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房振羣訝異的是,所謂的通靈大師——海寄生,竟然是個女人。
是女人也就算了,還如此年輕,大約才二十出頭吧!這樣一個黃毛小ㄚ頭,真懂得所謂的陰陽卜算嗎?
「你所説的神奇通靈大師,就是她?」他忍不住壓低嗓門質問舒綸。
他懷疑是否通靈大師不在家,而舒綸把人家孫女給拖來了?
「沒錯!如假包換的通靈神算海寄生,就在你面前。」舒綸只差沒配上當噹噹噹的雄壯配樂。
「我看她不過二十出頭,真有本事嗎?」他實在懷疑。
「——,振羣,你可別小看她。她天賦異秉,從小能視陰陽鬼神,十七歲那年被上海知名玄學大師收為徒弟,修習易經、卜八卦學神通。她能斷陰陽、通鬼神,知過去、觀未來,飛天入地,上窮碧落下黃泉,可以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有人説她是仙,也有人尊稱她為佛,總之稱她是天下第一神算,當之無愧。若不是我和她師父有點交情,你想見她一面,還得排隊等上兩個月哪!」
「是嗎?」雖然他説得口沫橫飛,房振羣依然狐疑地盯着海寄生。
海寄生彷佛沒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徑自冷淡而禮貌地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她一開口,房振羣的懷疑立即散去八成。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這種轉變,或許是海寄生沉穩嚴謹的態度,沒有半點嘻鬧,也或許是她清冷無波的雙眼,有一股彷佛能看透人心的神奇力量,總之那股安定沉靜的氣息,莫名地使他安心。
「呃,-好!聽舒綸説-總是很忙,非常感謝-撥冗過來。」房振羣收起懷疑的態度,請她上坐。「關於我所經歷的、一些不可思議的事,相信舒綸應該稍微向-提過。」
「是的,他是提過。」海寄生不冷不熱地睨了舒綸一眼。「我想先看看這座宅子再説。」
話一説完,她已起身向外走去。
「看?」房振羣納悶不解她話中的涵義。
「她能看見靈體,也就是所謂的鬼,她想先替你看看這棟宅子裏有沒有不乾淨的東西。」
「喔。」房振羣輕應了聲,表示明白。
「我們跟過去瞧瞧吧。」舒綸起身提議道。
「嗯。」
跟着舒綸走出室內,黃昏時美麗的夕陽已被黑夜掩蓋,一抹冷月如勾,高高掛在天際,一顆燦亮的星子,緊偎着那抹新月。
晚風颼颼,樹影搖曳,入夜後的古宅,更添幾許淒冷之美。
房振羣凝眸注視海寄生,她並沒有像一般道士般開壇做法,或是拿着木劍插上紙符搖頭晃腦念個不停,僅以一種深邃幽遠、沒有焦距的怪異目光,緩慢地、靜默地,四下轉動視線,彷佛正在打探什麼。
「現在海寄生關閉了她的陽眼,這時候只有她的陰眼可以看見東西,陽眼等同失明,這麼做效率比較快,不然這麼大一座宅子,她得看到明天。」舒綸小聲地在一旁解釋。
原來如此!房振羣暗自點了點頭。
海寄生按照易經六十四卦方位,細細「看」了一會兒,雙眼逐漸恢復焦距,不再空洞無神。
她二話不説,轉身朝屋內走去,舒綸和房振羣對看一眼,只好又跟進屋裏去。
進入屋內,海寄生又用她特有的方式,繞着房振羣平日起居的區域大致「看」了一圈,然後回到他們面前。
「海師妹,結果怎麼樣?」舒綸嘻皮笑臉地問。
他不過跟着海寄生的師父黃石老人學了一些簡單的易經,就好意思自封為人家的師兄,臉皮實在有夠厚的。
海寄生不理會他不要臉的稱呼,只是直勾勾地望向舒綸背後,突然詭異地勾唇淺淺一笑。
她斂起淺笑,轉頭對房振羣説:「房先生,你的這座宅子,還算乾淨,宅命宅體都不錯,六爻皆宜。」
「什麼意思?」房振羣對於這些算命術語實在不懂。
