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和尚便是貧僧和尚,既是豪門金莊主人劉復北的方外之交“和尚戰將”,也是太叔梵離與服難師太所生下來唯一的兒子太叔琴茶。還有,他應該又是陰山幽冥宮主“魔道霸主”姒不恐的武功傳人。馬小雄在這武林大會之上,乍然看見貧僧和尚的影子,不禁臆胸間為之一熱。小霜一直在他身邊,深知這小雄馬的心意,立時道:“吊橋之戰,你既已決心爽約,今天也就不該露臉。”馬小雄不置可否,只是輕輕嘆一口氣。服難師太瞧着貧僧和尚,貧僧和尚也早已深深地瞧着她。她是他的孃親。兒子是和尚,孃親是老尼姑。久別再相逢,四目相投,二人又寧不百感交集?貧僧和尚已殺了玉律真人,武當派形勢暫時得以喘息,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服難師太面前。二人已近在咫尺。貧僧和尚沒有停止,再一步走向師太,“噗”一聲投入她的懷中,然後緊閉起眼睛,顫聲叫出了一個字:“娘!”服難師太在千千萬萬道目光注視之下,毫不避嫌地擁着她心目中唯一的“茶茶”,臉上的神態竟是平靜得出奇。她道:“我兒,你願意叫我這一聲‘娘’,我便是給千刀萬剮,今生已再無憾事。”不是虛泛敷衍的應對,在“茶茶”之前,她毋須半點作偽。和尚戰將笑了,笑得滿足,也笑得泛起從未有過的童真。他仰起臉,淚痕閃閃地説道:“娘,孩兒交錯了朋友,我立刻就去殺了他,以衍罪業。”服難師太緩緩地點點頭,把無定神劍交到“茶茶”手裏。貧僧和尚握住這一把劍,立刻向劉復北那邊飛奔。劉復北悍然不懼。在他左右,是兩名西夏國高手。一個是沒藏彎錯,另一個是拓跋刀奇。這二人,都換了漢人裝束,又以闊大帽子遮住大半邊臉龐,雖然早已置身在龍虎山武林大會之中,卻是誰也不曾察覺,已有二名西夏高手悄悄潛入。貧僧和尚以無定神劍在地上畫出一道深坑,對劉復北説道:“我交錯了朋友,從今以後,你我再也沒有半點關係!”又把左邊白袍一劍削下,以示“割袍絕義”。劉復北冷峻地説道:“姒不恐把你帶回幽冥宮,三年以來,曾經對你講過些什麼話?”貧僧和尚道:“在上一次龍虎山武林大會,姒宮主在擂台上挑戰八大門派二十一名高手,這些人,全都是你父親暗中佈置在這八大派門下的奸細、卧底、賣國賊!”這幾句話,竟是忽然凝聚半生功力大聲説出,龍虎山上數萬英雄豪傑,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絕無半點含糊。劉復北的臉色立刻變得比豬肝還更難看,同時怒吼道:“休——要——含——血——噴——人!”這六個字,也同樣聲音響徹雲霄,但若論雙方氣勢強弱,貧僧和尚顯然強勝一籌。貧僧和尚冷冷一笑,道:“八大門派內的奸細,竟然是由姒宮主代為清理誅殺,這種事沒説出來,確然令人難以相信,也正因為這緣故,姒宮主在這四十餘年以來,一直索性支字不提,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連三句“為什麼”,一句比一句更響亮,也一句比一句更令人心絃震動。八大門派高手聽了,立時紛紛追問:“對了!究竟這是什麼緣故?”“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雖然從前是劉復北麾下的和尚戰將,只要把真正的道理抬出來,咱們八大門派也絕不是不分是非黑白的。”“對了!姒老魔為什麼從來支字不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心中另有圖謀秘而不宣?”