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遼闊的山野。
一條荒涼的古道。
此刻顯然還只是申牌時光,但云氣四合,天色逐漸烏黑。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荒野,隱隱雷聲,從雲端傳來。
古道上,正有三個老和尚,飄然而行,急着趕路。
他們正是剛從九里關參與無名宴之後,急於趕回山去的峨媚宏願法師和少林法慧、法通兩位禪師。
無名宴上,骷髏教的香主以一式“乘隙蹈虛”身法,連敗武當、少林、峨嵋三派,三位高僧內心之沉重幾乎和此時的天氣一樣,眼看暴風雨就要來臨。
雲層裏面盤旋的雷聲,隆隆不絕,愈來愈響。
宏願法師仰臉望望天色,回頭道:“兩位大師,這一陣雨,又怕來勢不小呢!”
法慧禪師停步道:“大師説得不錯,咱們找個地方避避雨才好。”
法通禪師環目四顧,忽然朝右側山腳一片樹林中指了指,接口道:“師兄,前面就是桐柏山,青牛觀了,咱們到觀中去憩憩足吧!”
三人同時加快腳步,朝前奔去。
趕到山麓,大雨已如傾盆而下,差幸山腳下已是一片參天樹林,茂密枝葉,稍可阻擋雨水。
入林不遠,果見一座黃牆道觀,矗立林中,看去規模不大,一共只有兩進殿宇,一條青石鋪的道路,直達觀前。
門上直豎着一方藍底金字的匾額,寫着“青牛觀”三個大字。
此時風雨一父加,觀中兩扇大門,敞開無阻。
三人魚貫入觀,繞過靈宮神龕,跨上大殿。
正中供奉着三清神像,案前一隻鐵鑄香爐,一縷青煙,嫋嫋爐中升起,但殿口卻寂無一人。
三人拍拍身上雨水,方自朝三清神像參拜行禮。
驀聽身後有人發話道:“咦,這觀中的道士呢?”
這下,可把三位高僧聽得、心頭驀吃一驚!
試想憑他們三人的武功修為,江湖上已算得是一流高手,練武之人,講究眼觀八方,耳聽十方,如今連人家到了身後,都還懵然不覺,豈非異事?
三人同時聞聲神震,朝來人瞧去。
只見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一頭亂髮,形同花子的中年人,他身向左歪,站在龕前,正向四下打量。
這人正是“神屍鬼殘”門下的向跛子。
法慧禪師目光落到他身上,心頭更是暗暗一震。
廟外大雨傾盆,此人身上衣衫,絲毫不見雨水上種氣運體外的功夫,自己等人,雖然也可以做到,但這是極耗真氣的行動,平日誰也不願無故施為。
此人不過四旬出頭,一身功力有此成就,實非小可,只是似嫌炫露。
宏願法師雙掌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施主請了。”
不,他好像還在用鼻子嗅着從爐中散發出來的縹緲香煙。
“哈哈!三位大師不覺得爐中香煙有異嗎?”向跛子喝聲出口,右掌猛的朝香爐劈去,身形同時騰起,朝殿外倒飛出去。
但向跛子縱起的身子,還沒飛出殿外,就垂直摔下,“砰”的一聲,跌倒地上,口中喊了聲:“好……厲害迷香!”
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法慧禪師等三人,經他一喝,也驚覺到不對。
宏願法師低喝一聲:“這煙中果然有毒,大家快……退……”
身軀方一移動,登時一陣頭重腳輕,搖搖欲倒。
法通禪師忙道:“師兄快問住呼吸,不可開口。”
但已經遲了,三位高僧和向跛子一樣,也無法移動一步,漸漸身不由己的緩緩朝地上坐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法慧禪師神志逐漸清醒,只覺自己盤膝坐立在蒲團之上。
睜目一瞧,這裏已不是三清殿上了,一間收拾乾淨的敞廳,兒上點着一支臘燭,燭光搖曳,敢情已是夜晚。
屋中除了自己,另外還有五個蒲團,坐着五人。
法慧禪師無暇運氣檢查身體,急忙舉目瞧去。
你當另外五個蒲團上坐着是誰?那是武當涵虛子、峨嵋宏願大師、自已師弟法通、華山玉面二郎宮丹白,還有一個,正是方才出聲警告的跛了一腳,可能是“神屍鬼殘”門下的向跛子。
他們一個個盤膝跌坐,閉目垂簾,好像正在運功調息。
這可把法慧禪師瞧得滿腹狐疑,涵虛子早已走了,何以也在這裏。
方才明明在大殿上聞了爐中的迷香,昏迷過去,如説中人暗算,又是什麼人把自己等人搬來此地?
心念方動,突然發覺雙肩雙股,四處穴道,似已被人封閉,心頭暗暗一驚,正待運氣自解穴道。
只聽玉面二郎説道:“諸位老前輩,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宏願法師低喧佛號道:“阿彌陀佛,小施主怎會也在這裏的?咱們全都着了人家的迷道了。”
涵虛子接口道:“大師們可曾察覺到咱們被點的穴道,手法似極特殊?貧道化了不少時間,竟然無法衝穴自解。”
法慧禪師道:“道兄説得不錯,貧袖也有此感。”
法通禪師睜目道:“師兄,咱們被點的穴道,似在平少陽經的‘消樂’和足少陽經的‘陽陵泉’。”
法慧禪師還沒答話。
宏願法師搖搖頭道:“貧衲先前也認為是‘消樂’、‘陽陵泉’兩穴,但費解的是這兩處穴道,竟然似閉非閉……”
話聲未落,那獨自閉目枯坐的向跛子突然雙目倏睜,大聲道:“諸位都是五大名派的高人,總聽説過,人身除了十二經脈,奇經八脈還有經外奇穴吧?“他語氣之間,含有不屑之意,似是對眾人的眾訟紛紜,頗感不耐,話聲一落,重又闔上眼皮。
法慧禪師忙道:“施主高見極是,只不知經外奇……”
向跛子不待法慧禪師説完,閉着眼睛攔道:“快別説話,有人來了。”
法慧禪師被他打斷話頭,方自一怔!
涵虛子也暗感奇怪,自己這幾個人,少説也都有幾十年修為,十丈之內,飛花落葉,清晰可聞,難道有人進來,都全聽不到絲毫聲息?
大家抬目瞧去,這一瞬間,果真從前殿腰門中,火光閃動,跨出一個使女,手上打着一盞燈籠。
接着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袍人。
青袍人身後,是一個雙十年華的青衣少女。
燈光移動,三個人影,正緩步朝後走進來。
雙方隔着一個天井,相距尚遠,但依稀看到青袍人臉上,好像罩着一層黑紗,瞧不清面貌。
從他昂首闊步的神態看去,敢情是個自恃身分之人。
涵虛子愕然道:“骷髏教主?”
法慧禪師點點頭道:“可能是他!”
