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林漢彥走出來,見他摸着下巴沉默的離開後,田若琳不放心的走向總監辦公室,輕輕敲敲門。
“請進。”
田若琳推門而入,看見的就是他坐在辦公桌前沉思的模樣。
片刻後,他抬起眼,當發現進來的人是她時,隨即別開視線,“你來做什麼?”
“我只是想問你,你真的要走嗎?”她的嗓音略帶激動。
“嗯。”他隨口應了聲。
“你的能力大家都知道,為何要因為他們的幾句話就投降?”
“我不是投降,而是扞衞我的尊嚴。還有,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可以走了。”他閉上雙眸揉揉眉心,“明天起,你就跟着楊梅他們做事,至於以後就看新來的總監怎麼分配工作了。”
“你……你真的要離開我們?”她依然不敢相信。
夏安崧抬眼看她,“嗯,能不能出去,我想靜一下。”
“總監,我希望你別走。”好不容易他們之間打破僵局可以相處融洽,還攜手共同進行一項創作,她實在不願意和他分開。
再説,他是這麼的有才能、有想法,如今遭受這樣的待遇,她實在為他不平!
“我走不走與你無關,你一樣可以待下和他在一起。”同一天裏發生兩件不愉快的事,他真的很難保持君子風度。
為何要讓他看見她和林漢彥在一起?這讓他覺得這陣子他所作的痴夢非常可笑,只是他又能如何,畢竟她和林漢彥認識在先,而他也是一廂情願的對她好,他沒有權利要求她什麼。
“他?!你指的是誰?”她不明白。
“我不想再重複一些話。”走進休息室,他搬出一隻空紙箱,“你只要抱持這分對工作的熱情做事,肯定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總監……”聽他説出這種話,她真的好想哭。
“就這樣,你走吧!”他將桌上的東西都放進紙箱內。
“為什麼這麼急?要走也不用急於一時呀!”見他不一會兒工夫就將桌面清空,她開始慌了。
想他被各大廣告公司挖角都不為所動,情願待在這件不算大的廣告設計公司,為的只是一分友情,他不該被這樣對待,“不,我去跟林大哥説,絕對不能讓你離開。”
“他並不希望我走。”夏安崧揚高聲調喊住她,“這是我自己的主意,再説我也不希望他因為我與其他股東鬧僵。”
將沉甸甸的箱子抱起,他什麼話都不想再説的往外頭走去。
田若琳緊跟着他到辦公室門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她忍不住追了上去,攔住他,“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什麼意思?”他半眯起眸。
“我們一起進行的創作,那不是你一心想完成的嗎?難道你就這麼放棄了?”她不希望他離開,可又找不到理由,只好這麼説。
“我不會放棄,不過會休息一段時間。”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她難抑悲痛的對他大聲喊道:“那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説?”
“你想聽的話去找漢彥吧!我想説什麼並不重要。”淡然的睨了她一眼之後,夏安崧便不再留步。
搭着電梯下樓,夏安崧原本無情無緒的眸子覆上一層黯影,他重重閉上雙眼,在心底喟了口氣。
説真的,離開奇韋他並不難過,因為這是他早就預知的;可是離開她,他卻萬分不捨,尤其在得知她的心上人是林漢彥之後,心裏的苦澀與空虛幾乎將他淹沒。
他甩甩頭不再想,決定拋開這一切,尋求內心的解脱。
隔天,田若琳早上從睡夢中醒來,一想到夏安崧的事,她就驚跳下牀。
急急起牀打理後,她匆忙走出家門,卻聽見母親喊住她的聲音,“若琳,你怎麼不吃早餐呀?”
“我有急事,路上買來吃。”
“昨天你已經買了麪包鮮奶,怎麼不吃過再走?”田母發現她昨天回家後就魂不守舍的。
“我現在不餓,媽多吃點。”回以母親微笑後,田若琳便匆匆趕往公司。
以往她到公司時,夏安崧也已經來上班了,可今天不管她怎麼敲他辦公室的門,都沒有任何回應。
田若琳心口驀然下沉,不顧一切的闖了進去,然而裏頭的樣子就跟昨天一樣,辦公桌上空蕩蕩的,再也沒有堆積如山的卷宗與文件,難道林大哥沒能成功挽留他?!
