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派在九大門派中,是領袖羣倫的大派,掌門人親自趕來,替盟主祝壽,柳家莊上,自有一番盛大的歡迎,不在話下。
初更時分,銀拂道人喝得酩酊大醉,連腳下也有點虛飄飄的,迴轉賓舍。
但當他推門而入,跨進房中,醉態登時斂去!
迅快的掩上房門,一下掠到榻前,取過一條棉被,捲成上形,然後又蓋上一條薄被,如果有人從窗外望來。一定認為他喝醉睡熟了!
銀拂道人微徽一笑,身形一閃,已到右首牆下,雙尹在壁上連按幾按,但聽牆下響起一陣輕震,木榻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窟。
銀拂道人一下往地窟中鑽了下去,接着木榻又緩緩移開,恢復了原狀。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離柳家莊院三里外一處土岡上的松林中,從地下緩緩冒出一顆人頭,漸漸露出雙肩,漸漸露出全身。
那是一個銀髯飄胸的老道人!
當他全身出地面,才輕輕一躍,跳出僅容身子鑽出來的小穴,回頭看去,那小穴在他離開的一剎那間,已被一塊連着樹根的草皮所掩蓋,再也看不到絲毫痕跡!
銀拂道人暗暗讚歎:“當初設計這座地穴的人,當真匠心獨運,巧妙無比!”
心中想着,人已一閃出林,展開輕功,黑夜之中,宛如一頭灰鶴,朝西飛掠而去。
不消半個時辰,銀拂道人已經回到黃橋鋪。
這所小小山村,敢情已被惡獸嚇破了膽子,此刻整個村中,早已不見一點燈光!
數十幢土坦茅檐的房屋,零星散處在一座小山崗的東首,黑沉沉地一片死寂,甚至連小兒都不敢夜哭!
黃橋鋪就是以這座小山崗做屏障,小山向西,就是橫亙湘,鄂,贛三省的幕阜山脈了。
龍圖殿就建在山麓下,也成了黃橋鋪西首入村的門户。
銀拂道人在村中巡視了一遍,便由龍圖展向西,往山中行去。
山村不遠,經過一片棉花田,迎面就是一座峻拔高峯,山勢連綿!
銀拂道人隨着山徑,堪堪轉過山腳,瞥見十數丈外一棵大樹之下,黑幢幢的蹲坐着一頭巨獸!急忙停步,凝足目力朝那巨獸瞧去!
他修為功深,雖在黑夜,仍可看的清楚中那巨獸一頭長髮,生相猙惡,極似金毛狒狒!
銀拂道人心中暗道:“此種金毛狒狒,生性兇殘,力猛於虎,生長在雲貴深山之中,怎會跑到幕阜山來了?”
心念轉動,人已緩步走出,迎着金毛狒狒過去。
那金毛狒狒蹲坐在大樹之下,驟睹有人迎着它走來,口中低嘯一聲,突然人立而起,雙爪作勢,大有撲噬之意!
銀拂道人看它這一站起,足有一人來高,倒也不敢大意,左手當胸,銀拂一指,沉喝道:“孽畜,你不在深山大澤,跑到此地,傷害無辜村民,見了貧道,還敢發威?”
口中説着,腳下並未稍停,道袍飄然,緩步行去。
那金毛狒狒似是怒極,不待銀拂道人走近,猛地後足一點,虎躍而起,凌空撲來,兩隻毛茸茸的鋼爪,直向銀拂道人當頭抓落!
銀拂道人突然心中一動“最兇猛的猛獸,撲攫敵人,決無身法,這頭金毛狒狒,竟似久經訓練,撲來的姿勢,居然是一記‘卧虎撲羊’的招式!”
老道長久經大敵,心念電轉,人卻凝立不動,直待金毛狒狒快撲到頭頂,口中大喝一聲:“孽畜敢爾!”右手倏揚,手中銀拂,已然迎着拂出!
他早已存下替黃橋鋪居民除害之心,這一拂幾乎貫注了八成真力,豈同小可。
銀拂出手,但見一道銀道,勢若匹練,飛卷而出!
金毛狒狒口中發出一聲慘叫,一個龐大身軀,像拋繡珠一般,凌空甩起,真摔出兩丈之外,砰然墜地。
這一聲慘叫,聽的銀拂道人幕然一怔:“這金毛狒狒,竟會是人!”
這下雖然使他大感意外,但也有幾分早在他預料之中!
那是和雲陽子談到惡獸之事,他曾以“傳音入密”告訴雲陽子,認為此地正面幕阜山脈,和千面教總壇近在咫尺,忽然出現惡獸,連續傷人,也許是千面教豢養之物。
九嶺山有他們秘密巢穴,幕阜山也極可能會有他們秘密之處,不願附近居民入山,才縱獸傷人。沒想到傷人惡獸,竟然會是人改扮的,這一發現證明自己料想不錯,幕阜山果然也有千面教人的巢穴!
他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飛掠過去,落到那金毛狒拂面前,俯身瞧去!
果見金毛狒狒胸腹間有一道密扣,裏面一個黑衣漢子,已被自己一拂掃死!
解開皮扣,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遍,只有一柄匕首和一支特製的信號火花,和頸上懸掛的一塊銅牌。
銀拂道人取出“化骨丹”,挑了少許彈到黑衣漢子身上,正待站起身來,突然遠處傳來一聲低嘯!
心中不覺一動,暗想:“這嘯聲準是他同伴找來了!”
立即拉起金毛狒狒的皮衣,一下披到身上,口中同樣低嘯了聲,算是回答。
果然,他嘯甫落,但見一條黑影,從遠處飛馳來,又是一頭長髮披肩的金毛狒狒。
銀拂道人那裏還怠慢,立即迎了上去。
那金毛狒狒右爪揚起,朝銀拂道人打了個手式。
銀拂道人不知他打手式的意思?也只好舉起右爪,依棒畫葫蘆,打了個手式。
這下可能出了差錯!
那金毛拂狒突然暴退數尺,炯炯目光盯注着銀拂道人,口中嘰嘰咕咕的説了幾句。
銀拂道人見多識廣,已經聽出他説的正是苗語,但自己卻是答不上話去,雙手倏然向後一掀,丟開狒皮,大開一聲:“孽畜,還不束手就縛?”
