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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冒險入虎穴 從容闖龍潭

    在湛藍色的天空上,有一隻龐大的青鳥,伸展著車輪大翅,飛翔在白雲之間,在鳥的背上,正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清癯的老者,另一個是年青的書生,這兩個駕鳥乘風,遨遊碧落的不是別人,正是武林中號稱博古通今,胸羅萬有的萬博老人,和武林後起之秀,深獲三位高人真傳的秦凌筠。

    萬博老人正凝神俯視著下面,秦凌筠卻微鎖著眉頭,彷彿若有所思。

    這情形立即被萬博老人察覺到了,老人微笑道:“秦娃娃!你對於此行,是不是有些畏懼之意?”

    秦凌筠心神一斂,立即答道:“晚輩雖然不才,有老前輩同行,尚不知畏懼為何物!常言道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縱使此去是闖刀山下油鍋,也不能有一點懼意!只是晚輩在想,老前輩所說的那位峨嵋叛徒大虎僧所說的話,是不是可靠?因此,這不是危險與否的問題,而是此行只許成功不能失敗,萬一大虎僧所說不實,我們失敗了,虞慕琴姑娘的性命,恐怕就萬難保全了。”

    萬博老人嗯了一聲說道:“對了!你是不相信大虎僧的為人。”

    秦凌筠說道:“背叛師門,就是欺師滅祖的行徑,這種人的言行,是很難令人信任的!”

    萬博老人笑道:“這大青鳥雖然快速,但是,到紅柳湖還有一段路程,我們爺兒倆不妨先來談談大虎僧吧!其實何止是你,連那位老練江湖,見多識廣的虞老鑑,號稱天下第一神偷的老方朔,何嘗不是懷疑?所以我好不容易說服他們,讓他們從少室峰迴到巫山,等候我們的消息。秦娃娃!你也可以看得出,在我們臨行之時,虞老鑑的眼神里,還充滿了憂慮的神色吶!”

    秦凌筠說道:“虞老爺子虞師叔他老人家這次在少林寺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了,當年的膽識和豪情,已經不復存在!不過,這大虎僧……”

    萬博老人說道:“我老實告訴你,這大虎僧不但是峨嵋的叛徒,而且還是千面狐的拜兄呢!”

    秦凌筠聞言一怔,一分神,人幾乎被迎面的勁風,吹下了鳥背,他伸手抱住大青鳥,嚇得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問道:“老前輩!你老人家是說這大虎僧和千面狐有結拜之盟!”

    萬博老人接著說道:“大虎僧是位生性豪放,愛管閒事的出家人,因為他當年直言批評本派武功日見衰微,觸犯峨嵋清規,因此逐出門牆,但是,他後來流落到四塞八荒,居然學到一身硬功夫,於是他便以大虎僧的名號,遨遊名山大川,無意之中結識了卞玉。”

    秦凌筠說道:“大虎僧他為什麼會和這種人論交?”

    萬博老人說道:“大虎僧是個直腸熱心爽快的人,卞玉是個虛偽的老狐狸,等到大虎僧發現卞玉的本質,他們已經結成金蘭之好。大虎僧在紅柳湖鬱鬱不樂住了兩年,終於隱入山林,不再走動江湖,因為他對武林失去了信心!”

    秦凌筠聽得很有勁,不覺問道:“老前輩,你老人家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萬博老人笑道:“就是因為我沒有說明這點,所以才讓你們懷疑,這是因為如果我說得太清楚,虞老鑑為了他的孫女兒,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同來,即使不與我們同行,他既然知道了其中秘密,他必會獨自悄悄前往,那就容易壞事了!”

    秦凌筠問道:“究竟你老人家瞞了我們什麼呢?”

    萬博老人說道:“大虎僧我對他有救命之恩,而他對我也有回生之德,我們真可以說是‘生死’之交,所以,他的話斷斷不假。”

    秦凌筠怔怔地沒有講話,萬博老人接著說道:“秦娃娃!你聽說過我在龍門梅谷,我中了千面狐的‘蝕骨針’這件事麼?”

    秦凌筠說道:“晚輩聽到幾位前輩說明,老前輩當時是懾於龍門老前輩和瓊林夫人的身體和生命安全、投鼠忌器,才讓千面狐得逞一時,不過,據說千面狐給了老前輩解藥!”

    萬博老人說道:“是的!他給了我解藥,我也答應他二月二日前往少林,聽他差遣!當時我是另有存心,誰知千面狐更是別有用意,他給我的解藥竟是假的!”

    秦凌筠不覺脫口罵道:“這無恥的老賊!”

    萬博老人說道:“常言說得是:天理昭彰,絲毫不爽!我離開龍門不久,遇到一個僧人,中了一種蛇毒,躺在山徑上運用自己的功力,在那裡掙扎!看見這種事情,我自然不能袖手,上前去問情由,沒有想到這位僧人先我說出,他問我是怎麼中了‘蝕骨針’?因為除了我痛苦的表情之外,他已經看到我額上有五點青痘,這正是‘蝕骨針’發作的徵象!”

    秦凌筠說道:“這個僧人想必就是大虎僧了!”

    萬博老人點點頭,他接著說道:“他當時就拿出身旁僅存的一枚風乾的香果……”

    秦凌筠驚道:“紅柳湖湖心島那棵樹上所結的香果麼?”

    萬博老人點點頭說道:“這就叫做相生相剋,因為千面狐的毒技,是來自金臂丐,可是解藥卻沒有從金臂丐那裡獲得,偏偏紅柳湖有這棵香果,獨能解除千面狐所有的毒器。這枚風乾香果,解除了我體內的毒,大虎僧又用他的戒刀,為我除去背上的蝕骨針……”

    秦凌筠搶著說道:“為什麼要用戒刀?要用那麼大的器械?”

    萬博老人笑道:“秦娃娃不知道大虎僧所用的戒刀,是磁鐵所制,名貴非常,厲害無比,若不是湊巧他有磁鐵戒刀,那五根蝕骨針,還是一件惹人心煩的事。”

    秦凌筠說道:“老前輩!這真是吉人天相!那大虎僧想必也在老前輩的施救之下,解除了他的蛇毒。”

    萬博老人點點頭,他停了一會說道:“我和大虎僧分手的時候,他沉思了良久,才毅然決定告訴我,他說千面狐這種人遲早要為武林所掃蕩消除,但是,紅柳湖埋伏機關,也的確不同尋常,為了使武林之中減少死亡,他希望我設法將人潛伏紅柳湖,作為內應,如此內應外合,可以減少很多麻煩,也減少很多拼鬥,最後他告訴一件事,就是紅柳湖有一條廢棄多年的湖底隧道,可以直通紅柳湖的浮莊之中,這是連千面狐都不知道的事。”

    秦凌筠嘆道:“潛伏內應太難了,尤其是目前,千面狐自有警覺,他絕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的!如此說來,這條廢棄的隧道又有何用?”

    萬博老人大笑說道:“怎麼沒有用?我這次前往紅柳湖,就是要利用這條湖底隧道,進入紅柳湖的浮莊之內。”

    秦凌筠聞言大驚,不禁轉過身來說道:“晚輩只道老前輩此次前來,伺機而動,暗中偵察虞姑娘的下落,救她脫險,沒有想到老前輩要潛伏紅柳湖作為內應,這件事以晚輩之見……”

    萬博老人笑道:“是不是萬萬使不得?”

    秦凌筠囁嚅地說道:“並非晚輩膽怯,而是老前輩名頭太響,面目太熟,無論如何,是沒有辦法潛伏。千面狐既然使用假解藥在先,他豈能相信老前輩會去相投?所以……所以……”

    萬博老人呵呵笑道:“這中間還有一項道理,是你所沒有想到的!”

    他說到此處,忽然遙指下面說道:“你看那前面一片水光,何止萬頃?算算日程,也應該是紅柳湖了,我們下去再說吧!”