宏願法師連忙道:“咱們穴道受制,最好以不變應萬變,待會大家務須忍耐一二。”
向跛子依然闔着雙目,瞧也不瞧,敢情正在專心一意的加緊運功,企圖自衝穴道。
這時幾句話的工夫,天井中三人,業已走近階前,青袍人履聲橐橐,登上石階,由門外走入。
蒲團上盤膝坐着的六人,除了向跛子之外,其餘五人,目光全都投注在青袍人身上。
青袍人面蒙黑紗,但從黑紗中透射出來的炯炯眼神,掠過諸人,立即雙拳一抱,呵呵笑道:“委屈諸位,兄弟特來謝罪。”
涵虛子冷然喝問道:“你就是骷髏教主了?”
青袍人道:“道長錯了,兄弟並非骷髏教主。”
宮丹白道:“那麼你是什麼人?”
青袍人望了他一眼,道:“兄弟是誰,目前還無可奉告。”
法慧禪師道:“施主既非骷髏教主,不知在大殿香爐中暗施手腳,所為何事?”
青袍人大笑道:“諸位都是五大門派中一流高手,名重江湖,兄弟有事奉商情非得已,諸位多多原諒。”
法通禪師憤然道:“暗用毒謀相算還説什麼有事相商?”
法慧禪師連忙攔道:“師弟!咱們且聽聽這位施主,究有何事見告?”
涵虛子問道:“貧道先想請問一聲,與貧道同來的兩個敝師侄呢?現在何處?”
青袍人隨手一指,道:“他們都在廂房休息,道長但請放心。”
宏願法師道:“施主有話就請説吧!”
青袍人瞧了向跛子一眼,道:“諸位稍安勿躁,等這位向朋友醒來,兄弟一起説了。”
站立在他身邊的青衣少女,冷笑道:“爹,咱們的清神湯,過了這些時間,早該醒了,向朋友大概心有未甘,妄想自解穴道呢!在場之人誰不具深厚內功,要是能夠解得開穴道,還算什麼獨門手法?”
向跛子雙目圓睜,神光暴射而出,大聲喝道:“經外奇穴,也算不得絕世之學,向跛子落在你們手上,殺剮聽便,否則姓向的睚眥必報,你們該考慮考慮後果。”
青袍人拱拱手,笑道:“向朋友不説,兄弟也久聞,尊駕藝出隴右雙殘,輕易招惹不起的人物,九里關無名宴與會之人,何止數百,兄弟單單隻請你們幾位,來此奉商大事,正是重視向朋友之處。”
在場之人,原先雖已猜測向跛子必是“神屍鬼殘”門下,如今聽青袍人一説,他竟是隴右雙殘的門人!
隴右雙殘在“神屍鬼殘”武林四凶中,武功譎詭,生性殘暴,數十年來無人敢惹,青袍人明知對方來歷,還敢輕捋虎鬚,實在令人費解。
向跛子點點頭道:“很好,你現在可以説了。”
青袍人目光朝涵虛子等人緩緩掠過,説道:“骷髏教早年受五派一幫威脅,宣告解散,對五派一幫銜恨甚深,據兄弟所知,彼輩重出江湖,處心積慮,第一個心願,就是消滅五派一幫……”
涵虛子心頭一奇,暗想道:“聽他口氣,難道當真不是骷髏教的人?”
宏願法師道:“阿彌陀佛,骷髏教縱然死灰復燃,要想消滅五派一幫,只怕也未必能如願。”
青袍人並沒回答,只是續道:“他們在九里關設下了無名宴,只是一種試探性的開端而已,除了五派一幫之外,大有把天下羣雄收為己用,如有反對之人,將在會後分別予以消滅,以遂其獨霸武林的陰謀……”
向跛子縱聲大笑道:“朋友認為他們這一陰謀行得通嗎?”
青袍人道:“一定行得通,向朋友勿須多心,骷髏教只要消滅了五派一幫之後,第二個目標,就是落到神屍鬼殘頭上了。”
向跛子道:“這是他們自找死路。”
青袍人道:“向朋友難道還沒瞧出骷髏教的武功路數?”
向跛子道:“你説。”
涵虛子等人心中不期一動,骷髏教的武功,確實怪異難測,因此大家全都望着青袍人靜等他回答。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天龍子一脈。”
“天龍子”這三個字,聽得大家全都一震。
八十年前,天龍子在江湖上雖只神龍一現,但武功之高,已被武林公認為第一奇人,舉世無儔。
骷髏教如果真是天龍子一脈,五派一幫、神屍鬼殘,只怕全非他們敵手!
大家正在愕然相顧之際,青袍人哈哈一笑道:“兄弟要和諸位商量的也是為此!”
向跛子目光緊注對方,沉聲道:“尊駕到底是誰?”
青衣少女沒待青袍人開口,搶着説道:“我爹是鬼王莊主。”
説到這裏,冷冷的道:“反正他們不答應,也別想活着出去,爹你乾脆告訴他們吧!”
她似乎對青袍人的轉彎抹角,深感不耐。
青袍人怔得﹂怔,連聲應“是”。
廳上諸人眼看青袍人和少女雖以父女相稱,但神情之間,大是可疑。
尤其她口中説出不答應別想活着出去,不知要自己等人,答應什麼?
鬼王莊之名,江湖上更是從沒聽人説過。
宮丹白忍不住哼道:“不想活着出去,大概就是死路了?”
青衣少女冷漠的道:“不錯,諸位面前,只有生死兩途,聽憑選擇。”
法慧禪師低喧一聲佛號道:“老衲倒想聽聽生死兩途,如何選擇?”
青袍人咳了一聲,拱拱手道:“鬼王莊草創伊始,久仰諸位盛名,頗想敦請諸位,擔任本莊護法。”
涵虛子道:“就只如此嗎?”
主艮孢人點頭笑道:“諸位只須服下本莊的一種特製藥物,終身和本教合作,即可恢復自由。”
向跛子道:“要是在下不願和你們合作呢?”
青袍人大笑道:“簡單得很,本一壯備有骷髏標記的毒箭,見血封喉,而且絲毫不感覺痛苦,諸位陳屍殿上,也立可被人發現。諸位都是參與骷髏教無名宴來的,會後遇害,而且身上又有骷髏毒箭,各大門派自然認為是骷髏教下的毒手,絕不會懷疑到鬼王莊頭上。”
宏願法師道:“這辦法果真狠毒得很!”
青袍人道:“因此兄弟相信諸位不致選擇死途,因為如此一來,不僅自身死於非命,而且不貽禍貴派同門,白白送死……”
話聲未落,那青衣少女忽然冷冷一笑,道:“爹,瞧你只顧説話,也不看看……”
青袍人口中啊了一聲,迥目瞧去。
青衣少女早已俏生生朝向跛子走去,接着説道:“咱們僅憑區區經外奇穴手法,那會難得住人家隴右雙殘門下……”
大家不期一怔,聽她口氣,好像向跛子已經自解穴道……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向跛子沒等青衣少女走近,猛地大吼一聲,身子一躍而起,右臂揮處,一掌迎着青衣少女劈去。
掌聲帶起輕微嘯風之聲,力道竟是極猛。
青衣少女臉色微變,身軀一閃,輕靈無比的躲閃開去。
向跛子敢情只是堪堪解開右手穴道,左臂和雙腿的穴道仍然受制,因此飛躍而起的身子,迅即落到地上。
但他確也厲害,身子才落,猛吸一口真氣居然再次飛起,右手疾揮,一起一落,攻勢卻是凌厲異常,招招都劈向青衣少女要害。
這一情形,直瞧得涵虛子等人相顧失色,他們因無法自解穴道,只好眼睜睜的瞧他動手青衣少女身法奇詭,讓過幾招之後,一指點在向跛子肩頭,她出手如電,廳上這許多武林行家,全然沒看清楚她如何下的手法?
