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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老頭兒一擊失手,臉色頓變。但他的反應極快,動作絕對沒有絲毫凝滯,雙袖一翻,兩枝鐵筆同時急射而出,疾點龍城璧的左右雙肩。龍城璧倏地發出一聲冷笑,風雪之刀也已拔出。刀、歲月,兩皆無情。刀是死物。無論是削鐵如泥的寶刀,或是鏽跡斑斑已經黴爛的刀,都是死物。刀是無情的。殺雞宰鴨的刀無情,殺豬宰牛的刀同樣無情。一刀割下,雞鴨豬牛一律嗚呼哀哉。殺人的刀更無情。刀是人類創造出來的,但人跟卻反而往往死在刀鋒之下,究竟是刀對不起人,邊是人對不起刀?刀雖無情,但歲月更無情。人可以創造刀,可以抓住刀,也可以毀滅刀。但人類卻永遠不可能創造時間,不可能抓緊時間,也無法把時間毀滅。時光一點一滴的溜走,歲月一天一天的消逝,就算是世間上權力最大的人,也無法把歲月的流逝加以阻撓。所以,歲月比刀更無情。除了刀和歲月之外還有甚麼最無情?這是一個很主觀的問題,每個人心目中的答案都並不一樣。有人甚至認為最無情的還是男人!鮑天冰花了三千兩金子,僱用了兩個臭男人去行刺雪刀浪子。鮑天冰是個女人,一個皮膚光滑細嫩,眸子清澈明亮的女人。她喜歡穿着柔軟輕爽的絲袍,那樣會使她那成熟的胴體看來更加窈窕動人。她不但窈窕動人,而且簡直足以讓絕大多敢的男人暗呼“秀色可餐”。可惜,男人喜歡他,她卻不太喜歡男人。每年在她身上碰釘子的男人,不計其數,其中包括不少財粗勢大的武林大豪和風流倜儻、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不少男人認為鮑天冰無情。但鮑天冰卻認為天下間最無情的還是男人!他們拚命追求他,只因為她是個美麗的女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一塊又香又甜的糖,而那些男人卻只不過是醜陋、骯髒的蒼蠅。每一個男人都是臭的,也是無情的。所以,男人都該殺!手持鬼頭金刀的皮襖漢子,並非駱駝城裏的人。他原是鄱陽湖西岸的一個獨行大盜。他的外號是“臉上一刀”。這個人只有外號,沒有名字。他原本的名字早已丟了,那是他自己丟掉的。他認為臉上一刀這四個年遠比自己原來的姓名好轉得多。但在鄱陽湖西岸一帶,無論誰聽見臉上一刀這四個字,都難免會被嚇一大跳。他的鬼頭金刀重二十三斤另八兩,但卻可以把一塊又嫩又滑的豆腐切開無數小片。刀背是又厚又鈍的。但刀鋒居然其薄如紙,而且幾乎可以用“無堅不摧”四個字來形容。無論是誰讓他感到不高興,他就會在那人的臉上砍上一刀。他一刀砍下之後,從來都不必再砍第二刀。因為既然第一刀就絕對致命,又何必浪費氣力再砍第二刀呢?臉上一刀固然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盜,那個用一雙鐵筆的老頭兒更不尋常。他原來是金陵一家鏢局的總鏢頭,但十年前他監守自盜,吞了一批紅貨之後,這家鏢局就散夥了。白花花的銀子,有誰不愛?這個總鏢頭也不例外,但這些不義之財,他很快又在賭場上輸掉,而且還弄得眾叛親離,連妻兒都遠赴重洋,舍他而去了。這個老頭兒復性夏侯,名國浩,擅使一雙鐵筆,暗器上的功夫更是鮮有人能企及。夏侯國浩輸掉一切之後,唯一餘下來的朋友就只有臉上一刀。臉上一刀在鄱陽湖西岸一帶屢屢犯案,鬧得太兇,終於引起鄱陽湖一帶武林同道的公憤,羣起而攻之,臉上一刀雖然兇悍,卻也有所顧忌,近月來他已在鄱陽湖西岸絕跡,但他在甚麼地方,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別人不知道,但鮑天冰卻知道。她知道臉上一刀與夏侯國浩朋比為奸,成為江湖上一對新的殺手。臉上一刀幹了多年劫殺生涯,現在又成為一名殺手,那是很平常的事。但夏侯國浩原本是一間大鏢局的鏢頭,想不到也會成為殺手行業的一份子!他們己合作過三次。每一次,他們都很順利,武林中能強得過他們聯手狙擊的人並不多。現在是他們第四次合作。他們要殺的人,是黃金鵬!