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幫主語調突地一變,道:“願意化干戈為玉帛嗎?”
方石堅心念一轉,道:“可以,但有條件!”
金鳳幫主道:“什麼條件!”
方石堅提高了聲調道:“第一,放出佟幫主,第二,解散金鳳幫。”
不用説,這是無法答應的條件,金鳳幫主陰陰一笑道:“第一個條件可以考慮,何不進令廳開誠佈公地談談?”
方石堅當然明白對方的居心,冷漠地道:“在此地談也是一樣!”
金鳳幫主道:“冷麪修羅,你似乎有所畏懼……”
方石堅口角一撇,道:“就算是吧!”
金鳳幫主哈哈一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放心,本幫主保證你平安無事。”
方石堅心有成算,絕不受激,劍眉一挑,道:“本人不須任何保證,腰間劍便是極佳保證。”頓了頓,又道:“貴幫總護法似乎只會暗箭傷人,不敢明裏出頭。”
金鳳幫主一窒,道:“什麼總護法?”
方石堅故意大聲道:“坦白一句話,本人今晚來此的主要目的,便是取孔其祥的項上人頭。”
這句話生了效,孔其祥果然現了身,彈射進入廣場。金鳳幫主與護衞的高手,也跟着進入場中。
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方石堅帶煞的目芒,直照孔其祥面上。
既已被點破身分,孔其祥沒有蒙面,陰側惻地開口道:“方石堅,你少張狂,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什麼也不必説!”
方石堅冰寒至極地應道:“好極了!”
“嗆!嗆”兩支黑黝的怪劍齊出。
烏芒暴閃,雙方搭上了手,一場驚心怵目的劇頭疊了出來,孔其祥的“神目奇功”已被方石堅所破,現在必須憑真功實力。
這是一場搏命之爭,一個為了報仇,一個為了求生,雙方都以全力搏擊,每一招第一式都指向要害。
寶刃對寶刃誰也沾不到便宜,論功力,方石堅高了半籌,論劍術,各有千秋,而孔其祥在搏命的情況下,狠打狠殺,彌補了功力差距。
劍氣破空生嘯,那聲音似要刺進入心臟。
靠近圈了的,不自覺地向後退開。
不世出的劍手,無儔的劍術,瘋狂的打鬥,交織成驚心動魄的場面,使人鼻息皆窒,血行滯止,像置身在驚濤駭浪之中,忘了自我的存在。
瘋狂的場面持續着,撤扭着空間。
時間也似乎停止了,場面攫住每一個人的心思意念。
何時終止?
鹿死誰手?
誰也無法預料,也沒人去猜相,只是隨着瘋狂的節奏在顫慄。
暴喝挾慘哼以俱發,像巨大的浪頭捲到極限而跌落的剎那,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孔其祥踉蹌退了三步,胸前見了紅。
但這景象極短暫。乍分又合。
場面仍然瘋狂。
“毀了他!”金鳳幫主下令。
許多幫中好手,被噩夢中喚醒,紛紛亮劍欺身。
人影在轉動,劍刃在燈光下閃爍,尋覓乘虛蹈隙的機會。
又是一聲慘哼,孔其祥暴齧了出去,場面立起變化,眾高手乘機出擊,像一陣突然傾落的暴雨。
烏芒暴攪,慘號聲連成一片。
曇花一現的高潮,沒有人統計倒下了幾個,不倒的波分浪裂。
方石堅雙目盡赤,撲向目的物。
困獸猶鬥,求生的動物本能,孔其祥作垂死的掙扎。
又一波高手衝上,慘號再傳,地上又增加了屍體。
金鳳幫主退得更遠,這毒辣的女人又她有的打算,如果事不可為,她是保命第一,決不犧牲的。
“哇!”孔其祥發出了最後一聲狂喊,栽了下去。
烏芒雷霆之威,旋卷一週,撲近了被迫了回去。
方石堅揚劍兀立,雙腳分成八字,兩膝微曲,樣子像尊殺神。
暴雨乍暴,場面靜止,但殺機未退。
方石堅俯身抓起孔其祥的黑劍,取下劍鞘,歸鞘,然後捏在左手。
金鳳幫主徐徐後退……
方石堅大喝一聲:“不許動!”一個彈步,迫到她身前。
那些倖免的幫徒,人人失魂落魄,沒半個上前,知道上前的也是白搭,而且,以殘暴陰謀維持的基業,是經不住考驗的,沒有人肯在這種情況下賣命。
金鳳幫主臉孔已變了形,栗叫道:“冷麪修羅,你想怎麼樣?”
