老的胸腹!執法長老為救一個相交數十載的老朋友,也是丐幫中至為重要的長老高手,自是全心全意出手對付劉復北,但他又怎能料到,在這最要緊生死關頭,看來甫自鬼門關內脱出險境的傳功長老,竟會倒戈相向,以斬菜刀戮入自己的胸膛?變生肘腋,縱使執法長老江湖經驗更豐富,武功更高明十倍百倍,也難以改變這剎那間的命運。傳功長老一擊得手,連那一把平時愛不釋手的斬菜刀也沒有取回,身子迅速向後斜斜倒退,竟與劉復北並肩站立,神情一片陰森可怖。執法長老神情駭異,用手掩着胸膛,鮮血在他指間不住汩汩地流出。他難以置信地瞧着傳功長老,嘶聲叫道:“蕭兄弟,為什麼這樣做?我是你相交四十載的老朋友,在幫中曾共患難、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啊……你……怎能下得了手?……你對不起我,也還罷了,對濮陽幫主,以至是上一任的老幫主……你殺了我,如何……向他們交待?”傳功長老冷冷道:“譚兄弟,你我雖然相交四十載,但很對不住,你連我的姓氏也沒有弄清楚。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隱瞞,我並不姓蕭,而是姓劉。”“姓劉?”執法長老瞧了瞧傳功長老,又再瞧瞧劉復北,倏然之間,心中一片雪亮,道:“我明白啦……你是劉復北的長輩,一直以來,都忘不了你們心中所謂的漢室春秋大業。”傳功長老凜然道:“不錯!我姓劉,但卻不是公子你的長輩,而是公子爺的一員大將,我家祖傳數代,一直承沐歷代主公隆恩,雖則遭逢逆境,但決不敢忘卻祖傳遺訓,務須恢復漢室正統大業,還我錦繡河山!”執法長老慘笑一聲,道:“原來如此,這數十年來,尊駕混跡市井江湖,不惜降貴紓尊,與滿身跳蝨的叫化為伍,可真是太難為你啦!”傳功長老道:“為了主公千秋大業,我這一點點委屈又算得上什麼!”執法長老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你口口聲聲要恢復的漢室江山,原本就不是漢人血統,但你卻冥頑不靈,甘願淪為狂妄之徒的走狗……”傳功長老倏然喝止:“大膽,我念在和你有四十載交情,並未在刀鋒上淬毒,你再口沒遮攔,休怪我這個做兄弟的不再客氣。”執法長老道:“適才你也不是掌心中毒嗎?如今看來,卻又已無大礙,想必是早巳準備好了解藥,只待我這個愚昧之人上當,便立時把解藥自牙囊中嚼碎吞服,果然是計算周詳得很啊!”傳功長老道:“事已至此,多説無用,你還是早早自裁,免得我這個做兄弟的再度出手。”執法長老道:“但教還有最後一口氣,也得要和敵人周旋到底。這是本幫最後一條幫規,我身為執法刑堂之首,豈可自裁認輸,為本幫立下一個可恥的榜樣?”馬小雄聽了,心中大是激賞,暗道:“叫化雖老,仍不失是一條硬漢。”傳功長老冷冷一笑:“我的身份已給你識破,怎能留下活口!”劉復北乾笑一聲,示意手下把一杆鐵槍遞給傳功長老。傳功長老手綽八尺鐵槍,槍尖虛指執法長老咽喉,道:“你是一條好漢,可惜咱倆各為其主,你認命吧!”執法長老道:“蕭兄弟,你出手吧!”雖然已知道傳功長老的底細,但仍以“蕭兄弟”相稱,可見四十載交情,畢竟在內心之中根深蒂固。傳功長老展開槍勢,黝黑的槍身上下揮舞,招數俐落,疾如游龍。馬小雄心中暗叫不妙:“老叫化早已胸膛中刀,如何抵擋?”心念未已,傳功長老的鐵槍,已向執法長老“霍”聲斜刺。執法長老自背上抓起打狗棒,奮力反擊。打狗棒在他手中掄起,另有一股氣勢,但見棍起帶風,伸縮如同怪蟒,雖在重創之下出招,仍然甚是厲害。傳功長老並不着急,眼見執法長老胸前血漬不斷擴大,交戰時間越長,對自己也就越是有利。執法長老對這一層關節,當然也同樣清楚,在強敵環伺之下,他再也不存全身而退的妄想,但傳功長老背叛丐幫,他身為執法刑堂之首,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叛徒拿下。只是,他身受重傷,雖然目前只是單打獨鬥,但要把傳功長老拿下,恐怕絕非易事。