黃金鵬是一個快刀手。他的刀很快,花錢的速度更快。但他絕不是個浪子,他有家。他有八個家,八個妻子,十九個兒子,五個女兒。但他並不老,現在還很年青。鮑天冰花了三千兩金子,要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去殺的人,他的名字就是黃金鵬。殺黃金鵬本該值六千兩金子,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每人各佔三千。但他們現在只收一半。因為鮑天冰提出了一個條件,餘下來的三千兩,就用她自己來代替。她願意陪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讓他們都有一個風流快活的晚上。臉上一刀正值壯年,本就是個色中餓鬼,一千五百兩金子雖然可愛,但飽天冰的姿色,倒也值得少賺這一半。但是夏侯國浩不願意。他雖老,但仍有充沛的精力和少男般的慾望。但他現在找女人,每次的代價卻絕不會超過一百兩銀子。他認為絕頂漂亮的女人雖然可愛,但付出的代價若是太大,那就花不來。他寧願在賭桌上輸光,也不願意把金子像流水般倒在女人的胸脯上。結果,臉上一刀與夏侯國浩兩人展開了談判。最後,臉上一刀寧願把自己的一半給了夏侯國浩,他認為鮑天冰這個女人本來就是無價之寶。協議既定,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就準備好一切,要幹掉黃金鵬。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鮑天冰供給他們的資料,有一個極大的錯誤。他們從未見過黃金鵬,根本就不知道黃金鵬的面貌如何。他們以為來到駱跎城的這個年青刀客就是黃金鵬,卻沒想到這人並非黃金鵬,而是雪刀浪子龍城璧。這是鮑天冰的錯誤?不。鮑天冰沒有弄錯。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知道自己要他們對付的人,是雪刀浪子龍城璧的話,那麼價錢就絕對不止幾千兩黃金。也許十萬兩黃金也不足以打動他們,讓他們出手。黃金雖然可愛,但性命畢竟還是更寶貴得多。他們已算過,對付黃金鵬最少有八分的把握。但如果對象是雪刀浪子龍城璧,恐帕他們就連一分把握也沒有。所以,他們是上當了。上了一個大當!難怪有人説:男人最無情,女人最靠不住。假如閣下要把這兩句説話倒轉來説,也無不可。——男人最靠不住,女人最無情。但事實上,世間上靠得住的人絕不少,而多情男女又何只萬千?在飛駝閣的對面,有一間客棧。這間客棧的老闆是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唇上留了一撇鬍子。一撇鬍子?不錯。世間上留兩撇鬍子的人極多,但這間客棧老闆的唇上,只有一撇鬍子生長在右方。在左方原本應該有另一撇鬍子,但現在沒有鬍子,卻有一撇既不太淺,也不太深的疤痕。誰也不知道他這個疤痕是怎樣被弄出來的。既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問。他是個很嚴肅的人,嚴肅得跡近兇巴巴的樣子。他在駱駝城已居住了十年,這間客棧是他唯一的產業,也是他的家。他就住在這間客棧最細小,最接近茅坑的一個房間裏。他是個很節儉的人。他的名字就叫彭儉。彭儉的臉很圓,圓得就像個剛剛炸好的大煎餅。但他的眼睛卻是扁小的。他看着別人的時候,一雙眼睛總是眯成一條直線,有點像個瞎子。但他絕不瞎。他可以在黯淡的光線下看見十丈外任何一隻細小的蚊子。他的客棧叫儉記客棧,而儉記客棧距離飛駝閣還不夠五丈。現在,彭儉就在儉記客棧二樓面對飛駝閣的一間客房內,欣賞臉上一刀和夏侯國浩怎樣對付雪刀浪子。他的眼睛又眯成一線,但他甚麼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見夏侯國浩彎腰用緊背毒弩暗殺龍城璧。但夏侯國浩沒有得逞。直到夏侯國浩袖中一雙鐵筆霍聲刺出,而龍城璧的雪刀同時拔出的一剎那,彭儉的細小眼睛忽然就睜大了。