那金毛狒狒驟睹銀拂道人露出身來,同時親叱一聲,雙爪揚處,縱身朝銀拂道人撲來!
銀拂道人這回可不敢再使銀拂,左手袍袖一揮,只使了三成力道,朝前拂去。
那金毛狒狒撲來的勢道,何等兇猛,但堪堪撲到銀拂道人前面,鋼鈎似利爪還沒抓落,但覺呼的一聲,一股勁風,直向自己捲來!
雙爪和衣袖乍接,響起砰然輕震,金毛狒狒差幸身上裹着一張厚皮,但還是被震的連退了兩三步。
交手一招,他已知這銀髯老道的厲害,身形一停,忽然舉手向上一揮,但聽“嗤”的─聲,一道火花,從他手中飛出。
金毛狒狒同時一個轉身,急如箭射,飛奔出去!
他向空中打出火花,回頭就逃,倒出銀拂道人意料之外!
因為自己既不能讓火花信號飛起天空,使對方發覺有警,也不能讓他選出手去,手中銀拂一豎,正待追縱火花飛起,在這一瞬之間,但見金毛狒狒向空射起的一道信號火花,升空不到七八尺高,便自倏地滅去!
銀拂道人怔的一怔,立即大喝一聲:“孽畜還想逃麼?”
長身掠起,化作一道長虹,凌空朝那金毛狒狒身後追去!
那金毛狒狒射出信號,拔腿飛跑,他已知道銀拂道人的厲害,連頭也不敢回,只是朝山徑上急奔。
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的那支火花沒有升空,就已熄滅,此刻聽到銀拂道人的喝聲,從身後追來,更是害怕,一路只是沒命的狂奔。
一獸一人,一先一後,銜尾疾馳,宛如兩點流星,在山林間飛劃而過,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讒巖絕壑,林木山藤:就像流水般,一排排朝兩人身後倒流而去!
銀拂道人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真要追金毛狒狒,十個也追上了!
他緊隨在金毛狒狒身後,如影隨形,只要一伸手,就可取他性命,但銀拂道人並沒出手,只是像農夫趕個牛一般,不時的在金毛狒狒身後叱喝。
金毛狒狒一路沒命狂奔,耳中不時聽到老道跟在背後叱喝,幾乎心膽俱裂,一心只希望快些回去,就有接應的人。
這也正是銀拂道人的心意,要他替自己帶路。
兩人這一路疾奔,快逾追風,不多一回,已經奔行了二十多里,眼看山勢迂迴,愈來愈見險峻,已經追逐到人亦罕至的亂山之中!
前面的金毛狒狒奔到一座峻嶺之下,突然身形一閃,橫躍而出,疾快無比的朝一道深谷中奔去!
銀拂道人早有準備,心知已到地頭,那還容他逃脱?銀拂從後揮出,一下圈住金毛狒狒的喉嚨。
但聽“咯”的一聲,那金毛狒狒的皮毛雖厚,也經不住老道人銀拂一圈,喉骨立被勒斷。
銀拂道人迅快解開皮扣,剝下狒皮,捲成一卷,壓到一塊大石下面,然後把那漢子拖入附近樹林之中,挑了少許“化骨丹”彈到他身上。
不消片刻,他自會化去。
銀拂道人閃身出林,飄然往谷中行去!
那知走了十幾步,發現一個金毛狒狒倒斃地上,看他死時的情形,似是正在往谷中奔去之時,被人從後追擊所殺。
而且這追擊之人,掌力極重,居然透過金毛狒狒的厚皮,把這人的後腦擊碎,心中不禁暗暗稱奇,忖道:“此人又會是誰?他出手擊斃金毛狒狒,看來倒似是友非敵。”
想到這裏,安然心中一動,迅疾忖道:“是了,這頭金毛狒狒,定是看到自己的行動,準備往谷中報訊去的,如此説來,這人倒是幫了自己的忙!”
舉目四顧,卻又看不到那人絲毫蹤影,心知那人有意不肯和自己覓面,也就只得作罷了。
這條山谷,並不太長。
一回工夫,便已行到谷底,銀拂道人立即隱住身形,凝目朝谷中望去!
但見谷中路呈狹長,地方不大,中間是一片草坪,建着一座六角亭子,碧瓦紅柱,圍以白石欄杆。
一道清澗,正好從亭前流過,大有曲水流筋之趣,把這座山谷,點綴的甚是幽靜!
亭中放一張竹編靠椅,椅上斜靠着一個醉眼迷糊,臉如青蟹的紫袍道人,邊上放一張矮几,几上還放着一個大紅酒葫蘆。
那蟹臉道人敢情喝醉了!
他身邊跪着一個秀髮披肩,上身赤裸,只有臍下圍着一塊獸皮的少女,雙手正在替蟹臉道人身上按摩。
亭外草坪上,蹲坐了一對金毛狒狒,歪着頭,朝亭中偷看,嘻開血盆大嘴,只是傻笑。
銀拂道人看清靠在竹椅上的蟹臉道人,心中不覺一怔,忖道:“看來江湖上一班邪魔外道,全給千面教請來了,此人不就是昔年大家稱他有伏獸之能的藍真人麼?”
這原是一瞥間的事,突見蹲坐在草坪上的兩頭金毛狒狒,忽然回過頭來,四隻銅鈴般眼睛,閃着綠陰陰的光芒,直向自己停身之處直望!
銀拂道人看的暗暗一驚,忖道:“這兩個金毛狒狒,竟有這般機警,不知是人是獸?”
心念方動,那兩頭金毛狒狒突然低嘯一聲,雙雙人立而起,雙瓜作勢,嘻開大嘴,露出白讒讒的獠牙,好不獰惡?銀拂道人睹狀暗道:“這兩頭倒是真的金毛狒狒了!”
躺在竹椅上的藍真人沉喝道:“什麼人?”
兩頭金毛狒狒聽到它主人的喝問,突然發起威來,齊聲怒吼,張着雙爪,一前一後,朝銀拂道人隱身之處奔了過來,銀拂道人那會去理睬兩頭野獸,身形騰空飛起,從奔來的兩頭金毛狒狒上越過,飄然落到亭前,含笑道:“藍道友請了。”
正在替藍真人按摩的半裸少女,口中叫了一聲,纖腰一扭,忽然從亭中失去了蹤影!