傳功長老手中鐵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味只是護定身形,只要把戰況拖延,執法長老便再也難以支撐下去。果然,過了三十招以後,執法長老的招數已漸見遲緩,傳功長老嘆了口氣,道:“要你死在我槍下,實在很對不住。”槍勢漸漸兇猛,身形更是翩如巨鷹,大有勝券在握之勢。馬小雄在灌木叢中目睹情況,不禁恨得咬牙切齒,無奈武藝低微,縱有仗義之心,卻無拔刀之力。再説,就算他想拔刀,木小邪的大刀也已不知所蹤,想拔刀也是無從拔起。卻在這時,忽聽得背後有人怪聲説道:“小兄弟,你躲在這裏又有什麼好玩了?”馬小雄和阿玫一直都目不轉睛地注視戰況,冷不防背後竟然來了一個人,不禁都是大吃一驚,齊齊轉身向後望去。只見後面蹲着一個禿頂老人,雖然並非站直身子,但看來身形甚是肥矮,大概身高不及五尺,馬小雄怔怔的瞧着他,問道:“我躲在這裏半點也不好玩,你呢?”禿頂老人揪了揪鼻子,道:“今天嘛……上午比較好玩,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太好玩了。你可知道,我今天上午玩些什麼東西嗎?告訴你……”馬小雄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聽。”禿頂老人奇道:“為什麼不想聽了?這兩個老叫化的武功,比我的徒孫還更不如,又有什麼好看了?”阿玫“噫”的一聲,道:“老前輩的武功很高嗎?”禿頂老人怫然不悦,怒道:“我才九十五歲,按照鄉例,活到八十歲便該投身大海自盡,一死了事。當年,我也是真的這麼一跳,在大海中漂浮了七晝七夜,豈料我老人家武功太高,竟然沒法子死掉,只好爬回岸上,他媽的重新做人,既然是重新做人,那麼,撇除先前活了的八十年不算,我如今只是活了十五歲!”馬小雄心中暗暗好笑,忙道:“十五歲之人,自然談不上那個‘老’字。”禿頂老人聽了,大是高興。阿玫忽然打了一個噴嚏,禿頂老人瞧着她,道:“你是鼻子不舒服?還是心裏不舒服?”阿玫道:“我的鼻子很舒服,心裏也很舒服,我不舒服的地方是一雙眼睛。”禿頂老人立時把臉湊上去,直勾勾地瞧着阿玫的眸子,道:“你這一對眼睛有什麼問題?”阿玫道:“我每逢瞧見愛吹牛的混蛋,眼睛便會很不舒服。”禿頂老人一怔,道:“眼睛不舒服也會打噴嚏嗎?”阿玫道:“這是我故鄉的鄉例。”禿頂老人只是一呆,喃喃道:“如此説來,還是我故鄉的鄉例高明一些。”説到這裏,忽然又“噫”的一聲,道:“這位小姊姊,你是在兜圈子,罵我是個愛吹牛的混蛋嗎?”阿玫直認不諱,道:“是又怎樣……你若真的是武林高手,有本領的便把那個暗算老叫化的另一個老叫化殺掉,把那個給人暗算的老叫化救回來。”禿頂老人搖搖頭,道:“你在使激將法,我不上這個當。”馬小雄也搖了搖頭,道:“她是我的師姊,連字都不認得一個,又會懂得什麼叫激將法?”禿頂老人怪眼一翻,喃喃道:“亦是道理。”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既然不是他媽的激將法,我便去把那個暗算老叫化的另一個老叫化幹掉,把那個給人暗算的老叫化救回來。”輕輕一躍,一躍數丈,只是兩三個縱跳,已落在傳功長老背後。傳功長老早已把執法長老逼得左右支絀,眼看不出三招五式,便可用鐵槍在他身上刺穿幾個透明的窟窿,豈料背後突然一人大喝,直把耳朵震得嗡嗡作響。傳功長老心頭一凜,鐵槍立時向後疾刺,這一槍勁風呼嘯,聲勢極是威猛。豈料他一槍刺出,背後那人已騰空飛起逾丈在他背後直撲過來。禿頂老人這一撲,勢道極是怪異,傳功長老明明瞧見對方繞到自己背後,偏偏沒法子可以閃避,更遑論施以反擊。傳功長老瞧不見繞到自己背後的禿頂老人,但在場數十高手,包括執法長老在內,都很清楚瞧見一個又矮又胖的禿頂老人,有如一頭胖大的猴子,整個人攀抓在傳功長老的背上。傳功長老武功再高,猝然間也沒法子把自己背後的敵人甩掉。