「也就是説,你買的這棟確實是陽宅,不是陰宅啦。」舒綸在一旁解釋説明。
「不過這宅子朱雀臨午火官鬼發動,所以對火不利,應該曾經發生過火災。而且這裏乃福靈寶地,若是命格單薄的屋主入住,反而會發生不幸之事。」
「那振羣呢?」舒綸急忙替好友詢問。
「他沒問題!從面相來看,他有貴人之命,所以不必擔心。」海寄生回答道。
「既然那些玄妙的事不是房子的問題,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舒綸又問。
「應該是他自身的問題!我想預言似的夢境與那名女子,可能都與他的前世有關。」
海寄生走到鑲着精美螺鈿花卉的圓几旁,指着一張同款式的圓凳對房振羣道:「請你過來這裏坐下,我替你回溯你的前世。」
「回溯前世?」房振羣覺得有點荒謬,不過——連請所謂的通靈大師這麼荒謬的事都做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於是他依言坐下,默默瞧着站在面前的海寄生。
「把眼睛閉上。」海寄生又道。
房振羣不置可否地閉上眼,看不見東西,他的感覺與嗅覺變得特別敏鋭,他聞到一抹淡雅的檀香味,是海寄生身上的氣味。接着,她微涼的掌心貼上他的額頭。
「我現在就回顧你的前世,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請你稍微忍耐一下。」她的聲音從他頭頂上方的位置傳來。
「嗯。」房振羣點了點頭。
接着——神妙的事情發生了,海寄生嘴裏低聲念着咒語,她原本微涼的手掌,竟然開始發熱,然後愈來愈燙,他感覺那股詭異的熱燙穿透皮膚,彷佛要深入他的腦髓……
他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天生的強硬性格不容許他像女人一樣發出呻吟,於是他緊咬着牙,忍受那火焚似的痛苦。
然後漸漸地,那種灼熱的痛楚消失了,緊接着是春天和風拂面般的涼爽舒適,他的眉頭不自覺放鬆,再放鬆……然後,他彷佛飄了起來,身體不再有任何感覺,眼前先是出現一道強光,接着慢慢浮現一些影像。
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現居的這座宅院!
這座宅院中,似乎發生過許多事,有許多影像從他眼前飄過,又像快轉電影,浮光掠影的片段,一一在他面前上演。
就和作夢時一樣,他碰觸不到任何人或物品,只能像看戲的第三者,遠遠望着宅中發生的一切。
他看見身着清朝古服的自己,面容痛苦、眼神執着地遙望着一名秀麗女子,而她卻一臉幸福地依偎在另一個男人懷裏。
光陰宛如跳躍的光影,稍縱即逝,他看見自己髮鬢逐漸染上白霜,而女子身旁也圍繞着幾名孩童,直到孩童逐漸成長,他也垂垂老去,卻依然鬱悶痛苦,最後黯然死去……
然後,眼前再度出現一道白光,緊接着他又看見這棟宅子,只是換了主人。這男人和前一世的男人相同,有着異於常人的堅定執着,與近乎病態的頑固靈魂。
同時,他也看見了她!
是那個屢次出現在自己夢中,還有過兩面之緣的神秘女子。身穿白緞繡花旗袍的她,同樣清雅動人。
房振羣呼吸一窒,心絃顫動,情緒也跟着激盪起來。
然而他碰觸不到她,也無法開口説話,只能靜靜地旁觀自己與那白衣女子之間的糾葛。
她愛他!那雙充滿愛戀的美麗瞳眸,總是眷戀地追隨着他,而且默默守候在他身後,片刻也不曾離開。
那美麗的眼睛,時而充滿愛戀,時而浮現絕望,哀悽絕美,令人萬般心疼。然而——「他」卻從來不曾回頭看她。他的視線,依然固執地停留在另一個不屬於他的女子身上。他也認出那名女子,是前一世另嫁他人、讓他抑鬱而終的美麗女子,這一世他依然執着地愛她。