銀拂道人居然沒看清她是如何走的?心頭不覺一怔,忖道:“原來這苗女身手,也大非等閒!”
藍真人稍微仰頭,定目瞧了一眼,哈的笑道:“張道兄寬夜而來,有什麼事麼?”
隨着話聲,人已站了起來。
那兩隻金毛狒狒看到主人起身招呼,立即嘻着大嘴,訕訕走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銀拂道人知他把自己當作了風火道人,心中一動,也就將錯就錯的笑道:“貧道此來,自然和道兄有關了。”
藍真人蟹臉上,微微一怔,但未立即詢問,一手捋着蒼須,喝道:“徒兒,張道兄來了,還不快端茶來。”
原來那半裸苗女,竟是他的徒弟,這對師徒,看來有些荒唐!
只聽地下有人嬌聲應道:“師傅不説,徒兒也已經端出來了。”
隨着話聲,只見那半裸苗女手託銀盤,盤中放着一盞香茗,忽然從地上冒了出來!
悄盈盈把茗碗放到几上,欠欠身道:“張師伯請甩茶。”
在她身後,接着又冒出一個半裸少女,手中捧着一張矮椅,放到茶几邊上,也欠欠身道:“張師伯請坐。”
銀拂道人心中暗道:“原來這亭下還是個石窟!”
一面望着兩個眉目如畫,身材美好的苗女,呵呵笑道:“藍道兄真好福氣,收了這般如花如玉的兩個弟子。”
兩個半裸苗女嫣然一笑,很快退了下去。
藍真人面露得意之色,微微一笑,抬手道:“張道兄請坐。”
銀拂道人也不客氣,在矮椅上坐下。
藍真人道:“道兄趕來,可是教主有什麼指示麼……”
銀拂道人心頭不禁一動,暗道:“聽他口氣,不像千面教主仍然在柳府地下的天壇之中了。”
一面卻呵呵笑道:“藍道兄猜的不對,貧道並非奉教主之命來的。”
藍真人道:“那麼道兄有何見教?”
銀拂道人道:“好説,好説,貧道是給道兄送信來的。”
藍真人面露詫異,問道:“給貧道送信?”
銀拂道人道:“不錯,若非事情緊急,貧道還不用連夜趕來呢!”
藍真人道:“究是什麼急事,勞動道兄大駕親自趕來?”
銀拂道人拂髯一笑,伸手指亭前兩頭金毛狒狒道:“為它們惹出來的事。”
藍真人愈聽愈奇,説道:“它們惹了什麼事?”
銀拂道人道:“道兄可知道雲陽子已經到九江麼?”
藍真人點頭道:“貧道已經聽説了。”
銀拂道人道:“雲陽子今日中午,經過黃橋鋪,盟主命貧道在龍圖殿設宴款待,表示歡迎之忱,當時黃橋鋪村民,推派代表,求見雲陽子,訴述村人屢遭怪獸傷害,死傷多人,請求雲陽子除妖,雲陽子當時就一口答應下來。”
藍真人道:“雲陽子要待如何?”
銀拂道人道:“他到了柳府,就把此事當眾説出,本來雲陽子要親自前來,但經平跛子和萬里游龍兩人,自告奮勇,約在明日清晨,前來搜山,貧道得到此訊,特地趕來,通知道兄。”
藍真人臉色微微一變,兩道熠熠眼神注着銀拂道人,問道:“道兄此話當真?”
銀拂道人拂髯笑道:“這是今晚席上決定之事,自然是真的了。”
藍真人點點頭道:“多謝道兄。”
説到這裏,突然嘬口發出一聲長嘯。
他忽然發起長嘯,銀拂道人便已覺事出有因,但還沒想到自己在談話之中,已然露了馬腳。
藍真人嘯聲出口,久久不見迴音,目中金芒一閃,忽然大笑一聲道:“張道兄來的正好。”
左腳輕輕一點:人已霍地站了起來。
銀拂道人自恃功力,那會把藍真人放在眼裏,一手捋着銀髯,笑道:“藍道兄……”
話甫出口,突覺矮椅向下一沉,身子直向下面陷去,暗叫一聲:“不好!”
要等提氣上躍,突覺一股強猛的暗勁,當頭直壓而下!
銀拂道人只覺眼前一暗,登時一片漆黑,連人帶椅如墜下千丈絕壑,直向下面落去。
伸手一抓,但覺四周石壁,光滑如削,沒有一點可以攀援借力之處!
這樣一直沉落十四五丈深,才算落到上面,心頭暗暗吃驚,立即仰臉沉喝道:“藍法鶴,你怎的對貧道下起手來了?”
但聽藍真人大聲笑道:“朋友假冒張道兄,如今身陷五狼關,你且看看四周鐵檻中,這五頭巨狼,都是天山異種,力能撕虎豹,朋友功力再高,也將立膏狼吻,只要真人一聲暗語,立時就可把它們放出來。”
銀拂道人還沒回答,突聽四周響起一陣刺耳的狼嗥之聲!
這一陣狼嗥,聲音淒厲,響若虎吼,果然與普通狼嗥,大不相同,急急凝目望去。
他內功深湛,這地窖之中,雖然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但他仍可清晰看到自己立身之處,是四五丈見方的一個石窟。
左右前後,另有五個一人來高的洞窟,每一個洞窟都裝着一道粗如兒臂的鐵檻,檻中養着五頭碩大如虎的灰狼。
看到自己,狼毛根根直豎,隔着鐵檻,露出葱綠目光,白牙讒讒,兇猛之狀,猶勝金毛狒狒!
就在此時,只聽女子聲音低叱一聲,那五個兇狼,立即夾着尾巴走了開去,不再叫嗥。
銀拂道人仰天喝道:“藍法鶴,你這算什麼意思?”
藍真人大笑道:“真人也不難為你,只要你説出假冒張道兄,是受誰人指使,企圖何在?”
銀拂道人怒喝道:“誰説貧道不是張五雲?”