傳功長老甩不掉禿頂老人,禿頂老人可不客氣,伸出五指,倏地狠狠地抓住他的右臂,只聽見“喀勒”一聲,竟把傳功長老的右臂硬生生扯脱下來。這一着,真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禿頂老人扯脱傳功長老的右臂,便如同摘下一根枯枝一般,看來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傳功長老右臂給齊肩扯脱,自是鮮血狂噴。禿頂老人“哇”的一聲大叫:“只是扯斷一支手便流這許多血,往下去怎辦?”一時之間,大多數人都不明白他的説話是什麼意思。話猶未了,又是“喀勒”一聲,傳功長老的左臂也給扯脱下來。再然後,右腿和左腿也給一一撕掉。只是在轉眼之間,傳功長老的四肢,都給禿頂老人硬生生的撕脱,但傳功長老仍然活着,並未即時便死。傳功長老慘嚎之聲,和地上斑斑血漬,使豪門金莊中人,全都為之目瞪口呆,作聲不得。劉復北臉色上變色,但瞬即寧定,拱手説道:“這位前輩神功蓋世,在下甚表欽佩,敢問尊駕如何稱呼?”禿頂老人卻不理睬,只是蹲在地上,瞧着傳功長老,道:“你可曾喂飼過雀鳥?”傳功長老居然還能在地上搖搖頭,道:“不曾喂飼過。”禿頂老人道:“一些雀鳥很喜歡吃蟋蟀,但那些蟋蟀的腿又硬又有尖刺,要是整支餵給雀鳥吃,很容易會把雀鳥咽死,所以,必須先把蟋蟀的腿一一折斷,然後才能用來喂飼雀鳥,你明白了沒有?”傳功長老點了點頭,隨即嘆一口氣,氣絕斃命。禿頂老人道:“我用對付蟋蟀的法子來對付你,本來是蠻好玩的,可惜,世上沒有這麼巨大的雀鳥,可以把你的身體當作蟋蟀般吃掉。”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目注着公子爺劉復北,又道:“你要不要試試看?”劉復北心中恚怒,忖道:“這老兒瘋瘋癲癲,但一身武功竟是深不可測,要是跟他耗上了,勢必大有損傷,這一筆帳,暫且記下便是。”主意已決,再也不願意在福建山區道路之上多生波折,手中馬鞭一揮,下令眾人速離此地。禿頂老人睹狀,也不追趕,只是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執法長老身受重傷,腦中一片混亂,道:“尊駕的武功,……好生殘酷。”禿頂老人倏地面色一沉,道:“混帳,普天之下,黃土地上,以至是海底龍宮,有誰不曉得,我練的是無敵神功,既是無敵,又怎會殘酷?當真是胡説八道,有如垂死之老叫化。”執法長老苦笑一聲,渾身虛軟,頹萎地坐在地上,嘆道:“我本來就是垂死之老叫化,但你的武功,縱使天下無敵,也是極端殘酷,乃是不容爭辯之事實。”禿頂老人大搖其頭,道:“古語有云:‘仁者無敵’,我練的武功,既是天下無敵之武功,也就是仁者,既是仁者的武功,又怎會殘酷?”執法長老道:“子曰:‘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尊駕之所謂仁,恐怕已是類於愚人,愚人也就是笨人、笨蟲、笨蛋,以至笨老東西。”禿頂老人道:“我才十五歲,就算再笨,也只是笨小東西,跟那個‘老’字毫不相干。”沉吟半響,忽道:“這是山區,我喜歡山,自然便是仁者,”説到這裏,取出一條圓狀銅管,把銅管上端的塞蓋拔起,只見一條色澤深褐的蜈蚣,立時頭部自銅管內探了出來。這時,馬小雄和阿玫早已湊了過來,阿玫一看見這醜陋可怖的蜈蚣,登時花容失色,發出了一聲嬌呼。馬小雄“當仁不讓”,立時把師姊摟在懷中,道:“區區一條小毛蟲,何足懼哉!”嘴裏“堅定不移”,心中卻在暗自發毛。一時之間,也不曉得禿頂老人悶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這一條蜈蚣,自銅管內爬出了大半截身子,禿頂老人桀桀一笑,倏地在蜈蚣的頭部輕輕吹一口氣,三人睹狀,都是莫名其妙。想這蜈蚣體型粗大,身體之上更隱隱滿布斑讕花紋,顯見是劇毒之物,豈料禿頂老人只是在蜈蚣的頭部吹一口氣,這條粗大的蜈蚣,竟立時全身虛軟地跌倒,掉落在地上。