向跛子全身一震,已經砰的往後倒去。
青衣少女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朝宮丹白走去,隨手一指,又點了他暈穴。
她身軀遊走不停,纖纖玉指起落如飛,片刻之間,盡點了眾人穴道,才行停手,冷冷的道:“你還不給他們喂下離魂丹?”
青袍人不迭應“是”,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傾了六顆藥丸,分別納入各人口中。
許庭瑤被阮秋水拉着匆匆離開會場,兩人一路急奔,許庭瑤幾次要待開口,都被阮秋水不時催促。
不多一會,便已趕出十里路,阮秋水忽然舍了山徑,拉着他奔入林中。
許庭瑤心頭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阮大哥,我們這是到哪裏去?”
阮秋水一邊穿林疾走,一邊低聲説道:“我們身後,有人跟蹤。”
許庭瑤回顧道:“是什麼人?”
阮秋水笑道:“逢林莫入,他一個人自然不敢跟着進來。”
許庭瑤道:“小弟是問大哥可曾瞧清對方是怎樣一個人?”
阮秋水一手拉着他,腳下依然不停只是向林中走去,邊道:“我自然瞧清楚了,待會,你就會知道。”
許庭瑤瞧他一買弄關子,只好跟着他穿林而入。
一會工夫,便已到了松林盡頭,阮秋水停下腳步,用手指在唇上豎了一豎,出息思是要許庭瑤不可出聲,兩人藉着樹身掩蔽,悄悄朝林外瞧去。
許庭瑤舉目一看,不禁暗自失笑,自己被這位阮大哥拉着在林中一陣急走,原來只是兜了一個圈子,依然回到大路邊上來了。
林外正有一個人逡巡來去,那是一個穿黑衣的少年,背上插一支摺疊起來的三截棍。
這人不是跟隨丐幫幫主李劍髯的那個小叫化?
原來一路跟蹤自己的竟會是他!
那小叫化在林中張望了一會,知道自己行藏被人家發覺,此刻早已走了,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轉身朝來路奔去。
阮秋水微微一笑道:“許兄弟,走,我們跟他去。”
許庭瑤奇道:“我們跟他去?”
阮秋水輕咳一聲,也搖搖頭,道:“許兄弟,今天你在無名宴上出了風頭,也闖下了禍事,如今……”
許庭瑤越聽越奇,沒待他説完,忍不住道:“小弟闖了什麼禍事?”
阮秋水道:“這時我也説不清許多,好在丐幫李幫主早有準備,調來不少人手,這九里關周圍數十里方圓,全有他的眼線,我們跟他去聽聽消息,就可知道。”
許庭瑤對這位新結交的大哥,自稱不會武功,但對江湖掌故十分熟悉,原是有些不信,此刻聽他一説,心下更是動疑,不自覺地朝他望了一眼。
阮秋水也似有所覺,只是淡淡一笑,就閃出林去。
兩人遠遠跟在小叫化身後,走了一段路,前面快到轉彎角上。
阮秋水輕輕拉了許庭瑤一把,問到一棵大樹後去。
許庭瑤方自一怔,瞥見小叫忽然停步,回頭朝身後瞧來。
兩人幸有大樹擋身,才沒被他發現。
許庭瑤暗暗瞧得佩服,看來這位阮大哥心思縝密,江湖經驗,遠非自己所及。
那小叫化子回頭瞧瞧身後,敢情沒有發現什麼人跟蹤,腳下突然加快,一路如飛,奔馳而去。
阮秋水輕哼道:“這小要飯的好刁!”
許庭瑤笑道:“阮大哥,你如何知道他準會回頭瞧來的?”
阮秋水笑了笑道:“這道理很簡單,他一路跟着我們下來,被我們脱了梢,自然也會防着跟他,到了轉彎之處,正是他察看有沒有人跟蹤的最好機會。”
許庭瑤道:“阮大哥,小弟服你了。”
阮秋水嗤的一笑道:“別説服不服了,我們快追上去才是正經。”
那小叫化腳程極快,這一放腿疾奔,轉眼工夫,已是去得老遠,兩人雖是遙遙尾隨,但要跟蹤住他,還是不能落後太遠。
許庭瑤目一刖功力深厚,只須腳下加緊,用不着施展輕功,還是人健步如飛。
他一路暗暗留神,阮秋水和自己並肩疾走,不僅絲毫不慢,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忖道:“好啊,你還説不會武功,這下可露出馬腳來了。”
經過南新店,天上開始落着黃豆般雨點,小叫化還是絲毫沒停,冒雨趕路。
雨勢越來越大,雷電交作。
阮秋水在一棵大樹底下,停了下來,抬頭望望天色,皺眉道:“這場雨來勢不小,看來一時不會停,咱們就在這裏憩一憩吧!”
許庭瑤道:“我們跟了半夭,難道……”
阮秋水笑道:“再過去就是二郎廟,丐幫的人準在那裏集會,這時候天色還沒有全黑,咱們等天黑了再去,免得打草驚蛇。”
許庭瑤抬目望着夭空傾盆大雨,沉默有頃,試探道:“阮大哥,你不是説沒練武功?”
阮秋水瞧了他一眼,道:“誰説我沒練過武?”
許庭瑤笑道:“那是大哥自己説的。”
阮秋水笑道:“許兄弟,我早已説過,我自小喜武,雖然練過幾年,只是學了些皮毛而已。”
許庭瑤道:“但據小弟看來,大哥深藏不露,還是一位大行家呢?”
阮秋水道:“你我兄弟,誓共死生,我騙你作甚?武功一道,強中有強,你説我深藏不露,其實這是我藏拙之處,一個人鋒芒太露,究非所宜。”
許庭瑤自然聽得出他言中之意,是暗指自己在無名宴上,太露鋒芒,語帶規勸,不禁臉上一紅,忙道:“大哥説得極是!”
阮秋水話題一轉,輕笑道:“許兄弟,我看那銀面公主,對你大是有情。”
許庭瑤臉上一熱,説道:“阮大哥怎地和小弟開起玩笑來了?”
阮秋水格格大笑,道:“許兄弟,像你這般英俊風流的人物,姑娘家遇上了誰不動情?
哈哈有女懷春,吉士誘之,許兄弟可要愚兄替你策劃策劃?”
許庭瑤嚅囁的道:“阮大哥休得取笑,小弟和骷髏教仇深如海.……”
阮秋水沒等他説完,搖搖手道:“兄弟和骷髏教結仇之事,我雖然還不知其詳,但古人説得好,冤有頭債有主,江湖上的事,有時候撲朔迷離,在你沒有找到真正仇人之前,也許骷髏教並不是你的仇人……”
許庭瑤切齒道:“這個絕不會錯!”話聲出口,突然想起銀面公主也曾説過:“假以時日,我會還你證據,使你手刃仇人……”
心中想着,只聽阮秋水輕嘆了聲,叫道:“許兄弟!”