    大青鳥逐漸地向下盤旋,秦凌筠也朝著前面看去,此時夕陽已經西斜,那湖水泛起一片紅光,就像在那逐漸幽黯的地面上,抹上了一層絢爛的紅霞,再看那沿湖四周,都是濃郁的一片,那想必都是沿湖垂柳。

    夕陽消失得很快,水上的波光,也逐漸的消失,這時候也可以看到西北角,有一片扎眼的燈火,覆蓋著數十畝大小,聲勢真是嚇人。

    大青鳥在逐漸下降的中途,突然一收雙翅,流星下墜,唰地一聲,直落地面,它這種疾如脫兔的動作,正是避免引起人注意的方法。

    落到地面之後,萬博老人和秦凌筠一躍而下,那大青鳥低嗚一聲,如同遊蛇一樣,貼著地面悄悄而去。

    萬博老人緩緩地凝神四顧,忽然他指著遠處,一叢矗立的陰影說道:“大虎僧說的,在萬柳成林的當中,有一株參天古樹,鶴立雞群,在那裡就可以找到進口。我們過去吧!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小心一些。”

    萬博老人當先,秦凌筠殿後,在夜色逐漸加深的晚上,藉著點點的朦朧星光,向前飛馳而去。

    約莫走了一會,看來那棵大樹已經很清楚的在望了,同樣地,紅柳湖的燈光,也越來越近了。

    萬博老人回頭笑道:“秦娃娃!若有風吹草動,還是多加忍耐,我們的目的是救虞娃娃,是探聽紅柳湖的虛實,其他的事,可以置之不理算了!”

    秦凌筠點點頭,剛說聲:“晚輩曉得!”

    他突然看到一根亮亮的遊絲,飛飄過來,若是等閒人,在這種朦朧的星光之下,是看不見的,秦凌筠的目力何等銳利!

    他以為這不過是柳林中的蜘蛛飛絲而已,伸手一撩,向旁邊一掃。

    誰知道他這樣一掃之際,隨著嚓地一聲響,就從他的腳下,飛快地伸出兩柄雪亮的鐵鈀,那鈀齒尖銳,就如同是四根雪亮的尖刃,不偏不斜,不上不下,正好一前一後,將秦凌筠當胸一把鉗住,而且咯咯咯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那把鐵鈀立即向內鉗緊。

    萬博老人聽到自己身後有響聲,旋轉一看臉都嚇變了色,立即一掠而至,叫道:“娃娃!你……”

    秦凌筠此時也被這樣突然的一件意外,弄得呆住了,而且他也感覺到那兩把鐵鉗子向當中夾的力量,還真不小,夾得他前胸後背,相當的疼痛。

    萬博老人站在那裡怔了半晌,才問道:“娃娃!你傷得不重吧?”

    秦凌筠低頭看看自己,苦笑道:“衣服破了!好像還沒有受傷,只不過是有點痛!”

    萬博老人怔然地重複他的話說道:“只不過是有點疼?這……”

    他估計那一對鐵鉗,至少也有兩三百斤的力量,而且前後都是鋒利無比的銳齒,在這樣一夾之下,除非是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否則,只要你是血肉之軀,怕不夾成對穿而過?所以才將這位見多識廣的萬博老人,嚇得發愣!要是將秦凌筠傷在這裡,那真是無妄之災!

    他聽說秦凌筠沒有受傷,倒是越發的怔住了,過了一會,他突然呵呵大笑說道:“是!是!這是天意。秦娃娃!你還記得那件斷尾虎頭鯊的皮甲麼!”

    秦凌筠這也才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不覺笑將起來,立即一抬雙手,前後一分,一使力,將這設計巧妙,力量強勁的鐵鉗子,前後分開,人從裡跳出來。誰料到他這一放手,鐵鉗子咔嚓一合,立即聽到有一陣鈴聲,叮叮噹噹,一直傳到很遠的地方去!

    萬博老人咦了一下,當時抬頭四下一望,平地向上一拔,躍到一棵柳樹椏上,探手一抓,抓住一隻老鴉,飄身下落,叫道:“娃娃!快拉開它!”

    秦凌筠也省悟到他的用意,隨著上前雙手一分,將鐵鉗子拉開,萬博老人將老鴉放在鐵鉗當中,一鬆手,低喝一聲:“走!”

    兩個人長身一躍,就從柳樹梢頭,疾馳而去。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光景,萬博老人在前面一打手勢,兩個人向柳梢一伏,屏住氣息,疑神細聽。

    對面嘁嘁嚓嚓來了一陣腳步聲,一行四人,走得很快,而且一路閒談,斷斷續續地聽到他們在說:“八成又是飛禽走獸,觸動了機關,其實,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到紅柳湖來捋虎鬚?莊外七十二,莊內一百八,這些機關暗器,只要一碰上,就算你是鐵羅漢,管叫你變成一堆銅。”

    另一個說道:“你不知道,莊主明天決心要拿那兩個小姑娘上刑逼供,怕的是今天會有人來,所以格外要莊內莊外小心。管他呢!去看看,是人,咱們割耳朵繳賬,是獸,咱們今天正好宵夜下酒!”

    一行人說說談談,腳下功呋頗為不弱,轉眼就走了過去。

    萬博老人一招手,秦凌筠和他立即展開身形,朝那棵參天大樹奔去。樹是一棵白果樹,雖然春初,好在紅柳湖氣候不寒,依然枝葉茂密。

    萬博老人來到樹前,很快繞樹一圈之後,他在樹根的西方,找到一塊方圓四六尺大臥牛青石,這塊臥牛青石,有一半嵌在土裡,估計至少也得千斤以上。

    萬博老人擄起衣袖,雙手沿著青石邊緣,向地下一插,深及手腕以上,突然見他一昂頭,雙臂骨頭一陣吱吱作響,這塊龐大的臥牛青石,被他扶了起來。

    果然,他笑了一下,雙臂一伸,將石頭推翻,指著地道:“秦娃娃!你看!”

    秦凌筠早就看清楚了,但是,他並沒有萬博老人那麼興奮,相反地,他倒有些失望,因為他以為這塊大石頭推開之後,一定是露出一個黑通通的地窖,那就是通往浮莊隧道的進口,可是現在看到的,並不是如此,僅是大海碗那麼大小的一個洞口而已,說它是陰溝涵洞可以,說是隧道,未免言過其實。

    萬博老人看到秦凌筠失望的表情,他拍拍秦凌筠的肩頭說道:“大虎僧沒有騙我!”

    秦凌筠急急地說道:“這就是隧道進口麼?”

    萬博老人說道:“紅柳湖浮莊,可以在湖上移動,據說當年那位高人設計之時,全莊只有一處是半在岸上半在水上而不能移動,就是我們這隧道通往的地方。大虎僧在浮莊數年,在無意中發現,若是有心,倒恐怕找不到了。”

    他蹲下去摸摸洞口,接著說道:“和大虎僧說的完全符合,是用此地特產的粗竹子埋在地下,通過湖中,到達浮莊之內。”

    秦凌筠沉吟著說道:“多少年了!這竹子恐怕早已腐爛,而且……”

    萬博老人搖頭說道:“是應該早就爛掉了,但是,只要還有一點空隙,我就去定了。娃娃!方才你沒有聽說麼,明天千面狐要逼問兩位姑娘的口供,我若不去,尚待何時?”

    秦凌筠掠身上前說道:“要去也是應該弟子服其勞,老前輩你先等在這裡,且為晚輩照料……”

    萬博老人含笑攔住說道:“你錯了!這件事不能分什麼長幼有序,我知道論武功,你比我要高,但是,若說混進紅柳湖作內應,我比你要強上十倍!你別不服,娃娃!你還記得飛叉銀龍虞老鑑所說的,在少林寺出現過我這位萬博老人麼?”

    秦凌筠不解地說道:“那是假的嘛!”

    萬博老人笑道:“假作真來真亦假!千面狐能拿假的萬博老人去騙天下群雄,我這個真的酸秀才就可以冒充假的去騙他這隻老狐狸!騙人者人恆騙之,真真假假,相信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秦凌筠恍然說道:“老前輩要去冒充那假的‘萬博老人’!”

    萬博老人笑道:“紅柳湖一定有一位萬博老人,而且一定是他的心腹死黨所扮,我去取而代之,紅柳湖豈不是令我逍遙自在?”

    秦凌筠總覺有些不妥,隻身闖虎穴,而且,紅柳湖的機關埋伏如此之多,萬一有失,不僅是武林中的損失,也是令秦凌筠無法安心的事。

    萬博老人輕鬆地笑道:“娃娃!你放心!你要相信我老人家還有這點機智,各種條件對千面狐固然有利,但是,對我有利的也還不少,不過……”

    他說到這裡臉色一變而為嚴肅,沉聲說道:“秦娃娃,你要在這附近隱藏,等候消息,如果我得不到機會,自然會退回來,我們再另想辦法。如果我得手順利,至多三天,我也要回來告訴你一項消息。萬一有了緊急變化,你看到有流星沖天,你可以作獨斷之處置!”

