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文蘭側着身子,往裏首讓開了一些。
雲中嶽慢慢的轉了個身,俯着身子,以手掌撐地,朝腳後緩緩爬過了數尺,再用腳去試探着,覺得還可以爬過去,於是又朝前爬了數尺,再用腳左右試探,地方雖然狹窄,似乎還可以過去,尤其在試探之時,果然有一股冷風吹了過來!
藍文蘭用手一摸,雲大哥已不在她身邊,忍不住叫道:“雲大哥,奶到那裏去了?”
雲中嶽道:“在下正在試探,好象真的有出路呢。”
藍文蘭喜道:“在那裏?”
雲中嶽伸手摸着她的小蠻靴,一面説道;“在下就在這裏,奶別急,讓在下再去探探。”
藍文蘭被他抓住了小蠻靴,一陣羞意襲上心頭,但他很快就放開了。
雲中嶽腳先人後,慢慢的又爬了一丈光景,發覺地勢漸漸往下,好象是石隙中的一條裂縫,比一個人略寬,可以容得自己匍匐着倒爬下去。這樣又爬了七八尺遠,距離藍文蘭已有一丈多遠,怕她待會找不到自己,這就伸手入懷去摸火筒。
原來方才岩石瀉崩之時,他手中火筒並未丟棄,後來和藍文蘭一起滾到大石下的時候,已把火筒收入懷中,此刻探手入懷,差幸並沒失落,取了出來,“擦”的一聲,打着了火筒。
藍文蘭看到火光,不覺喜道:“雲大哥,你火筒沒有丟麼?”
雲中嶽道:“奶也可以過來了,但必須匍匐着,腳先過來,這裏只能容得一個人爬行,要緩慢一些,別擦破了皮膚。”
藍文蘭問道:“你找到了出口嗎?”
雲中嶽追:“還不知道,這是一條石縫,又是下坡,好象有冷風吹進來。”
藍文蘭依他所説,也匍匐着身子,慢慢的倒爬過去。
雲中嶽熄去火筒,繼續朝石隙夾縫中爬去。
這樣又爬了三四丈遠近,發覺地方漸漸寬敞了許多,而且岩石離頭頂漸高,已可坐起身子,心頭一喜,立即翻身坐起,再次打着火筒,看到藍文蘭腳先身後,也爬過來了,不覺笑道:“蘭妹,我們已經可以坐起來了。”
一個人從不能轉側,不能坐起,只能躺卧的地方,到了可以坐起,這已經是莫大的享受了。
藍文蘭爬到他身邊,忍不住歡呼一聲,坐了起來,喜道:“雲大哥,我們總算可以坐在一起了。”
她偏頭看了他一眼,嗤的笑道:“瞧你一頭一臉都是灰土。”
她從懷裏抽出一條手帕,輕輕的替他揩着灰沙。
雲中嶽笑道:“奶還不是一臉都是灰土,連頭髮都白了。”
藍文蘭幽幽的道:“我真希望我頭髮白了,你的頭髮也白了,我們還在一起的。”
“我們會在一起的。”
雲中嶽低低的道:“蘭妹,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嗯!”藍文蘭雙頰驟然發赧,羞澀得把頭埋入了他的懷裏。
雲中嶽又熄了火筒,把她擁在懷裏,又緩緩的低下頭去,一手托起她的臉來,四片嘴唇又膠合在一起了。
過了一陣,藍文蘭輕輕把他推開,説道:“雲大哥,我們還是找出路才要緊呢!”
雲中嶽打着火筒,朝四處看了一陣,只覺這座石窟,四周雖然空曠,但岩石壓頂,還是很低,只能讓你坐起,無法站直,而且像是個下坡,前面地勢漸漸低了下去。
藍文蘭道:“雲大哥,我看這裏好象走山腹中間的水道,你看,地下不是很光滑麼,大概下雨的時候,一定有很多水從這裏流過。”
雲中嶽道:“幸虧天沒下雨,不然,我們會被大水沖走呢!”
“對了!”藍文蘭忽然興奮道:“有很多水衝過,卻沒有留下來,那一定有出口了,雲大哥,我們快走!”
雲中嶽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只要一路找下去,一定會有出口的了。”
兩人矮着身子,一路循着水道,朝下坡走去。
身子不能站起,要蹲着走路自然很吃力;但總算有了希望,藍文蘭心情就開朗了許多,邊走邊道:“雲大哥,你看這時候是什麼時候了?”
雲中嶽道:“大概可以算得出來,昨晚豬頭成天生假扮黑袍人進房來的時候,快三更了,我們趕到高山仰止,進入石窟,岩石崩瀉,算它是四更天,我們又睡了一覺,現在至少也有已時了。”
藍文蘭聽他説到“我們又睡了一覺”,臉上不禁飛起兩片紅霞低低道:“我看快午刻了。你餓不餓?”雲中嶽問道;“怎麼?奶餓了麼?”藍文蘭道:“我不餓。”
雲中嶽笑道:“我餓了,是不是要吃奶呢?”
藍文蘭嬌嗔道:“你壞。”
雲中嶽道:“這是奶自己説的,我餓了,就吃奶的肉,我肚子並不餓,但卻口渴得很,奶渴不渴?”
藍文蘭目然知道他説的口渴,是想到了什麼,臉上一紅,白了他一眼,嬌羞的道:“雲大哥,你越來越壞,我不來啦!”
雲中嶽伸手要去摟她,藍文蘭道:“不許胡鬧了,我們最重要的還是找到出路要緊,雲大哥,我永遠是你的人了,我們越早出去越好,不知這水道還有多遠,時間長了,真會在這裏餓死。”
雲中嶽道:“好,我們那就走。”
這條山腹間的水道,曲折不多,坡度也不很大,只是斜斜的下去,有時也會有轉彎。只是蹲着身子走路,武功再高,也無法支持得多久,兩人歇歇走走,地勢漸低,吹進來的風也更冷,兩人都覺身上有寒颼颼的感覺。
雲中嶽回頭道:“蘭妹,大概出口不會太遠了。”
藍文蘭道:“再遠,我真的會走不動了。”
走沒多久,雲中嶽已可看到前面有了淡淡的亮光,不覺喜道:“出口就在前面了。”
藍文蘭問道:“在那裏?”
雲中嶽熄去手中火筒,説道:“奶看,前面不是隱綽綽的有亮光麼?”