許庭瑤目光一抬,只見阮秋水兩道眼神也正注視着自己!
不,他目光之中,含藴着無比真摯關注之情,緩緩地説道:“你可知道愚兄有什麼心願嗎?”
許庭瑤搖搖頭道:“這個小弟不知道。”
阮秋水緩緩地伸出兩個指頭,比了比輕笑道:“一共有兩個心願,自從咱們結為兄弟之後。”
許庭瑤道:“和小弟有關?”
阮秋水道:“自然有關,咱們既是兄弟,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第一個心願,就是要讓兄弟快意仇讎,手刃仇人……”
許庭瑤聽得心頭一陣感激,叫道:“大哥……”
阮秋水目光含注,説道:“第二個願望,就是我……我要盡我之力,使你有情人成了眷屬。”
説到這裏,忽然哈哈一笑,拍着許庭瑤肩膀,道:“總之,我這個大哥,你是不會白交的,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天色已黑,風雨也小了。
阮秋水、許庭瑤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朝二郎廟奔去。
二郎廟,是山拗間的一個村落,總共只有十來户人家,田村子南首人字嶺上,有一座供奉二郎神的小廟而出名。
山居人家,日入而息,這時,小村中已經沒有燈火,但人字嶺上那間小廟中,卻反而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這裏正是丐幫大別山的分舵所在。
阮秋水、許庭瑤奔近嶺下,就立即舍了山徑,閃入林中,藉着樹林掩蔽,輕蹬巧閃,空林而上。
但許庭瑤卻發現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山前這片林中,丐幫弟子伏有不少暗樁,只是自己兩人經過之處,遇上的丐幫弟子,都好像在打盹似的,直等自己走遠了,才打着呵欠,驚醒過來。
先前還當事出偶然,並不在意,那知接連幾處,都是如此,心頭不禁覺得奇怪,懷疑是阮大哥使的手腳。
當下暗暗留神,察看也瞧不出所以然來。
只是每次經過暗樁之後,阮秋水必然微微抬手,他雖然掩飾巧妙,還是給許庭瑤瞧出了破綻。
不,縱使打出什麼細小的暗器,但方向也是不對?
啊!難道他使的竟是“玉枕藏珠”?
迥風手法,雖然打向身後,但林中樹身參差,枝幹交叉,縱然迥風手法,也會被樹身擋住目標,難以取準部位。
這人字嶺,並不太高,不消盞茶的時光,便已翻上嶺頭。
許庭瑤縱目瞧去,林外正好是廟前右側,這二郎廟總共只有一座大殿,此時廟門敞開,門前站着四個佩刀的漢子,殿上點了一支紅燭,拜台右邊地上,蹲着三個乞丐模樣的人,正在低聲説話。
其中一個,就是方才跟蹤自己的黑衣少年。
正當此時,突聽一陣撲撲之聲,從廟外飛進一隻灰鴿,停在神案之上。
蹲着的三人,同時站起身子,左肩一個黃臉漢子迅速從灰鴿腳下抽出了一張紙條,抬頭道:“分舵主,這是從泌陽來的。”
被叫做分舵主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他從黃臉漢子手上,接過紙條,才看了兩行,臉色立時一變,失聲道:“咱們早晨派出去的三名兄弟,全遭了毒手,屍體已在泌陽城外發現,身中毒箭……”
説到這裏,忽然回頭朝黑衣少年問道:“蘇兄弟,這事咱們可得立刻報告幫主,你知道幫主何時可到?”
黑衣少年聽得一驚,接着搖搖頭道:“師父只吩咐小弟到這裏等候,他老人傢什麼時候會來,只怕誰也無法知道。”
黃臉漢子道:“這批人形跡可疑人數不少,咱們派去跟蹤的人,屍體在泌陽發現,可見就是從這條路去的,咱們要不要立時通知南陽、寶豐兩處舵上,加以監視?”
分舵主沉吟道:“副舵主説的不錯,只是兄弟之意,幫主既在這裏,還是報告幫主,再行定奪的好。”
話聲未了,突聽廟前響起嘹亮的呼聲道:“幫主駕到。”
廟中三人慌忙迎出階前,接着,丐幫幫主李劍髯、崑崙一鶴陸狷夫、追雲丐閻子坤、哼哈二將等人,魚貫而入。
阮秋水趕緊一拉許庭瑤衣袖,低聲道:“我們快過去。”
許庭瑤聽得一怔,暗想,方才不過去,現在丐幫主已經到了,再去不是自露行藏?但繼而一想,不禁恍然大悟!
此刻所有的人都在恭迓幫主,自然不會引起注意,心念電轉,只見阮秋水一個起落,掠近廟牆,一下就隱入一棵大樹之上。
一時那還敢怠慢,也立即跟蹤躍出,堪堪縱身上樹……
丐幫幫主李劍髯引着崑崙一鶴跨上石階,突然轉過頭來,沉聲喝道:“廟外何人?”
許庭瑤縱身上樹之際,稍一不慎,搖動枝葉,不想竟被丐幫幫主發覺,心頭不禁大驚!
“撲撲撲撲!”從樹頂飛掠下一頭健鴿,落到大殿香案之上。
那個黃臉副分舵主立即過去,接住鴿子。
許庭瑤暗自捏了把冷汗,心想:好險!這李幫主當真是位厲害人物,自己可得小心。
李劍髯目光落到黑衣少年身上,含笑問道:“銘兒,那位許少俠在何處落腳,你可曾打聽出來了?”
小叫化蘇銘急忙躬下身去,脹紅着臉答道:“弟子無能,把他們追丟了。”
李劍髯手持白髯,微微頷首説道:“那是你急切躁進,被人發覺了行藏,唉,為師亟欲一見此人……其實,這也難怪,此人年事雖輕,武功、機智勝你何止百倍?….”
小叫化蘇銘低着頭道:“師父教訓得極是。”
許庭瑤聽得暗暗叫了聲慚愧,不覺對小叫化生出了好感。
那分舵主伺侍一旁,這時趕前一步,躬身道:“屬下有重要之事,報告幫主。”
李劍髯目光一轉,口中哦了一聲道:“向舵分請説。”
分舵主道:“屬下方才接到泌陽飛鴿傳書,咱們昨晚派去追蹤那批神秘騎士的三名弟子,已在泌陽城外全部遭了毒手,屍體上留有骷髏標記毒箭,要不要立時通知南陽、寶豐兩處舵主,加以監視,請幫主定奪。”
“骷髏毒箭?是骷髏教的人!”
李劍髯雙目精芒一閃,略作沉思,立即點頭道:“好,你要南陽、寶豐兩處沿途知會各地分舵,密切監視,暗中探查這批人的老巢所在,但不準打草驚蛇。”
分舵主躬身領命,唯唯應是,黃臉副舵主從鴿子腳上,取下一封密柬,雙手呈上道:
“幫主,這是馬香主從三道河發來的,要幫主親拆。”
李劍髯接過密柬,隨手打開,目光一瞥之下,突然震駭的道:“有這等事?”