張五雲,正是風火道人俗家的姓名。
藍真人大笑道:“道兄破綻太多了,老實告訴你,雲陽子已換了咱們的人,那會把真人門下之事,當眾説出來?就算他説了出來,如果平跛子和丐幫李劍農真要尋來,教主自會飛鴿傳書,通知與我,也用不着朋友趕來。”
銀拂道人暗暗跌足,心想:“他此話不錯,自己這回當真陰溝裏翻了船!”
只聽藍真人續道:“朋友假冒張五雲,而且還收拾了真人門下五大巡山弟子,若要……”
從他這話的口氣,推斷下面應該是:“若要再不説實話,真人就要放狼了。”
但他話聲未落,忽然住口不言,好像已經離去一般。
銀拂道人聽的大奇,藍法鶴話未説完,不該匆匆離開,除非是上面有了意外的變故!
想到此處,頓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目光四下轉動,竟然發覺這座石窟,早就防到有人企圖施展壁虎功,遊牆而上,因此五面石壁裝了鐵檻。
每一支鐵棍,相距足有五寸來寬,檻中養了五頭巨狼,五寸寬的間隔,足夠狼爪從檻中伸出,你根本無法走近,那想貼得上石壁?尤其這五頭目狼,目光鋭利,生性機警,只要你一動,它們就會窮峯。
銀拂道人站了一回,突然心中一動,忖道:“自己若要出去,非得先解決了這五頭兇狼不可。”
一念及此,探手從懷中摸出“化骨針筒”正待朝對面鐵檻中一頭兇狼出手!
只聽上面傳來藍法鶴的聲音喝道:“徒兒,你們快把張道接着但聽一陣轆轆之聲,果然從上面垂下一條繩索,索底緊釘一塊木板,一直垂到地上。
同時響起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説道:“張師伯,家師有請,你只要兩腳踏在板上,晚輩就要轉動絞盤了。”
銀拂道人真想不透這藍法鶴方才還在威協自己,前後不過盞茶工夫,竟然會轉變的如此快法?心中一時大是奇怪,但對方既然縋下木板來,自己自然是上去了再説當下就依言踏在方木板之上。
只聽又是一陣轆轆輕響,繩索隨着絞盤,往上疾升,眨眼工夫,已上升到十丈左右。
但覺直向上升的木板,忽然朝一處石壁間緩緩靠近,接着但見石壁間緩緩裂開了一道門户,燈光乍亮,一名半裸的苗女,手掌銀燈,在洞口現身,朝銀拂道人躬身説道:“家師已在廳上恭候,張師伯請進。”
銀拂道人跨上石門。
那苗女伸手在壁上一按,石門緩緩關起,然後欠身道:“晚輩替張師伯引路。”
説完,掌燈走在前面帶路。
銀拂道人隨在她身後,暗自打量,但見石門之內,是一條黑暗的甬道,轉出甬道,一排似有六七間石室。
穿過這些石壁,前面是一個圓洞門,頓見燈光大亮,一間寬敞的石室中,擺設得有如客廳一般。
此刻正有三個人坐在那裏,一眼看去,坐在上位的正是藍法鶴。
他身後站立着三個眉眼盈盈的半裸苗女,敢情這石窟之中,只有他們師徒五人。
另外兩個客人,卻把銀拂道人看的不禁一怔,忖道:“原來他們是跟着自己來的,這就奇了,藍法鶴生性好色,是個淫邪魔頭,在江湖上,聲名狼藉,他們怎會和他打起交道來了?”原來這兩位客人,正是武林四友中的“關東一拳”無影神拳莫延年和丐幫幫主萬里游龍李劍農!
藍真人一眼看到銀拂道人在圓洞門中現身,立即站起身子,迎了過來,口中呵呵一笑,打着稽首説道:“方才實是一場誤會,多有冒犯,張道兄幸勿介意。”
銀拂道人心中有些明白,這情形自然是莫延年,李劍農兩人替自己的解圍,一面也連忙還禮道:“藍道兄好説,既是誤會,説過也就算了。”
藍真人連連抬手道:“道兄請坐。”
銀拂道人朝莫延年、李劍農二人打丁個稽首,道:“莫兄、李兄,如何也來了?”
李劍農暗中使了個眼色,一面笑道:“兄弟和莫老哥原是找藍道兄有事來的,不想道兄也在此地。”
銀拂道人看他朝自己使着眼色,心中更覺奇怪,一時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只好含含糊糊的點頭説道:“如此説來,倒是湊巧的很。”
隨着話聲,在一把交椅上坐了下來。
藍真人一手摸着蒼須,偏過頭去朝身邊一名苗女説道:“徒兒,這位莫大俠,昔年救過為師一命,乃是為師的救命恩人,他今晚來此,想了解咱們在幕阜山的情形,此事還是你來説吧!”
銀拂道人聽了一怔,忖道:“無怪藍法鶴轉變的如此快法,原來莫老兄昔年救過他的性命。”
那為首苗女聽了一怔,望着藍真人道:“師傅,這能説麼?”
藍真人微微嘆息一聲道:“這是教中的秘密,為師原不該泄露,但莫大俠救命之恩,這多年來,為師耿耿在心,無從報答,今晚莫大俠親自趕來,垂詢本山情形,為師能不説麼?”
這幾句話説得甚是早切,銀拂道人心中暗道:“江湖上把藍法鶴説的淫邪狡猾,但看他為人,倒是恩怨分明,不失為旁門中感恩念舊之人。”
為首苗女面有難色,遲疑了一下道:“師傅莫忘了咱們……”
忽然住口不言。
藍真人點點頭道:“為師知道,你只管説好了。”
為首苗女道:“師傅自己怎麼不説?”
藍真人面現痛苦之色,微微搖頭道:“你説無妨,為師卻不能説。”
為首苗女道:“那為什麼。”
藍真人道:“為師……唉,莫大俠面前,為師也毋須隱瞞,為師……曾對教主立下重誓,日後如若叛教,五雷轟頂,神形懼滅……”
這就是了,苗人最重誓言,難怪他自己不肯説了。
為首苗女神色一變,道:“弟子説出來,就不要緊麼?”
