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桓怒叱一聲,仰首道:“誰在屋樑上?”屋樑上沒有人。原本躲在樑上的人,現在已坐在酒家最角落的一張桌子之上。他是一個青衫長劍,神采飛揚的年輕公子。魏天桓沉聲喝道:“你是誰?為什麼鬼鬼祟祟的躲在屋樑上?”青衫公子悠然一笑:“對付鬼鬼祟祟的人,又何妨鬼鬼祟祟一點?閣下多行不義,小心你的腦袋真要被在下偷去。”魏天桓臉色一變。他總算知道對方是誰了。原來這人就是偷腦袋大俠衞空空。天絕大師忽然又高宣佛號。“想不到江湖上最有名氣的年輕高手,都來到了這裏,還有一個醫谷谷主許竅之呢?他是否也到了北風鎮上?”“臭和尚果然有些道行,”衞空空望了天絕大師一眼:“許谷主比在下更早來到這裏,但現在他已到了點蒼山。”魏天桓心頭又是一凜。許竅之是醫谷谷主,武功極高,他去到點蒼山,顯然是為了要對付白熊王夏侯真。龍城璧微笑着道:“今晚果然熱鬧極了!”天絕大師禪杖上的銅鈴又再響動。突然間,呼一聲響,禪杖向龍城璧攔腰掃去。龍城璧並沒有還手,只是飛躍閃避開去。天絕大師喝道:“你不敢跟老納交手了?”龍城璧沒有回答。衞空空卻已笑吟吟的走了過來,道:“在下早已説過,你的腦袋由我來超度上天!”天絕大師嘿嘿一笑,道:“且看是誰超渡誰上天好了。”衞空空的劍已亮出。他用的是一柄很普遍的劍,絕不是什麼名劍,更不是什以削鐵如泥的寶劍。但這一柄平凡的劍,已經砍下了很多非凡人的腦袋。天絕大師陰陰笑着,道:“真不相信名滿天下的偷腦袋大俠,用的竟然是這種第九流的鈍劍。”衞空空眯眼一笑:“在下真不相信殺過九百零三人的天絕大師,居然會説出如此幼稚的説話。”天絕大師臉色陡地一寒。衞空空接道:“再鈍的劍,也同樣能夠殺人,大師的脖子再硬,也硬不過這把鈍劍!”天絕大師不再説什麼,突然一杖向他的劍鋒上擊去。但這一杖才擊出,天絕大師的僧袍左袖,已射出二十一顆金丸。這二十一顆金丸,皆淬奇毒,只要被其中一顆沾着肌膚,立死無救。真正的出家人,當然不會在身上藏着這些歹毒無比的暗器。衞空空冷笑連聲:“這和尚不但又老又臭,而且毒辣得很!”他説這兩句説話的時候,這二十一顆毒金丸早已全部被他的長劍擊落。天絕大師獰笑着:“果然好劍法!”衞空空猝然大喝:“劍法不好,如何能把你這個毒和尚的臭腦袋搬家?”大喝聲中,砍腦袋劍法已施展開。砍腦袋劍法。天下間獨一無二,劍勢最狠,最霸道的一種劍法。這種劍法,雖然並不是天下最快的劍法,但能夠在衞空空劍下保得住腦袋的人,卻並不多見。天絕大師驟見劍光閃動,氣勢逼人眉睫,心知不妙,饒是他久經戰陣,屢挫強敵,但像衞空空這種威猛霸道的劍法,卻也是從來未曾遇見過。衞空空劍影連揮,竟逼得天絕大師無法運用禪杖向他反擊。天絕大師突發狂威,拼死冒險向衞空空的胸膛一杖撞去。但衞空空絕不畏縮,砍腦袋劍法中的一招“法場斬首”已經向天絕大師的脖子上猛然砸去。這一劍,堪稱驚天地,泣鬼神,大有不斬天絕大師頭顱,誓不回劍之勢。天絕大師怪嘯一聲,突然,雙手加勁,禪杖如箭般甩手向衞空空激射,而人卻凌空躍起,居然攀登在屋頂一根粗大橫樑之上。衞空空側身一閃,左手一抄,將禪杖緊緊擎在手中。天絕大師卻在這個時候,又再俯身向下衝至,人未到,十四顆飛蝗石和一撮奪命砂已首先向衞空空發難。這一着雖然並不正大光明,但卻手法乾淨俐落,果然不愧是個殺人如麻的老行家。衞空空以禪杖頓地,人如天馬行空,避過奪命砂,卻用劍把十四顆飛蝗石反擊過去,直射天絕大師。天絕大師身在半空,反應絲毫不慢,十四顆飛蝗石俱被僧袍掃落,接着他足甫着地,又復彈躍而起,左手伸出兩指,竟是一着二龍爭珠,直剜衞空空一雙眼睛。