    他指指自己的腰間,不等秦凌筠作答,只見他雙手向上伸,朝天合十,復又一低身,向下一伏,就如同一條蛇樣,遊進那大海碗粗細的竹筒子洞中去了。

    秦凌筠明知道方才萬博老人說的也都是實情,他此去危險是有,但是未盡然就是絕對危險,然而說不出是什麼道理,使他的心裡,始終是忐忑難安,他坐在那裡沉思良久,霍然站起來,將那塊臥牛青石推到原來的地方放好,握拳自語道:“我就是這樣去做!”

    紅柳湖的浮莊,就像往常一樣,靜靜地靠在湖岸,偶爾有些人走動,看不出和平常有什麼異樣,但是,這個水上城廓的內部,卻有一份忙碌的緊張。

    在浮莊的西北角,有一間寬大的房間,這時候,房間裡面正有許多人在往來的走動著。

    這間房子有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從屋頂以下,沒有一個窗子,裡面充滿了黝暗,儘管屋外正是陽光普照,可是屋子裡依然是黝暗有如黑夜。

    房子正對面當中,站著一排三個人,有三盞微弱的燈光,從三面由下而上,將人影子拉得老長,將人的面孔照得模糊不清,給人增加了不少神秘和恐怖。

    這三個人當中坐的是千面狐卞玉,右面坐的是黃山煉氣士司馬藍,左面坐的是大名鼎鼎的萬博老人。

    千面狐含笑對司馬藍拱拱手說道:“司馬老前輩!既然連你這位老江湖都認不出這柄短劍的來歷,越發的令人可慮了。

    像她這樣的年齡,竟會有這樣精的武功,傳授她的人,也就可想而知。如果我們不能找出她的來路,無疑地是給紅柳湖留下一條禍根。

    這些年來,我早就把江湖上各門各派都弄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能處處得心應手,如果不能明瞭對方底細,而偏偏對方又是一個勁敵,這豈不是紅柳湖的危機麼?”

    坐在左邊的萬博老人呵呵笑道:“可惜我這個萬博老人是個冒牌貨,要不然,我倒是應該瞭如指掌!”

    千面狐搖搖頭說道:“不然!不然!金江兄!就是你真的是萬博老人,也就未盡然能夠挖出這姓於的丫頭她的底細。老實說,若論見過的寶劍,不是我卞玉誇大口,萬博老人也未見得就有我看的這麼多!青虹、巨闕、干將、莫邪、松紋、魚腸……,沒有一柄我沒有見過,也沒有一柄劍我不能數出它們的主人,可是這柄短劍,把我考住了。”

    那司馬藍拈著鬍鬚笑道:“所以,你就只有動用這最後的一個辦法了?”

    千面狐苦笑道:“我承認,這最後的辦法,也是最愚蠢的辦法,在我卞玉生平,還沒有事能難住我,可是現在我被難住了,我只有打開塵封已久的刑房。”

    那冒充萬博老人的西北道上兀鷹丁金江關心地問道:“莊主的意思,捨去用刑逼供之外,就沒有第二個辦法了麼?”

    千面狐點點頭說道:“這個姓於的小姑娘我可以殺死她,可以將她碎屍萬段,可以將她折磨成人幹……可以說生殺宰割,悉由我便,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能夠使她口吐真言,所以只好刑求了!”

    兀鷹丁金江搖頭不以為然,沉聲說道:“莊主!你這最後的辦法,也不是能夠奏效的辦法,因為這些丫頭,都有一股烈性,用刑過急,可能引起她們拼著一死,不說出一句真話,這樣豈不是達不到莊主的目的麼?”

    千面狐嗯了一聲說道:“如此說來依你之計?”

    兀鷹丁金江說道:“最好暫時讓她困在此地,慢慢培養她求生的慾望,使她在絕境中不急於求死,後再慢慢設計誘之,這等事,千萬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反而壞事!”

    千面狐沉吟著說道:“姓於的小丫頭陷落在紅柳湖,不須多久一定會有人來找她,在這之前我不能找出她的底細,來人如何應付?如何才能握勝利之左券?你的話雖然很對,但是,遠水救不得近火,無濟於事。”

    兀鷹丁金江說道:“莊主如果堅用刑求,也不能直接用刑在這女娃娃身上。我們不妨殺雞儆猴,把最厲害的毒刑,用在旁人身上,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只要她還有一點求生的慾望,她就不得不說出實情,只是千萬不要走極端,那樣反而誤事!”

    千面狐咦了一聲,他望著兀鷹丁金江,笑道:“金江兄!你簡直不是冒充,而是貨真價實的萬博老人嘛!想不到多年不見的老兀鷹,居然在機智上有了這樣進步!只是我猜不透,金江兄為何也變得這樣有耐性,要是擱在當年,還不早就將這姓於的女娃娃撕開算了,哪裡還有那麼多閒情慢慢等待!”

    兀鷹丁金江呵呵地笑道:“如今老了!哪裡還有當年的火爆脾氣?再說,為著你莊主啊!你是套取口供為第一,自然就應該多忍耐一些了!”

    他這話剛說完,突然門口呀然一聲,走進來一個人,站在門旁,冷冷地說道:“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因為你根本就不是兀鷹丁金江!”

    這聲音,這語句,簡直是太驚人,千面狐霍然站起來喝道:“你是誰?”

    站在門邊那人平靜地說道:“莊主!你難道聽不出我說話的聲音麼?”

    千面狐一聲斷喝:“掌燈!”

    立即有兩盞燈光點亮,照在門口,大家都一怔,站在門口赫然就是萬博老人,含著冷冷的笑容,站在那裡。

    千面狐愕然一頓,指著說道:“你是……?”

    他回過頭來一看,坐在自己身旁的這位冒充的萬博老人,和門口那位一模一樣。

    千面狐的機智再好,到了這個時候也為之錯愕,他心中閃電一轉,立即又回過身去,指著門口那萬博老人喝道:“你到底是誰?”

    那萬博老人咦了一聲說道:“莊主!我遠從千里之外,離開大漠,來到此地,為的就是助你一臂之力,怎麼你連我兀鷹丁金江都不認識了麼?難道說你有了這位假的老兀鷹,就不認我這個真的丁金江了麼?”

    坐在那裡的兀鷹丁金江突然站起來罵道:“你這個老酸丁!你要找死也不是這樣的找法,你是什麼意思敢冒充我?我來宰了你!也讓你見識見識西北沙漠兀鷹的厲害!”

    他站起身來,一伸雙臂,咯咯咯骨節一陣作響,箕張著一雙手掌,邁步就向萬博老人撲過來。

    千面狐突然大喝一聲:“住手!”

    兀鷹丁金江聞聲腳下一停,怔怔地問道:“莊主!你是叫我麼?”

    千面狐眼珠一轉,點點頭說道:“金江兄!請你先坐下來,這件事讓我來處理!”

    兀鷹瞪著兩個眼睛,忍下氣,退回來兩步,坐在原來的位置,悶著一言不發。

    千面狐指著門口那位萬博老人問道:“你是誰?”

    雖然是簡簡單單三個字,其語句之寒,其聲調之厲,其表情之峻,可以使任何人不寒而慄。特別是他那對眼神,銳利如箭,寒冷如冰,真是要洞穿人的肺腑。

    萬博老人又咦了一聲,而且立即將臉色一沉,滿臉不高興的表情,沉聲說道:“卞莊主!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沒有聽懂我的話麼?這都是你的主意,你要我假裝萬博老人,欺騙天下武林,怎麼如今又轉臉不認?人家都說彌卞莊主是機智過人的人物,為什麼面對著真假不分?既然如此,咱們就還我本來真面目,回到我西北沙漠過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說著話,伸手一解衣帶,一掀衣襟,將一件青衫,丟在地上,露出裡面一身褐色羽毛編織而成的緊身衣靠,一揮手,昂然說道:“算我丁金江倒黴,跑了這趟冤枉路。再見!”