藍文蘭凝目看去,果然依稀有光,心裏不覺大喜,説道:“我們總算找到出口了。”
兩人這一興奮,頓時忘了疲勞,朝着亮光走去。
這回不過走了一箭來路,腳下已經踩到了水,亮光還在前面,但到了這裏,頭頂岩石已經高了許多,人漸漸的可以站直,兩人涉水而行,又走了一段路,水勢漸深,已侵到膝蓋,石窟也幾乎已經到了盡頭。
所謂“亮光”,只是水面瀲灩的倒影而已,再過去,前面不遠,水勢已是極深,幾乎可以滅頂。
藍文蘭不覺泄了氣,望着倒垂的石窟,説道:“雲大哥,看來我們走出不去了。”
雲中居注目水底,説道:“我們雖然一時出不去,也不會餓死在這裏。”
藍文蘭道:“出不去,喝水喝得飽嗎?”
雲中嶽朝她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道:“奶看,水裏是什麼?”
藍文蘭道:“魚,我們又沒釣竿,也沒有餌,你捉得到?”
雲中嶽笑道:“這個容易。”
他彎下腰,伸出雙手,朝水中一抓,就抓住了兩條尺許長的潑刺鮮魚。
藍文蘭喜道:“捉魚有這麼容易,我也來抓。”
她也彎着腰,伸手去捉,但水中游魚,住來自如,等奶伸手去抓,早就驚得遊了開去,她連抓了幾次,一條也捉不到,不覺奇道:“雲大哥,你怎麼捉到的呢?”
雲中嶽笑道:“我不用伸到水裏去,一樣也可以捉得到。”
藍文蘭披披嘴道:“我才不相信呢!”
“不信,奶就看看!”
雲中嶽五指一鬆,把手中兩條魚放入水中,等那兩條魚很快就遊開去,才口中喝道:回來。”
雙手一招,那已經遊開去的兩條魚,忽然應聲飛起,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藍文蘭睜大雙目,驚喜的道:“雲大哥,你這是什麼本領,快教給我咯!”
雲中嶽笑了笑道:“這是‘縱鶴擒龍功’,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學得會的,好了,我們先回去,這兩條魚,大概可以吃飽了,且等填飽肚子,再想辦法不遲。”
藍文蘭道:“你想得出辦法嗎?”
雲中嶽笑道:“那就要看我們的運氣了。”
藍文蘭偏着頭,看了他一眼,説道:“雲大哥,我看你很有信心的樣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法子呢?”
雲中嶽笑道:“奶不用急,我想是想到了一點,不知是不是行得通呢?”
藍文蘭道:“那你快説咯!”
雲中嶽道:“我們先回上去,飽餐一頓,我自然會告訴奶的了。”
藍文蘭道:“雲大哥,你好壞,這賣什麼關子,真急死人。”
兩人踩着淺水,回到沒水的岩石上,藍艾蘭目光朝四周打量着,(這裏有水光瀲灩,朦朧可以看到一些)説道:“雲大哥,這裏沒東西生火,魚要生吃不成?”
雲中嶽笑道:“辦法多得很,我的大小姐,奶先坐下來憩一會吧!”
他抽出身邊長劍,剖開魚腹,颳去魚鱗,在水中洗淨,然後撕去長衫下襬,打着火筒,點起了火,用劍串着兩片魚肉,在火上慢慢的烤着。
藍文蘭嬌笑道:“再下一頓,還可以用我的長衫下襬烤魚(她穿的是男裝),再下一頓,就只好生吃了。”
雲中嶽沒有作聲,只是很用心的烤着魚,不多一會,魚烤熟了,已經可以聞到一股清香。
藍文蘭笑道:“雲大哥,你烤得很香呢!”
雲中嶽道:“這是燻魚,不是烤的,現在可以吃了。”
他手中拿着寶劍,等稍稍涼了些,才把兩片魚從劍上取下,分了一塊給藍文蘭,一面説道:“可惜沒有鹽,奶吃吃看,我燻得還不錯吧?”
藍文蘭伸手接過,咬了一口,仔細嚼着,説道:“雲大哥,真燻得很好!”
她吃了半條,就吃飽了,看到雲中嶽吃得津津有味,就把吃剩的半條遞了過去,説道:
“我吃不下了,你要不要?”
雲中嶽慌忙接了過去,欣然道:“這半條魚,雖然沒有鹽,但有比鹽更鮮美的東西,我自然要吃了。”
藍文蘭自然聽得出他言外之意,不覺臉上一紅,啐道:“下次我再也不給你了。”
她雖然輕啐着,心裏卻是甜甜的。
雲中嶽吃完魚,朝她笑笑道:“蘭妹,奶在這裏坐着別動,我去探採有沒有出路?”
藍文蘭哦了一聲,問追:“你還沒告訴我要到那裏去探呢?”
雲中嶽一指潭水,説道:“這潭水會有瀲灩波光反映到岩石上,可見這潭底也許有出路了。”
藍文蘭道:“潭底有出路,也沒有用呀,我們怎麼出得去呢?”
雲中嶽道:“只要有出路,就有辦法出去了,好了,奶坐着別動,我下去看看。”
藍文蘭道:“雲大哥,你要到潭底去?”
雲中嶽笑着道:“奶不用急,等我的好消息吧!”
説完,舉步涉水走去,到了深潭,就一躍入水,豉下腳上,筆直遊了下去。
藍文蘭不會水性,只是站在邊上,目注深潭,往底下望去。
雲中嶽雙手划動,一直往潭裏游去,潛到深處,睜目一瞧,潭底一片漆黑,那有什麼出口?心中暗自奇怪,潭底如無出口,那麼潭面上的亮光是從什麼地方反映進來的呢?
他這一停頓,頓覺潭水寒似冰窟,差幸他自幼練的是純陽內功,對這點寒冷還能忍耐得住,抬頭往上望去,又見到頭頂上似乎隱綽綽的有一圈光亮。
雲中嶽雙臂一劃,又從潭底遊了上去差不多到了七八丈光景,那一圈亮光漸漸明顯,石壁間原來有一個斜斜的洞口,亮光就是從洞口透進來的,心頭一喜,急忙朝洞口遊了進去。
洞口還算寬敞,只是斜着漸漸往下,亮光也越來越明顯,顯然已是天光了!
雲中嶽不覺精神為之一振,雙手加快划動,一會功夫,已經劃到洞口,身子一下掙了出去,眼前天光大亮,分明已經脱出石窟了。
他不敢離開洞口,怕劃上去了,找不到入口,於走先在這洞口四周仔細察看了一陣,然後抽出身邊長劍,運起全力,插入岩石之中,才往上劃去。
等他頭臉露出水面,長長換了口氣,舉目四顧,原來已在百泉湖中,只是此刻兩岸都有人在走動,他不敢停留,吸了口氣,又潛入湖底,找到插劍之處,收好長劍,又朝石穴中爬入。
這回他心情輕鬆,劃得極快,從石壁洞窟游出,很快升到水面,一躍而上,踏着淺水,走了上去。
藍文蘭早就踩着淺水撲了過來,叫道:“雲大哥,你去了老半天一直沒上來,人家都急死了,叫了你幾聲,你一點影子都沒有……”
雲中嶽慌忙用手攔住,説道:“快站好了,我身上又濕又冷,別把奶衣裘弄濕了,我們快上去,我找到出口了。”
“真的!”藍文蘭驚喜的道:“那出口在水裏面麼?”