方石堅斬釘截鐵地道:“現在你親口宣佈,解散金鳳幫!”
“辦不到!”
“本人不惜再多殺些人……”
“你還想要佟威活口嗎?”
方石堅略略一窒,道:“先死的是你!”
金鳳幫主打了一個哆嗦。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出現在金鳳幫主身後,但她懵然未覺。
全場起了驚呼。
出現的人影赫然是老幫主佟威,方石堅的心完全放落,他知道灰衣老人師徒已經得手了。
金鳳幫主惶然放目,她還不知道這一陣驚呼因何而發。
佟威開了口:“賤人,你已經走到了盡頭了。”
金鳳幫主如見蛇蠍似的猛然一震,側閃,轉身,窒住了。
死灰的臉孔,連連抽搐,張口無聲。
佟威沉痛地又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説嗎?”
金鳳幫主再退一步,口裏發出一陣淒厲而瘋狂的笑聲道:“佟威……我還是栽了,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佟威老臉一陣扭曲,咬牙道:“你……還想活嗎?”
金鳳幫主身軀晃了兩晃,喘着氣道:“你把……大業怎麼樣?”
佟威痛苦地道:“你毒,他狠,母子同類,但我佟威是人,還有人性,我不會殺他。”
就在此刻,“毒心公子”自內奔出,站在金鳳幫主身前,顫抖,不發一語,臉上的表情,無法形容。
金鳳幫主凝視了“毒心公子”半晌,迸出一句話道:“孩子,我……錯了!”
全身陡然起了劇震,口鼻溢血,栽倒當場,這惡毒的女人,自斷了心脈,她覺悟了,但太晚了。
“毒心公子”大叫一聲,撲跪屍前。
佟威僵住,像一尊石像。
方石堅不願再看下去,緩緩轉身,離開。
總壇外的曠野裏,一條身影像幽靈似的蠕動。
他,正是方石堅,經過這瘋狂的一幕之後,腦海裏呈現空白,他什麼也不去想,只是盲目地,緩慢地拖動着腳步。
仇已了,恨已消,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空虛。
自古英雄皆寂寞,現在,方石堅感到寂寞了,這是過度激動之後的空虛。
“方少俠!”
喊話聲中,灰衣老人師徒走近身前。
方石堅停腳步,臉上一漠然。
灰衣老人倏倏地道:“小哥,恭喜你怨了仇消!”
方石堅悽清地一笑,道:“敬謝賢師徒鼎力!”
灰衣老人道:“彼此效勞,不必言謝,對了,那玉劍……”
方石堅從腰間抽出黑劍,遞了過去。
灰衣老人接在手中,仔細揣摸觀察了一陣,道:“孔其祥這斯實在夠機伶。”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怎麼説?”
灰衣老人道:“他把此劍用黑漆成了黑色……”
方石堅一震,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灰衣老人道:“淆亂人的耳目,便認不出這是四奇兵之冠的‘乾坤玉劍’!”
方石堅激動地道:“這麼説,玉劍應該是白的。”
灰衣老人道:“你颳去黑漆,便可明白了!”説完,遞還方石堅。
汪無畏沉聲道:“方少俠,你珍重了,願將來能有機會再見。”
方石堅一怔神道:“怎麼?……賢師徒……”
灰衣老人打了個哈哈,接話道:“江湖擾攘,無了無休,老夫忽然感覺厭倦了,打算平靜地打發日子,享享林泉之樂,息處睏倦之身……”
方石堅悵然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要息影江湖?”