但衞空空的砍腦袋劍法,又已再度出手。這是殺傷力比“法場斬首”更厲害的一招“怒碎天門”!天絕大師能夠在衞空空的“法場斬首”下逃出鬼門關,但一招“怒碎天門”,他卻萬萬避不開去。因為這個時候,他已存心與衞空空一拼,想挖下對方的一雙眼睛,奠定勝局。然而,衞空空似乎早就已脛預料到天絕大師會有此一着。就在天絕大師雙指已距離他的跟惰不足一寸之際,衞空空竟然以快得命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和一種詭異得跡近乎無賴的方法來對付天絕大師。他竟然張開嘴巴,一口就向天絕大師的兩根手指大力咬去!天絕大師做夢也想不到衞空空以一代名俠的身份,居然會用到這種手段來對付自己。只聽得“咯”一聲怪響,在絕大師的兩根手指,竟然給衞空空咬斷,血如噴泉般湧了出來。但這一着並不致命。最致命的還是衞空空的劍。“颼”一聲,劍疾掣,血飛濺。好厲害的一招“怒碎天門”。不偏不倚,一劍恰好擊中,將天絕大師的頭,齊中切開變成兩半。這情況就像用刀把一隻大西瓜從中間剖切開一樣,裏面一片血紅。天絕大師連慘叫都沒有一聲,立刻就倒斃在地上。他的人倒下,衞空空的劍也已入鞘。魏天桓瞪着衞空空。衞空空卻只向他露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因為他才笑一笑,嘴裏便吐出了兩根斷指。那是天絕大師想用來挖掉衞空空眼睛的手指。衞空空搖搖頭,啐了一口道:“這個臭和尚的血果然腥臭得很。”沒有人説話。只有一個女人在不斷的冷笑。她就是寒星鬼後於四娘。今天晚上吹的雖然是東南風,但這裏卻好像有點冷。有死人和血腥的地方,總是令人覺得特別陰冷的。何況還有寒星鬼後於四娘這個女人,不斷的在冷笑着?但龍城璧卻不覺得冷。他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殺氣已經越來越重。因為,這裏有許多值得他動刀去殺的人。只要是該殺的人,他絕不會皺眉手軟,因為這種人如果不殺,世間上就一定會發生更多悲慘的事,而地獄裏也會有更多枉死的冤魂。他要儘量減少世間上不平的事。他有浩然正氣。所以,他永遠都不會向惡人低頭,而他的刀,也就是專殺惡人的刀。現在,他打算親自對付寒星鬼後於四娘。於四娘雖然年紀不太老,但她所做過的壞事,也不會比天絕大師為少。這種人絕對該殺。何況就算龍城璧不想殺她,她也決不會放過他和他的朋友呢?所以,雖然以前大家無怨無仇,但現在已變成誓不兩立。他的想法如是。葉一郎的想法也和他一模一樣。他甚至比龍城璧更早站出來,臉對臉的望着於四娘,他的孤葉神劍已經亮出。孤葉神劍閃動着碧光,毫芒陣陣逼人,就像是無數凌厲的光華,從劍中爆射出來一樣。世間上能夠比得上碧血劍的劍已然不多。但即使是碧血劍,也絕不能與孤葉神劍相比。碧血劍雖然鋒利而薄,堪稱蓋世無匹,但卻沒有孤葉神劍一股莊嚴,尊貴的氣質。司馬血和龍城璧見過無數的名劍和寶劍。昔日公爵堡主霍八太爺的公爵劍,也是世間難求的鋒利神器。但與葉家的孤葉神劍相比,卻還是差了一點點。至於世間上是否還有任何一柄劍,會此孤葉神劍更好呢?答案當然是有的。世間上永遠沒有最美好的事物,就像永遠沒最完美的人一樣。而且一柄劍的好壞,除了劍的本身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它的主人。衞空空的劍其實只是凡鐵。