兩人回到岸上,藍文蘭迫不及待問道:“雲大哥你快説吧,啊,你先把濕衣服脱下來了,這樣會着涼的。”
“不要緊。”雲中嶽看她這般關心自己,心裏一甜,朝她笑了笑,就把剛才潛入潭底,找到出口的事,詳細説了一遍。
藍文蘭忽然神色一黯,説道:“雲大哥,我又不識水性,怎麼出得去?你不用管我,一個人出去吧!”
雲中嶽看她説得盈盈欲涕,不覺拉着她手,笑道:“蘭妹,奶不用急,我自有辦法把奶一起帶出去的……”
“啊!”藍文蘭驚聲道:“你手這麼冷,快把濕衣脱下來了。”
雲中嶽道:“這是在水裏浸久了,才會這麼冷,我只要運一會功就好了。”
藍文蘭道:“那你快些運功吧!”
雲中嶽不再多説,就在岩石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
藍文蘭站在他身邊,一雙明亮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心中還在暗自忖着:“雲大哥也真是的,一身濕衣都沒脱下來,就運功了。”
不多一會,只見雲大哥全身冒起絲絲白氣,白氣愈來愈濃,幾乎把雲大哥一個人都包了起來,自己站在他身邊,都可以感到一陣陣的熱氣,越來越強,好象站在火爐旁一般,心中暗暗奇怪:“不知雲大哥練的是什麼功夫?”心裏更是暗暗高興,自己心上人有這麼一身高不可測的功夫。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工夫,雲中嶽身上白氣漸漸斂去,才緩緩睜開眼來,望着她笑道:“奶怎麼一直站着,不坐下來呢?”
藍文蘭臉上喜孜孜的道:“雲大哥,你練的是什麼功夫呢?身上都會冒白氣!”
雲中嶽站起身,含笑道:“我練的是純陽功,奶看,一身衣服不是都已經烘乾了麼?”
藍文蘭伸手摸摸他衣衫,果然都已幹了,不覺一下撲入他懷裏,幽幽的道:“雲大哥,原來你一直深藏不露,你的功夫好象比我爹還高呢!”
雲中嶽低下頭去,在她秀髮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拉着她玉手,一起坐下,説道:“方才我浮出水面,那是在百泉湖中,這時大概還只有下午時光,我們如果上去,就會驚世駭俗,所以我想還是等到入夜之後再出去的好。”
藍文蘭道:“我説過不會游水,怎麼出得去?”
雲中嶽道:“奶也練過內功,只要閉住呼吸,身上不要用力,我就可以帶奶出去了。”
藍文蘭道:“那要多久工夫?”
雲中嶽道:“不超過一盞茶工夫。”
藍文蘭點點頭道:“我勉強還可以辦得到。”
雲中嶽含笑道:“那就不用發愁了,現在好好休息一曾,待會我再去捉兩條魚上來,當作晚餐,吃飽了,就可以出去了。”
藍文蘭緩緩把身子偎了過去,低着頭,幽幽的道:“雲大哥,我想,這地方既和外面可以通,我真捨不得走了,如果由你去採買些糧食回來,我們就一直住在這裏,平平安女的過一輩子,離開江湖,離開爾虞我詐的塵囂,再也不想出去了。”
雲中嶽笑道:“奶這是出塵之想,我們學了一身武功,是要入世的,世間有許多事,等待我們去做,就算等我們年紀老了,要退隱的話,也應該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偕隱林泉,這裏日夜不分,黑漆漆的,有什麼好?”
藍文蘭把一顆頭埋在他懷裏,説道:“你不知道,這裏是我們……我們共生死同患難的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對了!”雲中嶽低下頭去,附着她耳朵,低聲道:“要是沒有昨晚那一場驚險離奇的經過,我們就不會這樣相愛了……”
“嗯!”藍文蘭羞得只“嗯”了一聲,再也不肯抬起頭來。
兩人依偎了一會,雲中嶽道:“現在大概天快黑了,我們再去捉兩條魚來當晚餐。”
“不急。”藍文蘭道:“雲大哥,我們先商量一下,出去了做什麼呢?”
雲中嶽道:“令兄和清源大師等人的失蹤,我們的被困石窟,這些事情似乎部和豬頭成天生、姚姐兒夫婦有着關連,現在他們大概認定我們已經葬身石巖,正好從他們身上着手偵查。”
藍文蘭點點頭,接着問道:“我們要不要去見單伯伯呢?”
雲中嶽沉吟道:“單老爺子樹大招風,説不定他左右的人已經被人買通,不然昨天我們計議的事,只有三個人知道,怎麼會泄漏的呢?我想,我們出去,最好暫雲中嶽道:“我們先找個地方,把衣服烤乾了才好。”藍文蘭道:“你説要到那裏去烤呢?”雲中嶽一指山麓,説道:“那邊好象是一座廟宇,我們到那裏去了再説。”
兩人立即展開腳程,奔到近前,抬頭一看,只見豎立的一方石碑上題着“桃竹園”三字,裏面一片小院中,果然種了數十竿秀篁,卻闑無人聲,再進去是一座殿宇,橫額上寫着“邵夫子祠”。
雲中嶽喜道:“這是沒人的祠堂,我們就在這裏烤衣服吧!蘭妹,奶把長衫脱下來,先擰乾了。”
藍文蘭道:“這裏升起火來,不會給人家看到嗎?”
雲中嶽笑道:“誰説要升火了?奶等我坐好之後,就把長衫披在我身上,由我運一會功,衣服就會幹了。”
説到這裏,口中哦了一聲道:“奶身上一定很冷了,那就和我背貼背盤膝坐下來吧!”
藍文蘭雖然已把一顆芳心都交給了雲大哥;但要她在他面前脱下長衫來,自然感到羞澀。此時聽説要她背貼背坐下,口中答應一聲,説道:“那你先坐下來咯。”
雲中嶽依言在殿中盤膝坐下,藍文蘭走到他身後脱下長衫,擰乾了水,披在他身上,然後和他背貼背坐下。
雲中嶽摒除雜念,緩緩運起“九陽神功”。
和他背貼背的藍文蘭,先前耐不住冷身子直打哆嗦,漸漸感到從雲大哥身上傳來一股暖洋洋的陽和之氣,不再感到寒冷,暖氣愈來愈盛,好象坐在火爐旁一般,煨紅了的炭火炙得人身上漸有燠熱之感,睜眼一看,連自己身子也都被白氣包在裏面,眼前就像籠罩了一層白茫茫的雲氣,一身長衫也果然漸漸幹了,心頭當真又驚又喜,對雲大哥佩服到無以復加!
