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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回 亂石山破墓見空棺

    金秀嬪隨朱比南走出龍鳳山莊,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不由留戀地回頭望去。此時,夜色四合,龍鳳山莊已籠罩在朦朧之中。走出莊口,朱比南忽然掏出一副面具,對金秀嬪説:“秀嬪,你把這面具戴上。”金秀嬪一怔,問:“師父,這是為啥?”朱比南冷笑一聲,説:“你的美麗,會給我帶來很大麻煩,還是戴上的好。”金秀嬪狡黠地一笑,問:“師父,還有別的原因嗎?”朱比南突然雙手抓住她的雙肩,身子一陣陣顫抖,好久,也沒有撒開。金秀嬪靜靜地站在那兒,既不避開,也不説話,夜色朦朧,也沒法看清她的神色。朱比南的雙手抓得更緊了,金秀嬪輕輕地掙脱了一下,低聲説:“師父,你捏痛了我……”朱比南收回了手,他明白,他和金秀嬪之間還有距離,她還在敵視他,提防着他,朱比南的心又冷下來,他唇中吐出一句話:“現在,你帶我到你父親墓地去!”“不,我不能帶你去。”金秀嬪的態度又強硬起來。“你要反抗我?我要讓你受盡折磨而死。”雖然嚴厲,但不像以前那樣冷酷。“師父,你不會那樣做的,我心裏明白,你一定不會那樣做!”金秀嬪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毫不畏懼地説。“你怎知不會?”金秀嬪臉上又出現了令人莫測的笑意:“有三個原因,師父一定要我説嗎?”“嗯。”“第一個原因,你既與先父有仇,在龍鳳山莊你沒有殺我,我想,你一定有什麼顧忌。”“我願意讓你什麼時候死,就讓你什麼時候死,毫無顧忌可言。這不能算。”“那麼,第二,我已拜你為師,天下哪有師父把徒兒折磨死的道理了”“只要師父我樂意,誰也阻擋不了,我不管什麼道理不道理。還有第三個原因,你説説看。”“你要獨佔我的美麗,所以你不會殺死我。”朱比南心中陡然一震。此時,玉兔東昇,月色皎潔。朱比南看金秀嬪臉上,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彩,隨着,又慢慢升起一種輕蔑的神色,還摻雜着一些説不清的東西。聰明過人的朱比南,從金秀嬪複雜的神態中,窺視到她那複雜的心理。這種心理,使朱比南感到恐怖,他朦朧地意識到,在他二人之間,命運不一定操縱在武功勝者之手。他拚命地抑制着這種恐怖的感覺,問金秀嬪:“你知道我要怎樣處置你?”“不知道。”金秀嬪瞟他一眼,“我只知道你不會折磨死我。”“你錯了,秀嬪。”朱比南使勁地扳起面孔。“現在,我要毀去你的面容,這樣,你就失去了使我猶豫的力量……”説着,朱比南取出那副黑黝黝的鋼製手套。在月色下,這雙不知吞噬了多少人鮮血的兵刃,發出青幽幽的,陰森森的寒光。但是,金秀嬪沒有害怕,她是那樣安詳,冷靜,明媚的眸子裏,還洋溢着笑意,這是一種不可捉摸其含意的笑,像是嘲弄什麼,像是蔑視什麼,但又像是對喜愛的東西。朱比南套着鋼套的手慢慢地上升,伸到她的臉前。這時,他看到了那晶瑩的眸子,那樣純潔,那樣柔情萬端,使他心醉,一瞬也不忍離開。而那雙鋼套,停了下來,對長着這樣一雙眼睛的面龐,他拍不下去,絕對捨不得毀壞。朱比南第一次經歷了失敗,嚐到了失敗的滋味,他目光黯然,失去了光彩,心中交織着萬種情緒,説不上是憤怒,是自責,或是驚恐,但是沒有仇視,這本來應該有的情緒。是她太美麗了,使自己不得下手?是,也不是,説不清,道不明。朱比南褪下那雙鋼套,雙手又伸到金秀嬪的臉前,這次沒有猶豫,雙手落在美麗無暇的美麗面龐上,輕輕地撫摸,那麼輕柔,像是在撫摸一件牙雕的藝術品。金秀嬪感覺到了他那顫抖的心,輕輕地抬起頭來,靜靜地問:“師父,你怎麼了?”