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我去哪裏?”-
兒皺着眉頭,瞪向拉着她不斷往階梯上走的男人。
吃過早餐,他就不顧她的意願、硬把她拉出門,還帶到這個不知是什麼鬼地方的山上,雖然附近的房子都滿高級的,但是她根本不想來這裏呀!
“這是我爸媽家,我帶你來看他們。”康介頤在大門前停下腳步,按下電鈴後回頭笑着朝她解釋。
“我又不認識他們,為什麼要來看他們?”-兒神色一繃,開始緊張起來。
“等會兒見了面就認識了呀!”他還是一派熱情地笑着。
其實他是憐惜她從未體會家庭的温暖,所以帶她回家,想讓她體驗一下融入家庭的感覺。
“你——”-兒正要翻臉,大門已應聲開啓。
“是誰呀?”一名年約五十出頭、纖細優雅的婦人探出頭,看見康介頤,立即驚喜地睜大眼。“介頤?”
“媽,你好嗎?我真想你。”康介頤上前緊緊擁抱母親。
“媽也想你呀!”康母抱了抱兒子,這才轉身朝內大喊:“老公,是介頤回來了。”
這時她看見站在兒子身後的-兒,雙眼立即一亮,然後友善地對她綻開大大的笑容。“你好,歡迎來玩。”
那熱情的笑容很像康介頤,-兒無法討厭她,於是扯動嘴角,勉強拉出一個微笑的弧度,然後輕聲問候:“呃……你好。”
“喔?有客人呀?別站在門口,進來坐呀!”一道高大健壯的身影出現在康母身後,朝外招呼道。
康介頤和父親長得不像,康父不但身材魁梧而且較為嚴肅,臉上幾乎看不到什麼笑意,只有嘴角微微地上揚-
兒很不自在,僵硬地點了下頭,當做打招呼。
“嗨,爸!來,-兒,進來坐。”康介頤簡單地朝父親打聲招呼,隨即自動自發地拉着閭兒入內。
“你做什麼?”康父、康母都在後頭看着,-兒渾身不自在地想甩開他的手,但他硬是不放。
“別客氣,到這裏坐。”康介頤不知道是故意不理會她的彆扭,還是真的遲鈍到極點,依然笑咪咪地拉着她入座。
“啊,我去準備熱飲。這位小姐——”
“媽,她叫-兒。”康介頤趕緊介紹。
“好的!-兒喜歡喝咖啡還是紅茶呢?”
“我不——”
“媽,她喜歡水果。”康介頤又在一旁補充。
“好,那我就泡一壺柳橙果茶,順道切盤水果出來。”康母輕快地走進廚房-
兒轉頭白了康介頤一眼,怪他多嘴。
而康介頤則是咧嘴憨厚一笑,讓人雖然生氣又不好罵他。
趁着康母還在廚房準備的期間,康父坐下來和兒子以及客人閒聊,康父一開始給人的感覺很嚴肅,但是一席話談下來,-兒覺得他人還滿不錯的。
在和兒子談話的同時,他也會不時看看-兒,問些問題,技巧地把她拉入話題中,但又不會涉及太多隱私或是敏感話題,-兒相當感激他的敏鋭與仁慈。
“來來,喝點熱茶,吃點水果。”康母端着大托盤出來,上頭擺放着精緻的茶具以及可愛的銀製小叉子。
精緻的陶瓷和餐具,是康母最喜歡的東西。
看到這些瓷器,康介頤才想起一件事,他連忙拿出自己帶來的一個紙袋遞給母親。
“媽,這是我上回在一間店裏偶然看見的,心想你一定會喜歡,所以買來送給你。”
“哇,真好。”康母連忙放下托盤,欣喜地接過禮物。“這什麼東西?”
“是你最喜歡的陶瓷人偶,英國制的,非常精緻漂亮。”
“真的嗎?我好高興。”康母喜孜孜地打開包裝袋,然而她一拿出那個陶瓷人偶,臉上的笑容立即僵住。
大家也全部愣住了,因為——人偶沒有頭。
“咦?頭怎麼會斷了?我買的時候明明好好的呀!”康介頤立刻跳起來,震驚又慌張地不斷察看包裝袋與瓷偶。
只見瓷偶的頭掉落在袋子裏,看樣子是不知何時摔斷了。
看見斷頭的瓷偶,-兒心虛地想起,自己進門前和康介頤在階梯前拉拉扯扯,那時康介頤手中提的袋子撞到一旁的扶手時,她聽到一聲“鏗”的清脆聲響……
“啊,怎麼會這樣?媽,對不起喔!大概是我不小心把瓷偶摔壞了,下次我再買個更漂亮的給你。”康介頤趕緊向母親陪罪。
康母這時才回神説:“你這個傻孩子,在説什麼呀?”