羣情洶湧,紛紛向貧僧和尚展開逼問,就連峨嵋派中,也有幾個中年尼姑逼近過來。貧僧和尚冷哼一聲,道:“姒宮主一直支字不提,是因為他根本瞧不起你們這八大門派!”少林派的鐵石大師,性子比鐵木、鐵空二人還更猛烈,早已按捺不住,揮動一根禪杖疾衝過來,喝道:“就憑幽冥宮也配在八派面前大放闕詞嗎?”一杖便向貧僧和尚當胸撞去,但卻給一名老僧輕輕伸手,把這沉重的禪杖去勢硬生生地擋住。眾人定睛一瞧,無不面上變色。這一名老僧,赫然便是少林寺方丈玄劫。鐵石一忖,叫道:“師伯,這個野僧胡言亂語,要是不把他重重懲處,八派中人顏面何在?”玄劫大師卻長長地嘆了口氣;把一封書函拋向鐵石:“這是你私通劉復北的書信,雖然匿名不具下款,但你的字跡,難道還能瞞得過老衲的眼睛嗎?”鐵石連看也不看,便把書函撕掉:“師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反手一揚,十幾道寒芒,有如飛蝗般射向玄劫。玄劫大袖一捲,把這十幾枚暗器捲入袖中,再揚袖一抖,灑落於地上的,竟然都是淬有劇毒之“子母追魂釘”。玄劫嘆道:“我佛慈悲,少林寺上上下下,又有誰會暗藏着這些歹毒的暗器?”鐵石不再分辯,把心一橫,禪杖直砸過去,嘴裏同時大叫:“公子爺,要成就漢室江山大業,今日便是當機立斷的大好時機!”劉復北臉上早已殺氣騰騰,一聲號令,兩名西夏高手同時發難,首先攻向貧僧和尚。沒藏彎錯以一把鐵劍砍向貧僧和尚,劍未至,劍鋒已響起奇異的急嘯聲,更有一股大力,隨着劍刃捲動而來,晃眼間,劍勢猶如排山倒海,先聲奪人。貧僧和尚施展“移宮換步”,身子向右一轉,竟在閃電之間轉到這西夏高手背後,變成背對背的形勢。他手中的是無定神劍,但使的卻是“幽冥十三劍”。四十餘年之前,姒不恐以單掌力斃八大門派二十一名高手,但他最上乘的武功,卻還是劍法。三年前,姒不恐曾與大叔梵離訂下“吊橋之戰”,由貧僧和尚決戰“白馬非馬”馬小雄。老太叔既以劍道馳名於天下,在姒不恐心中,也自然渴望貧僧和尚能在劍法上擊敗馬小雄。在這世上,可供鞭策和利用的人,是永遠不愁缺乏的。和尚戰將,已和三年前判若兩人。“魔道霸主”姒不恐果然是雄霸黑道數十年的第一高手,這和尚跟着這老魔三年,必然是獲益不淺的。但劉復北卻更相信,這和尚就算衝得過沒藏彎錯過一關,也絕對逃不過拓跋刀奇的“夏綏鬼王刀”。唐朝末年,拓跋部落居於夏州一帶,拓跋思恭因助唐平定黃巢之亂有功,被封為夏綏銀節度使,賜姓李,統領夏州、綏州一帶,是為夏之始祖。在其時,一名遠自波斯而來之神秘客,為逃避戰禍變亂,在夏州定居,更娶一名西夏女子為妻,死後,遺下一本刀譜,命其妻獻給拓跋思恭。自此,拓跋氏一系,每隔十餘年,總會冒出一名刀手,其刀法直如鬼魅,曾經多次探入中原與各大門派高手比鬥,至今從未敗過。這刀法,便是“夏綏鬼王刀”!和尚戰將再厲害,只要他遇上這一套鬼魅般的刀法,必死無疑。——拓跋刀奇雖已出刀,但那只是西夏國一般武士的刀法,絕對不足以為據。——真正的致命刀法,拓跋刀奇還沒有使出。——在這中間,還有一個很玄妙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是連沒藏彎錯都不知道的。——劉復北,看來並不比鏡壺生更像一個“智者”,但鏡壺生死了,他仍然活着。——而且,他深信自己一定可以在這一場武林大會之中,成為最大的贏家。古往今來,凡是兵家戰地,都是賭注最大,也賭得最是兇險的大賭場。劉復北是一個賭徒。他認為本身最大的本錢,就是自己的智慧。他一直固執地認為,只有聰明的賭徒,才能不斷贏取勝利。