她温柔得像只小貓,朱比南茫然地看着她,説不出話來。金秀嬪又微微一笑,低頭道:“我知道,你不會害我,不會毀壞我的面容,那樣做對你沒有好處,你沒必要那樣做”朱比南像是從夢中醒來,像説夢囈似地:“秀嬪,你違背了我的話,我是不能寬恕的……”金秀嬪仍然沉靜地,答非所問地:“師父,你的手太大了。”朱比南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仍然在金秀嬪的面孔上撫摸着,他尷尬地收回手來,心中似乎有些不安。金秀嬪等他收回去,倩笑道:“師父,我並不敢違揹你的意思,只要你向我保證,決不毀壞先父的墓碑,還有其它不敬的舉動,那麼,我立刻就説出先父的墓地。”“好吧,我答應。”“先父墓地,”金秀嬪又凝視他好一會兒,才又説道,“在口外亂石山山頂。那裏,也是我們父女相依為命歸隱避世的地方…”説到這裏,她的臉上又是一片悽楚,月光下,面色有些蒼白。朱比南看着她,默默地,沒有吭聲,也沒有插話。金秀嬪悲涼哀婉地繼續説道:“先父在山腰造了一間小房,不見日出,只見日落。每逢朔望之日,先父都是獨自一人凝視着落日,除此兩天之外,他是足不出户。”聽到這裏,朱比南又想起了天山人熊。“有一天,先父把我叫到面前,吩咐我到青縣龍鳳山莊去投靠叔父,我不肯答應,在他身旁,父女好歹還有個照應。可是先父對我大發脾氣,這是十多年來,還未曾出現過的……”説到此處,金秀嬪已是淚落滿面,聲嚥氣塞。停了一會,金秀嬪拭去淚水,對朱比南説:“師父,我們現在就去吧,我要在他的墓前拜祭一番,他一生中,最愛的是我…”“好吧,此刻就去亂石山。”説着,朱比南身形一掠,取路急馳而行。金秀嬪連忙施展輕功,追隨着師父離開了那片樹林。月光之下,兩條黑影一前一後,流星趕月般消失在通往口外的大道上。天亮時分,奔波了一夜的金秀嬪已覺疲倦,很想停下來歇一歇。可是朱比南似乎沒有累的感覺,依然急馳不停。她幾次想開口,卻又忍住了。天到中午,金秀嬪又渴又累,再也忍耐不下去,當朱比南身影掠過一道山崗後,她停下腳步,嬌喘吁吁地喊道:“師父,我走不動了。”朱比南聞聲停下,迴轉身來望了她一眼,身形一掠,又回到她身邊,“秀嬪,你怎麼啦?”“師父走得太快,我跟不上。”“那麼,我走慢一點。”金秀嬪聞言,索性坐在一塊石頭上,説:“不,我要休息一下。到亂石山還有數百里路程,為什麼這麼急趕呢?”朱比南見她撒賴,突然憤怒起來,一把將她扯起來,冷冷地説:“你敢耽誤我的事情,真個以為我不會處置麼?”金秀嬪感到一陣屈辱,委屈地低下頭來,恨聲道:“我就是不走,隨你怎麼處置吧!”“啪!”金秀嬪話音未落,面頰上早捱了一下。她愕然抬頭,粉面羞紅,撫着捱打的地方,道:“師父,你當真打我了,我要記在心裏,有一天,你會後悔!”“不管怎麼説,我的話就是命令,你不能違背,懂嗎?”“我實在走不動了,你要我怎樣?”朱比南冷笑一聲,手指微揚,在她身上點了三次穴道。金秀嬪猝不及防,芳容劇變。朱比南突然笑了,説:“現在,你再試試看,還能不能走得動!”金秀嬪被他急點三處穴道後,只覺得筋骨收縮,血液奔流,手足之間,似湧上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她非迅走不可,她對這突來的變化,不知怎麼回事,微感吃驚,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幾步,只覺身骨舒爽,滿身的累和酸楚,消失得無蹤無影。朱比南帶着嘲弄的口吻對她説:“你敢違我命令,只好用這收筋御肌法,迫你就範。休看你此刻疲乏盡失,周身舒泰;但這種辦法最傷身子,待到穴道解開之後,你就知道苦處了。現在走吧。”説着,用手一推金秀嬪,她身不由己如受了幻術一般,跟他向前疾馳而去。日落時分,來到一座小山上,朱比南看看天色,掠到金秀嬪身後,用手一拍,解開她三處穴道,金秀嬪立時覺得雙腿奇軟,一晃,倒在草地上,再也坐不起來了。