她滿臉笑容,捧高瓷偶喜愛地左右瞧着。“這麼漂亮的瓷偶,我真的很喜歡,道什麼歉呢?”
“可是她的頭……”他尷尬地指指袋子,瓷偶的腦袋瓜還在裏頭呢!
“哎,這樣正好!我原本還擔心這麼大一尊瓷偶玻璃櫃會放不下呢,這下沒有了頭,高度剛剛好,就放得進櫃子裏啦!”
“啊,是嗎?”康介頤露出喜悦的表情,鬆了一大口氣。
“是啊!我現在就放進玻璃櫃裏去。”康母笑咪咪的捧着瓷偶走向餐室。
“啊,我跟你一起去。”康介頤追了過去。
接下來,就聽到他們母子倆在餐室裏的細碎交談。
“你看,這樣高度不是剛剛好嗎?”
“-,真的耶!可是媽——人偶的頭怎麼辦?”
“放在旁邊好嗎?”
“還是讓她拿在手上?這樣擺放滿特別的。”
“噯!説得好耶,兒子你真有藝術眼光。”-
兒聽得臉頰微微抽動,幾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真想去告訴那對少根筋的母子檔,別讓人偶把斷頭拎在手上,那很像恐怖電影裏的鬼娃。
“唉。”康父突然嘆了口氣,像是看出她的無力,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露出笑容。“我會把人偶的頭黏好。”
“嗯!”-兒輕輕點頭。
那一笑,讓康父嚴肅的氣息少了些,多了幾分和藹與親切。
看來,康父和她是同一類型——理智而冷靜。
而康介頤則完全像他的母親——浪漫善感又天真,真是種奇妙的組合。
稍後,康介頤的父母留兩人下來吃午飯,並煮了好多菜,熱情款待。
“伯母,謝謝您!今天的菜很好吃。”用餐時,-兒禮貌地向康母道謝。
“啊,菜不是我煮的,我只是在廚房幫忙而已。”正在啃螃蟹的康母丟下蟹殼擦擦手,不好意思地指指餐桌的另一端説:“這些菜都是介頤的爸爸煮的。”
“啊?”-兒錯愕地轉向另一頭,看着那位嚴肅沉靜的長輩。
嘴裏咬着一隻蝦子的康介頤也含糊不清地説:“對啊!我爸的手藝很好的,比我媽好太多倍了,以前我還住在家裏時,都是他煮菜給我吃的。”
不可能吧?-兒還是難以置信地看着康父,好像在看另一個人。
“只是還説得過去而已。”康父倒是神情自然,絲毫不以自己這個大男人下廚為恥,只是言談間還是有些許無奈。
“沒辦法呀!在介頤的媽燒了廚房兩次、把自己弄傷無數次之後,我就堅持由我下廚。而且現在我們大多出去吃,開伙的機會其實不是那麼多。”
所謂的遺傳,真的很可怕!-兒大感驚訝。
康介頤也是廚房白痴,他們母子倆真是一模一樣。
“所以,以後要辛苦你多照顧介頤了。”康父微微一笑,對-兒説道。
“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您誤會了。”-
兒急忙想解釋,但康父又笑着搖搖頭説:“我看得出來,你們很在乎彼此,即使在言談間,也總是搜尋着對方的目光,以前我跟介頤的媽談戀愛時,也是這樣子的。”
康父不經意的一番話,卻同時在兩個人心裏掀起巨大的波瀾-
兒與康介頤隔着餐桌對望,同時臉紅了,又急忙低下頭假裝認真地吃東西。但是-兒卻不小心掉了筷子,而康介頤則是打翻醬油。
談戀愛?他們是嗎?是這樣的嗎?
接下來,無論-兒怎麼假裝鎮靜,心底的波動卻已難以平息。
自從那天過後,-兒和康介頤之間就變得有點奇怪。
表面上,日子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改變,但兩人都變得有點小心翼翼,對於朋友或戀人的那條分界線特別在意,不敢稍微逾越。
每當他們相處融洽時,康父那段話便會不時突然冒出來,讓兩人又開始尷尬、彆扭起來。
這天,該來的人照例來了。
叮咚!
