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中人冷笑連聲道:“臭老頭,你的功力也不過爾爾,還狂吹什麼大氣!”
方石堅道:“那你再接一掌試試看,”看字聲中,雙掌一提,功運十成,“旋風掌”圈劃而出,像沙漠裏突起的風暴。
“轟隆”聲中,四名抬轎的大漢與靠近轎子的高手,被旋風捲四撞,那頂轎子連人離地而起,接連幾個翻滾,到了三丈之外,轎杆全折,一時人仰馬翻,亂成一片。
方石堅一個彈身,直逼那轎杆的轎前。
轎中人仍沒現身,她似乎真的見不得人。
暴喝聲中,眾高手拔刀亮劍,圍了上前,但很顯然地,每個人臉上全是驚震至極之色,方石堅兀立如山,連眼角都不覷他們一下。
突地,轎中人揚聲道:“你們統統上馬,去辦事要,此地由我個人應付!”
十餘高手,面面相覷。
轎中人再次道:“這是命令!”
命令兩個字,威力可就大了,所有高手,連袁霸天在內,齊齊認馬登鞍,策馬疾馳而去,四名抬轎的,也彈身隨馬羣奔離,剎那間走個罄淨。
方石堅本待攔阻,但想到能控制住轎中人才是上策,所以沒有行動。
沉默了片刻,一行人馬走遠了,只剩下霧樣的塵影,轎中人開了口:“閣下不報姓名可以,但請説出真正意圖。”
方石堅不假思索地道:“只要看看你的真面目,別無意圖。”
轎中人道:“你這大把年紀了,為什麼不打算能有個善終呢”
方石堅打了個哈哈道:“有,有,早打算好了!”
沉默了好半晌,轎中人不再出聲,方石堅有些不耐煩了,大聲道:“你到底出不出來?”
沒有反應,方石堅心裏疑雲陡起,轎中人在弄什麼玄虛。
又過了片刻,方石堅揚掌道:“看來老夫得請你出來!”
驀地,一個帶濃重鼻音的聲音道:“不能發掌!”
但就差那麼一丁點,方石堅的掌已然吐出。
轎簾飄處,一個尺許見方的木箱形東西,拋向空中。
方石堅聞聲知警,硬生生把吐出的勁道消卸。
同一時間,一條黑影,快若浮光掠影,凌空劃過,攫住木箱形的東西,毫不遲滯,投入道旁林中,突然的情況,只那麼一瞬,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方石堅單聽聲音,就知道這人影是“傷心客”,但這突發的情況,卻使他窒住了,他一時無法想象其中的蹊蹺,只是明白了一點,留帖要自己改裝易容是正是這怪客。
轎簾更次飄起,轎中人終現身,方石堅但覺眼前一亮,現身的,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一身黑,襯着瑩白如玉的肌膚,充滿了誘人的魅力。
她是誰?
黑衣婦人目光朝“傷心客”消失的地方一掃,揚聲道:“朋友既敢出頭管閒事,為何不敢現身明來?”
沒有反應,不知道“傷心客”是走了還是伏在林中。
黑衣婦人轉向方石堅道:“他是誰?”
方石堅冷冰冰地道:“你問老夫,老夫問誰?”
黑衣婦人口角一眠,道:“老頭,你是存心與本會作對,是嗎?”
“就算是,又怎樣?”
“要你好看,”玉掌雙揚,圈劃而出,陰風颯然而起。
方石堅只覺寒罩身而至,冰寒之氣,灸骨砭膚,忙功集右掌,圈起一片勁皮,迎了過去,“波”地一聲,方石堅被那陰寒的掌風刺得打了一個寒噤,護身寶甲遮掩不到的地方,如被冰刀切割,所幸要害大穴全在寶甲護持之下。
這是什麼功力,如此霸道?