藍真人笑了笑道:“為師若是親口漏泄本教機密,即是叛教,就得應我誓言,但由你代説,不從為師親口説出,那就無妨了。”
為首苗女道:“師傅既有忌諱,那就只好由弟子代説了。”
藍真人頷首道:“正是如此。”
為首苗女目光一抬,朝莫延年問道:“不知莫大俠想問什麼?”
藍真人沒待莫延年開口,擺手道:“你不用再問莫大俠,咱們知道的,都説出來就好。”
為首苗女欠身道:“弟子遵命。”
藍真人似是對立下的重誓,極為重視,緩緩閉上了眼睛。
為首苗女,看師傅已經閉上眼睛,想了一想,正待開口説話!安坐在交椅上的銀拂道人,忽然一聲亂咳,手中銀拂,輕輕一揚!
同時但聽一聲悶哼,站立右側下首的一名苗女,突然跌在地上,閉過氣去了!
為首苗女臉色微變,抬目望望銀拂道人,吃驚道:“張師伯,是你出手暗算四師妹?”
藍真人雙目倏睜,沉聲道:“徒兒不得無禮。”
為首苗女躬身道:“弟子不敢。”
這時右側另一苗名已經俯下身去,舉手朝倒在地上的苗女身上連拍數掌,依然不見動靜,抬頭道:“師傅,四師妹好像被人閉了穴道,弟子能力淺薄,無法解開她的穴道。”
莫延年微微一笑道:“是老夫閉住了她的脈穴。”
藍真人故作惶恐的道:“不知小徒什麼地方得罪了莫大俠?”
銀拂道人緩緩從銀拂上取下一支烏黑有光的繡花針,隨手遞了過去,笑道:“藍兄!可認識這支針麼?”
藍真人接到手中,只看了一眼,不禁失色道:“千面教的九毒針,道兄從那裏來的?”
銀拂道人道:“道兄門下,是否身上也備有此針?”
藍真人道:“這是千面教門下的獨門暗器,貧道雖是教中護法身份,但門下弟子仍就是烏蒙門下,從未使用九毒針。”
銀拂道人笑道:“那麼道兄最好要令高徒搜搜她身上,是否還有九毒針?”
藍真人面現怒容,冷冷一哼道:“她居然敢私通外人,背叛為師,你們給我搜!”
果然從她左腕袖中,搜出一支黝黑針筒,一時嚇的臉色發黃,雙膝一屈,低頭道:“啓稟師傅,四師妹袖中,果然藏着一支針筒。”
隨着話聲,雙手呈上針筒。
藍真人怒哼一聲,舉掌正待向那跌坐地上的苗女頂門擊下!
莫延年及時搖手道:“藍道兄且慢!”
藍真人道:“這叛師逆徒,留她何用?”
莫延年洪笑一聲,莊容道:“道兄處置門徒,兄弟不敢阻攔,只是她施放九毒針的目的,一是企圖殺死這位令高徒,不讓她説出幕阜山中的秘密……”
為首苗女神色一凜,氣道:“好啊,這都是師傅平時太寵信她了,居然竟敢不念同門之誼,暗下毒手……”
藍真人連忙喝道:“徒兒不許多説,聽莫大俠説下去。”
莫延年笑了笑道:“第二則是存着向藍道兄威協之意。”
藍真人道:“貧道門規素嚴,她怎敢向貧道威協?”
莫延年道:“她身上既有九毒針筒,説不定已投到千面教門下,奉有暗中監視道兄師徒的密令,她殺死這位姑娘,正寓有殺雞儆猴之意。”
藍真人道:“不錯!她定已投到千面教門下去了。”
莫延年道:“因此道兄暫時不能取她性命。”
藍真人道:“那為什麼?貧道就是殺了她,諒千面教也不好替她出面,追問死因。”
莫延年笑道:“話是不錯,但道兄應該問清楚,她是受何人指使,另有什麼企圖才好。”
藍真人打了個稽首,道:“莫大俠高見極是,貧道受教了。”
一面回頭吩咐道:“你們先把她押進去,待會為師親自問她。”
兩個苗女答應一聲,攙扶着她們四師妹往後而去。
為首苗女朝銀拂道人襝衽一禮道:“多謝張師伯,救了晚輩一命。”
銀拂道人笑道:“賢侄女少禮。”
藍真人人催道:“莫大俠時光寶貴,你先説吧。”
為首苗女應了聲“是”,抬目望着莫延年説道:“小女子對這裏的情形,知道有限,只是家師既命小女子向莫大俠報告,小女子只好就知道的説了。”
莫延年頷首道:“不要緊,姑娘揀知道的説好了。”
為首苗女道:“這條山谷叫鷹愁澗,一共有三道關口,統稱鷹愁三關,咱們這裏是第一關,由家師和愚姐妹負責,另外還有巡山五猛,都是家師門下。”
莫延年道:“第二關呢?”
為首苗女道:“從這裏進去,約有一里來遠,就是第二關了。”
莫延年道,“由何人負責?”
為首苗女道:“沒羽箭盧同,地行孫孫保。”
莫延年哼了一聲,道:“紅槍會的哼哈二將。”
言下有輕視之意。
為首苗女道:“莫大俠可小覷了他們,那裏叫做斷魂關,只有一條隧道可以進出。”
她望望藍真人,續道:“聽家師説,那隧道是公輸無殃設計的,隧道之中,密佈機關埋伏,而且地底另有隧道,進去的人看不到他們,他們有管窺之法,來人一舉一動,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莫延年回顧了李劍農一眼,道:“公輸無殃,那是公輸先生的兒子了。”
李劍農點頭嘆息説道:“公輸先生二十年前無故失蹤,不想他兒子卻投入了千面教。”
莫延年間問道:“姑娘可知那隧道之中,有些什麼埋伏麼?”
為首苗女道:“不知道,小女子曾隨家師去過斷魂澗,只覺那隧道十分幽暗,但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莫延年點頭道:“公輸無殃是巧匠鬼見愁之子,他安裝的機關,外表自然無法看的出來了。”語聲一頓,接着問道:“那第三關呢?”
為首苗女道:“從二關進去,到笫三關,就有五里多路,那裏叫落魂關。”
李劍農搖搖頭,插口道:“第二關叫做斷魂關,第三關叫做落魂關,名稱似乎愈來愈兇險了,唔,你們這裏叫什麼關?”