但在他的手裏,凡鐵卻變成了比寶劍更具威力千倍的殺人利器,普普通通的一把劍,已砍下不知多少魔王巨寇的腦袋。孤葉神劍是寶劍。但葉一郎的劍法又如何?於四孃的手裏沒有武器。她冷冷的對葉一郎道:“你既然想殺我,為什麼還不動手?”葉一郎道:“你的武器在哪裏?”於四娘伸出了一嫩滑的手,忽然笑了一笑:“你不相信我憑這一雙手,就能夠捏斷你的咽喉?”葉一郎搖一搖頭,道:“我的確不相信。”於四孃的臉色不再冰冷,也不再和剛才般蒼白,忽然變得像春天裏的紅玫瑰,笑得很燦爛,笑得很香甜。她雖然已不再是少女,但她仍然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她這一笑,葉一郎彷佛有點心軟了。於四娘緩緩地移近過來。她的兩隻手仍然空空如也。但忽然間,這兩隻嬌嫩的手,像是變戲法般多出了兩柄短刀。葉一郎還未看清楚短刀的形狀,於四娘已右手暴伸,一刀向他的咽喉上刺去。葉一郎冷笑,橫劍一封。“嗆啷”一陣聲響,於四娘右手裏的短刀已被擊成兩截。孤葉神劍果然是削鐵如泥的寶劍。於四娘右手立縮,左手的短刀從相反的方向,竟然是飛擲雪刀浪子龍城璧!好快的一刀!而且這一刀絕對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於四娘面對着葉一郎的孤葉神劍,而她手裏的短刀僅餘一把,但她卻用來突襲龍城璧!很少人能夠在這種情況之下,可以避開這一刀。連龍城璧也似乎避不開去。但司馬血的碧血劍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將這把短刀擊落。龍城璧卻一點受驚的樣子也沒有,原來他的風雪之刀早已出鞘,就算司馬血不用碧血劍把短刀擊落,這一刀也未必就能傷得了龍城璧。葉一郎暴聲大喝,在剎那之間,連續向於四娘刺出十一劍。這十一劍並不如衞空空的砍腦袋劍法霸道狠辣,但卻也精深博大,藴藏着極驚人的威力與殺氣。可是於四娘卻將這十一劍完全化解於無形。她能夠殺死三個很有本領的丈夫,她的本領當然也絕不會弱。葉一郎雖然仗着神劍威力,但卻也奈何不了於四娘。忽然間,一根木拐從橫裏直向葉一郎的心臟部位狠狠的戳去!龍城璧和司馬血都看得很清楚。刺出這根木拐的人,就是那個天殺姥姥。龍城璧司馬血同時出手,一刀一劍直向天殺姥姥撲去。木拐尖端,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激射出一蓬血!這些血濺了在葉一郎的頸上和臉上。司馬血失聲道:“地獄毒血!”天殺姥姥尖聲怪笑,道:“殺手之王果然是見多識廣,知道老身用的是地獄毒血。”葉一郎被毒血濺中後,神智已大為模糊。於四孃的臉又再變成蒼白冰冷,她的手裏又多出了一柄尺半長的尖刀。她的刀來得真快,只一刀便道穿過葉一郎的小腹,更用力地抽送了一下!衞空空已仗劍衝前,可是到底還是遲了半步。葉一郎雙目渙散無神,臉上被毒血濺中的肌膚,已像被野獸咬過般深深的陷了下去!於四娘一刀得手,忍不住得意地發出一連串冷笑!但衞空空的劍也在這個時候,向她的頭頂上狠狠的劈下!於四娘無情的一刀,殺死了葉一郎。但衞空空的劍也同樣無情。當葉一郎倒下去的時候,砍腦袋劍法已砍在於四孃的粉頸之上。這是砍腦袋劍法中的“分頭斬”!於四娘笑得最得意的時候,“分頭斬”已無情地把她的頭顱,從頸際上斜斜一劍砍了下來。衞空空目睹葉一郎慘死,不禁殺性大發,轉身揮劍,便欲追殺魏天桓與宋班。但魏天桓見形勢不妙,早已與宋班逃之夭夭。天殺姥姥見黑熊王既逃,於是也無心戀戰,且戰且走。龍城璧沒有繼續追殺她。