程紀蘭站在康介頤的家門前,伸手按下電鈴後,開始拉拉身上的衣物,整理起自己的頭髮。
在她身後,丁玫-始終低着頭,怯弱地不敢抬起頭來。
門一開啓,程紀蘭立即露出少女般的甜笑。“介頤,稿子寫得怎樣?我是來給你送——?你是誰?!”
甜美褪去,程紀蘭又變回那個精明能幹的女人。
她那雙凌厲的杏眼不斷上下打量站在門內的女人,而門內的女人——兒也不搭理她,逕自轉身走回客廳。
她喜歡在門口罰站,就隨她去吧!
“-兒,是誰啊?”康介頤正在廚房熱最後的白飯和咖哩包,準備和-兒一起分享。
這是家中最後的存糧,要是後援再不到,他和-兒就要一起喝西北風了。
“兩個女人。”-兒冷淡回答。
“兩個女人?”康介頤狐疑地走出廚房,看到還在門外的程紀蘭和丁玫-,立即綻開笑顏招呼道:“紀蘭,玫-?怎麼站在外頭髮呆呢?快進來坐呀!”
程紀蘭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快步走進屋內,而丁玫-也才敢跟着進門。
“她是誰?”她一進門就追問-兒的身分,康介頤屋子裏藏了個女人,要是讓傳媒知道了可不得了,那可是天大的緋聞。
“喔,她叫-兒,是我在公園遇到的女孩,因為她無家可歸,所以我暫時先收留她。”
“你要收留她?!”他話還沒説完,程紀蘭已經開始尖叫。“別開玩笑了!介頤,你心腸軟也該有個限度,亂撿貓狗等小動物也就算了,但是收留一個人——”尤其還是女孩子!喔,My
“紀蘭,她沒有地方去,如果我不收留她,那麼她就要流浪街頭了。”而他無法眼睜睜看着這種事發生。
“就算是,那也不是你的責任。”程紀蘭軟下語氣,奸聲好氣相勸。“介頤,你與她非親非故,她是不是會流浪街頭,根本與你無關,你實在不必把這種麻煩攬到自己身上。誰知道她在外頭闖過什麼禍!”
一個好人家的女孩怎麼可能在街上流浪?八成足與人私奔的蹺家少女!
程紀蘭鄙夷的視線轉到-兒身上,活像她是什麼低賤無恥的人。
“紀蘭。”康介頤不喜歡她這麼説,好像在暗示-兒是不良少女。
但-兒卻沒有太大反應,只用一雙幽冷的眸子直盯着程紀蘭。
“呃……”程紀蘭有點心虛畏怯地別開眼,那雙毫無温度與情緒的眼眸,冷得教人可怕。
“紀蘭,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可以保證-兒絕對不是什麼危險人物!她只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罷了,等我替她找到合適的住處就會讓她離開的。”康介頤大力保證。
不過奇怪的是,他這麼説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悶悶的,好像並不樂見這種情形發生。
“不然,替她另外找個住的地方嘛!”程紀蘭又提議。
“聽説……中途之家會收容離家出走的少女。”始終默默不語,低着頭在一旁的丁玫-小聲建議。
“對對,就送到中途之家好了。”程紀蘭熱切地道:“我替你打電話,相信他們會願意收留她。”
“不必這麼麻煩。”哼地一聲,-兒勾起唇角,淡然冷笑。“我走就是了。”
“太好了,那我們就這麼辦!”
“我不答應。”
聽到她主動要走,程紀蘭大大鬆了一口氣,但康介頤卻是板起了臉,怎麼也不肯。
“介頤。”程紀蘭皺眉喊道。
“紀蘭,我實在很不願意這麼説,但是你不覺得你干涉得太過了嗎?”康介頤面孔嚴肅,語調冷然地質問。
“介頤——”從沒見過他板起面孔,程紀蘭倏然花容變色,像是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説。“我是為你好。”
她拒絕承認這其中有絕大部分是因為自己的私心。
“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屋子裏偷藏了一個女人,要是被那些八卦週刊或是報社記者發現,那可怎麼辦?以你現在的人氣與知名度,大家很容易就認出來的。”
程紀蘭苦心勸道,然後心煩氣躁地開始來回踱步。
“她要永遠不出門也就算了,要是出了門被鄰居發現,然後通知記者,那可怎麼辦,現在你的人氣正紅,稍有一點疏失就完蛋了,你絕對不能被緋聞纏上呀!”