為首苗女臉上一紅,忸怩不安的道:“這裏是迷魂關。”
銀拂道人看她們身子半裸,關名迷魂,登時明白過來,暗暗“哦”了一聲,心想:“是了,藍法鶴原是個淫邪魔頭,敢情這第一關是以色情為主的了,差幸方才他沒搬出這一陣仗來。”
只聽莫延年問道:“落魂關呢?由何人負責?”
為首苗女道:“是麻冠道長。”
莫延年聽她説出麻冠道長,不禁臉色微變,攢攢眉道:“麻冠老妖,已有多年沒聽人説起,他還沒死?”
李劍農道:“不錯,此人少説也有三十年沒有他的消息了。”
為首苗女道:“麻冠道長是教中四位副總護法之首,小女子聽家師説過他的名號,本人卻從沒見過。”
莫延年道:“姑娘沒去過落魂關麼?”
為首苗女道:“鷹愁三關,全受麻冠道長管轄,有事都是家師自去的,那第三關,未奉特准,誰都不準進去。”
銀拂道人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鷹愁三關之中,必然有關極大機密!”
莫延年道:“姑娘可知三關裏面究是什麼所在?要這麼嚴密防範。”
為首苗女道:“莫大俠這要問家師了,小女子初來時,也曾偷偷問過家師,家師不但不肯説,還訓斥了小女子一頓,説教中機密,我最好不要多問。”
她堪堪説到這裏,藍真人忽然探懷摸出一顆烏黑的藥丸,隨手遞去,説道:“徒兒,快把這藥丸吞下去。”
為首苗女怔的一怔,望着藍真人道:“師傅要殺我滅口麼?”
藍真人笑道:“為師並無殺你之心,你快服下去。”
為首苗女目注藍真人,疾退兩步,變色道:“你……不是我師傅?”
藍真人出手奇快無比,探手之間,已抓住了為首苗女之脈門,笑道:“就因為老夫不是你師傅,才要你吞服這顆藥丸。”
説話之時,一手疾快的捏開她牙關,把藥丸塞入口中,然後五指一鬆,放開她的手腕。
他一出手,銀拂道人已看出他使的是“擒龍手”,心中暗道:“原來他是丐幫的人喬裝的。”
為首苗女一臉駭異,只是望着藍真人,道:“你究竟是誰?”
藍真人笑道:“你不用問老夫是準,你方才服的那顆藥丸,乃是穿腸毒藥,七日之內,不服解藥,奇毒穿腸?發落齒掉,七孔流血而死……”
為首苗女臉露驚容道:“七孔流血而死……”
藍真人拂髯一笑道:“姑娘果然聰明,你總聽説過二十年前,九大門派聯合各地武林高手,圍剿千面教的事了?”
為首苗女點點頭道:“我聽家師説過。”
藍真人道:“這就是了,目下千面教死灰復燃,九大門派自然又是聯手圍剿了。”
為首苗女道:“你是九大門派的人?”
藍真人道:“不錯,只要你和老夫合作,到時自會給你解藥。”
為首苗女道:“我師傅呢?你們把他怎樣了?”
藍真人臉色一沉,徐徐説道:“藍法鶴作惡多端,本該處死,目前已被九大門派所擒,只要你們聽話,功成之後,自可免他一死。”
為首苗女道:“你要我們做什麼事?”
藍真人道:“你們只要一切聽我吩咐,在尚未消滅乾麪教之前,這第一關上,必須保持原狀,不得有絲毫泄露。’為首苗女點頭道:“小女子記下了,只是你説的話,可要作數!”
藍真人呵呵一笑道:“有莫大俠,銀拂道人和李幫主三位在此,你總可相信了吧?”
莫延年道:“老夫三人,保證不傷你們師徒。”
為首苗女望望銀拂道人,驚異的道:“道長不是張師伯?”
銀拂道人從懷中摸出一塊銅牌,攤在掌心,笑道:“姑娘如果認為貧道是張五雲,貧道一樣願意擔保你師徒無恙。”
為首苗女俯首道:“看來千面教這次真的又要徹底失敗了。”
銀拂道人收起銅牌,笑道:“姑娘相信了吧?”
為首苗女道:“小女子願意聽候諸位大俠差遣。”
藍真人點點頭,又從懷中摸出兩顆烏黑藥丸,説道:“好,那你叫兩個師妹出來吧!”
為首苗女走到圓洞門口,嬌聲叫道:“銀花、珠花,你們出來。”
兩名苗女應聲走出,一齊躬身道:“大師蛆,師傅有仟麼吩咐?”
為首苗女從藍真人手中,接過藥丸,説道:“師傅要你們趕快吞下。”
銀花眨眨眼睛,問道:“大師姐,這是什麼藥丸。”
為首苗女道:“別多問,我已經吞服了一顆,你們快吞服了。”
銀花,珠花不敢違拗,一齊接過,吞入口中。
銀拂道人看的暗暗好笑,心想:“這三顆藥丸,極似丐幫療傷去瘀的‘黑靈丹’!”
只見為首苗女朝藍真人躬了躬身道:“她們已經服下藥丸,不知可否告訴她們?”
藍真人一手捻鬚,連連點頭:“你只管告訴她們,此事該讓她們明白才好。”
銀花好奇的道:“師傅,究竟是什麼事?”
藍真人道:“問你們大師姐吧!”
為首苗女把兩女拉到邊上,低低説了一陣。
銀花,珠花聽的都不由變了臉色,接着她們又是一陣竊竊私語,才由那為首苗女説道:“銀花,珠花都同意了,只是外面巡山五猛……”
藍真人道:“此事老夫已有安排,你們只要依我吩咐行事就好。”
為首苗女道:“我們既然答應了,自然聽憑差遣。”
藍真人目光轉動,朝珠花看了一眼,説道:“你過來。”
珠花依然走上幾步,垂手而立。
藍真人嘴皮微動,説了幾句。
珠花遲疑了下,道:“他們會相信麼?”
藍真人道:“你但照老夫説的話去做,保證你無事。”
珠花點點頭道:“弟子省得。”
藍真人站起身來,朝銀拂道人笑了笑道:“道兄,咱們可以走了。”
銀拂道人道:“你們葫蘆裏究竟賣什麼藥?”