    一拂袖,轉頭就走。

    他這裡一抬腳,那邊突然厲喝一聲:“老賊!你想這麼容易走!要走把命留下來!”那兀鷹丁金江二次起身,盤步出身,混元鷹爪功舒掌伸臂,就向門前撲去。

    這回千面狐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在那裡袖手旁觀。

    正要起身的萬博老人一聽身後風聲襲來,腳下立即一停,左臂一抬,嗶啦啦一陣清脆的聲音,隨即見他右手一探左腋,唰地一聲響,亮光一閃,一條五尺左右的連鎖活釦羽毛刀鞭,就像是一條飛起的刀魚,脫水而出一樣,迎向那兀鷹丁金江的一雙手掌。

    這根連鎖活釦羽毛刀鞭的出現,是非常刺目的。

    首先是兀鷹丁金江,他驀的一驚,雙手一收,人向後面退了兩步,口中脫口叫道:“你……你……”他的手也伸向自己的左腋,手卻放不下來。

    其次反應最快的是千面狐卞玉,他沒有高聲喝叫,只是冷冷地說道:“你們二位住手!”

    緊接著他就向兀鷹丁金江伸手一指,斬釘截鐵地說道:“你!金江兄!請你回去坐好!”

    兀鷹丁金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似乎有一絲寒意,從心裡面泛出來。

    但是,他立即想起千面狐的態度,超乎平常,使他不能接受。

    他當時也立即臉色一寒,應聲說道:“卞莊主!你這是跟我說話麼?請你休要忘記,我丁金江在紅柳湖是客位,不是你的下屬!”

    千面狐臉上毫無表情,還是那樣冷冷地說道:“金江兄!我請你坐好!如果你承認現在就與我為敵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和我談話,否則,先請你委屈一下,回去坐好!”

    兀鷹丁金江自然聽得出千面狐的語氣,他也深知千面狐的為人,憋住一口氣,只有退回到原來地方,一屁股坐下來,頓時只聽到“喀嚓”一聲,那張太師椅,坐得七分八裂,變成一堆碎木料。

    千面狐一點也不為意,他連頭也不回,只隨口叫道:“替丁大爺換好椅子!”

    下面立即“嗄”地一聲,就在刑房之內,兩個人抬上來一張椅子,擺在兀鷹丁金江的身邊,那兀鷹從地上爬起來,一聲不響地坐上去,儘自在那裡生氣。

    千面狐這時候臉上露出絲絲冷笑,撇了一下嘴角,向前走了過來,向萬博老人問道:“你說你是兀鷹丁金江,請問你,我這房裡坐的那位,他又是誰?”

    萬博老人搖搖頭說道:“他是誰?我不敢斷言,我只能說他不是我兀鷹丁金江,至於他外形像萬博老人,是不是他就是萬博老人?我不敢說,因為在外型上,我又何嘗不是像萬博老人?”

    他言猶未了,就聽得兀鷹喝道:“去你的!”

    “嗖”地一聲,一點寒星,飛向萬博老人的面目而來!

    突然千面狐一拂衣袖,呼地一陣風,把那一點寒星,掃到幾丈開外,釘到牆壁上。

    兀鷹丁金江勃然大怒,說道:“莊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千面狐冷冷地說道:“沒有什麼意思,只不過是不讓你下手滅口,好來個死無對證!”

    兀鷹一聲怪叫,霍然站起來,叫道:“聽你之意,你居然在懷疑我?豈有此理!千面狐你這是……”

    千面狐冷笑說道:“我是兩個人都懷疑!請你稍安毋躁,真金不怕火煉,自有水落石出的時候!我看你如果不是心虛,何妨坐下,看個明白?”

    他說著話,便掉頭不理,繼續向萬博老人說道:“你是兀鷹丁金江,在紅柳湖是客位,我請你來刑房,你為何沒有來?反倒被別人搶在你先,是何道理?”

    萬博老人哼了一聲說道:“說起這件事,我要為你含羞。你這個號稱天羅地網的紅柳湖,想不到依然是漏洞百出,讓人混了進來,你還一點不知道。就是因為我太過於相信你紅柳湖是安全的,才鬆懈心神,寬心入睡,沒有料到……”

    於面狐緊追著問道:“沒有料到怎樣?”

    萬博老人冷笑道:“你想不到吧!我在紅柳湖中了人家蒙汗煙香,在沉睡中失去知覺!”

    千面狐哼了一聲問道:“後來?”

    萬博老人說道:“後來我自己清醒過來,才察覺到情形有異,我相信紅柳湖的人不會對我下這樣不入流的手段,至於外人呢?我更不相信,因為外人怎麼能進入紅柳湖呢?”

    千面狐顯然對這個問題,有了很大的興趣,他半側著頭,注視著萬博老人問道:“你到底認為是紅柳湖的人對你下的手,還是外人下的手?”

    萬博老人說道:“我遺失了一件內衣,三件暗器。紅柳湖的人要之無益,那一定是外人別有用心,趁機魚目混珠,否則要內衣何用?”

    千面狐臉上顏色微微一變,話還沒有說出口,那邊兀鷹丁金江叫道:“豈有此理,我放在房裡的一件內衣,和我的連鎖活釦羽毛刀鞭,想必正是被他偷去,反而到這裡反口咬人,這老兒想必正是萬博老人本人,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分心計,卞莊主!快抓住他,要問個明白!”

    兀鷹丁金江也真是個識相的人物,而且,他也真正瞭解千面狐的為人,翻臉毫無情面可言,方才那兩次表現,已經說明情形對他有顯著的不利,所以,他這次在那裡不動,只是用話來點明千面狐!

    千面狐卻是冷冰冰地說道:“你的刀鞭和內衣遺失,為何不講?為何不早講?”

    兀鷹丁金江說道:“因為直到方才……”

    千面狐冷笑說道:“你不必講理由!你有脫不了的嫌疑!”

    兀鷹丁金江這時候忍不住一把無名火起,大聲怒叱:“千面狐!你的機智何處去了?你原來是一個混帳東西!”

    千面狐冷冷一揮手,突然“譁”地一聲響,從那張椅子四周,伸出來四隻手,像撓鉤一樣,緊緊地把兀鷹雙臂雙腿抓住,把他按在椅子上,一點也不能動彈。

    兀鷹丁金江突然哈哈大笑說道:“千面狐!就憑這件事,我已經看出你敗亡之兆!你是非不分,黑白混淆,是朋友還是敵人,你都區分不清,還有何事可為?我兀鷹有眼無珠,傷在紅柳湖,算不了什麼!相信在黃泉路上,很快的我就可以等到你!”

    千面狐毫不在意他的叫罵,只是轉過面來,指著萬博老人點點頭說道:“你……”

    萬博老人笑道:“卞莊主果然明察秋毫,不負我丁金江遠道而來!”

    他這裡話剛一說完,千面狐撇了一撇嘴角,就在黑影中,飛出來兩條繩索,套上萬博老人的身上,只兩下,便將萬博老人捆個上下不能動彈。

    萬博老人愕然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千面狐微笑道:“你的話,也照樣的有破綻!”

    萬博老人心裡一動,口中說道:“有破綻?真情實話,有什麼破綻?破綻在哪裡?”

    說話的同時,他心裡也在暗想:“果真有破綻麼?”

    千面狐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道:“不是我姓卞的自誇,紅柳湖浮莊周圍,雖然不敢說是天羅地網,但是,要是有一個人居然能在全莊不知不覺當中,混進莊來,這是絕無可能!即使是他會飛他也飛不進紅柳湖。所以,你剛才所說的那一段,什麼丟衣丟暗器,就有不實之處,你說可是?”

    兀鷹丁金江一見萬博老人也被捆住,心裡又燃起一點希望,這時候他叫道:“本來他就是亂說一通,胡謅一氣!”

    千面狐冷峻地斜睨了兀鷹一眼,沒有說話,可是,捆在門上的萬博老人卻在這時候呵呵地笑了!而且笑得十分放肆,幾乎把眼淚都笑出來。

    千面狐一點也不為之所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笑,一直等到萬博老人笑夠了,停了下來之後,他才淡淡地問道:“笑夠了麼?”

    萬博老人依然呵呵地說道:“憑心而論,我是沒有笑夠,因為我想到你方才所說的話,我就要笑。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假充的,是冒名頂替的,那麼請問你,我是怎麼混進你這座自稱是天羅地網的紅柳湖的?”

    千面狐倒沒有想到有這樣的一問,當時一怔。

    萬博老人進一步說道:“其實你不必難以自圓其說,我們之間的確是有一個假充的,這個假充的所以能夠進來,而且不被你們發覺,那是因為你這個天羅地網有了漏洞。”

    千面狐剛說了一個“不會”,他立即又轉變口氣說道:“你說!紅柳湖有什麼漏洞?是有了內應,還是道路上有了問題?”