她頹喪的垂下臉,看着辦公室內的一切,覺得好空虛!
她無力的回到位子上,直到其他人都來上班後,她沉重的告訴大家這件事,“總監辭職了。”
“什麼?”每個人都震驚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昨天我有點事來公司,剛好他和老闆與股東在開會,好像有股東對他冷言冷語,所以……”説到這裏,她幾乎已説不下去了。
“我知道是誰了,老天……當初我就有預感那個人一來,我們鐵定會不好過。”小紀氣呼呼的説道:“這下可好,以後有得瞧了。”
阿梁不明白地問:“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少了夏總監,以後案子肯定鋭減,再説新來的總監不知是怎樣的人,大家都要有心理準備。”小紀回到位子上,就連一旁的楊梅也不知如何是好。
田若琳看着桌角堆放的全是這陣子與夏安崧努力的成果,如今卻成了一場空,她都這麼難過了,何況是他呢?
好不容易撐到下班時間,田若琳便將夏安崧給她的資料裝袋,離開公司搭車來到他的住所。
不知道他是否在家,但是她總得試一試,無論如何都想知道他現在的狀況。
搭電梯上樓來到他的住處外,她試着按下電鈴,不一會兒大門開啓,當夏安崧發現站在門外的人是她時,表情明顯的震了下。
“怎麼是你?”她的到來的確令他意想不到,本以為他們日後再見面的機會不多了。
昨晚,林漢彥不只一次打電話給他,要他再多加考慮,讓他接地都煩了,只好對林漢彥下最後通牒,告訴他如果再打電話來,他就把手機關機、把電話插頭拔下。所以剛剛聽見電鈴聲時,還以為又是林漢彥跑來囉嗦了。
“你真的不回公司嗎?”她知道林漢彥也積極的在挽留他,説服他。
“都已經走了,我就不會回去。”他扯唇一笑。
“其實你大可不必理會那些股東,只要把你的工作做好,我想林大哥一定會支持你的。”她仍然想説動他。
“在別人的船上指揮行駛的方向,你認為船的主人會同意嗎?”他瞅着她,陰惻惻的回道:“以公司現在的狀況,光靠林漢彥一個人的支持是不夠的。”
“還有我呀!”她很認真的説道。
“你?!”他唇角泛笑,“你們還真是一心呀!”
“我説的是真的。”她想了想又説:“我現在是沒有錢,等我有錢了一定請你來當設計總監。”
她的話讓他的眉心深鎖,忍不住道:“一個女人不該説這種話來撩撥一個男人。”
“什麼?”她説的是真心話。
“你走吧!我是不會回去的,漢彥應該還在公司加班,你去陪他吧!”想到她是好友的女人,他心中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澀意。
這份愛雖非來得轟轟烈烈,卻似沙漏般慢慢堆積,當發現的時候已經充塞全身毛細孔,又如何能輕易的排除?
“他並不需要我,可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所以我決定留下來陪你。”經過一整天的考慮,她做出決定。
“呵,你留下?幹嘛?陪伴一個失意的男人?”拜託,他已經很痛苦了,她又為何要雪上加霜。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説什麼你都不高興,如果你想罵我或者像一開始那樣對我,都沒關係。”田若琳看向他屋裏,發現桌上擱滿從公司搬回的資料,她於是拿高手中的袋子,“瞧,我也將我的部分帶來了,我們開始工作吧!”
“你……”他搖搖頭,“你別傻了,你以為每天下班來做一下就可以完成嗎?我不喜歡這種斷斷續續的作業。”
“那……那我就辭職。”她堅定的望着他。
“你別鬧了,快回去吧!”他不能跟着瞎起鬨,雖然他絕不會放棄自己當初的堅持,可是現在他的心情亂糟糟,哪有什麼想法呢?
“反正説到底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可是我就是非做不可。”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孤軍奮鬥,“就算你嫌我討厭、嫌我囉嗦,我也照單全收了。”
“你還真是……”望着她的雙眸,他鎖起眉心,“你是玩真的?”