黑衣婦人心中大起嘀咕,她怎麼也想不出這白髮老人的來路,論身手,決非普通人物,但搜遍枯腸,就是想不出來,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再接一掌試試!”她想從老者的招式中,摸索他的來路,寒風再起,比剛才的一掌,又加強了若干勁道。
方石堅以十成功力,施出了“旋風掌”一剛一柔兩股勁氣會合,發出一聲暴響,方石堅呼吸一窒,又打了一個寒噤,黑衣婦人卻被旋勁帶得打了一個轉。
黑衣婦人驀有所覺,栗聲道:“冷麪修羅也會使這種掌功,你老兒與‘招魂幡’是什麼關係。”
方石堅心頭一動,信口道:“我老人家是他師兄!”
黑衣婦人粉腮大變,激動聲道:“你……閣下是‘招魂幡’的師兄?”
“不錯!”
“從沒聽説過‘招魂幡’還有師兄……”
“信不信由你。”
“那‘冷麪修羅’是閣下的師侄了!”
方石堅想起了在飛雲堡中,自己誤掏出“招魂幡”的標誌,被對方的太上護法“五嶽神魔”童一認作晃“招魂幡”的傳人,突然下令開堡放人,原因還是一個謎,現在這黑衣婦人從“旋風掌”判斷出這點,頗不簡單,心念數轉之後,道:“老夫不必告訴你。”
蹄聲雜踏,沙塵滾滾,又是十餘騎從前道馳來,顧盼間臨到現場,紛紛勒住,當先的兩騎,一個是鷹鼻老者,另一個赫然是“金龍幫”少主“毒心公子”佟大業,方石堅的目光發了紅,驚“噫”聲中,雙雙下了馬,朝黑衣婦人抱了抱拳。
“毒心公子”奇詫的掃了方石堅一眼,道:“這位是誰?”
黑衣婦人輕聲道:“這位閣下自稱是‘招魂幡’的師兄?”
鷹鼻老者驚聲道:“這倒是從未聽説過?”
方石堅大感困惑,“一統會”與“金龍幫”為了爭江湖霸業,水火不容,曾發生火拼,怎麼會連在一起?
“毒心公子”再次打量了方石堅一眼,期期地道:“芳駕認為如何?”
黑衣婦人道:“諒來假不了!”
鷹鼻老者左右望了一眼,道:“兩位動過手?”
黑衣婦人點頭道:“是的!”説完,又目注方石堅道:“請問‘招魂幡’現在何處?”
方石堅冷冷地道:“你問他幹嗎?”
“有事!”
“什麼事!”
“個人私事,希望閣下能見告。”
“你不説出原因,老夫不會告訴你。”
“這……這……”她似乎有難言之隱。
方石堅心念疾轉,要救蕭美玲,必須擒住這婦人,作為人質交換,不能久泡磨菇,如被對方識破行藏,事情便難辦了。
鷹鼻老者道:“芳駕,我們辦事要緊。”
黑衣婦人略一沉吟道:“你們先走!”
鷹鼻老者朝“毒心公子”一偏頭,道:“少幫主,我們走!”
“毒心公子”點點頭,一幫人狂馳而去,志在黑衣婦人,所以並不攔阻。
黑衣發人又開口道:“閣下既然承認是‘招魂幡’的師兄,請見示名號?”
方石堅大聲道:“告訴你早忘了,不過,你得向我老人家報個名?”
“閣下什麼也不肯透露,我為什麼要報名?”
“最好別惹火了我老人家!”
“已經惹過了。”
“很好!”手一揚,一縷指風,應指而發,施的是“一指功”咫尺之隔,指發即至,破風有聲。
黑衣婦人估不到方石堅會猝然出指,但她反應相當神速,本能地一偏身,“嗤”地一聲,衣袖洞穿,她身後的黑轎也開了孔,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閃避稍慢,勢非穿胸洞腹不可。
方石堅一指落空,改指為掌,伸縮之間,狂風倏湧,黑衣婦人急切中揮掌迎擊,“波”地一聲,挾以一聲悶哼,黑衣婦人蹌踉退到轎邊,乘勢縮身入了轎,方石堅倒為之一愕。
就在此刻,蹄聲又傳,兩騎馬驟馳而至,是從去道奔來,到了現場,勒轉馬頭,赫然是“毒心公子”與鷹鼻老者去而復返。
“佟大業,你找死!”