他眼中只看見一心愛戀、卻始終得不到的女子,無視於那名默默等待的白衣女子。
終於——她病了。她的憔悴蒼白令他心疼,然而前一世的他是個渾蛋,讓她傷透了心,心死情絕。
最後,她重病躺在牀上,眼神空洞地等待死亡來臨的模樣,令他鼻頭髮酸。
他眼眶酸澀,喉頭彷佛被人緊緊掐住,難以剋制地發出類似哭泣的低啞哽咽。
「好了,已經結束了。」
驀地,一道女性輕柔的嗓音響起,宣佈一切結束了。立即的,眼前的景象倏然消失了,原先的漂浮感也不見了,身體愈來愈重,他宛如墜落地面般詫然驚醒,卻發現自己依然坐在原來那張椅子上,哪兒都沒有去。
想起剛才魂遊太虛時所見的景象,他宛如作了一場短暫的黃粱夢,震撼卻又不勝唏噓。夢中那名女子臨死前哀悽悲怨的眼神,他永生難忘……
「振羣,把眼淚擦一擦吧。」舒綸遞上一條手帕,眼神中滿是同情與詫異。
別説他從沒見過向來強硬嚴肅的好友掉眼淚,他壓根連想都沒想過,振羣會哭得像個孩子。
眼淚?房振羣訝異地伸手一摸自己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滿臉是淚。
「相信剛才在夢中,你已經看見你與兩名女子的兩世糾葛了。」海寄生找了另一張圓凳坐下,不疾不徐地緩緩道來。
「你一開始看見的,是身着清朝服裝的你,那是前兩世的你。那時你痴痴眷戀一名女子,但那名女子卻另有愛慕之人,即使她與那人成了婚,你依然固執地愛戀着她,終生未娶,痴嗔怨妒,讓你含恨而終。」
舒綸低聲咕噥:「這倒很像振羣的個性。」同樣頑強、固執,不肯認輸。
「投胎轉世之後,後一世的你,依然忘不了那名痴痴念念、卻又無法相守的女子,於是你辜負了另一名深愛你的女子,那名女子正是你夢中所見的那個女人。她因為得不到你的情,和前一世的你一樣,抑鬱而終,縱使最後你也愛上她,但她已是魂魄杳遠。你們投胎轉世之後,一同來到現代,你忘不了對她的感情與虧欠,因此潛意識裏還記着上一世的事,這就是你為何會在夢中看見她的原因。」
原來!原來他們之間,有着這樣的情感糾葛。
難怪見到她,他會有那麼強烈的感覺,還有一抹淡淡的心疼……
「哇!振羣,你很倒楣耶,怎麼談了兩輩子戀愛,卻連半個女人也沒得到。」舒綸聽了嘖嘖稱奇,這麼倒楣的怨男,居然是他的朋友,他該感到榮幸嗎?
「那麼——請問-,這一世我與她可否再續前緣?我該去哪裏才能找到她?」房振羣急忙問道。
這是他最關心的一點,前世如何,他已經不想去理會,他只知道,他不想再錯過今生。
海寄生神秘地一笑道:「若是有緣,有情之人自然會聚首,不需要刻意強求。一切隨緣,上天自有安排。你的困惑,我已經替你解答完畢,我言盡於此。」
「哇勒!海師妹——這有説等於沒有説嘛,-就不能再説清楚一點嗎?」舒綸想替好友從她嘴裏多挖些天機出來。
「我能對他説的,只有這麼多。倒是你自己——最近又去挖了誰的墓是吧?」海寄生清冷的杏眸,再度飄向他身後。「是不是晉朝哪位年輕貴婦的墓冢呢?」
「-怎麼知道?!」這也能算得出來?
舒綸雙眼一亮,彷佛遇到知音。
「人家都跟你回來了,我怎麼會不知道?」海寄生冷笑了聲,淡淡拋下一句,徑自轉身離開。
跟他回來了?!舒綸聽了張嘴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恐懼地轉頭,緩緩打量四周。
他什麼都看不到,真的看不到!但不知是不是聽了她那番話的緣故,他的背脊沒來由地冷了起來,周遭的氣温彷佛在一瞬間降了五度,連寒毛都一根根豎起來……
媽呀!他苦着臉,顫抖着轉回頭,手腳發軟地往外跑。
「海師妹,-別走哇!快替我把那東西弄走……海師妹……」
舒綸的叫嚷聲逐漸遠去,房振羣卻渾然未覺客人已經離去,他依然沉浸在海寄生留下的謎團中,難以自拔。
海寄生沒有告訴他,他與她究竟能不能再相遇?