就在此時,耳邊響起雲大哥的聲音説道:“蘭妹,有人來了,你快把長衫穿起來。”
藍文蘭聽説有人來了,慌忙一躍而起,迅速的穿起長衫。
雲中嶽也跟着站起,低聲道:“快隨我上去。”
伸手拉住藍文蘭手臂,兩人騰空而上,一下隱入“擊壤亭”橫匾之上。(邵康節祠在百泉湖西岸,正殿匾曰“擊壤亭”,康節有擊壤集二十卷,故名)
兩人堪堪伏下,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走了進來,總聲音似乎不止一人。
兩人不知來的是什麼人,屏息凝神,不敢出聲。
接着只聽了一個清朗的聲音説道:“這裏較為清靜,咱們就在這裏息一會!”
另一個人應了聲“是”。
他們敢情已經來了,那清朗聲音道:“聽説有人假冒了我,在此出現,不知龔老知不知道?”
此人口齒清朗,年齡似乎不大。
另一個是蒼老聲音説:“此人年紀和公子彷佛,只是佩了一柄白穗長劍、別人誤把他當作公子罷了,其實他倒並沒有假冒之名。”
雲中嶽心中一動,暗道:“他們説得大概是指我了!”
蒼老聲音道:“屬下去看看。”
“不用出來。”祠外那人道:“老夫已經進來了。”
隨着話聲,走進個身穿土布大褂的馬臉老者,一手提着一支竹根旱煙管,似笑非笑的朝兩人看了一眼,朝姓龔的説道:“這位大概是名動大江南北的黑煞神龔老哥了!”
蒼老聲音大笑道:“閣下是林慮山宗大德宗老哥了?”
清朗聲音一拱手道:“宗掌門人找在下有何見教?”
宗大德道:“老夫是應朋友之邀,想找公子談談。”
清朗聲音道:“在下洗耳恭聆。”
宗大德道:“析城派三個門人是公子殺的吧?”
清朗聲音道:“不是。”
“哈哈!”宗大德大笑一聲道:“老夫這是好意,聞人公子名滿江湖,做了好事,何用抵賴?老夫是比較好説話,此事已動了公憤,公子不可再在百泉鎮逗留,如果遇上老谷,那就沒有這般客氣了。”
清朗聲音忽然朗笑一聲道:“析城派三個不成材的門人,就是我殺的,姓宗的,你要代他們出頭,今晚找對人了。”
蒼老聲音在旁道:“公子今天才來,何苦替人背黑鍋?”
清朗聲音道:“龔老不必多言,人就是我殺的,管他什麼林慮、王屋,好説話不好説話,聞人俊都接着就是了。”
雲中嶽自然聽得出來,析城三兇,既非自己所殺,也不是聞人俊所殺,這叫宗大德的人,一定是聽了戴崑山的話,把自己當作聞人俊,才找上聞人俊來的,聞人俊是被對方説的話激怒了,才説析城三兇是他殺的了。
這明明是負氣之言;但宗大德卻呵呵一笑道:“聞人公子總算承認了,你不親口承認,老夫是不難為你的,你承認了,老夫若是再放過你,就無法對朋友交代了。”
聞人俊冷峻的道:“聞人俊早已説過,你們既然衝着我來,聞人俊都接着就是,姓宗的,你只管劃道。”
宗大德怒嘿一聲道;“聞人俊!就是你爹見了老夫也是客客氣氣,你竟敢對老夫如此説話?”
聞人俊大笑道:“我爹看到阿狗、阿貓,都很好説話,本公子一向不好説話,你也不去打聽打聽?”
宗大德怒笑道:“很好,老夫倒要伸量伸量你,除了用毒,究有多少能耐?敢説這般話,莫非仗着有黑煞神龔大鵬給你壯膽不成?”
聞人俊大笑一聲道:“聞人俊不用什麼人壯膽,龔老,今晚之事,你不要插手,免得貽人口實,我也決不用毒,就以雙手鬥鬥這位林慮派的掌門人,有些什麼驚人之藝?”
雲中嶽因兩人話已説僵,即將動手,忍不住悄悄探出半個頭往下看去,大殿上雖沒燈火,但他目能夜視,自然看得清楚。
那聞人俊一身藍衫,腰懸白穗長劍,人也生得十分英挺,難怪有許多人把自己認作毒公子。
站在入門處的是一個馬臉矮老頭,敢情就是林慮派掌門人宗大德。
站在聞人俊邊上的則是一個虎背熊腰的糾髯老者,自是黑煞神龔大鵬了。
就在雲中嶽打量之際,只聽宗大德呵呵笑迫:“好,聞人俊,果然是有你的,那就接老夫幾掌看看?”
聲音出口,身形忽然一個急旋,倏忽之間,接連拍出五掌。他這五掌雙手同發,快的如同一陣風一般。
雲中嶽看得出此老數十年功力,掌勢出手,果然相當沉猛;但若論這五掌掌法,快則快矣,卻不免花俏多過實用。聞人俊似是識不透對方路數,被逼的往後連退了兩步,才揮手出掌,還擊了三掌。
但在聞人俊後退之際,宗大德又接着攻出了五招。
正因他掌法花俏,令人目迷五色,有接應不暇之感,聞人俊是對面和他動手,不像雲中嶽居高臨下,看得清楚,是以又被逼的連退了數步。
宗大德呵呵笑道:“原來名滿天下的毒公子,手下竟是如此稀鬆平常!”