灰衣老人頷首道:“不錯,是這個意思!”
方石堅想了想道:“老前輩,前此贈代的這襲護身甲……”
灰衣老人搖手道:“那是贈送的,你留着吧!”
方石堅訕訕地道:“晚輩怎能接受這重贈?”
汪無畏接口道:“留着當紀念吧?”
灰衣老人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星頭,道:“小哥,珍重了!”
方石堅突然想了件事,期期道:“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灰衣老人目芒一閃,道:“什麼?”
方石堅道:“請老前輩見示名號!”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名與號,只是代表某一個人,便於區分,其實本身毫無意義,知道人,就可以了,何必再知道記號……”
方石堅愕然。
灰衣老人略一沉吟道:“也罷,你既然要知道,去問‘傷心客’,他會告訴你。”説完,晃身而去。
汪無畏再道了一聲:“珍重!”跟着掠去。
才只一轉眼,師徒倆已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方石堅悵惘莫名地呆立着,心頭説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
久久,他抬起玉劍,仔細鑑賞,説起來,這是不祥之物,但也是父母唯一的遺物——染滿血腥的遺物。
撫摩着,他忽地發現劍柄端有個鑲嵌的缺口,立即取出揀自“神目尊者”洞府的那塊血玉,一合,完全無訛。
他跪了下去,把玉劍高舉過頂,喃喃祝禱着道:“爹孃在天之靈有知,不孝孩兒為您倆報了仇了!”
兩串淚珠,滾下他的臉頰。
他同時也想到了恩重如山的“芒山老人”,又默祝了一番才起身。
時辰已過了午夜,曠野裏一片冷清寂寞。
看上去,他是多麼的孤單。
沒有家,沒有親人,在世上,他一樣是孤單的。
灰衣老人師徒這一走,也勾起了他退出江湖的心意。
灰衣老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他説可以問化身的“傷心客”的歐陽仿,不錯,歐陽仿是知道,但實在説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何必要知道呢?
一個意念浮上腦海。
“無回玉女”蔣蘭心,還有她所生的兒子。
她母子現在何處?
強烈的責任感,使他消沉的意志抬了頭,這是最後一件大事了,無論如何,要找到她母子,路是人走出來的,家是人建立的。
“誰説我沒有家!”他自語了一聲,舉步而行。
金龍幫主佟威的事,他不再去想了,反正,事情已經算是結束了。
飽經風塵,方石堅又回到了許州,他懷着一顆忐忑但熾熱的心,去拜“辣手無鹽”希望能有“無回玉女”的消息。但上門一問,使他頹然神傷,雜糧店已易了主人,“辣手無鹽”母女已不知去了何方。
現在,他又成了無主的孤魂,飄浮無依。
浮游,飄泊,這一天,到了開封附近。
正行之間,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方兄,小弟正四處找你!”
方石堅止步一看,是牟庭光,上次他救了餘瑩,雙方分手之後。就沒再見面,當下忙拱手道:“兄台,你好,上次小弟為了急於追兇,所以不告而別,餘瑩姑娘後來怎麼樣?”
牟庭光笑笑道:“還好,小弟用馬車送她回家,算沒什麼大礙,那姓孔的追到了嗎?”
方石堅點點頭,道:“他已經付出了代價!”他不願説出索仇的事實。
牟庭光道:“方兄……殺了他?”
“嗯!是的!”
“好,餘瑩姑娘母女可以少擔心事了。”
“對了,餘姑娘她們到底搬到什麼地方?”
“一個很僻靜的地方,以後再説,現在先談正事……”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對了,兄台剛剛説要找小弟,什麼事?”