刀光大亮,他的目光同時大亮。他輕輕一嘆。這一聲嘆息,他為夏侯國浩而發的。他臉上的表情更嚴肅,雙手卻不斷的互相撫摸。鮑天冰的表情也很嚴肅,她就站在彭儉的身旁。刀光如電!夏侯國浩的一雙鐵筆,忽然就像冰雪碰見了夏日的陽光,兇猛的豺狼遇見了比地更兇猛百倍的惡豹。“殺!”夏侯國浩雖然心中暗自一凜,但口中仍然殺氣騰騰,一副勇往直前的樣子。他知道鮑天冰就在儉記客棧,而且已在對這一戰密切的注視。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一戰無論怎樣兇險,他也絕不能退縮。雖然在殺手行業來説,他的資歷還很淺薄,但他並不怕死。如果接下了買賣,就得赴以全力。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面對着的人是甚麼人的話,那麼他極可能立刻變成一雙縮頭烏龜。可惜現在他就算是一隻烏龜,想把腦袋躲進龜殼內也未免太遲了。因為龍城璧的刀已拔出,而且比他的鐵筆更早一步砍在他的胸口上!胸口一涼!夏侯國浩的心也是一樣!在此同時,臉上一刀的鬼頭金刀已幾乎砍在龍城璧的後腦上。臉上一刀的刀法,通常都是向敵人的臉孔下手。但他這一刀砍的並不是龍城璧的臉孔,而是後腦。鬼頭金刀的份量,甚是沉重,無論它劈在敵人的臉上也好,後腦也好,都同樣足以致命。刀鋒在呼嘯。但龍城璧的刀卻後發先至,竟然繞過臉上一刀,砍在他的後腦上。臉上一刀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他砍人的經驗十分豐富。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刀非但不能在對方的後腦上砍開一道缺口,反而給對方來一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臉上一刀忽然在咆哮,大發雷霆。他一生之中,從來都沒有這樣憤怒過的。因為他就茌這一剎那之間,突然發覺這人絕對不是黃金鵬。黃金鵬在江湖上雖然也是一個可怕的刀客,但與這個藍衣刀客肯定大有距離。血奔流。臉上一刀臉上的肌肉在抽搐。他突然轉過身子,發出如雷一般的怒吼:“你是誰?你絕不是黃金鵬……”龍城璧眉頭一皺:“你以為我是黃金鵬?”“你絕不是他……你是誰?”龍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氣。過了半晌,他才嘆口氣道:“你找錯人了,在下絕不是黃金鵬,我姓龍——”“姓龍?”臉上一刀的臉色忽然變得亂七八糟,正是陣紅陣白,陣藍陣青,又像是忽黑忽白,恰似打翻了十幾桶不同顏色的油漆似的。“你一定就是龍城璧……”“我本來就是龍城璧。”臉上一刀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然後,他全身的肌肉也僵硬,硬得就像一塊冰。他死也不會忘記,那個叫做鮑天冰的女人。他上了這個女人的大當。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在鮑天冰那張美麗的臉上砍百刀,砍千刀!但他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夏侯國浩親眼看見自己怎樣中刀,也親眼看見臉上一刀怎樣死在龍城璧的刀下了。他現在當然知道這個黃金鵬原來就是龍城璧。就算龍城璧現在否認自己是龍城璧,夏侯國浩也絕對不相信。夏侯國浩的心在發涼,腦海中卻充滿無限的仇恨。他並不恨龍城璧。因為在整件事情裏,龍城璧卻是被動的。真正可惡的人,是鮑天冰。臉上一刀雖然死了,但夏侯國浩沒有死。他沒有死並不是僥倖,而是龍城璧刀下留情。夏侯國浩的呼吸雖然有點驟促,但胸膛上的傷口並不致命。他問龍城璧道:“你為甚麼不殺了我呀?”龍城璧沉默着,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雖然在下以前從未見過你,但你是夏侯總鏢頭,這一點大概沒有錯罷?”夏侯國浩吸了口氣。