她説若是有緣……
若是有緣……
「黃師傅,請問我的綢布繡好了嗎?」
丁梧桐再度來到上海老街,走進一間古色古香的店面,裏頭一位五十開外的婦人,立刻笑咪咪地迎向她。
「都繡好啦!知道-明天回台灣,再怎麼樣也得給-繡出來呀。」黃秋香笑着道。
「謝謝-!短短兩個星期要-趕出來,真是辛苦-了。」丁梧桐知道刺繡是慢工出細活,兩個禮拜趕繡出七八匹布,實在難為她了。
「不會不會,我自己也喜歡刺繡啦,喜歡的事情就不嫌累了-等會兒,我現在就去拿出來。」
黃秋香走往店面的後方,打開櫥櫃,取出幾塊繡好的上等真絲綢布回來,攤在桌上讓她一一檢視。
「-瞧,有紫蝶、海棠、牡丹、粉荷、玫瑰,全照-的要求繡的。」
丁梧桐低下頭,認真檢視婦人的繡品,片刻後讚歎地點點頭説:「我沒有找錯人,-的繡品,真是世界第一。」
「哎喲!-這麼誇我,我怎麼好意思呢?」黃秋香害羞得像個十八歲少女,不過神情間仍然難掩被誇讚的興奮。
「這回真的非常感謝-!這是當初談好的價錢,我又多加了兩百元人民幣的小費,感謝-熬夜替我趕出這些繡品。」丁梧桐打開錢包,取出事先用信封裝好的酬勞給她。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黃秋香清點之後,收好錢,熱絡地問道:「丁小姐,每回-總是來去匆匆,我一直想和-聊聊,可是都沒辦法。如果-今天不急着走的話,留下來喝杯茶好嗎?」
「啊!那麼——我就叨擾一會兒了。」丁梧桐不好意思拒絕婦人的好意。
「哪兒的話!來來,坐下來,我們聊聊。」婦人搬出自個兒做的道地點心,還衝了好茶來招待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丁梧桐啜了口茶,茶香甘甜,喉韻極佳,喝得出是上等好茶。
「真好喝。」她忍不住呼了口甘甜香氣。
黃秋香一面往茶壺裏添茶水,一面笑着道:「這可是武夷的大紅袍哪。上回有位高幹的母親過八十大壽,他請我繡了幅松柏常青作為母親的生日賀禮,他的母親收到後非常高興,所以高幹買了這茶葉答謝我,否則我這小老百姓哪買得起呀?平常我根本捨不得喝,今天是與-投緣,才特地拿出來泡給-喝的。」
「真的很謝謝-!」黃秋香的盛情款待,讓丁梧桐感激在心頭。
「説真的,丁小姐,我活了五十幾歲,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就沒見過像-這麼特別的女孩!-不但漂亮,還有一手製作古服的好功夫,現在已經很難找到像-這麼年輕,又喜愛古服繡品的女孩啦。」
「哪裏,-過獎了。」丁梧桐淡淡笑着道謝。
「-別嫌我老太婆問得多,我一直很好奇耶,瞧-舉止高雅,談吐不俗,應該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怎麼會對咱們這些傳統服飾繡品產生興趣呢?」
丁梧桐放下茶杯,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學的是服裝設計,而我一直對古典的東西相當喜愛。」她略歪着頭,雙眼迷濛,彷佛在回憶什麼。「我從小就很喜歡中國傳統服飾,好像對於這些東西,自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記得我小時候,常常作一個夢,夢見穿着古代服裝的自己,孤獨地坐在一棟華麗壯觀的宅邸裏,悲傷地哭泣着,常常醒來,發現枕頭被子都哭濕了。」
「-打小就作這種夢?」黃秋香嚇了一跳。不過是不懂事的孩子,居然做這種深閨怨婦才會作的夢?
「是啊!我媽媽以為我是招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請過道士到家裏來作法呢。」
那時才念小學四年級的她,被母親按着乖乖坐在牀前,茅山道士在她額頭上貼了張符,然後在她面前又唱又跳地作了大半天的法,最後她還被迫喝下一碗噁心的符水。結果——
根本沒用!
她照樣作同樣的夢,只是不再告訴母親,多年來也逐漸習慣了,夢境中的衣着服飾,反倒變成她後來設計時最好的樣板與參考。
「-!我倒不覺得這是招惹到什麼邪魔鬼怪,我在想,那説不定是-前輩子的記憶。」
「呵呵!」丁梧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黃秋香正色道:「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裏頭刊載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人,他們都是帶着前世的記憶轉世。有的人打從會説話起,就説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像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怎麼樣啦,或是哪裏曾經發生什麼事情啦,家人覺得奇怪,派人去打聽,發現還真有其事哪。還有些小娃兒會説外國語言,可他從來沒有學過喲,家裏也沒有人會説。還有人記得上輩子的住所,家人跟着他指的路,真的找到他所説的房子和他前世的家人,聽者莫不嘖嘖稱奇呢。」
丁梧桐依然淡笑不語。
説真的,她不相信什麼前世今生,一個人如果連眼下都無法好好把握,光是追念前世種種,或是冀望來世如何如何,不都只是鏡花水月,毫無意義的空談?