崑崙一鶴陸狷夫張目道:“可是小女有了消息?”
李劍髯臉色沉重,搖了搖頭,把那張密柬隨手遞去,道:“陸兄請看,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武當涵虛道友,和少林、峨媚三位大師,全是朝桐柏方向去的。是在一場大雨之後,就全數失蹤了。”
這是突如其來的消息,聽得隱身樹上的許庭瑤,也大感意外。
崑崙一鶴憤然道:“骷髏教,準是骷髏教的人乾的,這麼看來,小女失蹤,也是他擄去的了?李大哥,走,咱們趕去察看察看,也許可以瞧出一些蛛絲馬跡,也説不定。”
李劍髯點頭道:“陸兄説得極是。”
一面回頭問道:“向舵主,跟蹤骷髏教一行人的張香主、鄧香主,可有消息?”
向分舵主趕緊答道:“霍香主,還沒消息。”
李劍髯吩咐道:“銘兒可留在這裏,如果張、鄧兩位香主有消息傳來,立即報告為師。”
蘇銘躬身應“是”,李劍髯又道:“閻長老可隨老夫同去,陸兄,咱們走!”
話聲一落,便和崑崙一鶴陸狷夫、追雲丐閻子坤匆匆離廟,哼哈二將緊隨着幫主身後,很快朝嶺下奔去。
許庭瑤躲在樹上,因李幫主耳目敏鋭,一直伏着不敢稍動,也不知道阮大哥隱在那裏,此時眼看李劍髯一行,匆匆離廟,正待找阮大哥商量。
忽然發覺阮秋水竟然在自己身邊,湊過頭來低低的道:“許兄弟,咱們快跟他們去。”
許庭瑤不由又是一怔,他幾時間到自己身邊來的?但此時不容他多想。
兩條人影,悄悄離去。
青牛觀前,馳來一陣急驟蹄聲,和希聿聿的馬嘶!一個黑衣壯漢,迅速翻身下馬,朝觀中走去。
大殿上負手站着一個灰衣矮瘦老人。
黑衣壯漢一見此人,立即躬下身去,口中説道:“稟報秦總管,丐幫幫主李劍髯等一行五人,已抵黃土店,離這裏只有四里光景了。”
秦總管點點頭問道:“同行的還有什麼人?”
黑衣壯漢道:“好像是崑崙一鶴陸狷夫和追雲丐閻子坤。”
秦總管略微皺了下眉,揮手道:“知道了。”
黑衣人躬身退下,秦總管立即進入後殿。
敞廳上,武當涵虛子等六人,服下“離魂丹”,此時還在瞑目昏坐。
青袍人目光一抬,望着秦總管問道:“秦總管可有什麼事嗎?”
秦總管慌忙在階前站定,躬身道:“屬下接獲飛馬馳報,丐幫幫主李劍髯和崑崙一鶴陸狷夫,敢情得到什麼消息,正朝青牛觀而來,目前已在黃土店,相距不過三四里路,屬下特來向莊主、小姐請示,咱們可要準備?”
青衣少女冷冷一哼,道:“不用準備什麼,你,你到前面去照顧一下。”
淡月疏星,夜色沉沉。
山徑上,正有五條人影,疾馳而來,奔近林前。
李劍髯忽然住足,凝目道:“林中似有燈火?”
追雲丐閻子坤趨前一步,道:“這裏就是桐柏下青牛觀了,那觀主從前亦是武林中人,但在十年前已經金盆洗手,不再問江湖是非,屬下和他曾有數面之緣。涵虛道長、法慧大師等人,過了黃土店就神密失蹤,此處當三道河和朱家店之間,正是必經之路,也許觀中道友,曾見到過他們蹤跡也未可知。”
崑崙一鶴陸狷夫心急愛女失蹤,眼看這一帶地勢隱僻,前不靠村,後不靠店,只是孤孤伶伶的一座道觀,正是歹徒憩足的最好處所,是以不待李劍髯開口,接着説道:“閻兄既然和這裏觀主相識去打聽打聽,也是好的。”
追雲丐閻子坤道:“如若那青牛觀主聽到幫主在此,定會趕來接見。”
李劍髯道:“不用了,咱們另有要事,你只要打聽他們觀中的人,可曾見到涵虛道友等人,也就是了。”
追雲丐閻子坤不再多説,大踏步朝林中奔去。
李劍髯和崑崙一鶴陸狷夫就在林外等候,哼哈二將手抱金雁翎刀,只是站在幫主身後,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依然不見追雲丐回來,崑崙一鶴忍不住道:“李幫主,這位閻兄,可能遇上事故?”
李劍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閻子坤隨兄弟甚久,為人沉隱,不可能會有意外……”
兩人説話之間,只見追雲丐閻子坤已趕了回來。
李劍髯道:“你去了這多時光?”
話聲才落,忽然發現追雲丐微微喘息,不禁睜目道:“怎麼,你是和人動過了手麼?”
追雲丐閻子坤臉上一紅,答道:“屬下去時,因觀門已閉,舉手敲了兩聲,出來的是一個灰衣矮瘦老人,屬下問他觀主可在?他只搖搖頭,就把門關上了。”
李劍髯道:“此人不是觀中的人?”
追雲丐道:“屬下見他不容多問,就關起門來,一時卻也不好勉強,只好在觀外徘徊了一陣。”
崑崙一鶴道:“那你沒見到觀主了?”
追雲丐道:“後來,屬下無法可想,只道觀主住在後進,只好翻牆進去,那知一躍起.就被一股掌風逼了下來。”
李劍髯目中精芒一閃:“那是什麼人?”
追雲丐道:“就是那個矮瘦老人,他滿臉怒容,斥責屬下,説他家主人因避雨在觀中暫憩,後進住的是女眷,不容屬下亂闖。”
李劍髯沉吟道:“此人武功如何?”
追雲丐道:“這矮瘦老人掌風極沉,只怕不在屬下之下。”
李劍髯知道追雲丐閻子坤在丐幫之中,雖稱風雲二老,武功已足可當得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聽對方口氣,只是一個蒼頭,武功居然極高,心中方自一動。
崑崙一鶴道:“莫非是骷髏教的人?”
李劍髯目中精芒一閃道:“走,咱們也以投宿為名,到觀中瞧瞧去。”
説着,便和崑崙一鶴兩人,當先朝林中一條青石路上走去。
夜色幽黑,林木肅肅,一行人,行抵觀前,果見青牛觀兩扇木門,緊緊閉着。
追雲丐閻子坤走前幾步,舉手敲了幾下。
觀門啓處,果見一個灰衣矮瘦老者開出門來,臉露愠色,沉聲喝道:“朋友是故意找事來的……”
話聲未落,目光瞥處,敢情瞧到追雲丐身後,還有四人,似乎微微一怔!