藍真人笑道:“道兄放心,咱們邊走邊談,也是一樣,不會要你胡里胡塗去送命的。”
銀拂道人大笑道:“貧道送命倒是不怕,就是誅訕陣上走一遭,最大削去頂上三花,也要不了貧道的命去。”
藍真人道:“這不就結了麼?”
説話之時,莫延年和萬里游龍也站了起來。
藍真人一手摸須,回頭朝為首苗女説道:“你大概就叫金花了,此地仍由你負責,為師的有事,去去就來。”
為首苗女應了聲“是”。
當下由珠花領路,跨出石室,拾級而上,回到六角亭。
藍真人朝莫、李二人,拱拱手道:“莫大俠,李幫主請稍待咱們要先走一步了。”
萬里游龍李劍農頷首道:“兩位請吧!”
藍真人低聲道:“珠花,你只管先走。”
珠花一躬身,當先朝山徑上奔去。
藍真人和銀拂道人緊跟身後面行。
銀拂道人忍不住以“傳奇入密”問道:“這究竟是乍麼─回事?”
藍真人笑了笑,也以“傳音入密”説道:“道兄可知兄弟是誰麼?”
銀拂道人道:“老施主大概是丐中的高人吧?”
藍真人一怔道:“道兄果然看出來了,兄弟曾雲。”
銀拂道人點頭道:“原來是擒龍手曾老施主,貧道失敬。”
接着同道:“曾老施主幾時來的,怎會扮了藍法鶴?”
擒龍手曾雲笑道:“敝幫幫主傳下密令,幫中四長老,八護法,統限在盟主壽辰前趕到九江,聽候發命,咱們早在兩天之前,全已到了九江,只是改扮成各行各業的人,掩蔽江湖耳目。”
銀拂道人道:“那麼今晚之事呢?”
擒龍手笑道:“咱們窮家幫的人,多少都諳些易容之術兄弟是今晚臨時改扮的,這身衣服,原是從藍法鶴身上剝下來的。”
銀拂道人道:“李幫主,莫大俠,那是跟隨貧道身後來的了?”
擒龍手笑道:“這隻能算是巧合,敝幫一處份舵,就設在金雞嶺,前天兄弟聽説黃橋鋪居民被怪獸傷了不少性命。本來這種事,也無須稟報幫主,但近日形勢不同,咱們所有的人,都奉命隱秘身份,因此不得不向幫主請示。那知幫主聽了兄弟的報告,認為此處離九江極近,可能是千面教的人在暗中作崇……”
銀拂道人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
擒龍手續道:“因此幫主力主持重,昨晚和莫大俠商議的結果,決定今晚採取行動,務求一舉把他們殲滅。並由莫大俠和幫主領先,兄弟和另外三位長老,率同二十名弟子,分頭入山,不想道兄卻不謀而合,走在咱們前面。”
銀拂道人笑笑道:“説來慚愧得很,貧道卻上了藍法鶴的惡當,你們再遲一步趕來,貧道就要身膏狼吻。”
擒龍手道:“就因道兄出了事,幫主只好命杜長老施展流星彈,一舉制住了藍法鶴,同時就指派兄弟喬扮藍法鶴,好套問他門下弟子的口供。”
銀拂道人知他説的杜長老,外號噴霧龍杜志大,精擅各種迷香,一面説道:“原來如此,那藍法鶴呢?已被貴幫擒了下麼?”
擒龍手道:“藍法鶴已經送去敝幫分舵,他門下巡山五猛,也全已由敝幫五名弟子頂上了。”
銀拂道人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還有兩關,咱們如何破法?”
兩人一路以“傳音入密”交談,不知不覺趕了一里來路!
前面兩山夾峙之中,遠遠已可看到一點綠陰陰的燈火,高懸半空,閃爍有光,那自然是斷魂關了。
擒龍手還未來得及回答,突然扯了銀拂道人一把,低喝道:“道兄快快隱起。”
急急往左側一片疏林中閃入。
銀拂道人何等機警,擒龍手飛身入林,他也隨着飄飛而至。
兩人堪堪隱住身形,但聽前面忽然響起一聲長嘯,一條人影由崖上飛墜而下,擋在珠花前面,大聲喝道:“什麼人?”
珠花身形一停,嬌喜的道:“盧大哥,是我呀!”
擒龍手目注前方,低聲道:“此人可能是沒羽箭盧同的兒子。”
只聽那人口中咦了一聲,道:“你是珠花姑娘!”
珠花口中輕“嗯”了一聲。
那人沒待珠花開口,問道:“珠花姑娘寅夜趕來,有什麼事麼?”
珠花道:“我奉家師之命,有緊急之事,要見盧老前輩。”
那人道:“姑娘可有令師關令?”
珠花一怔道:“沒有啊,家師匆忙中,只告訴我速速趕來求援,沒給我關令。”
那人道:“那怎麼好?這是教中的禁令,沒有關令,任何人也不能放行。”
珠花急道:“事有緩急,咱們關上情勢危急,家師要我趕來求援,再遲就來不及了,難道你不相信我?”
她聲音又急又嬌,月光之下,這一嬌急,更顯得她嫵媚動人!
那人看的一呆,連忙陪笑道:“珠花姑娘請別誤會,在下自然信得過你。”
珠花急的直是跺腳,催道:“那麼盧大哥快帶我進去咯,再遲就來不及了,真急死人!”
那人想了想道;“好吧,既是姑娘這般着急,在下就擔上幾分不是,帶姑娘進去吧!”
珠花幽幽的道:“謝謝你了。”
那人道:“那麼珠花姑娘就請隨我來。”
説着,伸手來拉珠花的玉手。
珠花纖手一縮,吃驚道:“盧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那人涎笑道:“珠花姑娘原來不知道咱們關上的規矩,隧道里面,是不準有燈火的,白天尚且一片黝黑,夜晚自然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在下若不拉着姑娘的手,只怕姑娘寸步難行。”
珠花粉臉一紅,披披嘴道:“我才不信呢,沒有盧大哥拉着我,看我是不是會走?”