這話聽到聞人俊耳中,不覺心頭大感憤怒,劍眉一挑,大喝道:“宗老兒,你也未必如何高明。”
雙掌開闔,揉身直進,連續劈出三掌。
這三掌他含憤而發,覷準了對方飛旋的掌影擊出,但聽“砰”“砰”“砰”三聲輕響,兩個人同時後退了兩步,顯然這三掌擊實,雙方均勢力敵,不分上下。
宗大德不禁一呆,他沒想到毒公子輕輕年紀,居然能和他硬對了三掌,平分秋色。
聞人俊接下這三掌,雖感對方掌力沈渾,雙臂微微發麻,但覺得這位林慮派掌門人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高明,精神不覺一抖,大笑道:“林慮派掌門人不過如此,你也接我幾掌。”
人隨聲發,雙手齊發,兩掌一齊推出,同時身形倏然向左,忽而向右,雙手一發即收,一收再發,三收三發,一共拍出了六掌。
毒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這六掌排山運掌,掌風呼嘯,攻勢十分凌厲。
宗大德乍遇勁敵,方才的輕敵之心,早已收起,也急忙雙掌翻飛,身如旋風,着地飄舞,幻起了重重掌影,但他吃虧的是掌法之中,花式雖多,看起來掌影繽紛,繁複異常,實際上只是花招而已,沒和他動手,覺得綿密無間,真和人家動手,以掌對掌,以招拆招,就華而不實。
一片繁複的招式,擋不住直接的攻勢,只聽“拍”“拍”兩聲,宗大德腰背上,各被聞人俊的手掌勢擊中,但他另一掌卻和聞人俊的手掌硬接了一招,又是蓬然一聲,兩條人影立即分開。
宗大德連退了三步,一張馬臉脹得通紅,嘿然森笑道:“聞人俊,你給老夫記着,這是教訓……”
話聲一落,人已像一陣旋風,朝殿外飛了出去。
聞人俊大笑道;“在下隨時候教……”
笑聲突然僵住,手掌心出現了兩點細孔,緩緩綻出兩顆黑色的血珠!
黑煞神龔大鵬眼看公子神色有異,急忙問道:“公子怎麼了?”
聞人俊切齒道:“這名匹夫……圓蛇……”
話聲未已,一個人砰然往後就倒。
龔大鵬大吃一驚,急忙道;“公子……公子……”
藍文蘭聽到聞人俊口中脱出“圓蛇”二字,急忙附着雲中嶽耳邊説道:“雲大哥,要不要救他?”
雲中嶽問道:“你能救他嗎?”
藍文蘭道:“除了我沒有人能救他,他就死定了。”
雲中嶽道:“那自然要救他了。”
龔大鵬伸手在聞人俊懷中掏摸,取出一個瓷瓶,一口咬開瓶塞,正待朝昏死過去的聞人俊口中倒去。
藍文蘭叫道:“老丈慢點,他中了圓蛇毒,旁的解毒藥物入口即死……”
風聲颯然,兩人已從匾從飛身落地。
黑煞神龔大鵬功運左掌,回身喝道:“二位是什麼人?”
藍文蘭道:“我是藍文蔚,知道圓蛇的治法。”
她説的是哥哥的名字,因為她穿的是男裝。
龔大鵬拱拱手道:“原來是雲南藍大公子,老朽失敬,公子真能治得好我家公子嗎?”
藍文蘭:“一物制一物,聞人公子用毒世家,名聞武林;但他身邊所帶的解毒丹藥,卻無法治得好圓蛇之毒,不過我要看看聞人公子是被圓蛇所齧,還是中了圓蛇之毒,方能醫治。”龔大鵬問道:“這有不同麼?”藍文蘭走到聞人俊身邊,一面回頭道:“雲大哥你打亮火筒,給我照着。”
雲中嶽依言從身邊取出火筒,打亮了,照着她,藍文蘭俯下身去,取起聞人俊右手,看了一眼,才道:“還好,只是中了圓蛇毒。”
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黑小瓶,揭開瓶塞,傾出一小撮藥末,倒在聞人俊掌心傷口之上,收起小瓶,説道:“若是被圓蛇所齧,麻煩就大了。”
雲中嶽道:“圓蛇很毒嗎?”
藍文蘭道:“圓蛇是天下最毒的蛇,狀如卵石,斑斕可愛,不小心握在手裏;牠得到人氣,就化為蛇,齧人走不出三步,就會死亡,屍不敢收,五里之內,人不敢行,因為只要觸到穢氣,就會腫脹而死,苗人三日後,用竹節插死屍中,七日取用,中人必死,這一定是那姓宗的指上套上了一枚餵過圓蛇毒的指環,擊中聞人公子掌心,而且他指環上的毒,時間已久,毒性已減,不然見血封喉,早就説不出話來了。”
龔大鵬道:“藍大公子,這樣就可以了麼?”
他聽説圓蛇如此毒法,嫌藍文蘭藥末用少了。
藍文蘭笑道:“再有一盞茶的工夫,就可以無事……”
“禁聲!”雲中嶽一擺手道:“又有人來了!”
只聽竹林外響起宗大德的笑聲,説道:“兄弟何用騙你們,不信,進去瞧瞧就知道,聞人俊縱然是毒君的寶貝兒子,也無法解得了兄弟之毒。”
龔大鵬怨聲道:“這老匹夫真該死!”
雲中嶽道:“老丈只管保護聞人公子,來人自有在下對付。”
門口響起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接口道:“何方小子,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三個人影已經到了大殿門口。
雲中嶽抬目看去,這三人中,一個是析城派的戴崑山,一個是剛才離去的宗大德,另一個則是六十出頭,面目深沈的黃衫老者,説話的就是他。
龔大鵬已經退到聞人俊身邊,雙掌暗聚功力,低聲道:“雲公子小心,這三人就是太行三派掌門人,武功各有所長,不可輕敵。”
雲中嶽目光一注,朝戴崑山凜然道:“戴掌門人,在下雲中嶽,並不是毒公子聞人俊,在下早已一再聲明瞭。三位令徒,並非在下所殺,也曾鄭重奉告,閣下不去追查真兇,便把在下當作聞人公子,邀約同道,向聞人公子尋仇,已是荒謬可笑,這位林慮宗大掌門,不以武功取勝,卻用餵過圓蛇毒的指環傷人,更是卑鄙得可恥,在下真替你們號稱太行三派掌門人的盛名可惜……”
中間那個黃衫老者目光大盛,陰陽怪氣的道:“你説什麼?”
雲中嶽微曬道:“在下説什麼,你們沒有聽到麼?”
戴崑山目光熠熠,怒笑道:“就是這小子!”
黃衫老者森笑道:“那就劈了他。”
人影一晃而至,五指轉動,指影錯落,已經到了雲中嶽面前,一招之間,至少發了十幾縷指風,就像一陣驟雨,飄襲過來,點點灑灑都襲向身前大穴。
黑煞神龔大鵬低喝一聲道:“雲公子速退,這是王屋雷雨,虛中有實,不可硬接。
雲中嶽回頭朝龔大鵬微笑道:“在下倒是不信他有多大的雨點?”
黃衫老者來勢奇快,錯落密集的指風已經襲到他身上,他還回頭跟龔大鵬説話,然後左手朝外揚起,衣袖一展,就把對方十幾道指風一齊兜住,隨着衣袖拂出的一道袖風,朝外迸發,向黃衫老者逼去。
這一招,雙方勢道極快,黃衫老者來得快,退回去更快,前後不過足眨眼之間的事,他已退回到原處,不知道的人,還當他不曾出手呢!