他永遠不相信“運氣”這一回事,甚至曾經對鏡壺生説過:“只有蠢人才依靠運氣,可惜“運氣”這種事,永遠都在出賣那些愚不可及的蠢人!”其時,鏡壺生完全同意公子爺的見解。基本上,鏡壺生也和劉復北一樣,都是很聰明很聰明的人,他也和絕大多數聰明人一樣,只會相信自己,而絕不肯相信運氣。劉復北在武林各大門派中廣佈眼線,就連幽冥宮也不例外。“魔道霸主”姒不恐已死?姒不恐之死訊一旦傳開,勢必轟動整個武林,但討劉復北而言,他只是淡然置之。姒不恐年逾八旬,是一個年紀很老邁的老人,人既老,無論在什麼時候突然壽終正寢,本來就是意料中事,根本用不着大驚小怪。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劉復北便是這一代的“後浪”!他深信自己是武林中最精明的王者。貧僧和尚的背叛,甚至早已成為他意料中事。——無論任何人跟着姒不恐這個老魔頭三年,或多或少總會被改變,更何況在劉復北眼中,貧僧和尚與自己的“交情”,本來就不見得怎樣鞏固。劉復北也沒有小覷這個和尚戰將,今天的和尚戰將一旦倒戈相向,這人就絕對不能讓他活着離開龍虎山。一別三年的和尚戰將,果然脱胎換骨,但就在這時,拓跋刀奇的刀連同一股令人無法想象的刀氣,暴烈地、刁鑽地,更是無可抵禦地殺出。但這一刀,並不是來自沒藏彎錯身邊的拓跋刀奇,而是拓跋刀奇的弟弟拓跋蒙贊。這個秘密,就連沒藏彎錯都不曾察覺。兵不厭詐。要殺最難殺的敵人,必須出奇制勝!這一役,劉復北並不是貿貿然踏上龍虎山的。真正的拓跋刀奇,他早巳徹底易容,使他看來完全不像是一個西夏人。但他的刀,仍然是西夏最可怕的刀。他的刀法,當然也是西夏國之中最可怕、最令人防不勝防的刀法。“夏綏鬼王刀”一經出手,定必見血!定必殺人!從來沒有例外過一次。這一次也不例外,色澤詭異的刀鋒,一刀已貫穿一個人的胸腹,但卻沒有立刻拔出,而是在這人的五臟裏緩緩地絞動着。“刀鋒沒有淬毒,可以保證你的來生……腸胃不會有任何無名腫毒……奇難雜症……”這是拓跋刀奇的話。他是西夏人,漢語很生硬,但對於一個党項族人而言,已算是十分難能可貴。和尚戰將瞪視着這西夏人。雖在咫尺距離之間,但他仍然看不出,這個看來半點也不像是胡虜的人,便是來自西夏國的第一刀手拓跋刀奇。(本篇小説可在公開免費的網站自由轉貼。如果讀者是在收費會員網站看到這篇小説,説明該網站寡廉鮮恥,把免費的東西拿來騙錢。共唾之。)“貴姓?”“李。”“是原來的姓氏?”“不,這是唐朝皇帝賜的姓氏。”“昔有李繼捧,以所領夏、綏、銀、宥、靜五州之地歸來,太宗令其親屬遷至開封,問君可屬此君之後?”“非也!”“然則,党項又有另一首領李繼遷,堅決留守銀州,更與大宋為敵,時而作亂,時而詐降,更勾結契丹鐵騎,以為奧援。最後,遼封李繼遷為夏王,卻在攻打西蕃時中矢身亡,由其子德明繼立,始向大宋奉表歸誠。及後,封夏王。乃至仁宗明道元年,德明死,子元吳嗣,宋帝命其襲定難軍節度使,仍封西平王……”二人侃侃而談,拓拔刀奇手裏的刀,仍然在緩慢地絞動着。貧僧和尚嘆了口氣,對劉復北説道:“公子爺,你佈下拓拔刀奇這一着棋子,真是夠狠!夠毒!夠絕!但怎麼到了最後,這一刀竟然刺入你的身體裏?”劉復北的臉,早已血色全無。他身體裏的每一滴血,都已在胸腹間向外溢出。“拓跋刀奇……為什麼背叛……我?”“問得好!”拓拔那一刀,刺的並不是貧僧和尚,而是公子爺劉復北。他桀桀地笑道:“人們也很想問一問,傳功長老為什麼要背叛丐幫?鐵石大師為什麼要背叛少林?武當派怎會有玉律真人那樣的長老?峨嵋派服真師太,怎會背叛了她的師姊服劫?既然你能夠在幽冥宮佈下眼線,難道幽冥宮主就不會在金玉豪門之中伏下卧底嗎?”