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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房總裁?」

    母親離開辦公室,房振羣卻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老半天沒有説話,好像忘了她的存在,林瑾-有些尷尬,於是輕聲喊道。

    「到底在哪裏見過呢?」房振羣喃喃自語,真的忘了林瑾-還在這裏。

    他絞盡腦汁,拚命驅策腦內負責掌管記憶的海馬迴細胞,試着抽出那塊屬於她的記憶。

    「房總裁?」她稍微加大了音量,但他還是沒聽到。

    「是夢見的嗎?」夢……

    他閉上眼,努力回想。腦海中的影像,愈來愈清晰……

    林瑾-伸出手想拍拍他。「房--」

    「我想起來了!」他終於想起在哪裏見過她時,倏然震驚地睜大眼。

    「啊!房總裁,怎麼了?」林瑾-嚇得差點跳起來,害怕地捂着胸口。

    他瞪大眼的模樣,看起來好駭人。

    「不!對不起……」

    他怔忡搖頭,肯定自己沒有認錯,真的是她--他前兩世深深迷戀的女人!

    不久前海寄生讓他回溯前世時,他才剛見過她,不可能搞錯。

    雖然經過時代的洗禮,她的氣質風韻與前兩世有些不同,但是他絕對不可能錯認,她就是他曾經深愛、卻始終得不到的女人。

    「真的是-……」房振羣震撼得説不出話來,沒想到,他們竟然又在這一世相遇?!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還是他們三人,始終走不出這段情纏糾葛?

    他細細凝睇林瑾-,試着去搜尋自己曾對她付出的深情,然而--

    不見了!那份曾讓他心心念念、痛徹心扉、至死不渝的愛戀,已經不見了。望着她,他再也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濃情、沒有烈愛,前兩世瘋狂的執念,對他而言,像是一場快要遺忘的陳年舊夢。

    如今黃梁夢醒,留下的,只有滿滿的惆悵。

    他突然覺得可笑,所謂的執着,竟是如此虛幻的東西。再深的依戀、再堅定的愛情,在時間與空間的轉移之後,都變得毫無意義。

    那麼人們,到底為什麼要執着?為什麼要去愛呢?窮盡生命企圖換取愛情,最後得到的,不過是遺忘而已。

    驀然,他想起了丁梧桐。

    立即的,他的心口浮現暖暖的甜蜜,不是愧疚、不是虧欠,而是貨真價實的愛情。

    他明白了!什麼前世今生,不過是千年輪迴的一段插曲。而所謂的輪迴,只是一遍又一遍教導人們,讓他們學會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把握當下、珍惜所有,懂得去付出,學會去愛罷了。

    想通一切之後,他宛如服了高人煉製的仙丹,渾身舒暢。心中的堊礙消除了,眉宇間的愁悶也消失了,飛揚的神采,讓他瞬間年輕好幾歲。

    林瑾-驚奇地看着他的轉變,大感不可思議。

    望着曾經深愛的女人,房振羣温爾地笑問:「-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啊?好--好啊!」雖然微感詫異,但林瑾-還是慌忙點頭。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房振羣又是一笑,目光逐漸飄遠。

    「遠在清朝時期,有一個男人,深愛着一個女人,然而那個女人心裏愛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他用平穩和緩的語調,娓娓道來三世的情感糾葛,就像述説他人的故事。

    林瑾-從原本單純的聆聽,到逐漸被故事吸引,當房振羣説完這個故事之後,她甚至還悲傷地哭了。

    「怎麼有人的感情之路,會走得如此曲折坎坷呢?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忍心讓一個深愛我的男人如此痛苦傷心。」她抹着眼淚道。

    「即使-並不愛他?」他淡然問。

    「我--」林瑾-語一窒,説不出話來。

    「我説出來-或許不信,但這個故事是真的,而且和-我都有關係。」

    「你跟我?」林瑾-微微瞠大美眸,頗感詫異。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其實--我就是故事裏的主角,那個連續兩世孤獨而終的男人。」

    「啊?!」她震驚地瞪着他,不敢置信他的話。

    「而-,則是我兩世深愛,卻另嫁他人的女人。」他又揭開另一道謎底。

    「什麼?」林瑾-捂着嘴,拚命搖頭。

    難道她就是那個害他抑鬱而終的女人?不--不可能!