話聲使方石堅全身一震,車轉身,呈現在眼前的,赫然是“無回玉女”蔣蘭心,手中已亮出了金劍,人比日前似乎又憔悴了許多。
她又離開了許州了,為什麼?
“毒心公子”與鷹鼻老者雙雙下了馬,“毒心公子”笑着道:“妹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無回玉女”殺機滿,咬牙道:“你想死。”
“毒心公子”口角一撇,笑容未斂地道:“妹子,姓方的已成眾之矢的,你對他仍不死心嗎?”
“無回玉女”芳容一慘,一劍攻了出去,金劍出手無回,“毒心公子”忙不迭地彈了開去,差一點被金芒掃中。
方石堅心頭一片昏亂,又見伊人,愛恨難分。
鷹鼻老者語意森森地道:“少幫主,咱們沒多少時間磨,由卑座處理如何?”
“毒心公子”點頭道:“瞿總管,看你的吧!”
鷹鼻老者突自懷中取出一個製作很精巧的半尺長圓筒,後退三步,道:“蔣姑娘,這筒子裏裝的是腐蝕藥水,鋼鐵也能蝕化,老夫只要一按卡簧,毒汁噴出,無人能避,着膚即蝕,你這月貌花容,大概不願被毀,我們少幫主對你一往情深,盼你速作決定。”説着,筒口對正“無回玉女”的胸部。
“無回玉女”粉腮一變,金劍一動,就待出手……
鷹鼻老者又道:“蔣姑娘,你毫無機會,毒水噴射,廣及一丈範圍,沾上一點也不成。”
“毒心公子”接口道:“妹子,我實在不願意這樣做,但我太愛你了,不願看着你投入別人……”
“無回玉女”厲聲道:“你放屁!”
方石堅殺機陡熾,雙掌電揚,挾十二成功力,劈向鷹鼻老者,誰也想不到他會猝然出手。
驚呼與慘嗥自發,鷹鼻老者的身形被震得騰空而起,曳空飛栽三丈之外,接着是刺耳栗聲的慘叫,人在地上扭動翻滾,顯然他已自食惡果,被他所持的腐蝕毒水所侵。
“毒心公子”面呈死灰。
老者的坐騎也當其衝,跌在地上,口鼻溢血,慘嘶不止。
方石堅目光射向“毒心公子”“毒心公子”亡魂盡冒,連坐騎也不要了,閃電般逸入道旁林中,瞬眼即杳。
“無回玉女”深深望了方石堅一眼,欠身道:“敬謝老前輩援手!”
方石堅“唔”了一聲,心裏五味雜陳。
“無回玉女”又道:“請問老前輩如何稱呼?”
方石堅暗暗地挫了挫牙,揮揮手,勉強擠出三個字道:“你走吧!”
“無回玉女”愣住了,她生平沒見過這麼怪的人。
方石堅不敢正面和她對視,側轉身,面向那頂折了轎杆的黑色大轎?
奇怪,轎中人一無動靜?
“無回玉女”口唇動了動,想再説什麼,卻沒説出口,嘆了口氣,再次欠身為禮,然後舉步離開。
方石堅望着她落漠的身影,心裏想叫住她,問問她的去向,也想抖明身份和她談談,但喉間似塞了什麼東,使他開不了口。
漸行,漸遠,方石堅感到她的確遠離自己了,這距離永遠無法拉攏,情海譎波,使他們相逢如陌路,這是誰的錯?
人影終於從視線中消失,不見了,只留心頭上一股莫名的悵惘與悲衰。
他並非真的完全不愛她,他也並非無視她獻身的事實,但,自尊與傲性使他不肯回頭,只消一點頭,一句話,便可挽回這場可能的悲劇,但他不願如此,寧可忍受那蝕心的痛苦。
鷹鼻老者蜷縮成一團,沒了聲息,看來已斷氣了。
“老弟,怎麼回事?”現身的是“傷心客”
方石堅搖搖頭,沒説話。
“傷心客”又道:“她不是很愛你嗎?”