劉復北漸漸明白了。——在西夏,劉復北只能成功地收買沒藏彎錯,但對拓跋刀奇,他對這西夏第一刀手的攏絡與收買,竟是徹底地失敗。拓跋刀奇終於把染滿劉復北鮮血的刀拔出。劉復北臉上再也沒有半點表情,只能僵硬地仰天倒下。夢已醒,他再也不是豪門金莊的主人,他要圖謀恢復劉氏“漢室江山”的美夢,也在這一刻隨着生命的結束而宣告幻滅。劉復北一死,形勢立時急轉直下。馬小雄忽然問阿玫:“要怎樣才能恢復小雄馬的本來在目?”阿玫笑道:“你現在這副樣子不是挺好嗎?”馬小雄道:“不是不好,但這裏老朋友太多,要是不能回覆原來的相貌,又怎能跟這些老朋友敍舊?”小霜聽了,深感言之有理。阿玫嘆了口氣,道:“要是還你這副本來面貌,擂台上非要立時展開一場大戰不可。”小霜吃了一驚,急急迫問:“是誰要跟小雄馬展開決戰?”阿玫道:“最少,貧僧和尚是非戰不可的。”小霜聽了,憂心忡忡,但卻沒有阻止馬小雄恢復原來的面貌。這一次龍虎山武林大會,在擂台下傷亡的人數,竟遠在擂台之上。這是事前絕對沒有人能夠逆料的事。馬小雄回覆原來的面貌之後,立刻找貧僧和尚。他第一句想説的話是:“對不住,吊橋之戰,我沒有赴會。”可是,小雄馬還沒開口,貧僧和尚已比更早開口,道:“吊橋之戰,我沒有依時赴約,要你白等,你很抱歉。”馬小雄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這種對不住的話,大家都不必説啦,反正我也沒有赴約,只是你比我更早一步開口。”貧僧和尚也是一怔,隔了一半晌,也是哈哈大笑。馬小雄嘆道,“當年,姒掌門、太叔堡主訂下吊橋之戰,要看看究竟是幽冥派的武功厲害,抑或是天工堡的劍法高明一些,豈料到了三年之後,這兩大宗師卻已離開人世,這一戰,也就沒有非打不可的必要。”貧僧和尚道:“姒宮主是在去年才病逝的。”馬小雄道:“這消息,江湖上知道的人不算多,但丐幫早已暗中把消息告知小弟,但在沒有必要的時候,也就不想對任何人説。”話才説出口,阿玫、小霜已一左一右,在他的手臂上大力咬了下去。馬小雄與貧僧和尚這一戰,始終沒有爆發。劉復北已然伏誅,沒藏彎錯在混亂中逃去無蹤。至於拓跋刀奇,感慨萬千地告訴貧僧和尚:“你們漢人,要是能夠團結一致,西夏、契丹、吐蕃再強大,又怎能奪取漢人半寸土地?”馬小雄、貧僧和尚聽了,都是不住的點頭。服難師太忽然走了過來,問貧僧和尚:“我兒,你還要繼續出家做和尚嗎?”貧僧和尚深深地瞧了孃親一眼,久久才開口,道:“要是孃親不做尼姑,我也不做和尚。”服難師太道:“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又有幾許父母,甘願把唯一的兒了送到寺院裏去做和尚?要是你願意還俗,我這個越做越不像尼姑的出家人,也會跟着你一起還俗。”馬小碓立時哈哈一笑,牽着小霜的手走到服難師太面前,説道:“這位曲姑娘,她以前也是個尼姑。只是,師太是老尼姑,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少女。”服難師太搖了搖頭,道:“太久遠的事,早已模糊不清。”馬小碓道:“照晚輩看,師太年輕時一定比小霜還要美麗一些,也只有美麗的孃親,才會生下俊俏的兒子,要是這樣俊俏的兒郎一輩子都要做和尚,豈不是太可惜嗎?”這次,輪到貧僧和尚連連點頭稱是。龍虎山武林大會已結束。然後,江湖中人,江湖中事,是永遠沒完沒了的。馬小雄帶着阿玫、小霜,天天望北而行。眼前是一座積滿冰雪的大山。馬小雄右手牽着阿玫的手,左手牽着小霜的右手,所有掌心都是暖熱的。