黃衫老者先前還以為這小子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後生,還不手到擒來,一招就可以把對方制住,那知對方只是輕描淡寫的拂了下衣袖,就把自己指風逼了回來,心頭不禁大為驚凜,回到原地,炯炯目光注視着雲中嶽,沈喝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的門下?”
雲中嶽道:“在下雲中嶽,何人門下,似乎用不着告訴你吧?”
黃衫老者道:“你不是聞人俊?”
雲中嶽還沒開口,突聽聞人俊清朗的聲音道:“聞人俊是我。”
戴崑山道:“谷老大,這兩個小子是一夥的。”
聞人俊已經站了起來,冷峻的臉上,籠罩了一層嚴霜,舉步朝宗大德走去,哼道:“姓宗的,你仗着區區圓蛇指環,又將奈我何?”
“鏘”的一聲,拔劍在手,喝道:“你亮兵刃,聞人俊要以手中三尺青鋒,會會你們太行三位掌門人。”
宗大德大笑道:“聞人小子,你口氣倒狂得很。”
手中竹根早煙管一舉,接着説道:“你就來試試吧!”
聞人俊長劍一抖,劍葉“嗡”然有聲,注目喝道:“姓宗的,聞人俊先要問你一聲,你戴毒指環的是那一隻手?”
宗大德道:“你可是怕了嗎?”
聞人俊仰着發出一聲清越的長笑,冷峻的道:“聞人俊今晚不想取你性命,但你戴毒指環的這隻手,卻必須留下。”
“很好。”宗大德怒笑道:“好小子,你有本領,老夫兩隻手部可以奉送。”
聞人俊道:“好,那你看劍!”
“劍”字甫出,一道青光已如匹練迸發,激射過去。
宗大德身若旋風,一個盤龍步搶到側首,“當”的一聲,原來他一支旱煙管看似竹根,竟是精鋼所鑄,一下搭上劍身,再輕輕一抬,已遞到了聞人俊面前,身法之快,不愧林慮“旋風”!
終南三派,江湖上人稱林慮“旋風”、王屋“雷雨”,析城得兩派之長,號稱“風拳雷掌”。這三派異派同源,買出一門。
析城戴崑山眼看宗大德已和聞人俊動上了手,他認定三個徒弟死在雲中嶽手下,仇人相見,豈肯甘休,立即朝雲中嶽喝道:“姓雲的小子,殺徒之恨,老夫非報不可,你接着了!”
右手握拳,正待擊出。
“且慢。”雲中嶽左手朝前一擺,喝道;“戴掌門人,在下並非怕事,你要動手,且等在下把話説完了。”
戴崑山道:“你還有何説?”
雲中嶽道:“在下再次説一遍,三個令徒,並非在下所殺,信不信由你。”
戴崑山怒聲道:“老夫不信。”
雲中嶽道:“那就無話可説了,閣下非要和在下動手,那就請出手吧!”
藍文蘭氣道:“天底下那有如此不講理的人,雲大哥,讓我來會會他。”
雲中嶽看到過他和駝背老人動手,析城派的風拳雷掌,勢道勁強,怕藍文蘭不是他的對手,回頭道:“戴掌門人找的是我,自然要由我來接他幾招,不然,他永遠不肯罷休的。”
戴崑山左掌右拳,當胸作勢,厲笑道:“不錯,殺徒之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非找到你把帳算清楚不可。”
人隨聲進,左手一掌,划起一道強勁掌風,筆直湧撞過來,左掌甫發,右手握拳,呼的一聲,一團拳風,緊隨掌風之後擊到。
雲中嶽右手朝外一引,就把強勁掌風同右引出,左手直豎,屈臂向前推出,但只推到一半,便自停住,含笑説道:“戴掌門人不知要和在下比試多少招?”
戴崑山風拳雷掌,素以剛猛著稱,左掌甫發,給雲中嶽右手向外一副,自己直劈出去的掌風,竟然隨着對方一引之勢,向外瀉出,右拳一團拳風,此時已擊到雲中嶽胸前,但經雲中嶽直豎的手掌,這輕輕一推,拳風就像遇上了擋風牆,再也擊不過去!
他本待要説:“老夫為三個徒兒報仇,自然要取你性命,這又不是以武會友要限定多少招麼?”但這話剛到口邊,因掌風被引出,拳力被擋住,心頭感到無比震駭,一時之間,那還説得出話來?
雲中嶽朝他淡淡一笑,左掌一收,説道:“在下奉陪戴掌門人五十招,在五十招之內,在下只守不攻,戴掌門人如是無法勝得在下,那麼向在下尋仇之事,可否暫時告一段落,不妨另外找找三位令徒致死之因的蛛絲馬跡,也許可以找出真兇來,在下就不致一直替人背黑鍋了,不知戴掌門人意下如何?”
戴崑山心中暗道:“這小子看來武功極高,但你只守不攻,五十招之內,豈會勝不了你?”
這就領首道:“好,就這麼辦。”
雲中嶽含笑道:“戴掌門人請。”
戴崑山“嘿”了一聲,突然左掌右拳,連環劈擊而出,出手之快,幾乎如電閃風飄,連續而出,使人無法算得出他這一陣有如風雨交加的拳掌攻勢,到底使了幾招?自然也有目不暇接之感。
雲中嶽見識過他的風拳雷掌,因此在他攻勢初發,就身形飄閃,雙手如挽如推,亦拆亦封,見拳化拳,見掌解掌,出手之快,絲毫不遜戴崑山。
再説宗大德、聞人俊兩人,一個青鋒劍如銀蛇亂閃,強攻猛撲,一個旱煙管似驟雨飛酒,打穴神奇,一個林慮旋風,身形飄忽,一個身隨劍光,風起八步,在大殿上輾轉惡鬥,各不相讓,聞人俊一手劍法,固然神妙;但宗大德仗着多年火候,依然是各擅勝場。
這一陣工夫,已經打了四五十個照面,聞人俊心頭又急又怒,雙足一點,身形向空拔起。
他本意身形拔起之後,凌空撲擊,宗大德那肯失去機會,立即跟着躍起,旱煙管左右一晃,分扎聞人俊左右“分水穴”。
聞人俊立即使了一記“飢鷹掠羽”,長劍橫掃下來。
宗大德一個疾轉,旱煙管“橫架金梁”,把聞人俊的長劍盪開,霍然一個旋身,方位再變,左手閃電般襲到聞人俊後腰“魂門穴”,才陰側側笑道:“老夫戴毒指環的就是這隻手了!”