李劍髯雙目炯炯盯着對方,抱拳道:“朋友請了,老夫李劍髯和崑崙一鶴陸狷夫,因錯過宿頭,想借貴觀暫住一晚。”
那灰衣矮瘦老者似是被丐幫幫主氣勢所懼,還沒開口。
只聽裏面有人笑道:“秦總管,來的是大名鼎鼎的丐幫李幫主和崑崙掌門陸狷夫,你們還不快讓開?”
説話聲中,迎出一個身材高大,身穿青袍面蒙青紗的人來,一面連連拱手道:“兄弟久仰李幫主、陸大俠盛名,今晚幸會之至。”
李劍髯瞧他面蒙青紗,心中微微一怔,暗想此人不知是何來歷,這般故作神密,一面還禮道:“恕老朽眼拙,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青袍人宏聲道:“兄弟不在江湖走動,賤名不説也罷,諸位請進。”
李劍髯和崑崙一鶴自然不會把他放在心上,大踏步朝裏走去。
追雲丐閻子坤、哼哈二將緊隨着兩人身後,進入青牛觀。
灰衣矮瘦老人等眾人入觀,又把大門關了起來。
一路跟蹤李劍髯五人後面,還有兩條人影,那是許庭瑤和阮秋水。他們為了怕被前面的人發覺行藏,只是遙遙尾隨。
但許庭瑤乍睹青袍人,心頭不期大震!
阮秋水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一般,低聲輕囑道:“許兄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輕易出手。”
許庭瑤點點頭,兩人腳下加緊,悄悄掩到青牛觀左側,躍上一棵大樹,堪堪隱住身形。
只聽青袍人道:“兄弟風聞九里關盛會,攜同小女前來,那知趕到關前大會已散,敗興而返,中途逢雨,才在這裏暫憩一晚,不想在這裏幸會高人。”
許庭瑤聽到那青袍蒙面人説話的聲音,頭上陡然如中雷極,身不由己的起了一陣顫抖。
阮秋水低聲道:“許兄弟,你怎麼了?”
許庭瑤竭力忍着激動的心情,微微搖了搖頭。
崑崙一鶴呵呵大笑道:“聽尊駕口氣,想必也是武林朋友?”
青袍人道:“兄弟鬼王莊主,哈哈,這種名字,在兩位面前,説來見笑得很。”
李劍髯巨目四顧,道:“噫,這裏的道人呢?咱們既然來了,自然要見見觀主了,子坤你不是和這裏觀是舊識?還不快去替老夫通報一聲?”
追雲丐閻子坤答應一聲,轉身經殿後走去。
只見那灰衣矮瘦老人正好擋在路上,冷冷的道:“你不用去了,來的時候,這觀中並無主持之人。”
追雲丐閻子坤道:“沒有人我也得進去瞧瞧!”
青袍人依然若無其事拱拱手,抬臉道:“李幫主原諒,兄弟來時,這裏確實並無主持道士,後進住的是小女和幾名使女,此刻為時已晚,只怕她們早已入睡,閻老前輩進去,實有不便。”
追雲丐閻子坤望了幫主一眼。
崑崙一鶴徐徐從腰間取下旱煙管,一面裝着旱煙,一面嘿然一笑道:“莊主大概還不知道咱們的來意吧?”
青袍人道:“這個兄弟確實不知。”
崑崙一鶴説道:“九里關大會之後,武當涵虛道友和少林法慧、法通禪師及峨嵋宏願法師,全是從這條路來的。”
青袍人淡淡的道:“兄弟一行,倒是並未遇上。”
崑崙一鶴冷笑道:“據説,他們過了黃土店,就無故失蹤……”
青袍人用手摸摸下巴,口中哦了一聲。
崑崙一鶴道:“老夫和李幫主一行,就是追查此事而來。”
青袍人別過頭去,陰笑道:“那也懷疑不到小女身上。”
追雲丐閻子坤接道:“因此閻某有到後進瞧瞧的必要。”
青袍人揹負雙手,冷冷説道:“鬼王莊在江湖上雖然算不了什麼,朋友如想倚勢逞強.那也要瞧瞧兄弟是否答應?”
李劍髯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自己和崑崙一鶴面前,説出這般傲慢的話來,一時不禁怔得一怔!
追雲丐閻子坤勃然變色道:“尊駕不答應,又待如何?”
青袍人用手指指灰衣矮瘦老者,道:“朋友只要勝得過敝莊秦總官,就可悉聽尊便。”
追雲丐雙目精光暴射,大笑道:“閻某不信貴總管攔得住我!”
話聲未落,只聽殿後起了一陣細碎步履之聲,紅燈閃動,一名使女手提一盞燈籠,緩緩從角門中走出。
身後是一個青衣少女,一手扶着使女肩頭,臉含薄怒,才一跨出角門,就抬目問道:
“爹,什麼人非到後面去不可?”
青衣少女這一現身,躲在觀前樹上的許庭瑤幾乎驚叫出聲。
青袍人道:“你來得正好,這是丐幫李幫主和崑崙派掌門人,崑崙一鶴陸大俠,據説有不少人無故失蹤,他們要到後殿去搜索看看……”
青衣少女冷峻目光,瞥着李劍髯和崑崙一鶴,冷笑道:“他們丟了什麼人?”
青袍人道:“據説是武當三子中涵虛子和少林法慧、法通禪師及峨嵋宏願法師……”
青衣少女目光微抬,道:“據我知道,只怕還有隴右雙殘門下的向跛子,華山門下玉面二郎宮丹白,辰州言門的飛天雁邵希仁、言家駒和武當藍袍雙劍等人,李幫主、陸大俠兩位,不知是不是也要找他們?”
李劍髯聽得、心頭一沉,環目乍睜,問道:“姑娘如何知道這些人也失蹤了?”
青衣少女突然格格一笑,纖纖玉手,理了理鬢邊秀髮,忽然伸手一指,道:“他們不是全在這裏嗎?”
這話,當真震人心絃。
丐幫幫主李劍髯、崑崙一鶴、追雲丐和哼哈二將,十道眼光,不禁全都隨着她手指瞧去不,連觀外大樹上的許庭瑤,阮秋水也凝足目力,朝她手指之處投去。
殿後那扇角門,因有神龕攔住視線,無法瞧到,龕後面果然在她話聲方落,就起了一陣雜杳步履之聲。
接着是武當涵虛子、少林法慧、法通禪師、峨嵋宏願法師、華山玉面二郎宮丹白、跛向子、飛天雁邵希仁、言家駒,最後是武當門下的藍袍雙劍,魚貫走出。
李劍髯不期一怔,所謂失蹤的人,原來全在這裏。
心念閃電一轉,接着心頭猛震,他總究是見多識廣之人,這一瞥之下,頓時發覺情形不對。
這些人魚貫走出大殿,瞧到自己和崑崙一鶴,竟然不理不睬,視如不見。
李劍髯不愧為一幫之主,臉上神色絲毫不動呵呵大笑道:“諸位道長果然全在這裏?”
他發話之時,施展內家獅子吼神功,聲音聽來不響,但足以震撼心神。
那知涵虛子等人,站在那裏,神情木然,只瞧了他一眼,依然一語不發。
追雲丐閻子坤駭然道:“幫主,這般人個個神情肅然,似是被什麼藥物所迷……”
崑崙一鶴陸狷夫猛地回過頭去,雙目神光暴射,盯着青袍人喝道:“你們把這些人怎麼了?”