那人陪笑道:“隧道之中,機關密佈,姑娘地形不熟,如何能走,再説你們第一關上,不是已經吃緊了麼?在下拉着姑娘,就可省去許多麻煩,也好走的快些。”
他依然伸着手來,抓珠花的手。
珠花這回不再退縮,含羞把手送了過去,幽幽的道:“那就快走了。”
那人一把握住珠花五手,當真受寵若驚,幾乎連他老子是誰都忘得一千二淨,口中連連應“是”,拉着珠花,回身就走。
一雙人影,漸漸沒入崖下一個黑黝黝的洞窟之中。
銀拂道人忙道:“咱們可以去了。”
擒龍手道:“道兄且慢,這時還不是時候。”
銀拂道人訝道:“此時不乘虛而入,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擒龍手笑道:“這時珠花才進去,總要等她把話傳到了,咱們也要等莫大俠和李幫主一齊趕到,才能動手。”
銀拂道人聽出他似乎另有安排,只是不肯多説,臉上不覺微露不悦之色。
擒龍手曾雲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那會看不出來?心知銀拂道人已有誤會,慌忙抱拳道:“兄弟並非故意對道兄有所隱瞞,實是方才臨行之時,幫主只交待兄弟,陪同道兄,在此等候,俟莫大俠和幫主趕來,就一齊出擊,旁的就不詳細了,道兄幸勿誤會才好。”
銀拂道人淡淡一笑道:“曾老施主言重了,貧道那會存下誤會之心?”
兩人沉默有頃,忽見谷中來路,順着山澗,正有兩條人影,飛掠而來,眨眼工夫,已到了十丈外。
銀拂道人和擒龍手曾雲,都是數十年修為,目光如炬,雖在黑夜,仍可看清楚。
這兩人正是無影神拳莫延年和丐幫幫上萬裏游龍李劍農!
擒龍手低聲道:“幫主來了。”
兩人立即閃身出林,堪堪迎着莫,李兩人。
莫延年大喝一聲:“張五雲,你再接老夫一掌!”
揮手一掌,直向銀拂道人劈了過來。
銀拂道人方自一怔,只聽莫延年低聲道:“道兄記住了,此時且戰且走,待到了落魂關前,就得返身和兄弟拚搏,不可露餡。”
銀拂道人突然拂交左手,從懷中取出一支精鋼量天尺,隨手一揮,封開莫延年掌勢,低笑道:“莫兄之意,想把哼哈二將引出來麼?”
莫延年道:“落魂關形勢天成,不把這兩人引出來,就休想進得去。”
説話之時,又是一掌劈了過來。
他雖非真打,但一掌出手,依然潛力逼兒氣勢極壯。
銀拂道人不封不架,輕輕一閃,避開掌風,返身就走,莫延年大喝道:“張五雲,你還往那裏走?”
縱身急追下來。
這時擒龍手曾雲也和幫主萬里游龍李劍農硬對了幾掌,他一見銀拂道人往谷中退去,也不敢戀戰,虛攻兩招,舍了李劍農,急急往谷底飛奔而去。
前後四人,銜尾追逐,黑夜之中,快得有如四點流星,幾乎連他們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落魂關,正當谷底兩山夾峙處,中間一座突崖,崖下是一個半出天然,又經人工修建的隧道。
望去黝黑如墨,好像一頭吃人的猛獸,張開着血盆大口一般。
崖洞旁有一股湍急如湧的山澗,從洞中流出,發出震耳欲聾的洪洪之聲。
落魂關前,正好有一片十餘丈方圓的平地,銀拂道人奔近關前,突然返身喝道:“莫延年,道爺和你拚了。”
右腕一抖,量天尺幻起一幢玄光,迎面灑去。
這一招,突起發難,卻是毫不留情,尺影如輪,帶起了隱隱風雷之聲,威勢凌厲無匹!
無影神拳莫延年自然早有準備,洪笑一聲道:“張五雲,你有多少道行?只管使來。”
揮手一拳,向重重尺影直搗過去。
銀拂道人敢情嫌左手執着一柄銀拂,太以礙手,迅快朝頸旁衣領上一插,騰出左手,掄手一掌,橫劈而出。
他是以貨真價實的銀拂道人,來假裝張雲五喬扮的假銀拂道人,是以只能舍了銀拂不用,而以量天尺和莫延年動手。
莫延年同時迅出─左手,又是一拳,迎擊銀拂道人橫劈掌勢。
兩人出手兩招,硬打硬接,每人都用上八成真力,倒是絲毫不假!
但聽蓬然一聲,拳掌交擊,兩人身前,暗勁如山,激盪成風,捲起了一陣狂飈,兩人同時被震的後退出一步。
銀拂道人因張五雲在功力上,自然不如莫延年,為了裝作的逼真,腳下故意踉蹌後退。
莫延年在這一瞬之間,鬚髮戟張,雙目精光四射,大步逼上,洪笑道:“張五雲,果然有你的,再接老夫一拳!”
揚手一拳,跟着搗出。
銀拂道人鐵尺橫胸,同時大喝一聲,揮尺攻出,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拚搏。
這時擒龍手曾雲也被幫主萬里游龍李劍農追到崖前,動上了手。
四人在這片空臨的谷地,各展所長,拳風掌影,劃空生嘯,附近數丈方圓之內,不但砂飛石走,連樹木都被如山暗勁,吹刮的枝葉斷折,好像遇上了颶風一般,益發助長了激戰的威勢!
但風火道人張五雲和“銀拂道人”,藍法鶴和“擒龍手曾雲”兩人,無論在武功修為上那是無影神拳莫延年,萬里游龍李劍農的對手?縱然豁出命去,也只能支持得一個時候,時間稍長,兩人就感到真力不繼,敗象畢露,漸漸招架不住,被逼的步步後退。
就在此時,崖前忽然悄然悄無聲息的出現了兩條人影!
不,這兩人敢情早就出來了,一左一右並肩站在崖前,似在欣賞着場中四人捨生妄死的搏鬥,但卻並無出手之意!
先前,戰局距他們站立之處,還有六七丈遠。
但因風火道人張五雲和藍法鶴在對方重重壓力之下,宛如鬥敗的公雞,只是節節後退。
此刻離崖前已只有一二丈光景,掌風潛力,逼得兩人身上長衫,勁急的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