牟庭光正色道:“大事一件,只有方兄或許能為力……”
方石堅敏感地想到了“無回玉女”,迫不及待道:“什麼事?”
牟庭光道:“小弟昨天碰見了灰衣老人,伴着他的還有個駝叟……”
方石堅劍眉一蹙,道:“怎樣?”
“他要我立即設法找到方兄……”
“怎麼説?”
“去救人!”
“救人……誰?”
“傷心客!”
方石堅大感意外,驚聲道:“‘傷心客’怎麼了!”
牟庭光沉聲道:“他不知為了什麼,自行投到了一統會。”
聞言之下,方石堅不由心頭劇震,歐陽仿被視為一統會的叛徒,他這一投去,準無生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心念之中,栗聲道:“是灰衣老人説的。”
牟庭點頭道:“是的,他説你也許能救他,旁人辦不到。”
方石堅緊鎖雙眉道:“沒提及原因?”
牟庭光道:“沒有,他説是路過此地,湊巧聽到的消息。”
方石堅深深一想,道:“好,小弟到藏龍堡走一趟。”
牟庭光義形於色道:“小弟當附驥尾。”
搖搖頭,方石堅道:“還是小弟一人前去比較妥當……”
牟庭光道:“方兄認為小弟功力不足以濟事嗎?”
方石堅正色道:“你我道義之交,牟兄這句話免言重了,目前情況不明,小弟此去,首先要究明原因,然後相機行事,並非去打架,坦白説一句,小弟與對方多少有那麼一點淵源,辦得好,可以免動干戈,如果兄台同行,很可能就要動武,一統會主,向例不見生人,這點……希望能予曲諒。”
牟庭光爽朗地一笑道:“對不起,算小弟失言,方兄,請吧,回頭時請到五虎嶺北麓的小鎮一唔,還有另一件事重要事相商……”
方石堅頷首道:“小弟準到,暫時別過了!”
藏龍堡——一統會總壇所在地。
方石堅是舊地重臨,所不同的,上次是硬闖,這一次是明來。
到了堡前,只見堡門緊閉,沒有人影,他仰首堡樓,揚聲道:“煩通報一聲‘冷麪修羅’方石堅專程拜訪會主。”
堡樓頭出現人影,向下張望了一陣,大聲應道:“請稍候!”
方石堅心頭多少有些忐忑,情況不明,只是憑牟庭光轉達的一句話,見了一統會主,將如何措詞呢?如果情況逆轉,又演變成上次的場面,殺人流血,勢所難免,在龍潭虎穴之內,後果實在難料……
約莫盞茶工夫,堡門開啓,一句老者現身出來,擺手道:“有請!”
方石堅定定心神,從容昂首進堡,在那老者的引導下,來到一間偏廳之內,接見的,卻是“五嶽神魔”童一貫,引導的老者退了下去。
“五嶽神魔”在原座起相迎,抬手道:“請坐!”
“謝坐!”方石堅在客位落座。
“五嶽神魔”沉聲道:“少俠不速而至,有什麼貴事?”
方石堅想了想,開門見山地道:“聽説‘傷心客’自動向貴堡投到?”
“五嶽神魔”老臉微微一變,道:“少俠知道他是誰?”
“歐陽仿!”
“不錯,可是少俠前來一再否認……”
“在下最近才知道他的真正來歷。”
“嗯!請道來意!”
方石堅沉吟了片刻,道:“請問歐陽仿為何自動投到?”
“五嶽神魔”道:“他是本會叛徒,當然應該回來接受會規制裁。”
方石堅心頭一寒,道:“在下是請問他何以會自己投到。”
“五嶽神魔”道:“他自己知道逃避不了!”
這句話,顯然不是真話,其中必另有原因,但對方不肯説明,也是沒辦法的事,方石堅心念連轉之後,道:“貴會準備如何處置他?”
“五嶽神魔”含糊道:“江湖任何幫派,對於叛逆者的處置都是一樣的。”
方石堅星目一瞪,脱口道:“極刑!”