    萬博老人說道:“你不要多問,只需要派個人到浮莊後面兵器庫內去察看一下,去仔細地察看一下,你就會知道了!”

    千面狐幾乎跳起來,他已經沉不住氣了,追著問道:“你怎麼知道?”

    萬博老人說道:“你忘了我住的地方在哪裡?和兵器庫相隔咫尺,我的東西丟了,我仔細的尋找,無意中發現,兵器庫的門……”

    千面狐說道:“那門是長年難得一開的!”

    萬博老人說道:“對啊!長年難得一開,為何如今有了開動的痕跡?我就大膽地走了進去,赫!我看到移動了兩個兵刃的架子,原來我發現到……”

    千面狐喝道:“不要說下去!”

    他立即向外面傳話說道:“派人到兵器庫仔細察看結果,速來回報!”

    刑房裡燈光還是那樣的灰黯,正中一排坐的仍然是千面狐卞玉、煉氣士司馬藍和萬博老人三個人,所不同的原來坐在這個位子上的萬博老人,現在卻被一張特製的椅子,緊緊地捆在那裡,抬到靠牆的地方放著,頭頂上有一盞燈,正正地照著他。

    這位酷似萬博老人的西北沙漠兀鷹丁金江,此刻早已經把生命豁出去了,他知道犯在千面狐手裡,是準死無活,即使是冤枉也只有冤枉到死!

    他在痛恨與後悔,為什麼要應千面狐的邀請,來到紅柳湖?

    這時候,他明明知道上面坐的是真正的萬博老人,但是,他已經沒有辦法使千面狐相信他的話。他只有將一腔怒火,都發到千面狐的身上。

    千面狐輕鬆地笑著,指著兀鷹丁金江說道:“萬博老人!只要你能說明兩件事,我保你平平安安離開紅柳湖。”

    兀鷹丁金江啐了一口清痰,張嘴罵道:“人要自取滅亡,老天爺也幫不了忙的!明明是你朋友,你把他當做仇敵,明明是你的生死大敵,你倒又把他當做朋友,昏庸到這種地步,我看你還能活多久!”

    千面狐只是那樣的微笑著,陰沉沉地問道:“當初我給你的是假藥,解不了你那五根蝕骨針的劇毒,是什麼人用什麼方法為你解除了毒?此其一。第二是什麼人告訴你紅柳湖浮莊還有這個隧道?只要告訴我這兩件事,立即派一隻小船,讓你平安地離開紅柳湖。”

    兀鷹丁金江縱聲大笑說道:“對了!這兩個問題都是你的致命之傷,第一,你的毒器已經不是無藥可解,第二,紅柳湖的天羅地網,實際上早已經為人所熟知,而且破綻百出。哈哈!你所倚仗的兩點,全不可倚仗,看你還能捱到幾時?”

    千面狐冷冷地說道:“萬博老人!你如果不說,你會想得到後果!”

    兀鷹丁金江說道:“除死無大病,要飯再不窮。我兀鷹在沙漠之中,想必也做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今天在紅柳糊,就算它是自食其果罷了!誰讓我自己瞎了眼,要認識你這樣的朋友?老狐狸!有什麼花樣你只管上,咱丁金江會瞪著眼睛看著你!”

    千面狐冷笑說道:“直到如今,你連‘萬博老人’的身分還不承認,真算你夠硬的!好吧!我們今天要來鬥鬥,看是你嘴硬,還是紅柳湖的毒行!”

    他轉面朗聲叫道:“來人!將那兩個女娃娃提到刑房裡來!”

    房外“嘎”了一聲,不多久就聽到房外一陣轆轆車聲,從門外推將進來。萬博老人一看,心向下一沉,推進來的是一輛特製的囚車,四周都是粗如兒臂的鐵柵,下面裝著四個輪子,裡面靠著兩位年青的姑娘,有一個不認識,有一個正是飛叉銀龍虞鑑的命根子,他唯一的孫女兒虞慕琴。

    萬博老人只看了一眼,輕鬆地打個哈哈說道:“本來莊主今天是專門為了審問這兩個女娃娃而打開刑房的,想不到為了我的事,又耽誤了這麼多的時間,只是莊主是否還要按照原訂的計劃,要用刑求來逼取這兩個女娃娃的口供呢?”

    千面狐點點頭說道:“如今我有更好的方法了,一舉兩得,省掉我不少氣力。”

    他招手叫聲:“掌全燈!”

    房子四周轟雷一樣的應聲,立即亮起一片燈火,將這間龐大的刑房,照得上下通明,如同白晝!

    這些燈光,將原來刑房中那種陰沉恐怖的氣氛,一掃而淨了,但是,燈光卻也帶給人們更多的膽寒。

    只見那刑房四周,那些怵目驚心,令人不忍卒睹的刑具,再大膽的人,也會為之股慄欲墜。

    千面狐剛一招呼:“將醒神丸給那兩個妞兒聞上,我要她們醒來見識見識!”

    突然,噹噹噹一連三下,雲板連響。

    千面狐立即一揮手,喝聲:“且慢!”

    他的眼神凝視到刑房之外,眼睛裡射出一種奇異的光稜!

    這時候,從外面走來一箇中年人,來到門前一站,抬手過頭,高聲朗報:“回莊主的話,莊外有人拜望莊主!”

    千面狐哦了一聲,立即淡淡地問道:“什麼人?可有拜帖?”

    那中年人答道:“沒有拜帖!他只是口稱秦凌筠,特來求見!”

    這“秦凌筠”三個字一說出口,就如同是平地一聲炸雷,最吃驚的還是萬博老人,他在心裡暗暗地叫苦:“糟了!他怎麼一個人跑來了?怎麼他不聽話?為什麼不等候我?”

    雖然他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在表面上,他還要裝作沒有事兒一樣,輕鬆地問道:“莊主!這秦凌筠是哪一號人物?目前莊主正有在事,是不是還要和他相會?”

    千面狐也在那一剎間怔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恢復了原狀,他要想辦法對付這個十分意外的轉變。

    他回過頭向萬博老人說道:“是一個很年青的勁敵!”

    萬博老人笑道:“莊主能口稱勁敵,想必武功不弱,等一會我倒要領教領教他!”

    千面狐擺擺手,沒有再理會,只是向那中年人問道:“來了多少人?”

    那中年人回答說:“就是他獨自一個人!”

    千面狐迷惘地睜著眼睛,口中重複著說了一句:“獨自一個人?”他搖了搖頭,彷彿是不瞭解,又像是放寬了心,隨著問道:“他是怎麼來的?我是說,他哪來的船?在這遼闊的紅柳湖上?”

    那中年人有些不安地說道:“那秦凌筠沒有船,他是用兩根枯木枝……”

    千面狐搶著問道:“什麼?你是說那秦凌筠是利用樹枝,施展一葦渡江的功夫,穿過紅柳湖?你看見了?還是聽人說的呢?”

    那中年人惶恐地說道:“是我親眼看到的!”

    千面狐思忖了一會,突然呵呵地笑了一下,抬起頭來,對那中年人說道:“那秦凌筠既然口稱拜望,而不是挑戰,我們且按這拜山的禮節來接他,傳話下去,就說我有請,在花廳相見。”

    那人去了以後,千面狐向司馬藍以及萬博老人說道:“這姓秦的年青人,功力了得,機智不凡,我們一同去見見他,看看他究竟有何用心,你們二位也好見見這位年青的好手。”

    萬博老人站起來說道:“利用枯木,來作一葦渡江,雖然功力不錯,但也不是絕世驚人之舉,紅柳湖也不值得為這樣一個人而有所驚動。”

    千面狐停了一下然後說道:“這個姓秦的娃娃,曾經得到過幾位武林中高手的刻意傳授,獨得幾家秘功,不同於一般,上次曾經來過紅柳湖,被他逃脫,如今膽敢重來,必有所恃。這種人的武藝已是不凡,而膽氣更是令人心服,能得到他在紅柳湖效力,是個棟樑之才!”

    萬博老人呵呵笑道:“原來莊主有愛才之意,這就難怪了。”

    那司馬藍沒有說話,也笑眯眯地站起來,走出刑房,向前面不遠花廳走去。他們三人一行,剛剛走到花廳坐定,立即聽到外面有人高喝:“秦凌筠相公求見莊主!”