馬小雄的背上,斜斜地揹着木小邪的大刀。他已毋須把這大刀隱藏起來。阿玫仰視着這一座雪山,道:“師弟,你真的相信江湖上最近的傳説嗎?”馬小雄搖搖頭,道:“傳説,畢竟只是傳説,要是把每一種傳説都信以為真,咱們以後永遠不會有清閒的日子可過。”阿玫道:“你不相信這個傳説,但卻還是不遠千里而來。”馬小雄道:“你也不相信這個傳説,可是,你也不是跟着我走到這裏來嗎?”阿玫幽幽的嘆了口氣,陣陣哀愁襲上心頭,她道:“在離開東蛇島的時候,心裏很疼。過了這幾年,以為再也不會這樣了……但聽見了這個傳説,來到了這座雪山,那種心疼又來啦……”她的心情真的很沉重。馬小雄亦然。最近,他倆聽見的傳説,是有人在這座終年冰封的大山裏,遇上了水老妖、惡婆婆夫婦。這傳説是否可靠,江湖上眾説紛紜。但一般而言,都是不相信者佔了絕大多數,因為把這個消息傳出的,是武林中的一個瘋子。江湖上有不少能人異士,但有更多神智不清的瘋子。在這三十年以來,最著名的瘋子,恐怕還得首推天工堡主太叔梵離。只是,這個天下間最著名的“老瘋子”已然撤手塵寰,每當念及這位老大哥,馬小雄都不禁想起老太叔的那一句問話;“刀和劍有什麼分別?”老太叔傳授他的是劍法。其中甚至包括“一品殿堂劍譜”上的上乘劍招。但這時候,他揹着的並不是一把劍,而是木小邪鑄造的大刀。雪在飄。白雪細細,隨着寒風灑向三人的臉。馬小雄的臉有點紅,但看來更顯英偉之氣,他已漸漸成熟,再也不是當年的弱小少年。小霜一直跟着這小雄馬,忽然叫道:“瞧!那邊有一支大鳥。”馬小雄、阿玫比她更早瞧着這一支大鳥。大鳥在雪山上盤旋飛翔,是一支金雕。金雕越飛越近,也越飛越低。阿玫忽然興奮的跳了起來,不住向它揮手:“小金!真的是小金!小金也和小雄馬一般長大了,但它還能認得咱們嗎?”馬小雄大聲道:“小金是我們的好朋友,他絕不會把我們忘記!”果然,小金越飛越低,最後更在馬小雄面前停了下來。從這一天開始,小金不時在雪山跟隨着馬小雄低飛盤旋。一個月之後,雪地上仍然出現馬小雄、阿玫和小霜的足跡。“義父也許繼續向北走。”馬小雄的聲音在雪地響起。“師父為什麼會來到這座雪山?是不是師母的主意?”阿玫正在沉吟着。“師姊,要是在這雪山之下,重建一座‘大盈若衝五層樓’,你説有多好!”“這是一個好主意。”“師姊,你是認真的?”“怎會不認真?你可知道,在東蛇島的日子雖然短暫,卻是我一輩子永遠難忘的時刻。”“對我來説,也是這樣的。”“既然這樣,咱們就在這裏重建五層樓吧!”“一言為定?”“當然!”兩年後,同樣白雪細細灑向臉上的日子。一座嶄新的“大盈若衝五層樓”,就在這一座雪山之下矗立起來。神鵰小金,總是喜歡神氣地佇立在樓頂。兩名“老童”在大門外左顧右盼,口沫橫飛。左邊的是笑童。他笑道:“堡主的武功身兼兩家之長,在玉洞峯有天工堡,在這雪山也有五層樓,果然英雄出少年,厲害!厲害!”右邊的是哭童,但哭童已在去年“戒哭”。此際,哭童不哭反笑,道:“堡主雖然下令咱們監工督促建造此樓,但他老人家一年之中,最少有七八個月在外邊走動。”笑童笑道:“咱們在玉洞峯呆得太久了,要不是堡主下令建造這一幢五層樓,也沒這種機會四處行走江湖。”哭童忽然拍掌笑道:“堡主和兩位堡主夫人回來啦!”馬小雄已正式娶了阿玫、小霜為妻。阿玫雖然年紀略大一點點,但“搶先有孕”的卻是小霜。小霜懷了身孕,阿玫非常緊張,事無大小,一律親力親為,絕不讓這個小小的孕婦稍有半點操勞。豈料不到兩個月,阿玫同樣夢熊有兆。馬小雄無奈,只得也是事無大小,一律親力親為,絕不讓這兩個大大小小的孕婦有半點操勞。在大廳中,馬小雄對阿玫正容道:“論歲數,你比小霜大了一些,但若論及此刻的肚皮,卻是小霜的比你更大。