    「至於那個前世被我辜負,含着悲傷與怨恨死去的女人,就是丁梧桐。」

    「你是説--梧桐坊的丁小姐?」林瑾-完全傻了,這個故事太震撼、太不可思議了,她已經不知道該相信它是真還是假。

    「所以説,-的命定之人不是我,我是屬於梧桐的。上輩子我虧欠她太多,這輩子合該償還她的一世深情。她為了我,真的吃了很多苦!」

    想起她,他的眸光變得好温柔。

    「其實她也隱約殘留着前世的記憶,但那些都是痛苦悲傷的片段,我不忍心勾起她不快樂的回憶,所以沒有告訴她這些事。我希望這一世的她,是永遠快樂幸福的,那是我必須給她的。所以,請-放棄我吧!我們不是上天命定的伴侶,屬於-的他,應該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着-,而我--是屬於丁梧桐的。」

    林瑾-根本説不出話來,她宛如看了一場不可思議的電影,根本難以想象,自己竟是電影中的主角之一?!

    這時,門外傳來蘇美雲的驚呼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丁小姐,-怎麼在這裏?啊!丁小姐---怎麼了--」

    「梧桐?!」房振羣臉色一變,飛快起身衝向門口。

    「房總裁!」蘇美雲看到他開門出來,立即指着另一端抱怨道:「丁小姐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看到她站在你辦公室門口,正想跟她説幾句話,她卻突然推開我跑掉了。」

    房振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朝走廊另一端狂奔的,正是丁梧桐纖細的身影。

    「梧桐--」

    他顧不了這層樓有多少員工在,焦急大吼着,飛快拔腿追過去。

    「放開我!」

    房振羣在一樓電梯前抓住丁梧桐,她哭嚷着大叫,拚命想掙脱他。

    他不顧她的掙扎,和附近所有員工與客户的側目,強硬挾持着亂捶亂打的她,將她帶往一間無人使用的會客室。

    「-怎麼了?梧桐,-來看我嗎?為什麼不進來找我呢?」一進門,他立即放開她,柔聲問道。

    丁梧桐背對着他,聽着他温柔的語氣,忍不住鼻頭髮酸。

    這是殘酷的温柔!

    「還是-聽到我們説的話了?-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握着她的手,更温柔地問。

    「沒錯!我是聽到了--而且,我沒有誤會!」丁梧桐甩開他的手,悲憤地大喊。

    誤會?她親耳聽到的,是誤會嗎?

    他對她的温柔都是虛情假意,他對她根本只是為了彌補!

    「-聽我説,-可能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件事,但它是真的--我和-提過的朋友,其實就是我自己。這一世,我是為了尋-而來--」

    「不是!」丁梧桐憤恨高嚷:「你的愧疚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為什麼要這樣利用我,拿我的感情,當作你彌補愧疚的工具呢?」

    「丁梧桐,-到底在説什麼?」房振羣訝然苦笑。「我沒有利用-呀!我只是愛---」

    「不!你不愛我,你只是認為自己虧欠我,為了彌補我,所以才與我相戀,對不對?」

    「一開始或許是這樣,但是--」

    「你居然承認了!」丁梧桐的眼淚狂落下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珍貴的情感,竟然為了一個荒謬的前世今生之説,被人要得團團轉。

    「不是的!梧桐,-聽我説,前世我們真的--」

    「前世如何,我根本不想知道!就算你説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前世已經過去了,時光不可能倒流,為什麼我要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故事,荒謬地任人左右我的人生?」

    「我沒有左右-的人生。梧桐,我們相戀,是因為我們註定相守--」

    「註定?誰註定?」丁梧桐尖鋭地質問。「是你嗎?還是上天?」

    「不是我,也不是上天,是我們!我愛-,-也愛我,所以我們註定廝守一輩子。」

    「你確定你真的愛我?」丁梧桐冷笑着問,眼神淒涼哀傷。

    「當然!我從第一眼見到-,就被-完全吸引了,-無法想象當我看到-時,心中的那份悸動--」

    「那也是因為你發現我是你前世虧欠之人,不是嗎?如果前世你不曾虧欠我,那我根本什麼也不是,你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別這麼説!-不明白我的感覺--」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你要彌補對我的愧疚與虧欠是嗎?好,那你就繼續愧疚下去吧!對我來説,這才是最好的彌補,至於你所謂的愛情--我不需要!」