聊了一會兒,她起身告辭,她想趁着傍晚之前,到鈕釦店去挑選一些漂亮的鈕釦。
製作古服,還是她的最愛。
隔日——
丁梧桐退了房,拉着一大一小兩隻旅行箱,搭乘巴士前往浦東機場。
到了機場,辦好登機手續之後,她將大行李箱託運,小行李箱則隨身拎上機。
因為裏頭裝的,正是昨天剛拿到的精美刺繡,對她來説,這些刺繡比任何東西都還要貴重、有價值。
她來得早,足足在候機室等了一個多鐘頭,終於聽到廣播,經香港飛往台北的班機可以開始登機了。
因為她不喜歡像飼料雞一樣,擠在經濟艙狹小的空間裏,所以出國一向買商務艙的票。但這回商務艙的票賣完了,所以她只好多花了些錢,買頭等艙的機票。
拖着小行李箱,由優先登機口登機,上機之後,她找到自己靠走道的座位,請空姐幫她擺好行李箱,她才坐了下來。
頭等艙果然不同,座位寬敞舒適,她舒服地伸展修長的雙腿,拿起前方置物袋的雜誌,開始輕鬆地翻閲起來。
她看得很專注,旅客陸續登機入座,她也沒注意,直到一道陰影擋在她身旁,以低沉的嗓音對她説:「抱歉!小姐,我的座位在裏面,能麻煩讓我過一下嗎?」
「什麼?」她抬起頭,因為不適應上方明亮的光線,美麗的杏眸微微-起。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突然一震,沒再發出任何聲息。
「能再開快一點嗎?」
房振羣坐在計程車上,屢次舉手觀看腕錶上的時刻。
差不多快停止Checkin了!真是糟糕,他比預定時間整整晚了一個鐘頭到達機場。
今天是他預定搭機回台的日子,上午他依舊前往郊區的工廠巡視進度,中午司機到工廠載他,預備回去拿行李後,再到機場搭機。
沒想到原本好好的汽車,突然在半途拋錨,因為地處偏僻,他攔了好久的計程車,才終於攔到一輛,趕回家拿了行李,再搭乘計程車到機場,都快停止辦理登機手續了。
吱!
在他的不斷催促下,計程車終於趕到機場,他將一張大鈔扔給司機,要他不必找了,隨即提着行李箱下車,快步趕往櫃枱。
幸好還來得及Checkin!辦好手續托運行李之後,根本沒有時間喘氣,他馬不停蹄地趕往登機門,終於在最後一刻順利-上飛機。
「房先生,我來替您提隨身行李吧?」
美麗的空姐殷勤地想為他服務,卻被房振羣淡淡地婉拒:「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不過——還是無法入座。
他的座位靠窗,而靠走道的位置早有人坐,一雙包裹在牛仔褲下、筆直而修長的美腿,阻擋了他的通道。
那是一名年輕的女性,烏黑的長髮披肩,她正專心地看着雜誌,整張臉龐幾乎全埋在雜誌裏。
他等了半分鐘,女子依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他只好出言提醒她,她美麗的腿擋了人家的路。
「什麼?」
女子緩緩抬起頭,房振羣頓覺一道夾雜着閃電的悶雷,劈向他的心口。
是她?!
竟然是她!
與夢中相同的瓜子臉,白皙的雪膚,嫣紅的菱唇……這不是「她」是誰?
他的腦子像是塞了一顆氣球,輕飄飄的沒有真實感,耳朵暫時失聰,機上空姐的廣播聲和飛機引擎的運轉聲,都從他的聽覺系統裏消失了。
房振羣怔愣在原處,激動又錯愕地看着她,他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們竟然真有再見的一天,而且是在飛機上。
他第一次深刻體會,什麼叫做「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痴痴地望着那名女子,不敢移開自己的視線,怕她又突然從自己眼前消失。
見到他,丁梧桐也覺得很怪異。一開始,是因為他彷佛見到鬼的驚訝表情,緊盯着她的模樣很詭異,神情激動,目光渴盼,彷佛他認得她。
再者,就是她心底莫名產生的恐懼感,她很畏懼這個男人,好像——好像他會傷害她似的。
並不是她真的討厭這個男人——其實平心而論,他是個相當出色的男人。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穿着深色、剪裁合身的西裝。通常深灰色系應會讓人感覺老氣,但穿在他身上,卻反而襯托出他成熟內斂的男性氣息。
拆開來看都不算出色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反倒出奇的順眼。
他可能經常抿着嘴,唇畔較深的線條感覺很嚴厲,但她卻覺得很性感,有種説不出的魅力。
不過——雖然他的外貌是她所欣賞的,但是他所帶給她的怪異感覺,卻讓她覺得很難受。
可是,她並不認識他呀!甚至,她連見都沒見過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
她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