朱比南望着別處,也不理睬她,他心裏明白,劇烈的痛楚,這就到來。果然金秀嬪倒地之後,猛然呻吟一聲,一陣劇烈的軟麻痠痛襲遍全身,她咬牙忍受,但挺不過去,眼前金花四射,昏迷過去。朱比南望着天上剛剛升起的明月,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彷彿升騰漂浮在月光中。他嘆息一聲,不由迴轉身來,向躺在地上的金秀嬪望去。此時,月色籠罩在她的臉上,由於痛苦的折磨,臉色蒼白,卻更顯出一種悲苦的美。她那柔軟的腰肢,更顯得嬌柔無力,高聳的胸脯,劇烈地起伏。他凝視着她,像是欣賞一件精緻完美的藝術品,自己的臉上,不由升起紅暈。他吶吶自語道:“我應該磨去她留給我的美好印象,應該開始討厭她,不然,我的命今後一定喪在她的手裏……”他突然伸出手來,不是點她的穴道,也不是拍她的天靈穴,而是放在她那光滑柔嫩的面頰上,輕輕地撫摸。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心中卻是一陣愉快,又是一陣茫然。果然,他的手滑到她的唇上,那麼柔軟,濕潤,這感覺又是那樣的新奇。他心中一震,突地收回手來,又點了她一處穴道。金秀嬪被一股強力衝開穴道,她猛地醒轉過來。她睜開雙眸,但見夜色沉沉,星月在天。身旁,坐着朱比南,注視着她的那雙眼睛,閃爍着比星月還亮的光。此時,她覺得身上的疲憊,已消失大半,痛楚也不像剛才那樣厲害,只是間歇地痛一下。她望着天上星辰,問:“師父,剛才我是不是昏厥了一陣”朱比南只是看着她,不語。“我身上還是痛苦,怎麼辦?”她的語氣裏,已沒有怨恨,而是撒嬌般地祈求,美麗的臉龐上,一片令人憐愛的嬌柔。“秀嬪,”朱比南嚴肅地説,“你違揹我的命令,受些痛楚,這是應該的。”“那,我一切都依你,你答應不再折磨我,是嗎?”“是的。”“那麼,我以後一定不再違逆你的意思,你也不要再折磨我。”她側動了一下身子,“師父,你説吧,你要我做些什麼?”“我叫你站起來!”金秀嬪聞言,立刻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朱比南見她如此温順,心中一陣憐愛,忙伸手在她天殷,氣門穴上,又點了一下,暗透真力,將尚未消失的痛楚解去。金秀嬪向朱比南彎腰一躬,説:“謝謝師父解去我身上的痛楚,今後,我一定不再違揹你的話。”朱比南忽然冷笑一聲,説:“秀嬪,你這一轉變,太過突然,令人十分懷疑,我要證實一下。”金秀嬪長睫輕輕顫動,柔聲説:“信與不信,單憑師父。”“你説一切都依從我,現在我命令你去做一件事,是否真誠一試便知”“師父一定要試,就請吩咐!”“我命你迴轉龍風山莊,將你叔父廢除兩臂,這事你願服從嗎?”金秀嬪一陣顫抖,目光中射出怨恨之色,憤聲説:“這事大逆倫常,我不願去做!師父如此相試,也太過殘忍了!”朱比南忽地仰天大笑,笑聲戛然而止,對金秀嬪説:“你身上痛楚已消,我們走吧!”身形閃處,登上山路。第三日,朱比南和金秀嬪出了古北口,到了關外。向前,就是亂石山區。又行了半日,果見亂石嵯峨,石筍如林,雜草叢生,荒涼陰森。金秀嬪在前引路,不一時,來到山腰處,她停下腳步,對朱比南説:“到了,這裏就是先父長眠處。”説着,她向一處凸起的墳墓撲了過去,人未到,淚水早已奪眶而出。朱比南走到墳墓前,見那墓碑上被人用劍尖刻了“先父北海神君之墓”幾個大字。看附近,荒草叢生,十分淒涼,想不到一代武林異人,埋骨在這荒涼的野外大山。金秀嬪撲在先父的墳墓上,哀哀哭泣了一陣,然後強忍淚水,站起身來,對朱比南説:“師父,你要看先父的墳墓,現在已經看到了。”朱比南問她:“你父親亡故之時,只有你一人在他身旁?”“不錯。”“那麼,他也是你親手埋葬的了?”“是的。不知師父問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哪一天去世的?