“那是她自己的事!”
“老弟,你不能如此無情!”
“無情?”
“嗯,她的身體曾經奉獻與你,這是一個女孩子所能做到的愛的極限!”
方石堅心神俱震,為什麼連這件秘密他都知道?太可怕也太不可思議了,他對自己真的是陰魂不散,不由脱口道:“閣下怎麼也知道?”
“傷心客”悠悠地道:“算是又一次碰巧,那晚我也在邙山上。”
方石堅下意識的一顫,突地欺向轎門……
“傷心客”淡淡地道:“老弟不必費事,她早走了!”
“什麼,她走了?”
“是的,在你不注意時溜了!”
一跺腳,方石堅激動地道:“閣下既然看到,為什麼不打個招呼?”
“傷心客”道:“算了,這女的不好惹,若不是你信口胡説是‘招魂幡’的師兄,使她有所顧慮,早下毒手了!”
“毒手,她有什麼毒手?”
“你想象不到的,就如方才……”
“對了,閣下帶走的是什麼東西?”
“一箱子產自南荒的毒蜂!”
“毒蜂?”
“不錯,螫人可致命的毒蜂,如你劈中那木箱,放出毒蜂,想想,結果將如何?你功力通了玄也是空的,只要被刺上一針就夠你消受了。”
方石堅心頭一寒,道:“這倒是想不到的事,閣下怎麼知道的?”
“傷心客”道:“我在附近聽説‘一統會’得到快訊,你在許州出現,準備聯合‘金龍幫’共同對付你,所以就趕了來,昨晚發現你已被對方秘探盯上了梢,不得已殺人留字。”
“啊”了一聲,方石堅又道:“轎中那女人是什麼身份?”
“傷心客”目芒一閃,道:“是‘一統會’的副會主,新近羅致的,姓名來歷不詳,聽她手下人無意中透露,為人詭辣萬分,隨身帶的一些東西,盡是歹毒至極人物,目的是對付你。”
“連閣下也惹她不起?”
“不是惹不起,而是為了你老弟的大事!”
“什麼?在下的大事?”
“嗯!你想救一個叫蕭美玲的女子,對不對?”
方石堅駭然退了兩個大步,瞪目結舌,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自己的事“傷心客”竟然瞭如指掌。
“傷心客”笑笑道:“你很驚奇,是嗎?其實這並什麼值得驚怪的,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只要有心,便可察微知著,當然,其中也有巧合的成份,比如,你在禿頭峯頂,與田大娘所談的一切,我就恰巧聽到。”
方石堅打了一個冷戰,道:“閣下全知道?”
“傷心客”顯得很淡漠地道:“不能説全知,但差不多。”
方石堅暗地一咬牙,道:“閣下為什麼專一探察在下的行動與隱秘?”
“我説有巧合的成份。”
“但閣下也説有心二字?”
“哦,不錯,是説了!”
“為什麼?”
“我以前曾説過咱兩一見投緣,所以忍不住就要管閒事,不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對你老弟絕無惡意。”
“這……在下倒相信,可是説句實話,這使在下深感不安。”
“傷心客”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別那麼想,沒什麼值得你不安的,我只是一半出於關,一半出於好奇,得便嘛,就助上你一臂,旁的沒什麼,比如方才我任那婦人走脱,這對你將要採取的行動有好處,少了一個勁敵?”
方石堅心念一轉,道:“閣下似乎無事不知,現在我問兩個問題……”
“我不一定知道,你問吧!”
“第一,‘一統會’會主是誰?”
“是一個女人!”
“什麼,‘一統會’會主是女的?”
“不錯!”
“什麼樣的女人?”
“不知道,除了她的親信,沒人見過她。”
方石堅愣愕了片刻,又道:“第二,‘鬼冢神燈’之主歐陽仿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傷心客”沉默了片刻,道:“歐陽仿的確已經死了!”