“五嶽神魔”點頭道:“大概是如此!”
方石堅登時激動起來,栗聲道:“已經執行了!”
“還沒有!”
“在下可以見他嗎?”
“恐怕辦不到!”
“太上護法見了他的真面目嗎?”
“見過了!”
“如此,在下斗膽説一句,他是被迫離會,而且無法回頭,不能視叛逆。”
“五嶽神魔”作色道:“方少俠,你不能干預本會的家務事。”
這是江湖規矩,方石堅並非不知道,但他不能坐視,因為歐陽仿對他有恩,而且,他十分同情蕭美玲的遭遇,當下硬起頭皮道:“凡事得探情察理,希望閣下能向會主進言,予以特赦。”
“五嶽神魔”斷然道:“這是辦不到的事!”
方石堅把心一橫,道:“在下曾欠他人情,不能坐視。”
“五嶽神魔”嘿嘿一笑道:“聽你的口報,是準備破壞江湖規矩……你準備怎麼辦?”
方石堅除了橫到底,別無他途,輕輕一咬牙,道:“救人!”
“五嶽神魔”哈哈一陣狂笑道:“冷麪修羅,你狂妄得天下少有,你視本會為何物?”
方石堅寒聲道:“事已如此,不得不然。”
“你準備為歐陽仿犧牲。”
“義無反顧!”
“你可想到犧牲是白饒?”
方石堅霍地站起身來,俊面一片冰森,字字如鋼道:“這是武道,不管是白饒還是黑饒,在下犧牲了,貴會同樣要付出可觀的代價!”
“五嶽神魔”動容道:“你已經決意如此做了!”
方石堅毫不遲疑地道:“是下了決心了!”
驀在此刻,屏風後傳出一統會主的聲音道:“方石堅你方才義無反顧。”
方石堅陡然一震,止注屏風,道:“不錯!”
一統會主的聲音又道:“你也説過,這是武士之道?”
方石堅咬牙道:“是的。”
“你甘願為歐陽仿犧牲?”
“一點不假!”
“值得嗎?”
“在義字之下,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為所當為而已。”
“你要本座破例!”
“那在於芳駕!”
“你恃強妄為,有機會嗎?”
“在下只求心安,不計生死成敗。”
一統會主發出一長串冷笑,道:“方石堅,再告訴你一件事,蕭美玲也在此地。”
一句話,猶如五雷擊頂,方石堅身形晃了兩晃,血行驟然加速,他明白歐陽仿自動投到的原因了,原來蕭美玲又一次落入對方手中,歐陽仿只有犧牲自己以救所愛,當下激聲道:“會主用這種手段,不嫌令人齒冷嗎?”
一統會主冷冰冰地道:“本會主為了維護會規的尊嚴,方石堅,本會主決定破例特赦歐陽仿,以成全你武士精神,你是否願意代他死?”
方石堅猛打了一個冷噤,用自己的命,換歐陽仿與蕭美玲的命,想不到一統會主使出這一絕招,現在生死取決於自己了,生與死的抉擇,整座武林中,有幾個人能辦得到?慨慷赴死易,從容就義難……
一統會主冷笑一聲道:“方石堅,你後悔口不擇言表現武士精神了嗎?”
勢成騎虎,方石堅突地下了決心,一死酬知己,又何撼之有,如果用強,對方固然是付出代價,但不方可喻,絕對救不了一對哀豔千古的愛侶,當下猛一挫牙,以荊軻易水的壯懷應道:“可以!”
“五嶽神魔”老臉為之變色,栗聲道:“你真的願意這麼做。”
方石堅圓睜着星目道:“決定了!”
“不後悔?”
“笑話!”
“好,好,老夫實在有幸,能看到武林史上空前的壯舉,見識到武林中堪作風標的武士。”
一統會主沉聲道:“方石堅,如果你要改變主意,現在還來得及。”
方石堅腦海浮起了“無回玉女”的倩影,還有那未曾見過沒有印象的孩子,心頭一陣針扎,但他能出爾反爾嗎?心一橫,道:“一言九鼎,決不改變!”