    丁梧桐幽冷地轉身,想離開這個地方和傷透她心的男人,但他卻緊抓着她不肯放手。

    「梧桐!拜託-聽我説--」

    「我勸你最好別逼我!如果這輩子,我仍要一死才能擺脱為愛所受的痛苦,那麼我將不惜去做。」

    丁梧桐的恨然警告,懾住了房振羣。

    「-為什麼這麼説?梧桐,-打算傷害自己嗎?我求求-,-別想不開!」他惶恐得恨不得跪在地上,哀求她別傷害自己的生命。

    「那你就別再逼我!我並不想死,但如果你繼續苦苦相逼,我將不惜一死以獲得解脱。」

    丁梧桐的烈性子,在這時表露無遺。

    「好好,我不逼-,-也別生氣了!我對天發誓,只要-不想見我,我絕不逼-,求-別傷害自己來懲罰我,我會崩潰而死的。」房振羣被她的決絕駭住了,為了怕她尋短,他什麼都可以答應。

    「那麼,請你記住自己的承諾,不要逼我傷害自己的生命。」

    丁梧桐説着,眼淚氾濫地淌流。她仰起頭,企圖讓它們停止,卻怎麼樣也停不了。

    「我想請-聽我説最後一句話,我愛-,梧桐--我真的愛-!」

    「謝謝你的愛。」丁梧桐用通紅的眼,冷冷地望着他。「你可以把這份愛,讓給你愛了兩世的女人,畢竟這世她終於喜歡你了,有情人終成眷屬,你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梧桐!-明知道我--」房振羣大喊,面容扭曲痛苦。

    她明知道,現在他只愛她一人!

    「祝福你們了。」

    忍着劇烈的心痛,丁梧桐轉身離開他,每走一步,她的眼淚就掉一滴。

    「梧桐--」房振羣不捨地追到門口,卻不敢再跟上去。

    難道,這就是他今生的宿命?他註定永遠與幸福擦肩而過?

    命運之神,求你告訴我!

    為何我所愛的女人,最後總是離開我?

    他痛苦地捶着牆壁,眼底那股讓人難忍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流下淚水。

    不要--

    他不要失去梧桐!

    半個月之後,房振羣再度來到上海。

    位於陸家嘴的辦公大樓早已開始運轉,而郊區的工廠也在他的主持下,正式開工生產。

    巡視過工廠的生產線,確定運作正常之後,他駕車離開,心緒狂亂地在鄉間狹窄的道路疾馳。

    半個月了,梧桐還是不肯見他!

    不但電話不肯接,去她的店裏找她,也總避不見面,唯一能見到的,只有羅鬱蘋那張充滿同情的臉孔。

    她為何如此絕情?難道她真的鐵了心?終生不見他了嗎?

    她對他的愛,可以如此輕易收回嗎?

    他心痛地想着摯愛的女人,油門愈踩愈快,茫然望着前方,卻是視而不見。

    當他發現那輛老農駕馭的牛車,從農田的小徑轉出來時,他急忙踩下煞車,但眼看已經來不及了。

    為了避免直接撞擊牛車及老農,他迅速將方向盤往左打,高速行駛的車子滑出路面,衝入農田裏。

    因為車速太快,又失去平衡,轎車開始失控了。

    衝入農田後,車體像賽車轉播常見的意外,又像汽車的特技表演那般,在農田中急速翻轉,連續滾了好幾圈,颳起無數塵土泥沙,才逐漸減速,最後終於輪子朝上、車頂朝下地慢慢靜止下來。

    剛才的翻滾撞破了油箱,汽油開始流泄出來,現場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汽油味。

    不久,一簇火焰不知從何處燃起,緊接着火勢順着汽油延燒,然後轟地一聲,整輛車爆炸了。

    沖天的烈焰和黑煙,直竄雲霄……

    奇怪!今天她怎麼特別心神不寧?

    丁梧桐拿起剪刀,按着打好版的圖樣,將布料一塊塊剪下來,羅鬱蘋則在一旁整理店裏的東西

    她前幾天偷聽到房振羣和鬱蘋説要去上海出差幾天,不必擔心他突然出現,她才敢出來店裏透透氣。

    想起他,她漂亮的眸子變得黯淡。

    聽鬱蘋説,振羣這陣子很不好過,狂亂又憔悴,而且一心掛念着她,看了令人心疼。

    他心焦痛苦,她又何嘗好受?這半個月來,她也嚐盡了相思與失眠的痛苦。問題是,她真的無法接受因為她是他前世虧欠的女人,他才與自己相戀的事實。

    換句話説,如果今天她不是那個命定的女人,他是否就不愛她了?