“不錯,老夫正是夏侯國浩,但總鏢頭三字·卻愧不敢當。”龍城聲嘆一口氣:“老先生在江湖上的聲譽原本不錯,但現在卻已身敗名裂,那又何苦?”夏侯國浩道:“你不殺老夫,就是要讓老夫聽你講這些刺耳的説話?”龍城璧搖頭。“在下一向不喜歡説傷人的話,我與老先生無怨無仇,更無此必要。”夏侯國浩道:“然則你不殺我,有何目的?”龍城璧道:“在下想找出這件事的主謀。”夏侯國浩雙眉一揚。在殺手行業中,把僱主的姓名泄露,那是大大的禁忌,任何一個殺手都不屑這樣的。但夏侯國浩幾乎立刻就脱口而出:“她是……”但他只説了兩個字,兩邊太陽穴就被一支長得出奇的鐵筆所貫穿。篤!血飛濺,夏侯國浩發出了一聲駭人的慘呼。龍城璧愣住了。這一枚鐵筆竟然是從屋檐下飛射進來的。雖然龍城璧與夏侯國浩的距離並不遠,但那枝鐵筆來勢委實太過突然,而且發動攻擊的位置恰好就在夏侯國浩的身邊。夏侯國浩擅用鐵筆,想不到結果卻死在別人的鐵筆之下。龍城璧一聲冷喝,身如雀鳥向飛駝閣外飛射而出。他看見了一個矮小的影子,正飛快的向西方逃去。這條影子移動得很快。龍城璧忽然停下腳步,沒有追趕。他昂然大步,向飛駝閣對面的儉記客棧走去。儉記客棧內,一片密靜。客棧店堂沒有人。平時櫃枱前寸步不離的老掌櫃,也不見蹤跡。龍城璧冷笑,突然躍起,從長街衝進儉記客棧天字第五號房。那正是彭儉和鮑天冰伺窺的地方。但龍城璧破窗而進後,房內已杳無人跡。房內近無異狀,有牀、桌、椅,還有茶几。茶几上有一個小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已開始凋榭的黃菊。黃菊中有一張紙條,這張紙條卻比枯萎的菊花更黃。黃色的紙條上寫着十幾個字。“你若是要來救拜雄的話,已經太遲了。”這十幾個字很潦草,而且墨跡未乾。龍城璧心頭一凜。他來到駱駝城,的確是為了拜雄。拜雄雖然是個藏人,但他卻是龍城璧的朋友。拜雄賦性剛直,忠厚善良,是個性情中人。他有理想,也有熱血,但有時候卻有點固執。龍城鐾曾到過大漠飛駝族,飛駝族的長老對這個來自中原的年看刀客亦極具好感。他們稱呼他勇士。在飛駝族,“勇士”這兩個字就是男人最高的榮譽,只有種少數人才配被人稱為勇士。龍城璧在中原是個浪子。但到了異域大漠之地,浪子居然就變成了勇士。然而,真正瞭解龍城璧的人,卻會認為這個浪子本來就是一個勇士。“勇士”這兩個字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勇敢之士。龍城聲的確是個勇敢的人。一個人若能經常都把自己生死置諸度外,又還有甚麼事清會令他感到恐懼?房內空空如也。但龍城璧卻可以肯定,剛才是有兩個人在窺伺飛駝閣內那一戰的。他何是甚麼人?他們有甚麼目的?龍城璧雖然不完全知道,但卻也並不是完全不知道。他現在只希望拜雄仍然安然無恙。他闖進這間客棧很容易,離開這裏也毫無阻礙。夏侯國浩已經被殺滅,龍城璧正面對着一股邪惡的勢力,和一個可怕的巨大陰謀……龍城璧早知道拜雄有麻煩,但卻不知道拜雄的麻煩竟然比他想像中更大得多。拜雄他擅用刀。他腰間佩着的一把波斯彎刀,薄而鋒利,而他的刀法卻是整個飛駝族的第一號高手。龍城璧見過他的刀法。拜雄不愧賽新斑的兒子,賽新斑號稱大漠刀聖,他的刀法傳給了拜推,再由拜雄把它發揚光大。但龍城璧的確不主張拜雄遠赴中原駱駝城。駱駝城雖然是他們的地方,但這裏畢竟是中土,他在這裏所受的壓力和危險性,絕對不在沙漠旋風之下。但拜雄終於還是來到了駱駝城,因為這個地方是他的祖先歷盡千辛萬苦創下來的基業。前任駱駝城主是空祖。空祖是賽新斑的弟弟,也就是拜推的叔父。但在拜雄二十八歲那年,空祖被人暗殺身亡,兇手至今仍未找出。駱駝城不能沒有城主,而空祖又無兒無女,結果拜雄就在族中長老一致推舉之下,來到了駱駝城,成為駱駝城主!飛駝宮在駱駝城的西北方。每當看見飛駝宮,龍城璧就想起了大漠中的帳蓬。但這一次,龍城璧看見飛駝宮的時候,腦海裏幾乎是一片空白。飛駝宮已不再是飛駝宮。原本是飛駝宮的地方,現在已變成了一片火海。儉記客棧那張黃色的紙條彷佛也在龍城璧的心裏燃燒。——你若是來救拜雄的話,已經太遲了。火場裏火光熊熊。而火場外則亂成一片。