    千面狐站起來含笑說道:“有請!”

    花廳上頓時肅靜無聲,當中兩扇大門緩緩打開,只見廳外眾人簇擁,當中站著一位年青英俊,氣勢如山的青衫相公,他邁開大步,走上廳來,當他一跨進花廳,顯然地大吃一驚,他那一雙眼神掃在萬博老人身上,那分驚訝是可以看得出的,但是,這只是一瞬間的表情,隨即一抱拳,說道:“在下秦凌筠,與卞莊主有數面之雅,一切套言從略,在下今天有一件事特來向莊主請教!”

    千面狐呵呵笑道:“秦凌筠少俠何必如此緊張!雖然過去我們之間的確有過幾次生死拚鬥,無論鬥智鬥力,都是在生死邊緣,可以說是痛快淋漓,少俠的豪氣與膽識,早就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秦凌筠臉色一變立即說道:“卞莊主!我今天此來,不是和你談這些的!”

    千面狐笑道:“秦少俠!你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武林之中一旦雙方敵對,拚的是你死我活,各用其極,但是,一旦脫離了拚鬥範圍,彼此還是武林同道,什麼都好商量!

    你秦少俠今天專程前來拜山,我以禮相待,請看廳上廳下,可有一個拿你當做敵人看待麼?

    所以,我的意思,歸根結底一句話,秦少俠你不必如此劍拔弩張,有話儘管好談!”

    秦凌筠也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他早已經打好了主意,今天獨闖虎穴,能夠折服千面狐,救出虞慕琴姑娘為最好,如果不幸要動手,他決心以自己新學的飛劍術,飛斬魔頭,血濺紅柳湖,即使他寡不敵眾,也要將紅柳湖殺個腥風血雨,石破天驚。

    但是,使他不解的是萬博老人,他不相信天下有人如此相象,所以心裡打著悶葫蘆。

    千面狐看在眼裡,只當不覺,他笑道:“我來為你引見,兩位武林中人物,這位是……”

    萬博老人呵呵地笑道:“老賢侄!老朽與你師父有世交,彼此是熟識的,用不著介紹了!”

    秦凌筠將心一放,立即不屑地說道:“在下與萬博老前輩之間,交誼雖深,卻有分寸,這‘老賢侄’三個字,我是不敢當如此稱呼,請你收回!”

    萬博老人立即表現出一臉尷尬相,口中囁嚅地說道:“這……這……”

    千面狐道:“好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這位是西北沙漠有名的兀鷹丁金江,西北第一,沙漠稱霸,現在做客紅柳湖!”

    秦凌筠心裡真是止不住的驚訝,他雖然認為揭穿了對方底牌,心中有一陣快意,但是,他真沒有想到世上竟有人相象到如此地步。

    千面狐接著又說道:“這位是武林中的散仙,黃山白雲谷煉氣士司馬藍老前輩!”

    這“黃山白雲谷煉氣士司馬藍”幾個字一出口,秦凌筠宛如晴天突然傳來一聲霹靂,當時止不住脫口一聲驚呼:“啊!他就是司馬藍?”

    千面狐訝然說道:“你們見過面?在什麼地方?”

    秦凌筠心中想道:“對了!這才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今天我要了一了兩件心願,一舉兩得,如果能成功,這才真正是天意。”

    他當時含笑說道:“見是見過面,只是不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馬老前輩,今天倒是一了宿願了!”

    千面狐大笑說道:“今天在場的人雖然不多,可是都是風雲一時的人物,難得!難得!”

    他轉面叫道:“擺酒!”

    秦凌筠立即站起來說道:“我此行是有兩件大事,此事未辦,莊主一切招待,只是心領!”

    萬博老人此時忽然大笑而起說道:“秦少俠與我這個冒充萬博老人初次見面,卻使我有一見如故的心情。走!走!一切大事,也要等到吃完這頓酒之後再談!”

    他站起身來,居然伸手挽住秦凌筠,呵呵地笑道:“稍時我少不得也要借花獻佛,把敬三大杯!”

    秦凌筠當時正要發作拒絕,突然有一種細細的聲音響在耳畔:“叫你等,你為什麼要冒險前來?”

    秦凌筠大吃一驚,這分明是有人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和他講話,這兩句話雖然很簡單,但是,他一聽就知道是萬博老人的語氣,因為只有他才懂得這話的意思!

    他抬起頭看看,那司馬藍坐在那裡臉色嚴肅,正在仰天沉思一件事,千面狐正走到司馬藍的身邊,含笑伸手相請,只是萬博老人正好背對著千面狐,難道……

    千面狐這時候接著哈哈大笑說道:“難得兀鷹能和秦少俠如此一見如故,請!請!秦少俠也是豪爽人物,天大事情也等到這頓酒後再來商談,即使是秦少俠要和我們拚個生死存亡,也請在這頓酒後如何!”

    萬博老人立即呵呵笑道:“自然!自然!天下沒有不可解釋的事情,說不定杯酒釋嫌,落個皆大歡喜。”

    秦凌筠還在遊移,心中盤算,究竟該怎麼辦,忽然那細細聲音又響在耳畔:“一切忍耐,相機行事!”

    這回秦凌筠看得清楚,萬博老人背對千面狐,面向著他,嘴在微微地掀動。

    秦凌筠這才一切恍然,敢情方才那聲:“老賢侄”,是故作欺騙之舉,他立即說道:“敬聆指示!”

    千面狐說道:“秦少俠你說什麼?”

    秦凌筠從地容說道:“既然兩位如此相邀,在下只有叨擾,酒席當前,我是紅柳湖的賓客,席後如何,我們再談吧!”

    紅柳湖到底是個不比平常的地方,一聲擺酒,不消多久工夫,立即有一桌豐盛的酒宴擺在花廳的後間。

    酒過三巡之後,秦凌筠按住酒杯,正色說道:“在下有幾句話,要在這酒席筵前,說個明白。”

    千面狐起身笑道:“秦少俠既然到此,少不得我也有幾句話說個明白。我與少俠曾經數次相遇,因彼此所站的地位不同,各以武功和機智相鬥,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恩怨!即使算它是恩恩怨怨,我今天也在借這杯灑,但願將這恩恩怨怨一筆勾消。”

    他說完這幾句話,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頭,幹到杯底。

    秦凌筠眼珠一轉立即說道:“武林中恩恩怨怨是在所難免,已經過去,誰也不應該放在心上,莊主能夠讓它一筆勾消,在下有何不可?”

    說罷他也一仰頭,幹了面前的酒。

    萬博老人心裡發了怔,暗自怔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孩子害怕了麼?是不是有了屈服的意思?不會吧!秦娃娃不應該是這種人。”

    千面狐一拍桌子,叫道:“痛快!秦少俠豪氣干雲,令人起敬。來!我要再敬一杯!”

    他咕嚕喝了一杯,秦凌筠也含笑喝了一杯。

    千面狐按住酒杯說道:“既然過去恩怨俱消,秦少俠便是我紅柳湖的朋友,歡迎你這位新朋友,來!我們再乾一杯!”

    他端起灑杯,又咕嚕一口喝了一大杯。但是,秦凌筠卻坐在那裡,含笑不動。

    千面狐看了他面前的酒杯一眼,問道:“怎麼?秦少俠不喝這杯麼?”

    秦凌筠說道:“如果像方才一樣,喝一杯酒,就等於承認勾消過去一切恩怨,這杯酒我不能喝,因為我還不打算承認我是紅柳湖的朋友。”

    千面狐點點頭,顯然他並不奇怪秦凌筠的舉動,只是簡單地問道:“秦少俠!既然不記過去恩怨,為何目前不能成為朋友?”

    秦凌筠說道:“過去的仇恨雖消,但是新的恩怨未了!卞莊主!你休要奇怪,我來請教你兩個問題,第一,飛叉銀龍是我師父摯友,他孫女兒陷落在此間,虞老爺子心痛此女,幾近瘋狂,卞莊主!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接受紅柳湖的友誼?”

    千面狐笑了一笑說道:“虞慕琴在紅柳湖早已失去作用,如果能拿她交換你秦少俠一句友情的承諾,我立即將虞慕琴送出紅柳湖。這第二呢?”