方石堅激動不已地道:“閣下根據什麼這樣説?”
“傷心客”語調顯得很平靜的道:“我曾經在現場撿視過他的遺骨,他是服下了一種叫‘坐化丹’的奇藥而死的,那種丹藥服下之後,只消一個對時,便可化為白有,毛髮衣物無存。”
方石堅駭然,同時也感到一陣失望,他是希望事實如田大娘與毀冢的人所料,歐陽仿仍在世間,或可與蕭美玲有破鏡重圓的可能,現在經“傷心客”這麼一説,希望便徹底破滅了,自己已經從“造化老人”那裏求到解藥,如果蕭美玲一旦恢復心智,知道這噩耗,她能活下去嗎?豈不仍然是一場悲劇……
人,在碰到與心願相違的事時,總下意識地希望能推翻事實,方石堅現在便是這種心理,皺緊眉頭,期期地道:“閣下能從白骨看出他服過‘坐化丹’?”
“傷心客”以斷然的口氣道:“當然,任何一種特殊的藥物,都有其特徵,這要內行人才能看得出來。”
方石堅不甘心地道:“閣下對藥的是內行?”
“傷心客”笑笑道:“你老弟看似不相信的樣子,我説的可是實話,所謂內行,並不代表就是岐黃聖手,只是指某些特殊的藥物而言。”
這一説,方石堅死了心,沒話説了。
“傷心客”轉了話題,沉重的道:“方老弟,我是傷心人,所以也最同情傷心人,你不能辜負‘無回玉女’她太可憐,一個女孩子一旦把身心交付了男人,她除了委以終身,再沒別的路走,如果説有,那便是解脱,你想想看?”
方石堅悚然而震,這是實在話,他沒理由拋棄,但一想到詭言自殺,又説出走,結果是當場現身,一種騙的感覺,使他的心又硬起來,他不願對“傷心客”吐露心聲,漫應道:“在下會考慮的!”
“傷心客”吸了口氣,道:“希望你慎重考慮,不要製造悲劇,事完了,上路吧!”説完,轉身沒入道旁林中,倏焉而逝。
他的確是個神出鬼沒的怪人,行為令人莫測。
歐陽仿真的死了,想着,方石堅長長一聲嘆息,眼有又浮現“無回玉女”憔悴的面影,“傷心客”的一番話,像一根刺插在他心上,他的確得好好地想上一想。
他沉重的開始舉步,走過轎邊,下意識的掀簾一望,只見這頂轎子是藤皮編造的,難怪震灩,轎後洞工,想來黑衣婦人就這樣悄然溜走的。
“金龍幫”總管鷹鼻老者的屍體,百孔千洞,在冒着黃水,腐蝕的藥水夠歹毒,使人看了不寒而慄。
日頭已升得老高,路上有了行人,方石堅疾步離開現場。
陳州一帶,提起周家口的馬家店,真是無人不知,並不是店房的規模大,而是店主馬寡婦待人好,夠意思,遇到一些落魄的客人,付不出店賬,打個哈哈,上路,有時還贈盤纏,一般江湖道上的朋友,僅知道馬寡婦夠義氣,她是否道上人,沒人知道。
在店房最後一間的閣樓裏,一男兩女在低聲談話,男的是方石堅,業已改回原來的裝束,女的正是田大娘與蕭淑玲。
田大娘滿面悲慼之容,悽聲道:“照你這麼一説,歐陽仿是真的死了?”
方石堅黯然頷首道:“是的,‘傷心客’説得很肯定,他沒理由説謊。”
田大娘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唉,小玲實在命苦,她一旦清醒,如何受得了!”
蕭淑玲幽幽地道:“大娘,我們怎麼辦?”
田大娘道:“先設法把她救出來再打算。”
方石堅沉重地道:“大娘可想好了行動的腹案?”