“我為人坦坦蕩蕩,行得正、坐得穩,謠言會不攻自破。”康介頤堅信道。
“那麼那些仰慕你的女書迷呢?你就不在乎她們怎麼想嗎?如果讓她們知道你和女孩子同住一個屋檐下,就算你是清白的,她們也不可能接受呀!”程紀蘭不斷遊説着,希望他打消這個荒謬的主意。
“我很重視書迷,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將來我也有戀愛、結婚的一天,總不可能為了符合女書迷們的期望而終身不娶吧!”康介頤無奈地道。
“戀愛、結婚?”程紀蘭和丁玫-同時倒抽一口氣。
“你、你喜歡她?”程紀蘭注異地瞪大眼,顫抖的手指向-兒。
而-兒自己也很驚訝。他在胡説什麼?
“就算是,那也不犯法,不是嗎?”康介頤懶得解釋他只是打比喻而已。
索性讓她們以為他愛上-兒好了,或許這樣紀蘭就不會想把她趕出去了。
“你……”程紀蘭又嫉妒又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説才能讓他明白,他並不適合擁有穩固、長久的男女關係。
因為女性書迷九成九無法接受,一旦她們集體反彈,他的人氣將開始下滑,她們的不滿,會非常現實、嚴苛地直接反應在銷售量上。
再説,就算他要談戀愛,也該找個條件匹配一點的對象。
逃家少女?哈!就像天與地、雲與泥的差別,那個名叫-兒的丫頭根本配不上他。
“介頤,聽我説,或許你想要談戀愛了,但是你應該把更多心思放在創作上,現在真的還不適合談感情,更別提結婚了。”
“無論戀愛與否都不會影響到我的創作,這點我有絕對的把握!我不是明星,寫作賣書靠的也不是我的臉皮或是男性魅力,而是我對寫作的熱忱。我相信讀者欣賞的正是這樣的才華,跟我已婚或是未婚一點關係都沒有,難道不是嗎?”
“這——”程紀蘭被他説得啞口無言。“是這樣沒錯,但是……”
“總之,紀蘭,希望你能尊重我的自由,在我私人領域之內的事,請不要太過干涉。而工作上的事,我會全力與你配合,未來還是要多仰仗你。”
見康介頤真摯而懇切地要求,程紀蘭還能説什麼?
“嗯。我知道了!這是你最近這一個月的版税,交給你了。”
她顯然大受打擊,沒再多説什麼,只將版税的支票交給他,然後便離去了。
“康大哥。”一直沉默的丁玫-走過來,細心問道:“你冰箱裏的東西吃完了吧?需不需要我去替你補一點食物?”
“不用了!你別辛苦了,晚點我和-兒去買就行了。”康介頤開朗地笑着。
“噢!那我走了。”丁玫-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片刻後才吶吶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可惡……”
女人躲在空無一人的頂樓陽台,顫抖着手猛抽煙。
“為什麼他會喜歡上那種女人?為什麼?!結婚?哼!笑話,他要娶那種來路不明、像流浪狗一樣的女人?”
女人纖瘦的手指微顫,看得出極度壓抑情緒,她不敢讓心底濃烈的嫉妒衝破防線,那將是難以預測的可怕後果。
“他怎麼可以喜歡上別的女人?怎麼可以?”
她一直以為誰也無法把他從她身邊奪走,但是誰知道,不知從哪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居然讓他説出要談戀愛和結婚的話?
不!她不能接受,無論如何,她都不讓任何人奪走他。
他是她的!他是她的……
極緩慢地,一大片怪異的黑影由上方逐漸籠罩住她,像是黑色的湖水,逐漸將她吞沒。
“你喜歡他,對吧?那個名叫康介頤的男人。”
女人抬起頭,雙眸立即因為巨大的驚駭而瞪大,抽了一半的煙,從不斷髮抖的手中掉落。“你……你是誰?”
這是什麼人?不!這不是人,絕對不是。
如果是人,不會有烏鴉般黝黑的皮膚、羚羊般巨大的角、鷹喙般尖鋭的指甲,以及蝙蝠般醜陋的翅膀。
救命啊!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不要……”女人渾身劇烈顫抖,雙腿癱軟跪在地上,蜷縮着身子拚命往後挪動,想要逃離這裏。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是來幫助你的!哈哈哈哈……”
那“東西”的笑聲比什麼都難聽,好像被刀刮壞的唱片。
“幫……幫助我?”