聞人俊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而且也時時刻刻的在注意對方左手,等到長劍劈落,身形堪堪落地,經對方旱煙管一記“橫架金梁”把長劍架住,微一借方,趁勢騰身而起,在空中像旋螺一個急旋,劍化一道匹練,斜劈下來,剛使到一半,倏又改劈為掃,一記“雲橫秦嶺”,向敵人右肩猛削過去。
宗大德左手一招落空,劍勢已到頭頂,趕緊藏頭縮頸,向下一矮身軀,青鋒劍呼的一聲從他頭頂削過,宗大德以為劍已掠過,正是攻敵的好機會,身形一起,旱煙管正待遞出!
那知聞人俊這一劍原是誘敵之計,他橫掃的劍光,從左向右,(他出劍的方向從左向右,但宗大德在他對面,就成了從右向左了)從宗大德頭頂掠過,立即劍光一斂,又改掃為劈,斜削而下。
這一劍之中,先是斜劈,一變而為橫掃,再變又成為斜劈,出手迅如掣電,變化極速,等到劍勢下落,才朗笑一聲道:“在下説過只要你一條手臂。”
宗大德大吃一驚,他到底是一派掌門,臨危不亂,上身一轉,右手旱煙管“當”的一聲架住了劈格的劍鋒,口中不禁發出一聲長笑!
他笑聲方起,聞人俊也同樣響起一聲清朗的長笑!
宗大德笑聲在先,他笑的是聞人俊口發狂言,這一劍也並沒有要了他一條左臂。
聞人俊的笑聲在後,他笑聲之中卻充滿了一片得意!
聞人俊笑聲一發,宗大德的笑聲立即中途停住,一張馬臉陡然現出無比兇獰之色,但他一條左臂已經軟垂若廢,也舉不再起來。
原來聞人俊一劍三變,出手雖快,心知對方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間,要勝他並非易事,這一劍三變,只不過是引對方無暇旁註而已,等對方架住長劍之際,左手指風突出,一記“天毒指”,點中他左肩“巨骨穴”。
聞人俊長劍一收,冷峻的道:“姓宗的,本公子不取你性命,只要了你一條左臂,不算過份吧?”
宗大德雙目通紅,怒吼一聲道:“小子,老夫和你拚了。”
旱煙管一指,正待朝聞人俊撲去。
黃衫老者伸手一攔道:“宗兄,你左臂負傷,快先運氣試試,還是由兄弟來吧……”
話聲未落,宗大德突然一個跟蹌,撲倒下去。
同時只聽雲中嶽的聲音説道:“戴掌門人,五十招已經滿了,閣下似乎應該住手了吧?”
原來戴崑山連使殺手,把“風拳雷掌”使得拳風呼呼,掌風如雷,攻勢凌厲無匹,雲中嶽卻進退從容,見招拆招,果然並未反擊,但卻把對方攻勢,化解無遺。
戴崑山掌拳同施,有如雷風交加,五十招下來,竟然連對方一點衣角都沒沾上,自知對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心頭早已氣餒了,此時經雲中嶽一説,只好一言不發,收手後退。
黃衫老者看得臉上大變,太行三老,落得個一傷一敗,自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事,雙眉一攏,目中寒芒飛閃,沈聲道:“聞人公子,是你使了毒對麼?”
聞人俊朗笑一聲道:“在下和宗大德一樣,左手練的是毒功,不過宗大德所憑仗的是一枚毒指環,傷人出於暗算,在下練的雖是毒指,乃是真實功夫,其中自然又大大的不同了,在下方才被姓宗的毒指環所傷,若非這位雲南藍大兄及時賜救,在下性命早已不保,在下使用毒指廢他一條左臂,又有那裏不對了?”
黃衫老者心中暗道:“那姓雲的小子深藏不露,不知是何來歷?另一個小子還是雲南藍家的人,再加邊上還有一個黑煞神龔大鵬,看來今晚絕難討得便宜了。”
心念一轉,目注聞人俊,領首道:“閣下要他一條手臂,咱們同是江湖人,優勝劣敗,勝者為強,不用去説它,但宗兄中了一記毒指,中毒昏迷,老夫好象聽你聞人公子説過,不以毒藥取勝,這該怎麼説呢?”
聞人俊大笑一聲道:“在下説過,但在下練的是毒指,被我手指擊中,毒亦隨之,姓宗的雖然中毒昏迷,在下把解藥放入他懷中了,閣下不信,不妨過去看看,服下解藥,劇毒可解,左臂必廢。”
黃衫老者走到宗大德身邊,伸手從他懷中一摸,果然摸到一顆藥丸,取了出來,納入宗大德口中,一手抱起宗大德,呵呵一笑道:“聞人公子,太行三老拜賜良多,咱們後會有期。”
説完,和戴崑山一同跨出大殿,穿林而去。
黑煞神龔大鵬道:“谷長庚臨走的口氣,這場樑子是結定了。”
聞人俊冷笑一聲道:“下次再碰到我手裏,那就沒有今晚這樣便宜了。”
一面回身朝雲中嶽、藍文蘭兩人作了個長揖,説道:“多蒙藍兄援手賜救,才保住了我一命,大德不言謝,兄弟也不敢言謝,這位雲兄,更是兄弟渴欲一見的人,今晚真是幸會之至。”
藍文蘭含笑道:“聞人公子太客氣了,我身邊正好帶有圓蛇解藥而已,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雲中嶽也抱拳還禮道:“兄弟雲中嶽,原是慕泉會之名而來,那知被人一直把兄弟誤認為尊兄,才致發生今晚這場誤會,還請聞人公子不介意才好。”
聞人俊大笑道:“今晚能遇上二位尊兄,乃是兄弟之幸,如蒙不棄,請到敝寓一敍如何?”
雲中嶽拱拱手道:“聞人兄見邀,本當遵命,實因兄弟兩人,今晚另有要事待辦,明日一早,自當尊程趨訪。”
聞人俊道:“既然二位有事,兄弟不好勉強,明日就在敝寓恭候二位尊兄。”當下就説了住處,和黑煞神龔大鵬一起去了。藍文蘭道:“雲大哥,我們也快走吧!”兩人離開邵夫子祠,一路疾行,趕到達生堂藥鋪,相距還有一箭來路,瞥見一條黑影,一閃而沒入朝牆內落去。
雲中嶽低喝一聲:“快走。”
兩人跟着縱起,悄悄越橋而入,閃入暗陬,舉目看去,西首房中隱隱射出燈火,已不見那人的蹤影!
雲中嶽朝藍文蘭打了個手勢,輕如流雲,掩到了窗下。
只聽姚姐兒的聲音格的笑道:“你是什麼人呢?三更半夜闖到奴家房裏來,想做什麼?”
這女人也算得是天生尤物,這個時候,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嗲聲嬌氣,毫無半點怯意。
接着只聽一個冷森的男子聲音哼道:“姚姐兒,我可不是作客來的。”
姚姐兒笑道:“不速之客,也是客呀,你找上奴家,總有事吧?”