救火的人在奔跑叱喝,驚惶的女人在尖叫,他們有藏人,也有漢人。火紅如血,龍城璧的臉卻很蒼白。火場上最少有二三十個男人擔着水桶在澆水救人,但火勢實在太猛烈,他們的灌救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飛駝宮完了。拜雄呢?他是否也和飛駝宮一樣,將會變成一片飛灰?龍城璧沒有想。他不敢想下去。就在他幾乎發呆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人淡淡的聲音。“拜雄還沒有死。”龍城璧沒有轉身,但他臉上卻抹過一絲奇異的光采。他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沒有死?”背後那人微笑着:“當然知道,因為他根本就不在飛駝宮裏。”龍城璧的臉開始有點紅潤。他知道這是事實。背後那人絕不會欺騙自己,因為他就是砍腦袋大俠衞空空。衞空空牽着那匹又老又醜的猴子馬,與龍城璧站在火場外不斷的搖頭嘆息。他們沒有去救火。他們不去救火,是因為火勢已漸漸熄滅。火勢漸漸熄滅的原因也只有一個。來駝宮已被完全燒燬了,而四周卻是空曠的廣場,烈火雖然兇猛,卻已燒無可燒。衞空空忽然問龍城璧:“你想不想見拜雄?”龍城璧苦笑道:“我來到這裏,本來就是想見他,他是我的朋友。”衞空空也忽然在苦笑。龍城壁心神一凜,道:“莫非拜雄出了甚麼事?”衞空空長長的嘆了口氣:“他仍然活着,但他的腿……”龍城璧雙眉一皺。“他的腿中了一枚毒針。”衞空空黯然地説下去。“是誰幹的?”寒風中忽然又響起了另一個冰冷殘酷的笑聲。然後,龍城璧和衞空空就看見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他的臉很圓,圓得就像個炸好的大煎餅。但最令龍城璧和衞空空感到怪異的,還是這個人唇上的鬍子。他的鬍子只有一撇,生長在右方,而左方原本應該有另一撇鬍子的地方,卻沒有鬍子,只有一道既不太淺,也不太深的疤痕。衞空空瞪着他:“他是誰?”只有一撇鬍子的中年人冷冷一笑,他的答覆快捷而簡單:“彭儉。”“彭儉?”龍城璧冷笑。彭儉回答道:“現在我的名字就叫彭儉。”龍城璧説道:“你的鬍子好像少了一半。”彭儉道:“鬍子或多或少,問題不大的。”龍城璧道:“你説得不錯,倘若腦袋少了一半,那才要命。”彭儉道:“的確要命。”龍城璧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閣下左方的鬍子是給拜雄的父親賽新斑剃掉的。”彭儉臉上木無表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龍城璧又道:“你就是十年前江湖號稱殺得性起的彭五絕!”彭儉又是一陣冷酷的微笑。但這一次他點頭,承認龍城璧的説話並沒有錯誤。彭儉的確就是彭五絕,他的外號比臉上一刀更古怪,被稱為“殺得性起”。彭五絕在不殺人的時候,通常都很冷靜。冷靜如岩石,冷靜如北方高峯上千年不融的冰雪。但每當他動手殺人,他的性格就會完全改變。他殺人極少只殺一個,通常都會接二連三,一口氣的繼續殺下去,直到自己滿足為止。他這樣殺人,當然往往會釀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悲劇。龍城壁冷冷道:“昔年賽新斑沒有殺你,實在是大錯特錯。”彭五絕嘿嘿一笑:“別忘記當時他的寶貝女兒伊斯蓮公主正在我們的手上,他若敢殺我,伊斯蓮公主早就變成一堆枯骨了。”龍城璧道:“大漠聯盟的力量,足以把你們整個組織扮碎有餘。”彭玉絕冷冷道:“賽新斑倘若真有這份力置,彭某今日又焉會在駱駝城中?”龍城璧沉着臉,道:“一年前湘北的三件慘案,都是你的傑作?”彭五絕道:“沒有告訴你的必要。”龍城璧道:“剛才在儉記客棧窺伺在下出手對付兩個殺手的人也是你?”——孤劍生掃描zhuyj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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