禿頂老人嘆了口氣,喃喃道:“養蜈蚣千日,搗成肉醬在一朝,此謂之見危授命,死也不算冤枉。”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取出一顆丹藥,先行搗毀蠟丸外殼,再把蠟丸內一枚棗泥般的藥丸搓成粉末,撒在蜈蚣身體之上,又把蜈蚣以指力搓成“蜈蚣肉醬”,再拈起一點點放入嘴裏品嚐,,説了一聲:“味道不錯,要是再加一點點海鹽,一定更佳。”馬小雄心中大奇,暗道:“這位十五歲的‘小哥哥’莫非正在炮製美食不成?”心念未已,只見禿頂老人把蜈蚣肉醬從地上撈起,先把一半塞入執法長老口中,又把其餘一半塗在他胸膛傷口之上,然後道:“我要把這刀拔髮出,要是一拔即死,我送五兩銀子給你陪葬。”也不等執法長老開口答允,已閃電般把斬菜刀拔了出來。執法長老一聲悶響,雙眼翻白,似乎立刻便要倒了下去。但他很快又把腰板挺直,對禿頂老人説道:“你喜歡山,跟‘仁者’又有什麼關係?”禿頂老人道:“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便是最佳證明。”執法長老道:“子也曾曰:‘仁者不憂。’但照我看,你雖然老是在人前嬉皮笑臉,但卻總是面有憂色,此事瞞得過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可瞞不過我這個性命垂危的老叫化子。”禿頂老人聽聞此言,果然面露憂心忡忡之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糞土之牆不可朽,以是心憂如焚,情難自己。”阿玫一怔,問馬小雄:“什麼叫糞土之牆?”馬小雄道:“此語出自論語,照字面上解釋,便是土築之牆,歷久生穢,便稱為‘糞土之牆’,朽者,又稱瓦刀,乃塗飾牆壁的工具。意思是説,在腐蝕黴壞的土牆上,根本沒法子可以在上面粉飾塗抹。”阿玫似懂非懂,輕輕的點了點頭。執法長者呆了一陣,忽然長長吁一口氣:“原來如此!”禿頂老人瞪了他一眼:“你又懂什麼了?”執法長老道:“糞牆不可朽,朽木不可雕,你是為了一身驚人絕藝,始終找不着適合的門徒加以傳授,因此悶悶不樂,對嗎?”禿頂老人勃然説道:“誰説我找不着適合的門徒?我每年都找到一個,而且一次都比一次更適合,你不知情,就不要胡亂放屁!”執法長老道:“既然每年都找到一個傳人,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合適,何以還是愁眉苦臉?”禿頂老人冷哼一聲:“我若是尋常武夫,要找一個衣缽傳人,自是易如拾芥,但我是天下間最厲害的頂尖高手,一般尋常小兒又怎能把我的武功練好?所以嘛,這些門徒,練功不到一年,都會給我這個做師父的撕開五塊,拿去餵狗。”語畢,伸手向傳功長老四分五裂的屍身一指,神情甚是惆悵。馬小雄和阿玫聽了,都是為之毛管直豎,阿玫心想:“這老者看來嘻嘻哈哈,像個貪玩的玩童,但對付敵人甚至是門下弟子的手段,卻比毒蛇猛獸還更兇殘狠辣,真不是人。”執法長老卻不住的在點頭,道:“能夠拜你為師,那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要是身為天下第一高手門下弟子,竟把武功練得不倫不類,那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倒是前輩不必擔心,普天之下,黃土地上,美玉良材多的是,只要機緣一至,定必可以找到一個絕對合適的門徒,把你的一身驚人武功發揚光大。”禿頂老人道:“果然不愧是性命垂危的老叫化,正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執法長老道:“本來,我中了叛徒一刀,十成中最少死了九成,但給你用蜈蚣肉醬在口中一塞,傷口上的一塗一抹,又似乎再也死不掉,這便如何是好?”