那冷森男子聲音道:“沒事我會來找奶麼?”
雲中嶽用手指沾了點口水,輕輕點在紙窗上戮了一個小孔,湊着眼睛朝裏望去。
房中秀繡帳低垂,姚姐兒只穿了一身褻衣,雲鬢蓬鬆,風情萬千的站在牀前,和她相距七八尺遠,是一箇中等身材的男子,背向着窗,看不到他的面貌。
姚姐兒抬眼輕嗯了一聲,才道:“你有事來找奴家,那就請坐咯,有話慢慢的説不好嗎?幹麼冷冰冰的板着面孔,好象奴家欠了你的錢,討債來的。”
她説的話,當真軟語如珠,轉來回腸蕩氣。
那冷森男子道:“不用,老子辦完事就走。”
姚姐兒眼波一溜,驚奇的問道:“你要辦什麼事呢?”
冷森男子從身邊摸出一顆青黑的色藥丸,朝桌上一放,説道:“奶把這顆藥丸吞不去。”
姚姐兒看了那顆藥丸一眼,神色稍微有異,但依然含笑道:“這是什麼藥丸呢,奴家沒生病,幹麼要服藥丸?”
冷森男子道:“姚姐兒,奶不用多問,快服下了,我還要回去覆命。”
藍文蘭湊着雲中嶽耳邊,低低的道:“這是滅口!”
雲中嶽點點頭。
姚姐兒瞟了他一眼,問道:“這是毒藥?”
冷森男子道:“放心,服了也不會死的。”姚姐兒道:“不會死,那就不是毒藥了,你奉命而來,要奴家服這顆藥,總有作用吧?”冷森男子道:“老主人因為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落到人家手裏,會丟了奶一條命,奶服下這顆藥丸,就會忘記一切,也可以保住性命了。”
姚姐兒嬌聲道:“老主人真是菩薩心腸,只是……”
她忽然拖長了語氣,笑着不往下説。
冷森男子問道:“只是什麼?”
姚姐兒道:“只是奴家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原也不要緊,但對老主人來説,損失就大了。”
冷森男子道:“老主人有什麼損失?”
“因為……”姚姐兒神秘一笑,低低的道:“老主人用盡心機,想得到的東西,只有奴家一個人知道。”
冷森男子道:“奶此話當真?”
姚姐兒嬌笑道:“奴家幹麼要騙你?不信,你附耳過來,奴家先説一半給你聽聽,你回去稟報老主人,老主人相信了,回頭奴家冉告訴你下一半,這樣總可以吧?”
冷森男子想了想,點頭道:“好,奶説吧!”
姚姐兒含笑朝他招招手道:“那你把耳朵湊過來呀!”
冷森男子看她除了一身褻衣,手上也沒什麼,果然依言走近過去。
姚姐兒一張桃花臉紅馥馥的泛着笑意,把檀口湊近他耳朵邊,輕笑道:“好人兒,奶不用回去啦!”
冷森男子好似被針紮了一下,口中啊了一聲,右手橫揮,迅疾退後了兩步,沈喝道:
“奶……”
姚姐兒一個纖細的腰肢,宛如風擺楊柳,輕盈的飄飛開去,右手一舉,兩根纖纖玉指拈着一支繡花針兒,格的嬌聲道;“奴家這支針上,粹過毒藥,叫做化血針,老主人不是説奴家知道的事情太多,但你知道的事情也不比奴家少呀,變白痴,還不如把整個人化去的好。
冷森男子只説了一個“奶”字,就再也沒有出聲,站着的人,身子一陣顫抖,砰然朝地上摔倒下去。
姚姐兒俏眼抬處,有意無意的朝窗口望了一眼,口中發出一聲嬌笑,回身道:“豬頭,看來咱們這裏已經耽不下去了,明兒個一早,就得趕緊離開才好!”
隨着話聲,懶洋洋的一手掀開帳子,跨上牀去。
雲中嶽回身朝藍文蘭悄聲説道:“奶守在門口,我進去。”
話聲一落,身形閃動,一下掠到廂房門口,伸手一推,房門並未閂上,但房中燈火,卻已熄去。
姚姐兒上了牀,自然要熄去燈火了。
雲中嶽舉步走入,首先取出火筒打着了,點起燈蕊,目光一瞥,這一瞬工夫,那倒在地的冷森男子,身子在逐漸化去,變成了一灘濃皿,心中暗暗凜駭,好歹毒的化血針!
姚姐兒剛上牀,當然不會很快就睡熟,房中有人點起了燈,她居然問也沒問一聲。
雲中嶽面向錦帳,喝道:“姚姐兒,奶起來,在下有話問你。”
錦帳低垂,牀前並排放着一男一女兩雙鞋兒,靜悄悄沒人答應,顯然豬頭成天生和姚姐兒都睡熟了,好夢止酣!
雲中嶽等了一會,眼看沒人答應,不覺大聲喝道:“成掌櫃、姚姐兒,你們給我起來!”
這一聲喝得很響,就是睡夢中也應該驚醒過來了,但牀上兩人依然沒有作聲。
雲中嶽跨上兩步,要待伸手去掀開帳子。
藍文蘭叫道:“雲大哥且慢當心暗算!”
姚姐兒的“化血針”,確是惡毒無比,雲中嶽經她一説,不覺提高了幾分戒意,右手一抬,抽出長劍,然後用劍尖挑開帳子,目光一注,不由得楞住了!
原來牀上鴛枕成雙,繡被凌亂,那有成天生和姚姐兒夫妻兩人的影子?
牀前兩雙鞋子,放得整整齊齊,兩人顯然仍在牀上,怎麼會不見了呢?
站在門口的藍文蘭看到雲大哥用劍挑起帳子,卻木立不動,不覺問道:“雲大哥,他們沒有醒麼?”
雲中嶽緩緩收回長劍,返入鞘中,説道:“牀上沒人。”
“這怎麼會呢?”
藍文蘭很快閃了進來,掠到牀前,説道:“他們根本沒有出去,牀上怎麼會沒人呢?”
伸手掛起帳子,牀上除了被褥,果然連鬼影子都沒半個,她心頭大感奇怪,一手拉過繡被,下面已是木板了,牀板是三塊拚起來的,漆得很光亮!
現在可以證明牀上不可能藏得住人,但人會到那裏去了呢?
藍文蘭望着三塊木板,心中突然一動,忍不住把中間一塊牀板翻了起來,這一翻給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原來木板底下竟是地窖的入口,有着十數級石級,往下通去。
藍文蘭叫道:“雲大哥,快上來,下面有着石級呢!”
雲中嶽忙道:“奶慢點,讓我先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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