    秦凌筠說道:“第二,我曾經獲得一位武林高人傳授他畢生精力所萃的武功,而且救過我的性命,恩同再造,情同師徒,現在這位老人家有一位不共戴天的仇人,身在紅柳湖客位,我不遇到這個人,尚且要去尋找,如今遇到了這個人,要我放手不動,萬萬不能,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友誼。”

    千面狐有些意外了,他抬起頭來,朝萬博老人和司馬藍看了一看,萬博老人也不覺將眼光轉到司馬藍的身上。

    那司馬藍臉色一變,低沉地問道:“小朋友!你是在講誰?”

    秦凌筠斬釘截鐵地說道:“講你!”

    司馬藍咦了一聲,千面狐便立即問道:“秦少俠!你休要弄錯了人!你那位救命傳功的老前輩他是誰?”

    秦凌筠說道:“他是黃山白雲谷煉氣士司馬藍老前輩!”

    此言一出,千面狐不覺一怔,但是他立刻又縱聲大笑,但是,他笑聲未絕,一眼掃到司馬藍,只見他顏色大變,顯露殺氣。

    千面狐眼珠一轉,正要心生巧計,突然,司馬藍展身一撲,右手一伸,那右臂突然伸長兩尺,活像一柄飛爪,照著秦凌筠抓過來。

    這一抓是抓得十分突然一而且出手又十分奇特,隔著桌面,來勢有如閃電。

    秦凌筠想必早已料到這一著,腳下一點,左肩一卸,當時毫無聲息,連人帶凳子,飄開五尺以外。

    身為主人的千面狐,此時竟一句話不說,只是露出淺淺的笑容,在一旁袖手旁觀。

    這個動作,是非常明顯,坐觀鷸蚌相爭,他好靜等漁人得利。

    秦凌筠站起來,十分從容地說道:“你究竟是誰?司馬藍他老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姓名,盜名欺世,已經是罪惡已極,你還殘忍地將一個老人鎖在絕谷,要活活將他餓死,你這種行為,天也難容,你現在唯一可作的,就是趕忙說出你的真姓名,以便獲應得之罪。”

    那司馬藍推開坐椅,站起來凝視著秦凌筠,腳下一步一步向前走過來。

    秦凌筠站在那裡神情莊重,但是也可以看得出他一點也不緊張,靜靜地等在那裡,頃刻之間,擺酒的地方,立即充滿了山雨欲來之勢。

    突然,千面狐一擺手說道:“請你們兩位暫緩動手,我有一句話要講。”

    那司馬藍微微停頓了一下,一雙眼神,銳利如矢,在千面狐身上一掃,點了點頭。

    秦凌筠倒是泰然地說道:“此事斷然與你無關,但是,他是紅柳湖的客人,自然我也要尊重你的意見!”

    千面狐說道:“本來兩位之間的私事,與我姓卞的無關,但是,我現在將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我要和秦少俠賭一點賭注,要賭你的這場拚鬥輸贏!”

    秦凌筠心有成竹,點頭說道:“如果我輸了,自然一切不談,我可以一切聽你的,如果我贏了,你要賠償我什麼?”

    千面狐笑道:“秦少俠!你說的真乾脆,如果你贏了,少不得我也一切聽你的!”

    那司馬藍半天不講一句話,這時候他高興地掀起眉頭,笑道:“卞莊主!你是個善賭的人,看的準,押得狠,你贏定了!”

    其實,千面狐是何等人?他從來不做“絕對”的事,遇事都給自己留餘步,為何今天他這樣果斷?難道是真的對那司馬藍有信心麼?說穿了還不是他另有他的打算。

    如果是司馬藍贏了,他更可以獲得這位高手的信賴,可以得到他更多的幫助,尤其重要的,他假別人之手,除掉一個心腹大患。如果是秦凌筠贏了呢?在千面狐看來,不但是不意外,甚而可以說是他所希望的,困為他早有了打算!

    千面狐哈哈地打著如意算盤,擺著手說道:“花廳地方寬敞,要較量高低那邊最合適。請!”

    他讓司馬藍和秦凌筠先走,隨後,他靠近萬博老人,輕輕地叫聲:“金江兄!”

    然後他悄悄地在萬博老人的身邊,說了幾句話,萬博老人在訝然中又忍不住有一絲笑意浮上臉來,連連點頭稱是,他飄然穿過花廳,向刑房那邊走過去。

    這時候,只有秦凌筠聽到細細地一句:“沉著應戰,慕琴那裡有我!”

    秦凌筠心裡真的安穩非常,他來到花廳之後,面向花廳站定,等那司馬藍站定之後,便問道:“我們用什麼較量?是用刀劍?還是徒手?還是……”

    那司馬藍哈哈一聲說道:“卞莊主說你是年青一輩的翹楚,內外功都已經深具基礎,今天老夫既然要和你較量較量,少不得讓你輸得心服,就是死也要你死得心服!”

    他說到這裡,又擺手攔住秦凌筠的說話,他冷冷地說道:“你不要問我的姓名,如果你輸了,自然我還是司馬藍,如果你能贏得了,管我是誰又有何礙?”

    秦凌筠點點頭說道:“說得乾脆!請吧!我讓你這把年紀,讓你來出題,我奉陪就是!”

    這句“我奉陪就是”,簡單的五個字,真的使那司馬藍為之一驚,這是多大的口氣?說這句話,需要多深的功力?

    他忍不住搖搖頭說道:“小朋友!你能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秦凌筠笑道:“就是因為我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所以要向你這位老謀深算的人多多領教!”

    在秦凌筠的心目中,他也知道這位假司馬藍功力極高,在黃山絕谷之內,他曾經聽見真的司馬老前輩說過,這人曾將煉氣秘笈練數十年,內力極高,雖然因為“煉氣秘笈”不全,使他不能臻於極境,但是,功力之高,當可以想見的!

    但是,秦凌筠也有自知之明,這才決心放膽鬥他一鬥。

    那司馬藍對千面狐說道:“卞莊主!方才我看到刑房之內,有一個刑具,狀似女人,那是叫做……”

    千面狐接口說道:“那叫鐵美人!”

    司馬藍說道:“就將鐵美人拿到花廳上來,我要借用它!”

    花廳下面立即有人轟雷一聲,答應下去。

    秦凌筠暗暗不解,暗自忖道:“這鐵美人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怎麼可以用來較量武功?”

    他心裡實在想不透,也就索性不想,他覺得萬博老人臨走之時所說的話很對:“沉著應戰”。

    任憑你這個假司馬藍有什麼花樣,沉著以對,如果你要暗中搗鬼,我就施用飛劍,斬下你的腦袋,為司馬老前輩報仇。

    這時候,只聽到一陣沉重的車輪聲,隆隆而至,赫然一個怪物,被七八個人推到花廳上來。

    說是怪物,那是因為秦凌筠從來沒有見過的原故,這是一尊生鐵鑄成的直立的裸體女人像,這尊像鑄得十分高明,從頭到腳,無一不是栩栩如生。在這像的下面,裝了一個平臺,平臺的下面裝了四個鐵輪,便於推動。

    秦凌筠心裡想道:“這個想必就是鐵美人了!不知道有何作用?”

    秦凌筠正在懷疑不解,千面狐在一旁打著哈哈說道:“這座鐵美人,是一位來自西域的朋友送給我的!設計之妙,鑄造之精,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我因為非常喜愛這座鐵美人,所以一直沒有用她來當做刑具,今天因為司馬老前輩指名要它,我只好推出來。”

    他揮揮手,接著向那些推動的人說道:“打開它!”

    立即聽到喀嚓一聲,那座鐵美人從身側分裂為二,慢慢的掀開,秦凌筠一看,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這鐵美人裡面都是空的,在這個空殼當中,有許多四五寸長的鐵釘,尖銳有如狼牙,雪亮耀眼,看上去有幾百根,亮森森地十分可怕!

    千面狐說道:“這座鐵美人身體裡面有三百六十根鐵釘,每根鐵釘的位置,正好和人身上的每一個穴道相差兩分,如果有犯罪的人,把他放在鐵美人的身體之內,然後將鐵美人.慢慢地合攏,讓那三百六十根尖銳的鐵釘,慢慢的刺進人的身體之內,因為每一根鐵釘都與穴道相差一兩分遠,一時不致傷命,這樣一直等這受刑的人,慢慢的受痛苦而死!”

    這一段話聽得秦凌筠渾身汗毛直豎,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他真不相信世間還有這種慘無人道的刑罰,簡直是駭人聽聞。

    千面狐說完之後,含笑向那司馬藍問道:“老前輩!你要這座鐵美人如何來比武?”