田大娘搖搖頭道:“如果要硬闖救人,是辦不到的事,那裏無異龍潭虎穴,只有一個辦法,能擒住對方一個重要的人,作為交換。但得等機會,做起來也不容易。”
“知道美玲姑娘的情況嗎?”
“不知道,仍在設法探查?”
“總會堂設在何處?”
“陳州東門外五里的藏龍堡,固若金湯,連飛鳥都難以出入。”
房門啓處,一個鬢腳飛霜的高大老嫗跨了進來。
方石堅欠身喚了聲:“馬大娘!”
這高頭大馬的老嫗,正是店主馬寡婦,馬寡馬笑笑道:“方少俠與淑玲姑娘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方石堅的臉,頓時緋紅起來,下意識地把目光投了過去,蕭淑玲也正好投過目光,四目交投,蕭淑玲嬌羞地一笑,垂下螓首,方石堅趕怪收回目光,內心一陣怦然,她那一笑,嫵媚極了,看來,她芳心中似有某種默許。
他能愛她嗎?不能,“無回玉女”已在雙方之間劃了一條鴻溝,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馬寡婦爽朗的一笑,張開了大嗓門道:“瞧,羞成這樣子,其實,這是人生大事,沒什麼好羞的,尤其是江湖兒女,更應該大方些,當年我和那口子,嗨,甭提了,死追活求只差沒跪下。”
田大娘解了愁容,笑道:“表妹,你是大美人呀。”
馬寡婦口角一撇,道:“美人倒不是,大可是大了,挺腰對立,與那口子鼻尖對鼻尖,決不輸他。”
三人全笑了,馬寡婦突地一斂笑容,放低了聲音,正色道:“大表姐,有消息了!”
“噢,怎麼樣?”
“和尚見線賣袈裟,黃白之物可神真通,小李子全説了!”
“小李子是誰?”
“我收的乾兒子,有內堡當侍衞。”
“怎麼説。”
“美玲姑娘被安置在後堡一間密室中,有兩名婦人守護,室外由內堡侍衞巡,五人一組輪班,一柱香換一班,今晚二更該他輪值……”
“他知道我們的目的?”
“不知道,不過,他相當機靈,猜也猜得到,彼此心照不宜罷了!”
(缺二頁)
“敢闖本會堂。”
方石堅栗聲道:“你是誰?”
中年女子口角一撇,道:“不必問,反正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燈光乍明,無數人湧現房外。
方石堅大為喪氣,原先以為太順利,想不到中了圈套,要救人看來已成泡影,但打草驚了蛇,以後就根本不必再想救人了,是被馬寡婦出賣嗎,不可能,那可能是買通的侍衞小李子出了毛病,但現在去想這些是多餘的了。
中年女人冷笑了一聲又道:“冷麪修羅,聽説你在許州現身,忽然又來到陳州,動作倒是蠻快的,我們等的是歐陽仿,想不到你自投羅網,不過,這也好,抓住你,歐陽仿要出頭了。”
方石堅心念一轉,道:“你們把蕭美玲藏在什麼地方?”
中年女子不屑地道:“你想,這能告訴你嗎?”
方石堅暗中已打定了主意,身形一欺,伸手便抓。
中年女子舉掌便劈,門外人羣中一名武士,飛射入房,長劍刺向方石堅後心。
驚呼,暴響齊作,方石堅前胸中了一掌,後心捱了一劍,由於護身寶甲遮護,毫髮無損,而他已牢牢的扣住那中年女人,扭臂,旋身,鐵劍架上了女的項頸。
這些動作,全在一瞬之間發生。
那名出劍的武士倒縱出房。
方石堅押着那中年女人,來到房門邊,冷聲道:“有擔待的出來答話!”
人圈中,一個年齡與被制者彷彿的中年婦人越眾而出,陰聲道:“姓方的,你最好放了她?”
“辦不到。”
“你還妄想能活着出去!”
“芳駕什麼身份!”
“內堡總管!”
“很好,現在長言短敍,把蕭美玲放出來!”
“你做夢嗎?”
“別迫在下殺人!”
“你儘可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