“對!你喜歡那個男人,我就幫你得到他。想想看,他將會是你一個人的,這是多麼棒的事呀!”那“東西”誘惑着她。
“真、真的?你要幫我得到他?”女人雙眼透出驚喜的光芒。
她雖然害怕那“東西”,但是甜美的誘餌還是讓她忍不住一口吞下它。
“沒錯!我可以幫助你達成心願,到時候他哪都不會去,只會陪在你身旁;他的眼睛將不會再看向任何女人,腦子也無法再讓任何女人進駐,他會屬於你,只屬於你一個人的。”
“真的嗎?”因為太過興奮,女人的聲音在顫抖。“你會讓他屬於我?只屬於我一個人?”
“沒錯!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女人狐疑地問。
“把你的良知給我。”
“什麼?!”
“拿一個沒什麼用處的良知,換取心愛的男人永遠陪在你身邊,這是很划算的交易,任何聰明的女人都會立即答應吧?”那“東西”持續對她洗腦。
“等等!我要想一想……”女人懷疑又猶豫。
“我可以給你一點時間,但最好別讓我失去耐心,因為願意拿良知來跟我交換的女人,普天下多得是。”
“好,我知道了……”
康介頤剛兑換支票不久,準備帶-兒去採買東西時,沒想到門都還沒跨出去,借錢的人就立即上門來了。
“介頤,幫幫我呀!”
他一打開門,一道人影立刻衝進來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褲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嚷。
“大輔?”
周大輔是他打小認識的鄰居,因為不愛讀書,國中畢業後便沒再繼續升學,本來在一家機車店當學徒,也幹得好好的,但是幾年前不小心騎快車撞死人,賠了對方家屬好大一筆錢,不但父母多年辛勞儲存的微薄積蓄沒了,薪水也被迫轉一大半到人家户頭,生活總是入不敷出,因此大輔常來找他借錢。
“你的錢又用完了?”
“不是啦,呃,也算是,但是比那個更慘。我……我又撞到人了。”周大輔哭了起來。
“你又撞到人了?!”康介頤也不禁傻眼。
上一回撞死人,讓大輔家幾乎傾家蕩產,他也借了不少錢給大輔。
怎麼他還沒學到教訓,又撞到人了?
“是啊,不過這回對方沒死,但是沒死比死了更慘!我把那位老太太撞成植物人,家屬要我每個月付兩萬塊給他們當醫藥費,但是我的薪水扣掉上回的賠償費,只剩一萬五,怎麼負擔得起呢?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這——”康介頤也很傷腦筋。“大輔,你別再騎摩托車了,現在到處都有捷運站,交通其實很方便——”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眼前我就過不下去了。”周大輔不耐煩地掏掏耳朵,根本不想聽他説那些廢話。
他語調一軟,轉用哀兵政策。“介頤,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一定不忍心看我落得這樣的處境,所以你幫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收入高,如果每個月幫我付兩萬塊,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周大輔希冀地看着他。
“兩萬塊是還好,但是……”怎麼好像每次都是大輔在闖禍,而他卻得替他收拾善後、擦屁股呢?
“我知道這樣有點強人所難,-是我真的沒辦法了,難道真要我去死嗎?”周大輔掩面痛哭,但若仔細一看,會發現他正從指縫間偷覷康介頤的反應。
“唉……”康介頤無奈地搔搔頭,知道自己沒辦法不管他。
畢竟是二十幾年的老朋友了,他怎麼忍心眼睜睜看着大輔被債務逼死呢?
“好吧!這筆錢我暫時替你支付。”
“真的嗎?太好了!介頤你放心,那位老太太都七十幾歲了,大概也活不了幾年,這筆錢不用支付太久的。”
“話也不能這麼説,一心巴望人家早點過世,對方家屬會很難過的。而我説暫時,是希望你能先找份兼職的工作,賺點錢來補貼所需費用。”
“我知道,我會的。”周大輔樂不可支,只知道自己把麻煩解決了,其他的根本什麼都沒聽進去。
他才不會那麼笨,再把麻煩事攬回自己身上!
“我會把你的地址和電話給他們,錢的事就麻煩你了。”周大輔無事一身輕,擺擺手準備離去。
不過才一轉身,他就想起一件事,立即轉回來,掌心朝上將手伸到他面前。
“嘿嘿,介頤,你還有沒有錢,先借我一點週轉吧?我身上半毛都沒了。”周大輔一臉央求。
康介頤只得無奈地取出皮夾,抽出五張給他。“這個月我也有急用,只能給你這麼多。”
“沒關係,先這樣就行了。”不夠再來要就好了。
“謝-!”周大輔拿走那五千元,瀟灑地揮揮衣袖,不説一聲再見。
“唉。”康介頤轉身欲走向屋內,但是人還沒進客廳,電鈴聲卻又響起,他翻翻白眼,再度走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