司馬血與天殺姥姥戰了一陣,擔心葉一郎傷勢,也被天殺姥姥趁機逃脱而去。可是,他回來的時候,葉一郎已然嚥了氣。他的手中,仍然緊緊握薯孤葉神劍!這一晚,龍城璧沒有睡。司馬血拿着孤葉神劍,痴痴的看了半天。葉家神劍威鎮天下數百年,想不到在葉一郎這一代完了!衞空空卻在不停地在挖墳。英雄將化為骷髏。美人也不再有動人的微笑。他埋葬了朋友。也埋葬了敵人。他心裏唯一想的事,就是將來自己死後,是否也有人為自己遺體來挖墳埋葬?今夜,他覺得是淒涼的一夜。淒涼的氣氛,埋葬了整個原本美麗的夜晚。無論這個晚上是否淒涼,是否美麗,它終天都過去了!黎明。點蒼山有霧,而且是大霧,濃如白乳的霧。龍城璧,司馬血和衞空空在黎明的時候,來到了點蒼山下。他們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除了霧之外,他們只能夠看見自己。衞空空嘆着氣,道:“在這種天氣裏,也許只適合情侶在霧裏談情。”司馬血道:“丁蝶飄與小熊就算真的在點蒼山內,黑白熊王想找到他們也絕不是容易的事。”“你別太早肯定,”龍城璧眉頭一皺:“他們既然能夠查出丁蝶飄和小熊在點蒼山中,就一定有辦法找到這對私奔的小夫婦。”衞空空道:“照你的想法,小熊會不會躲在點蒼派的玉虛宮中?”龍城璧搖搖頭,道:“點蒼派玉虛宮是道教聖地,他們決不敢冒這個險躲到那裏。”司馬血忽然道:“距離玉虛宮西北三里,有一座莊院。”龍城璧眼中一亮,道:“你是説聚英山莊?”司馬血點頭道:“正是聚英山莊。”龍城璧沉吟片刻,道:“聚英山莊在江湖上的名氣,比丁家堡更加不如。”司馬血道:“不止不如,簡直就絕少有人提及,甚至莊主是何許人也,知道的人也甚少甚少。”衞空空道:“我知道莊主是誰,他性連,人人都稱呼他連員外。”龍城璧頷首道:“他本是讀書人,但每次科場應考卻都名落孫山,但江湖上曾有人傳言,他懂武功,而且並非等閒之輩可比。”司馬血道:“不過這件事一直都沒有人能加以證實。”龍城璧微微一笑:“你認為白熊王會不會找到聚英山莊去?”司馬血冷冷笑道:“不管他會不會找到聚英山莊,咱們先到那裏着手調查,説不定白熊王現在已經在聚英山莊攪得天翻地覆,亦未可料!”説完這句話,三人已策馬望北而去。※※※聚英山莊在江湖上,也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地方。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重視過它。即使是衞空空,也只知道聚英山莊莊主姓連,人人稱他為連員外。兩個時辰之後,龍城璧等三人已來到了聚英山莊。這裏很平靜,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但司馬血的鼻子卻很靈,他幾乎可以肯定地説道:“這裏真流過血,我嗅到一種淡淡的血腥氣味。”他的説話才講完,聚英山莊的大門就啓開,冒出了兩個身穿僕衣的漢子,和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中年管家淡淡一笑,對司馬血道:“閣下好靈的鼻子,這裏的確曾經有人流過血。”司馬血道:“那些人現在怎樣?”中年管家輕輕一嗅,道:“那些人有的死了,也有不少負創逃去。”語吾稍頓,目注三人,然後再道:“三位可是想見連員外,”龍城璧點了點頭:“正有此意。”中年管家道:“鄙人連羽環,是這裏的總管,三位既欲連員外,且隨鄙人入內。”説罷,躬身恭迎龍城璧三人,進入聚英山莊。