“當然。”
夏安崧無奈的爬爬頭髮,“好吧!既然你堅持,那就這麼辦,我會照付你薪水。”
“我並不在乎薪水。”是她自願要幫他,又怎好意思拿他的薪水。
“別傻了,那你怎麼生活?”他回頭走向工作室,“這得耗費不少時間,難道這段時間你都不用吃飯?”
“這……我自有辦法,前陣子拿了些獎金,省吃儉用還過得去,等完成後我會再去找工作,因為我還欠林大哥一筆錢。”她很仔細的思考着。
“他的錢你還需要還嗎?我想他也不會計較的。”感情都已經這麼好了,還提前的事不免可笑。
“就算他不計較我也得還。”
“你這麼做不怕他傷心難過?不必什麼事都一板一眼的。”
“我只是——”
“好了,雖然漢彥是我的好友,但你們的事我不想知道,你就別再提了。”他不是聖人,還無法用平常心看待這件事。
“不説就不説,我也懶得説。”對他皺皺鼻子,她便坐在茶几前,從袋子中拿出資料與畫到一半的底圖繼續工作。
夏安崧看着她這副認真的樣子,唇角不禁泛起笑,接着走進廚房倒了兩杯果汁出來,打算與她共同奮戰。
當林漢彥得知田若琳辭職了,真的很意外。
他打了通電話給她,“聽説你剛剛到人事室辭職?為什麼?又為何不上樓找我?”
“我本來想上去跟你打聲招呼,但是聽説你有客人,所以就不打擾了。”她不是那種説走就走的人,“我是打算找一天再向你解釋。”
“這些都是其次,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公司?”夏安崧走了,他想盡辦法也留不住,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要辭職!
“林大哥,你別生氣,我只是有自己的想法。”
“什麼想法,可以説來聽聽嗎?”林漢彥無法理解,到底有什麼事比工作重要?
“我想幫助總監。”她毫不隱瞞的説了。
“你要幫他?!”林漢彥很意外,他一直以為他們處得不是很好。
“對,不行嗎?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但是我發誓絕不會賴賬,就再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她很認真的説。
“你怎麼又提欠不欠的事,你並沒欠我什麼,倒是我欠了你家許多,當年若不是你父親,我沒辦法順利畢業,更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地位。”她再這麼説,他可要生氣了。
“好,那我不再提,這麼説你是同意了?”她等着他的答案。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能不同意嗎?你就好好的幫他吧!現在的他也只有一個人了。”
“林大哥……”她打從心底感激他的體諒。
“好了,沒事,千萬別放在心上。”他聽得出她都快哭了,“那我就給你一段時間,等你幫他完成創作後一定要回來上班,知道嗎?”
“嗯,我知道。”掛斷電話後,田若琳以面紙拭去眼角的淚,過了會兒就見夏安崧從外面進來,手裏拎着兩杯飲料。
“你出去就為了買這個?不用客氣的。”她看看錶,“而且快要午餐了。”
“先喝點熱飲,午餐我再帶你到外面吃。”夏安崧望着她,“喝完熱飲就去躺一下。”
“我又沒有不舒服,為什麼要躺?”她奇怪他為何這麼説。
“還説沒有不舒服,不是生理期嗎?”
聽他這麼説,田若琳嚇了跳,“你……你怎麼知道?”
“今天早上你一直抱着肚子,還有……”他用下顎點點她擱在沙發上的包包,從裏面滑出兩片衞生棉。
她回頭一看,立刻尷尬的將它收起來,更沒想到他這麼細心,竟然觀察到這些細節。
“你對女孩子還挺關心的嘛!”她低頭笑道。
“不是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夏安崧深深瞅她一眼,性感的薄唇揚起淡淡的笑,心想她肯定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思了。
只可惜他在意的女人卻不可能屬於他,而他更不可能搶走自己好友的女人,所以他得牢牢守住,不能讓一絲一毫感情泄露出來。
“哦,那麼是哪種女孩比較容易得到你的青睞?”她輕輕試問道。
她真不相信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會沒有紅粉知己,倘若沒有,為何他總給她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好像有點喜歡她,有時候又非常冷淡,讓她猜得心好亂。
更氣人的是,沒用的她卻連開口問他喜不喜歡她的勇氣都沒有!