你還記得嗎”朱比南不管她説什麼,只顧按自己的思路追問下去。“四月初七。”朱比南心裏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忽然哼了一聲,説:“這真是太湊巧了,摘星追魂和天山人熊的死訊,算起來正是那時可傳到關外。”金秀嬪蛾眉一揚,問:“師父,你這話什麼意思?莫非以為先父……”“不錯,”朱比南打斷她的話,“我以為你父親此刻一定不在這墳墓之中。”金秀嬪一驚,忙説:“師父,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趕到口外,堅持要看先父葬身之地,就是為的要掘開先父的墳墓,看看他是否已經死了。是不是?”“正是。”“師父,你不能這樣做,你是答應了我的。”朱比南二目圓睜,怒喝一聲:“你和你父親串通一氣,詐死騙我,對嗎?”金秀嬪聽他這樣説,一時急得説不出話來,委屈而又夾雜着忿怒的淚水灑在胸前,濕了一片衣襟。朱比南也不管她,取出鋼套,運足真力,揮掌向墳墓劈去。只聽噗的一聲,霎時塵土飛揚,旁邊的樹木瑟瑟發抖,樹葉被掌風震得飄飄揚揚,北海神君的墳墓被震開一個大洞。金秀嬪見此情景,幾乎暈絕過去,撲在朱比南的腳下,絕望地喊叫:“師父,你答應過的,不毀壞我父親的墓碑……”朱比南根本不理睬她,陰惻惻地笑了一聲,揮手又是一掌,墳墓被震得四分五裂,當中露出一具簡陋的棺木。他走過去,將棺木蓋掀開,正如他所料,棺內空空,哪裏有北海神君的屍身!而此時此刻,金秀嬪因受到強烈刺激,早已昏厥在草地上。朱比南赫然狂笑,笑聲中有説不出的憤怒,他仰首向天,狂亂地怒吼:“金秀嬪,你如此欺騙我,我決不能饒你!”可當他俯首看金秀嬪時,她昏厥在地,一臉激憤痛苦之色。他突然想到:一看她的神色,是受不了毀墓擊碑的打擊,這樣説,她認定其父屍體就在墳內,由此而斷,北海神君詐死,是連他親生女兒都瞞過的了,這事又怎能怨她?想到此處,朱比南又是一陣茫然無主。他默默地將棺木蓋好,運掌風將土掩埋,又把碑石立好,等一切搞妥,他慢慢地將金秀嬪喚醒。金秀嬪張開淚眼一看,見墓石又歸原樣,怔了一下,心中稍安,流淚問道:“你已看過墓中先父遺骨,可該相信我了?”朱比南看她純真的樣子,不忍心將真情告訴她,半晌,才説:“我相信你。”此語雙關,可金秀嬪沒聽出來。她恨恨地對師父説:“你自食其言,我可再也不相信你了。”朱比南扭過頭去,沉聲説:“那是你的事,想怎樣,便怎樣。這裏的事情已了,我們該走了。”金秀嬪依戀地望望父親的墓碑,心裏升起一個堅定的意念:總有一天,我要叫他後悔!我要叫他嚐到,受制於人是一種什麼滋味!北海神君一代武林異人,在聽説摘星追魂和天山人熊被人殺死後,竟不惜使出這種手段,以求免去朱比南的復仇,這確實出人意料。他到何處去了呢?他能夠捨去愛女,獨自離去,這種決心,也不是一個平常為人父者所能做到的!他的走同樣是個謎。朱比南腦海裏一直翻騰着,轉換着各種想法,突然,他停下腳步,對金秀嬪説:“秀嬪,你將那人皮面具還給我吧。”金秀嬪驚疑地問:“不是你命我罩在臉上的嗎?為啥又要收回?”“我改變了主意,從今日起,我要叫天下的人都知道,北海神君的女兒,就在我朱比南的身邊。”金秀嬪不解其意,問:“這又是為什麼?”朱比南笑着搖搖頭:“這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再問。”金秀嬪摘下面具,遞給朱比南。她哪知道,朱比南要將她當作誘餌,好讓北海神君自動地露面。要知結果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黃金社區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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