一統會主大聲狂笑道:“好,你實在令本座折服,你有什麼話要説嗎?”
方石堅咬着牙道:“在下要眼看歐陽仿與蕭美玲安全離開。”
一統會主道:“可以,你有這種風標足式的精神,難道本座會食言?太上護法,請帶他到刑殿。”説完,聲音頓杳。
“五嶽神魔”起身擺手道:“隨老夫來!”
方石堅隨在“五嶽神魔”身後,出廳行去,現在,他什麼也不去想了,腦海呈現一片空白,為了償恩酬情,他勇敢地步向死亡。
“刑殿”兩個巨大的黑字呈現眼簾,方石堅苦苦一笑,這裏是他生命的終站,而他是心甘情願的。
八名紅衣武士,分立殿門兩側,一見“五嶽神魔”來到,齊齊躬身。
刑殿殿主側立門邊,照樣躬身為禮,口裏道:“卑座刑司殿主黃立軍,參見太上護法。”
“五嶽神魔”擺手道:“免禮!”
進入殿中,停步卓立。
“五嶽神魔”到了長案的右側落坐,殿主黃立軍站在左側,長案後的椅子是空的,椅後是塊紅色大布幔。
布幔後突地傳出一統會主的聲音道:“方石堅退身觀刑室,不許出聲。”
殿主黃立軍立即轉到側面壁間,開啓了一道附壁暗門,裏面是一席在原空間,還設了把座椅。
方石堅現在是什麼也無所謂了,什麼也不願去深想,不待招呼,自動走進去,暗門關上,座椅方門扇上有個小孔,可以向外望。
一統會主冷聲發令道:“帶歐陽仿!”
殿主黃立軍向外做了個手勢,不久,歐陽仿被帶了進來。
方石堅在窺視孔裏,再一次看到那張不成人形的臉。他的心臟收縮,眼睛離開小孔,他實在不忍心看。
歐陽仿面對紅幔。
一統會主的聲音道:“歐陽仿,你知罪嗎?”
歐陽仿聲音出奇地平靜,應道:“知罪!”
“你知道罪在不赦嗎?”
“知道!”
“有何話説!”
“請會主開恩,釋放蕭美玲。”
一統會主大聲道:“帶蕭美玲!”
殿主黃立軍又向外做個手勢。
歐陽仿淒厲地叫道:“求會主恩典,弟子不要見她……”
一統會主道:“不行,這是照規定程序發落。”
歐陽仿連退數步,厲叫道:“會主,這太殘忍了……這……好弟子自作了斷……”
方石堅暗中心頭一震,如果歐陽仿真的自決,與一統會主的約言便告取消,那就放手的殺……
一統會主冷沉地道:“歐陽仿,自決不同於領受制裁,如你自決,本座會處決蕭美玲。”
歐陽仿連連後退,直到壁邊,身軀劇烈地顫抖,哀叫道:“會主,這……實在太殘忍了。”
蕭美玲被帶入殿中,美賽天仙的玉靨,憔悴得像一朵行將凋謝的花,她站在殿地中央,面對長案。
歐陽仿背轉身,把臉貼在壁上。
一統會主發聲道:“蕭美玲,你要見歐陽仿最後一面嗎?”
蕭美玲窒了片刻,才栗聲道:“願意!”
一統會主道:“好,本座特准,你向右看,他在壁前。”
蕭美玲轉過嬌軀,眸中迸出異樣的光焰,好半晌,才大叫一聲“仿哥哥!”踉蹌撲了過去。
的確是最殘忍的一幕,方石堅不敢看,又不能不看。
歐陽仿伸一雙手向後,厲叫道:“不要過來,不要走近我……”
蕭美玲在距他三步之間愣住,激越無比地道:“仿哥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