    那司馬藍拈著白鬚,呵呵的笑道:“小朋友!你聽到卞莊主方才所說的話麼?把人放到鐵美人身體裡面去,把鐵美人合將起來,那滋味的確不大好受。小朋友!你願意去試一試嗎?”

    秦凌筠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心裡可以想得到,像這樣把鐵美人合將起來,除非是練成了金鋼不壞之身,否則,血肉之軀,沒有不被戳穿的!

    但是,他毫不動聲色,含著淡淡的笑容說道:“如果你願意試試,我自然可以試它一試!”

    司馬藍呵呵地笑道:“小朋友!你瞧著!”

    他昂首闊步,向那鐵美人走過去,毫不猶疑地走進鐵美人的裡面,頭和四肢,都擺進鐵美人的裡面,笑哈哈地說道:“把它關起來!”

    這真是一個動人心魄的場面,連千面狐站在一旁也看直了眼。

    那鐵美人關上去,身上立即留下三百六十個洞,鮮血從那三百六十個洞裡流出來,那是多麼可怕的情形?比起那一刀一劍,拼的腥風血雨的情形,也不知道要可怕多少倍。

    那些推車的人,都呆在那裡,不敢動手。

    司馬藍叫道:“你們怎麼不動手?難道還要等你們莊主下令才肯動手麼?”

    千面狐點點頭說道:“既然司馬老前輩如此說法,你們就闔上吧!”

    那鐵美人的旁邊裝有絞盤和鐵鏈的,搖動絞盤,鐵鏈就慢慢地收動,鐵美人也就慢慢地闔起來。

    站在四周的人,都睜大眼睛看著,尤其是秦凌筠,他更是看得仔細,看他可有什麼玄虛。

    鐵美人慢慢地闔上了,絞盤帶動鏈條的聲音,分外刺耳,一直將鐵美人合得很緊,不留一點空隙。

    大家的心裡,都在奇怪,鐵美人裡面的司馬藍,是不是已經受傷了呢?他的傷又傷到什麼地步?但是,有一件事那是真的:鐵美人裡面沒有血流出來。

    千面狐默默地看了良久,揮手說道:“放開!”那掌管絞盤的人,立即鬆開鏈條,扳開鎖釦,那鐵美人悠悠掀開,司馬藍從裡面一躍而出,臉上含著一絲笑容,打著哈哈說道:“很糟糕!我這一身衣服,被扎得百孔千瘡,不能見人了!”

    秦凌筠聞言大驚,不用問,這老兒不但沒有受傷,而且,渾身上下絲毫沒有損害,這是什麼功夫?難道他已經練到金鋼不壞之身了麼?

    這時候就聽到千面狐笑呵呵地說道:“久仰黃山白雲谷的煉氣功夫,詡當今第一,譽之蓋世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令人大開眼界,欽佩無已!”

    秦凌筠恍然大悟,心中想道:“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

    黃山白雲谷的煉氣秘笈,被他盜去,苦練數十年,雖然秘笈不全,不能達到精絕之境,但是僅就他所有的秘笈,練上數十年,氣功一項,確是可以避開刀劍傷害於一口氣之間,我為何沒有想到這一點?最重要的是這三百六十根鐵釘,都沒有扎到穴道上,所以,他才能憑藉上乘氣功,抵住這些鐵釘的扎入……”

    他正在思索其中的道理,忽然,司馬藍叫道:“那姓秦的小朋友!你方才怎麼說?”

    秦凌筠答道:“你能試試鐵美人,我也可以試試這鐵美人的滋味!”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非常從容,語句也非常鎮定,連那緩緩走去的腳步,也是那麼穩健,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是一種什麼情形,那是一種難以解喻的緊張,擺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翻臉動手,將紅柳湖殺個天翻地覆,第二,拼著命去領教一下鐵美人的厲害。

    事實上,這兩點在秦凌筠的心目中,都是走不通的,前者,即使能將千面狐和這個假司馬藍殺掉,是不是可以救得了虞姑娘?而且擺在面前的這位司馬藍,看他這功力,能有把握麼?後者,秦凌筠更沒有把握,那雪亮的鐵釘,豈是血肉之軀所能夠抵禦得了的?

    秦凌筠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心裡直如波濤洶湧,拿不出主意。

    這時候,千面狐含著微笑,毫不置評,那司馬藍更是嘴角掛著冷笑,他靜等著秦凌筠,看他如何渡過這一關?

    秦凌筠走到那鐵美人近前約兩尺的地方,那裡面雪亮狀如狼牙的鐵釘,一根一根清清楚楚地在眼前閃耀,時間已經不許再拖了,他必須有所決定。

    突然,那司馬藍冷冷的說道:“小朋友!我們比武是三場兩勝,如果你害怕,就算輸了一場,還有兩場可贏的機會,你這樣拖延做什麼?鐵美人裡面的鐵釘,不會自己折斷的!請啦!”

    秦凌筠當時靈機一動,心中閃電想道:“對啦!這此鐵釘自己不會折斷,我為什麼不能將它毀斷?他並沒規定不能弄斷的!”

    意念一決,心境立寬,頓時哈哈大笑,轉回過身來,朗聲說道:“鐵美人果然設計奇妙,細細欣賞之餘,才知道其中奧妙!”

    千面狐連忙問道:“什麼奧妙?”

    秦凌筠笑道:“鐵美人裡面這些釘子,都是脆弱十分,稍碰即折,那裡能傷得了人?怪不得方才能使人安然無恙!”

    那司馬藍喝道:“你胡說!”

    千面狐也說道:“秦少俠!紅柳湖尊你是客位,而且是按拜山規矩行事,不願使你難堪!你如果不能較量這一場,就光明磊落的認輸!不必如此故作混淆視聽之談!”

    秦凌筠笑道:“我們之間,有很重的賭注,我如果故意如此拖延遲疑,豈不是對我自己有意造成不利之勢麼?天下事豈有此理?”

    他說道此處邁步上前,一面走,一面說:“你信不信,我進去一試,你們便知真假!”

    話音一落,他大跨一步,正好踏上鐵美人的坐盤,一掩身,便安安穩穩地站在裡面,含著笑容,絲毫不以為意!

    司馬藍顯然為之一震,當時已經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收絞盤!”

    霎時間只聽得嘩啦啦一陣鐵鏈子亂響,這次絞盤收得很快,一剎時間,砰地一震,那鐵美人闔得緊緊地,絲毫無縫。

    就在這一聲響過去之後,花廳里人聲寂然,大家都把眼睛集中在鐵美人的座盤之下,像是期待,又像是猜疑,大家都在看那下面會不會有鮮紅的血流出來。

    時間一滴一滴的過去,花廳裡靜得連心跳的聲音都聽得出來,相信在這時侯有一小滴血滴下來,都會很清楚地聽到大家的耳朵哩!然而,大家畢竟失望了,約莫過一盞熱茶的光景,鐵美人的座盤下面,依然乾淨如昔,沒有一絲鮮血的痕跡!

    司馬藍忍不住了,他抬起頭來,望了千面狐一眼,沉重的說道:“卞莊主!你那鐵美人裡面的機關,會不會有問題?”

    千面狐想了一想,接著說道:“年深月久,不曾使用,是否有問題,我不敢說,不過,關於這裡面的情形,老前輩你比我知道得清楚,你覺得這裡面是否有問題?”

    司馬藍顯然是碰了一個軟釘子,不過說實在話,他應該知道得清楚,因為他剛從裡面出來,他沉默著沒有講話。

    千面狐說道:“這鐵美人是否要打開,如果你司馬前輩不主張打開,我是十分同意,因為紅柳湖雖然得不到一個得力幫手,倒也去掉一個勁敵,就這樣不打開,也不失為是個好主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

    但是,司馬藍突然大吼道:“當然要打開!是死,我要看看屍首,是活,我要研究研究原因。”

    千面狐恍然地說道:“要打開,我也贊同,反正我有……”

    下面的話,他吞了回去。

    他頓了一下,立即揮手喝道:“打開它!”

    下面人“嗄!”應了一聲,可是,這位司馬藍又如鋼針刺股跳起來叫道:“慢一點!”

    他制止了那些正要打開絞盤的人,神色十分嚴重地,向那鐵美人走去,他在走的時候,身上的寬袍無風自動,分明是運行了全身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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