    她以為的兩情相悦,其實只是建築在一個荒謬的天命論上,這叫她怎能承受?

    寧願痛苦地捨棄這段感情,也不願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歉疚與虧欠……

    「啊!梧桐姐,-在做什麼?!」羅鬱蘋整理完東西,過來瞧瞧她剪布,不料一看就立刻發出大叫。

    「啊?」丁梧桐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朝布料中間剪下一刀。

    這片剛好是裙身的部分,這一刀剪下去,裙子肯定是做不成了,頂多只能改成褲子。

    「還有這個也--」羅鬱蘋抓起另一塊布料,拚命忍住竊笑。「梧桐姐,-要做肚臍裝喔?」

    她居然把好好一件衣服的下半部剪出一個大洞,這樣一套在身上,肚臍就跑出來啦!

    「噢,那是……」丁梧桐尷尬地瞪着被自己毀掉的布料,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是在亂剪。

    「對不起,我好像失神了。」她放下剪刀,胡亂收拾被裁壞的料子。

    「不是好像,是『又』失神了吧?」羅鬱蘋沒大沒小地吐槽。「梧桐姐,-最近常常這樣發呆恍神,老是把布料裁壞,不然就是縫錯,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問題啦!」

    幸好這些都不是客人很急着要的衣服,重做就好了,否則像這樣延誤進度,不被客人罵死才怪呢!

    「我知道,我會好好反省的。」丁梧桐真心認錯。

    「唉!」羅鬱蘋忍不住搖頭説:「梧桐姐,-明明忘不了房大哥,為什麼要執意分手呢?-也很愛他不是嗎?既然相愛,為什麼突然就要分開呢?」

    「鬱蘋,我不想談論關於他的事。」她依然想逃避。

    「可是這已經影響到-的工作,不得不討論了呀!」羅鬱蘋大聲反駁。「如果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那就好好把話説清楚嘛,為什麼要這樣避不見面,讓兩個人都痛苦呢?」

    「-不懂。」丁梧桐哀傷地一笑。完全沒想到自己夢境中經歷的傷痛,現在竟然成真了。

    「我懂!我懂得愛就是要勇敢、愛就是要冒險,如果-太害怕受傷害,選擇這麼逃避下去,那麼-就只能繼續忍受痛苦!」羅鬱蘋-着腰,氣鼓鼓地看着她。

    她年紀沒比丁梧桐大,但卻比丁梧桐堅強,即使在感情路上受到傷害,她還是會勇敢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鬱蘋,我們之間的問題很複雜,並不只是這一輩子的事,還有我們前一世的糾葛……」想起房振羣對另一個女人的依戀,她的心口就酸酸的,而他為了彌補虧欠,才和她在一起,對她而言是更大的傷害。

    她需要的是真真實實的愛情,而不是同情與憐憫!

    「啊?什麼這輩子前輩子?梧桐姐,-在説什麼?」羅鬱蘋聽得滿頭霧水。

    「沒什麼!」

    正好電話鈴聲響起,丁梧桐趕緊走過去接電話。

    「梧桐坊您好!」

    「請問--丁梧桐小姐在嗎?」話筒裏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是,我是。請問你是……」

    「-好!我叫舒綸,是振羣的朋友,我在他的緊急通訊錄裏找到-的電話。」

    「噢。」聽到房振羣的名字,丁梧桐臉色一凜,語氣也變冷了。「如果你是幫他打電話來的話,那麼不必説了--」

    「振羣出事了!」舒綸急促地大喊。

    「啊?」丁梧桐正要掛電話的手頓住了。「他--他怎麼了?」

    她想裝出不怎麼在乎的聲音,可惜喉嚨卻像被人掐住,讓她的聲音太過尖鋭緊繃。

    「他在上海郊區出了車禍,車子沖人農田,起火燃燒……」

    「你説什麼?!」丁梧桐震驚大叫。

    即使避不見面,自己還是愛着他,聽到他出車禍,她比誰都着急。

    「那他--他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你快告訴我!」她慌亂無比,急得快哭出來,不停追問。

    「振羣他……沒有逃出來,當場死亡!」

    舒綸哽咽地宣佈這個令人心碎的答案。

    咚!

    丁梧桐手中的電話墜落地面。

    下一秒,她跟着倒地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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