禿頂老人道:“你要是真的不想再活,我把你撕開五塊,包你必死無疑。”執法長老道:“如此甚好,但丐幫之中,除了幫主日理萬機之外,事務最繁重的,便是我和傳功老二人,咱倆合作了四十載,向來都是天衣無縫,如今傳功長老給你撕開了五大塊,要是連我也遭遇上同一命運,這十大塊東西,恐怕再也不能處理丐幫任何大大小小的事情,這便如何是好?”禿頂老人搔耳抓腮,道:“丐幫是天下他媽的第一大幫,要是無人管治,逾萬叫化在大江南北到處亂碰亂撞,撞得連跳蝨也亂跳亂咬,這可不怎麼妙……既然如此,你還是不要死掉,就算我手癢難熬,大可以撕掉別人的手手腳腳。”説到這裏,目光一轉,盯在馬小雄和阿玫的臉上。阿玫雖然心中害怕,但卻攔在馬小雄面前,對禿頂老人吼叫道:“你若敢動我師弟一根寒毛,我跟你拼命,要是打不過你這個老妖怪,便是化為厲鬼,也要找你算帳!”禿頂老人道:“我為什麼要動他一根寒毛?一根寒毛又有什麼好動了?難道你沒瞧見,我把那個暗算這個老叫化的老叫化的手腳一一撕脱下來嗎?要是撕脱的只是幾根寒毛,又有什麼好玩?”阿玫鼓起了腮,對馬小雄道:“他是個瘋子,咱們還有正經事,走吧!”馬小雄點點頭,向禿頂老人抱一抱拳,道:“告辭啦!”禿頂老人揮了揮手,道:“不送了。”馬小雄和阿玫匆匆離去,直向忘憂谷邁進。途中,阿玫頻頻回顧,唯恐禿頂老人隨後跟至,但自始至終,瞧不見有任何異動。終於,二人來到了忘憂谷。但在忘憂谷,二人第一眼瞧見的,竟是武當派的樸赤道人。樸赤道人在此地乍然遇上馬小雄和阿玫,不禁面露詫異之色,但他隨即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冷冷道:“果然是好一對苦海鴛鴦,雖幾經憂患波折重重,至今仍然相依相偎,好生信人羨慕。”語氣中充滿嘲諷之意。阿玫怒道:“你是出家人,嘴裏放乾淨一點。”樸赤道人陡地臉色一寒:“幾時輪到你這個小女娃來教訓本道爺?”馬小雄道:“你是武當派的道士,來到這裏有什麼陰謀?”樸赤道人冷冷一笑:“憑你還不配問。”馬小雄道:“這裏是忘憂谷,此間主人何在?”樸赤道人道:“在不久之前,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大廝殺,屍體橫七豎八地散佈在谷中四周,只怕連谷主也已化作一團肉泥,混和在黃土之下。”馬小雄和阿玫向谷中顧盼,果然瞧見在谷中深處,躺卧着不少屍體,境況極是恐怖。樸赤道人又是嘿嘿一聲冷笑:“在東蛇島,本道爺未能把你倆收拾,到了今天,你倆這一對小鴛鴦,恐怕是插翅難飛了。”阿玫立刻自懷中拔出一把短劍,護在馬小雄面前,叫道:“臭道士,有本領的放馬過來,我是東蛇島主水掌門的弟子,怎麼説也不會害怕你這個妖道!”樸赤道人陡地獰笑:“小女娃兒,好大的口氣!”但在出手之前,卻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倆是否真的已成為了小夫妻?”阿玫大怒,縱身便一劍向樸赤道人胸口上刺去。樸赤道人冷冷一笑,身影疾閃,呼的一聲繞到阿玫背後,一掌拍向阿玫背心要害。這一招來勢奇速,看來再也難以解救。便在這時,馬小雄雙拳連環,瞬息間連出五拳,分擊樸赤道人的額、顎、頸、胸、背五個部位,竟是快得難以形容。大出樸赤道人意料之外。馬小雄這五拳,倒不是水老妖傳授,而是他在東蛇島的時候,海蛇叫他和霍椒萍一起練習的“不敗神拳”!“不敗神拳”乃“少林不敗客”海禪王自創武功,內力根基源於少林派達摩易筋經,拳招卻源出於幽冥派的武功。這五拳,若出自當年的“少林不敗客”海禪王,便是有十個樸赤道人,也得一齊報銷了帳。便是海蛇出手,威力也極強大。可是,以馬小雄的內力根基,使出這五拳,又能有多大的力量?——drzhao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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