如此甚好,正是大的不算大,小的也不算小,算是平分秋色,他媽的不分伯仲。”阿玫“哼”的一聲:“為老不尊,小娃兒還在老孃肚皮底下,做老子的已在滿嘴粗話,再不檢點,午夜把你這個淫蟲推出雪地去喂狼。”小霜笑得花枝亂顫,脹卜卜的肚皮瞧得小雄馬連眼珠子都凸了出來。到了午夜,夫婦三人,在二樓憑欄眺望。馬小雄手裏捧着木小邪的大刀,忽然説道:“刀和劍根本沒有分別。”阿玫沒有反駁。小霜也沒有反駁。如今,馬小雄固然已成為劍道上的大宗師,這兩位夫人在劍法上的造詣,又豈是當年纖纖弱質可比。回到五層樓地廳,也是這座雪山的看劍廳。在一張巨案上,百劍紛陳。馬小雄漫不經心,隨意抽出一把劍。劍刃金黃,十分巨大,如斯神劍,極具王者森嚴不可冒犯之氣象,正是王者神劍。劍在手中,馬小雄一聲暴喝,劍氣暴發,案上千千百百支利劍,宛若干百條飛龍,在廳堂中齊齊飛舞。然而,劍氣最盛者,仍是馬小雄掌中的王者神劍。手握劍中之王,王者之劍,但使出的卻是“還我山河十八刀”!一張重逾數百斤之紅桃大木案,在馬小雄足尖輕輕一挑之下,“霍”地一聲飛上半空。只見這張巨桌,一直都在馬小雄頭頂之上不斷滾動,每次巨案從高而下,衝擊之力何止萬斤,但馬小雄以王者神劍輕輕一挑,巨案又再有如飛絮一般騰空飛舞,有如一個巨大的陀螺。馬小雄連揮十八招,每招都大有名堂,既有“扛山如畫”、“乘鋭攻之”、“降奴斬將”,也有“拔人之城”、“鳥起獸駭”、“圍地則謀”……馬小雄每出一招,都把招式厲聲叫出。阿玫、小霜、哭笑二童見了,都是為之目瞪口呆。這十八刀連環使出,招招舉重若輕,每一個轉折、躍動、縱身,無不神威凜凜,直至最後一招“全國為上”,更是雄渾無比,僅以劍尖之力,以卸字訣把巨案自高空引納回到原來地面之上,擺放得四平八穩,彷彿根本沒有把巨案移動過分毫的模樣。兩位夫人、哭笑二童齊齊瞧得呆住,久久連眼珠也沒眨動一下。良久,馬小雄長長地嘆一口氣,道:“當年,我初到東蛇島,義父便在五層樓地廳,同樣地施展這一套‘還我山河十八刀’,當時,他老人家用的兵刃,是一把細小的匕首。“什麼叫匕首?匕首,並不是刀,而是短劍。”匕首,是一種短小兵刃。兵器之道,一寸短一寸險,在短兵相接之中,殺傷力極是強大。由於“短刃可袖”,自古以來,匕首一直深受刺客之喜愛。《史記·刺客列傳》記載:“使專諸置匕首於炙魚之腹中而進之,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匕首刺王僚。”由此可見,匕首有短小至不及進食之炙魚者。歷史上,最著名之刺客,當非荊軻莫屬。荊軻刺秦王,用的也是匕首。圖窮匕見,更“引匕首已刺秦王,不中,中銅柱。”馬小雄手撫王者神劍鋒刃,接道:“當年,我既不懂刀,也不懂劍,也從沒想過,義父怎會用一把其形無柄,身扁平而鋒利的短劍,來施展這一套‘還我山河十八刀’!”分明只是一把短劍,但施展的卻是刀法。因此,劍不一定是劍,刀也不一定便是刀!馬小雄把王者神劍擲入柱中,然後取出木小邪的大刀。刀鋒黝黑,但卻也精光湛然。刀勢一展,揮出一招“劍居一品”,竟是“一品殿堂劍譜”上的劍法。刀光繚繞,勢似抽絲,綿綿不斷。然後,招數着着虎虎生風,時而穩如沉雷,時而疾如駭電,一把巨大而沉重的大刀,在馬小雄掌中,變得輕盈迅捷,就連阿玫和小霜,都不能説這一手並不是“一品殿堂劍譜”上的劍法。——爐火純青的劍法,何須用劍!——爐火純青的刀法,又何須用刀!刀和劍有什麼分別?又何必一定要用一個明確的答案——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