青衣少女格格一笑,目光溜過追雲丐,道:“他不是已經説了麼?還要問我們幹嗎?”
李劍髯縱聲大笑道:“老夫倒沒想到一日之間,江湖上出了一個骷髏教,居然還有一個鬼王莊興風作浪。”
他自恃身分,右手雖然握着一支通體碧綠的打狗棒,卻是絲毫不作戒備。
但他身後的哼哈二將,已然分立左右,暗暗作勢。
青衣少女冷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多着呢!”
崑崙一鶴突然跨上一步,厲聲道:“老夫女兒,可是你們擄去了?”
青衣少女毫無怯意,身子依然站在原處,抬目道:“誰知道你女兒是誰?”
崑崙一鶴怒聲道:“老夫女兒,叫做陸小娟。”
青衣少女淡淡的道:“嗯,好像有這麼一個人。”
崑崙一鶴身子一震,厲聲道:“快説她人在那裏?“青衣少女冷冷道:“她連傷本莊多人,已經押回鬼王莊去了。”
她説來輕描淡寫,根本沒把崑崙掌門放在眼裏。
崑崙一鶴聽得勃然大怒,喝道:“老夫也把你拿下!”
喝聲出口,右手“毒龍爪”,猛向青衣少女肩頭抓去。
青衣少女肩頭一滑,身子早已斜退出去,口中嬌笑道:“你要動手了?”
舉手一揮,忽然殿上響起一聲竹哨。
涵虛子一馬當先抽出長劍一個箭步,攔到崑崙一鶴面前。
崑崙一鶴沒想到竟會為人所用,攔住自己去路,方自一怔!
涵虛子舉手一劍,直刺過來。
崑崙一鶴、心頭大為凜駭,急忙舉手一撩,旱煙管橫裏點出,封開涵虛子劍勢,喝道:
“道兄,你怎麼了?”
涵虛子一聲不作,又是一劍,疾刺而來。
李劍髯早已看出情形不對,大喝道:“陸兄,快截住她!”
手中綠玉竹杖一點,身形飛起,突然朝青袍人撥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涵虛子才出手,少林法慧、法通禪師、峨嵋宏願法師三人,同時劍杖齊飛,圍着李劍髯惡鬥起來。
飛天雁邵希仁、言家駒和平山宮丹白卻繞過李劍髯,接住了哼哈二將,追雲丐閻子坤也被向跛子攔着動上了手。
這是武林中一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若非親身經歷,任誰也不會相信。
青袍人和青衣少女父女兩人,好像置身事外,退到邊上,袖手旁觀。
那灰衣矮瘦老人卻雙目炯炯,站在殿上,似在督戰一般。
隱身樹上的許庭瑤也被這突然變故,瞧得心頭狂震,他幾次衝動得要掠出身去,卻被阮秋水及時制止,叫他不可妄動。
這時,雙方惡戰已然十分激烈。
崑崙一鶴被武當涵虛子攔住,對方運劍如風連連攻來,崑崙一鶴一支旱煙管左擋右攔,心頭又駭又急,口中大聲喝道:“道兄你是瘋了?”
涵虛子恍如不聞,劍勢展開,一片劍花,有若風雷迸發,綿密無間。
如論武功,涵虛子自非崑崙一鶴之敵,但一個心神迷失,奮不顧身,一個心存顧忌,除了封解攻勢,不好還手出擊,這就處處成了被動。
在涵虛子搶盡先機的快速攻勢之下,崑崙一鶴始終無法擺脱對方繞身劍光。
李劍髯的情形,和崑崙一鶴完全相同,他在少林、峨媚三位高僧劍杖環擊之下,幾乎被迫得步步後退。
他一生之中,身歷數百戰,從未看過今晚這般尷尬,一面封逼開三人攻勢,一面遊目四顧,打量四周形勢。
哼哈二將力戰邵希仁、言家駒、宮丹白三人,還略佔上風,追雲丐閻子坤和向跛子倒也旗鼓相當。
只是這些人神志雖然不清,武功卻絲毫不失,而且一個個奮勇無比,除非把他們制住,否則這般纏鬥下去,自己這方面,愈來愈是不利。
心念轉動,微一分神,宏願法師刺來一劍,由斜刺來。
李劍髯側身讓開宏願法師刺來一劍,就在這一避之際,法慧禪師一招“五嶽壓頂”,當頭直擊而下。
法通禪師也是一杖“力掃千軍”,攔腰掃到。
李劍髯急忙抽杖回擊,使了一招“橫架金梁”,硬架法慧禪師一擊,同時身軀疾轉了一圈,右腳飛起,順勢朝法通禪師禪杖踢去。
他這一下,原是冒險打法,但聽一聲金鐵大震,法慧禪師總究功力不及李劍髯遠甚,立即被震得踉蹌後退。
李劍髯在回身之際右腳猛力一蹬,法通禪師連杖帶人,也被撞退了幾步。
他一擊得手,綠玉杖趁勢點出,架開宏願法師長劍,雙腳一點,身子凌空躍起,舍了三人,直向青袍人父女撥去。
這一手,當真快速無倫,但身形堪堪縱起,灰衣矮瘦老人冷哼一聲,揚手一掌,凌虛拍出。
李劍髯不愧為一幫之主,身在半空,驀覺一股潛力,無聲無息的撞來,口中大喝一聲,綠玉杖迅疾在地上一點,支持住身子,左掌疾推而出。
兩股掌風,懸空一接,李劍髯居然被迫落到地上,心中不禁一凜,暗想:此人從沒在江湖上見過,功力竟有如此深厚。
那灰衣矮瘦老人也沒想到李劍髯身懸半空,發出來的掌勢,會有這大力道,一時但覺暗勁如山而來,氣血翻騰,身不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一跤跌坐地上。
他竟然連息都不調,右手突然湊近嘴邊,狂吹竹哨。
李劍髯和灰衣老人對了一掌,落到地上,又被法慧禪師等三人圍了上來,揮杖搶攻。
竹哨尖鋭刺耳,音調怪異,充滿陰森之氣。
李劍髯見多識廣,心中方自一動,但在這一瞬之間,陡覺圍攻自己的三人,劍杖之勢,隨着哨聲加速,奮不顧身的猛撥猛攻起來。
心中頓時明白,這竹哨之聲正是指揮他們加速進攻的暗號。心念一轉,一面凝神拒敵,一面以傳音入密朝崑崙一鶴説道:“陸兄,這些人心神迷失,受人控制,難以自禁,此刻情勢已急,咱們説不得只好先把他們制住再説,即使出手誤傷,也只好日後再向諸位掌門人解説了。”
崑崙一鶴立即回道:“不錯,兄弟也有此意……”
兩人説話之間,驀聽兩聲問哼,同時響起。
追雲丐閻子坤一掌拍在向跛子左肋之上,向跛子也一拳擊中閻子坤右肩,兩人各自後退了兩步,身子搖晃,朝後倒去。
那知向跛子傷勢雖重,但一蹶復起,口中噴着鮮血,人卻宛如一頭瘋獅,目光一轉,雙掌在前,猛朝崑崙一鶴撥去。
追雲丐閻子坤一調息,大吼一聲,跟蹤躍起,一指覷準向跛子背後“脊心穴”遙遙點去。
李劍髯瞧得心頭大凜,要知這“脊心穴”如被點中,立可使對方全身癱瘓一死。
向跛子乃是隴石雙殘門下,傷了此人,丐幫平空結下兩個強仇大敵,連忙大聲喝道:
“閻長老使不得?”