“這個我倒沒研究。”他拿出熱飲給她,“為什麼對我的喜好這麼感興趣?”
“我……我只是好奇。”
“沒什麼好好奇的,喝了快去休息一下。”他實在不忍心見她抱病工作,“對了,如果還疼得受不了的話,可以吃下這包止痛藥。”
看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包藥,田若琳的心窩頓時束緊,他這樣的温柔關懷,怎能不觸動她的心?
瞧她只是傻傻的望着自己,夏安崧勾起一抹笑,“傻瓜,你在看什麼?還不拿去,進房裏歇會兒,那間是客房。”
“我還好,不是很疼。”她還是沒打算去休息。
“那就看你自己了,真不舒服就別硬撐。”他打開工作檔開始修面,突然問道:“你在我這裏幫忙的事告訴漢彥了嗎?”
“他知道。”她很自然的説道。
“你真的辭職了?!”他皺着眉頭,“他沒説什麼嗎?”
“沒有,他只説要我好好幫你。”瞧他皺着一雙劍眉,她忍不住笑,“怎麼?幹嘛臉這麼臭,我又不會真要你的薪水,再説兩個月沒收入我還餓不死。”
她和母親這兩年為了還債可説是勒緊褲帶過日,久而久之已成為習慣,除了基本三餐與必需品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花費。只不過欠林漢彥的那筆前得再緩一陣子還了。
“他真的沒有反對?”那傢伙還真放心他呀!不擔心他搶走他的女人?唉,漢彥愈是這樣,每每看着若琳時,他就得更艱難的把持住自己的心!
“沒有,你在想什麼?”她疑惑的問着。
“沒……”心情煩鬱下,他拿起刀片打算將畫筆削一削,卻一個不留神割傷自己的手指,“該死!”
“你怎麼了?”她走過去看着他的手,“天,怎麼流這麼多血!”
“沒事的。”他將手抽回。
“少來了。”田若琳擔心的硬是將他的手抓回來,用面紙緊緊壓住,“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壓着傷口,你的醫藥箱呢?”
她起身四處找着,夏安崧叫住她,“別找了,我這裏什麼都沒有。”
“什麼?你該不會連優碘都沒有吧?”她還真服了他。
他不在意的説:“這點小傷幹嘛大驚小怪的,沒學過什麼是‘指壓止血法’嗎?”
“你的傷口不小,壓得住嗎?”她很懷疑。
瞧着她噘着紅唇的俏模樣,夏安崧忍不住笑,“逗你的,謝謝你的關心。”
他真的很想告訴她,別對他如此熱絡,這隻會讓他覺得自己超級無能,只能看着自己喜歡的女人卻什麼都不能做。
聞言,她竟然噴笑出聲。
“你笑什麼?”
“你居然還會謝我。”他向來很自大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説,我又不是威權主義者。”關於這點夏安崧真要解釋一下了。
“好了,別浪費唇舌,我只是開玩笑的。”她又看看他的傷口,“真的沒事嗎?”
“放心,我沒這麼脆弱。”只要她彆氣他就好。
“那麼這次換你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就行。”她催促着他回房去。
“拜託,我又不是斷了胳膊少只腿,休息什麼,待會兒等我餓了幫我煮碗泡麪就好。”在寒冷的天氣裏吃碗熱騰騰的泡麪最過癮了。
“那有什麼問題?”她微笑的點點頭,“現在嗎?”
“不,等一下。”他只是説説,如果他吃泡麪,她一定會陪他吃,那可是一點營養都沒有。
“好吧!”她點頭,“想吃再告訴我,筆給我,我幫你削。”
拿過他面前的畫筆,她小心翼翼的為他削着筆,夏安崧看着她那張温柔似水的小臉,眼底釀出更深的眷戀,多希望這個創作永遠不要結束,那麼她就會一直待在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