追雲丐閻子坤原也傷得不輕,身子縱起,經幫主一喝,一口強行壓制的氣血,登時一湧而上,張口吐出一口紫血,然後落到地上,昏死過去。
他身負重傷,嘴角間血跡殷殷,但雙掌掄動,攻勢極猛。
涵虛子經竹哨催動,也奮不顧身的搶攻,崑崙一鶴武功雖高,也被兩個狂人迫攻得十分吃力。
許庭瑤目睹大殿上雙方慘烈惡鬥、心頭甚是激動,但阮秋水卻一直緊握着自己左臂不放,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低聲道:“阮大哥……”
“噓!”阮秋水輕噓了聲,道:“咱們是瞧熱鬧來的,你急什麼?”
許庭瑤急道:“阮大哥,你不知道……和小弟有關。”
阮秋水輕笑道:“我知道,這時候你還不該下去。”
許庭瑤奇道:“那麼小弟該……”
阮秋水突然搖手製止,低聲道:“有人來了。”
果然,在阮秋水話聲方落,只見六七條黑影,奇快無比,大殿前瀉落。許庭瑤忙舉目瞧去,只見殿前已經多出六個人來。
這六個人,目標異常明顯,中間一個銀面白袍,兩邊四個銅面紫袍。
他們正是骷髏教的銀面公主,和四個銅面香主,另外一個人是黑衣斷臂老者。
許庭瑤對阮秋水耳目之靈,心中暗暗驚異不止,同時也不禁皺了皺眉頭,她們這一來,殿上情形,豈不更復雜了?無怪阮大哥説,這時候自己不該下去。
“大家住手!”黑衣斷臂老人才一現身,立即洪聲大喝,他聲音雖響,但殿上諸人,有一半是心神迷失,受人控制,灰衣矮瘦老人的竹哨並不停止,他們的搶攻行動,自是不會停
止,李劍髯和崑崙一鶴也就無法停下手來。
銀面公主揮了揮手,四個銅面香主突然身形一晃,一齊投入戰圈。
黑衣斷臂老人嗔目大喝一聲:“你還不給我停住!”
一
疾風颯然,朝灰衣矮瘦老人衝去。
銀面公主同樣嬌叱一聲,身如流水,直向青袍人欺去,口中冷冷的道:“你們劫持與會之人,自然是想賈禍本教了,可惜你們這一陰謀,業已敗露,你還有何説?”
青袍人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厲笑道:“賤婢,你們一個也別想活着出去!”
説到這裏,回頭喝道:“兩位護法何在?”
喝聲出口,並沒見兩位護法出現,心中方自一奇,但在這一瞬之間,場中形勢,已有了急遽轉變。秦總管(灰衣矮瘦老人)已被黑衣斷臂老人圈在一片掌影之下,哨音業已停了下
來,四個銅面香主遊走穿行,已有幾個人被點住穴道……
,點向銀面公主“心坎”!
銀面公主移步旋身,右腕翻動,長劍疾出,反向青袍人削去。
青袍人冷冷一哼,右手斜抬,用了“粘”字訣,朝銀面公主劍光點出,左掌猛吐,一陣奇猛的力道,直向銀面公主撞去。
銀面公主只覺得手上一震,對方短尺似有一股吸力,幾乎把自己長劍吸住,心頭微微一凜,劍光倏分,她左手同時多了一柄長劍,劍光圈動,迎着掌風劈去。
原來她手上是一柄可合可分的雙股劍,雙劍展開一片銀一化,有如風起雲湧,揮灑而出。
兩人這一交手,各展絕學,只見尺影點點,劍光森森,青袍人武功極高,一支短尺,力敵銀面公主雙劍,還不時乘機揮動右掌,着着俱是專尋銀面公主要穴攻擊。
銀面公主似乎沒料到對方武功,會有如此高強,雙劍揮舞,展開快攻,綿密劍光,陡然波起浪翻,幻出一片如山劍影,四面八方,朝青袍人湧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殿上形勢,已有了急遽的轉變。
原來四個銅面香主以迅速無比身法,投入戰圈,宛如穿一化蝴蝶一般,片刻之間,已把武當涵虛子、少林法慧、法通禪師、峨嵋宏願法師、向跛子、宮丹白、邵希仁、言家駒等一干迷失心神的人,悉數點了穴道,停下手來。
李劍髯和崑崙一鶴眼看骷髏教的人,突然出現,竟會幫助自己,把這些人點倒,心頭感到無限感慨。
四個銅面香主制住眾人之後,理也不理他們,逕自朝銀面公主走去。
灰衣矮瘦老人正在和黑衣斷臂老人捨命力拚,他手上使的,也是一支精幽短尺,招法詭異,似乎不在青袍人之下。
黑衣斷臂老人突然一聲斷喝,右肩一用,一隻虛飄飄的衣袖,陡然向上一卷,裹住雙方鋼尺,左手趁機一把拿住灰衣矮瘦老人右腕,用力一帶,同時腳尖抬處,踢中兩處穴道放倒地上。
如今只有青袍人被銀面公主圈在雙劍之下,還在拚命頑抗,但情勢顯然已經十分緊急。
許庭瑤心中大急,回頭一瞧,阮秋水不知何時,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一時再也顧不得許多,雙足一點,突然從樹上飛出。
一條人影,堪堪落到銀面公主身前,銀虹乍發,一下就逼住她的劍勢。
“公主手下留情!”
銀面公主被這突如其來的劍勢逼得後退了半步,微微一怔,抬目低聲問道:“你認識鬼王莊主?”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站在邊上的四個銅面香主,眼看有人突然飛臨,朝公主飛去,立時同時嬌叱,揚腕掣劍,圍了上來。
銀面公主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
但她手中雙劍,還是把青袍人圍住,絲毫不肯放鬆。
許庭瑤手杖着七修劍,劍眉微微一皺,急説道:“公主快請住手,他……他是我大伯父……”
銀面公主聽得﹂怔,她自然不怕青袍人逃走,雙劍一撤,驚奇的道:“他會是金刀鎮八方?”
青袍人仰天厲笑道:“不錯,老夫正是金刀褚世海。”
他炯炯目光,從面紗中透出,盯着許庭瑤,問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許庭瑤心頭一顫,急忙一手撕去人皮面罩,顫聲道:“大伯父,小侄是許庭瑤……”
主見炮人身軀猛震,雙目圓睜,眼神中流露出驚怒悔懼之色,口中“噢”了一聲,身不由己的退出﹂步。
不,他喉頭“咯”的一聲,身子突然一陣痙攣,撲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