數人進入山莊之內,仍有一條青磚鋪造的路,蜿蜒直向山上面去,越是內進,景物越是幽雅清絕,到最後,居然還聽到潺潺流水之聲。原來山莊莊門內別有洞在,外面看來清幽簡樸,到了這裏,雖然茫茫霧色之中,仍然可見一重重高大的屋脊,沿着一條飛瀑左右巍然地聳立着。龍城璧忍不住低聲喝采道:“好宏偉的莊院!”可是,這座氣派如此雄偉的莊院,卻在江湖上毫無名氣,實在令人覺得神秘已極。滿山迷霧,間關鳥語,青磚路上兩旁繁花似錦,這裏即使不能算是人間天堂,相信也絕不會是人間地獄。但世事往往會大出人意料之外。誰也想不到在這種美麗的景色裏,忽然會出現幾十口漆黑得恐怖的棺木。這些棺木裏都躺着人。全部都是死人。龍城璧走過去,發現其中有一個死人,赫然竟是辣手老郎宋班。宋班以辣手殺人名動江湖,想不到因果循環,殺他的人也同樣的心狠手辣。在他的身上,最少有二十五道傷痕。而這些傷,只要一個便足以要了他的老命。龍城璧又見到了金槍六使的屍體,硬鋌挺的躺在棺木裏!最後,他便看見了黑熊王魏天桓。他也躺在棺木裏。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傷口。傷口就在他的眉心之間。一劍穿過眉心。立死無救的一劍!一共五十八口黑漆的棺木,一字形的排列在斷崖之下!但還有第五十九□棺木,卻是慘綠色的。龍城璧從未見過慘綠色的棺木。司馬血和衞空空也從未見過。忽然間,那副棺木裏冒出了一個人,而這個人的臉色,竟然比棺木更加慘綠幾分。不但他的臉色慘綠,連頭髮,手指甚至指甲,都是慘綠色的。他的年紀看來似乎此總管連羽環年輕一點。他身上所穿着的,是質料極為高貴的衣服。衣服是杏黃色的,胸前卻繡着一個慘綠色的字。道是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鬼”字。龍城璧盯着連羽環。連羽環卻把頭低垂下來:“他就是這裏的主人連員外。”龍城璧怔住了。司馬血和衞空空也是大感意外。因為他們心目中的連員外,應該是個温文樂雅,一派儒者風度的讀書人。誰知道連員外卻會在棺木堆裏走出來,而且還像個厲鬼般,渾身上下全身俱是慘綠之色。“各位不必多疑,在下連伯濤,正是這裏的區區莊主。”濃霧似已在陽光下漸漸消散。但龍城璧三人的眼裏,卻升起了另一種更眩目的迷霧。連員外原來叫連伯濤。但他卻正如胸前的那個繡字一樣,真的很像個鬼。幸好他們都不相信世間真的有鬼。而且就算真的有鬼,他們也絕對不是怕鬼的人。連伯濤伸出了慘綠色的手,長嘆一聲,道:“三位的來意,連某很明白。”龍城璧説道:“我們是來找小熊夫婦的。”連伯濤乾笑一下,道:“這些躺在棺木裏的人,他們也是來找小熊夫婦的。”衞空空道:“但他們都死茌聚英山莊之內。”“不錯,”連伯濤露出了一個恐怖的笑容:“任何人來到這裏要找小熊夫婦,結局都只有一條死路。”龍城璧道:“是你殺死了黑熊王魏天桓?”連伯簿道:“當然,魏天桓的武功雖不俗,但來到了這裏,一樣非死不可。”龍城璧道:“我們也是來找小熊夫婦的,是否也一樣非死不可?”連伯濤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你們為什麼要找小熊?是不是為了熊王璽?”龍城璧眼睛裏發出兩道寒芒:“連員外知道的事好像並不少。”連伯濤冷冷一笑,道:“只有熊族之王,才配擁有熊王璽,各們不辭跋涉,無非想找到熊王璽,然後做一個統治熊族的熊王?”司馬血突然大笑:“你以為人人都稀罕做個什麼熊王?真是笑話。”龍城璧道:“熊族真正之王,是老熊王,但他已於月前逝世。”連伯濤道:“你豈知老熊王已死?”司馬血從懷中取出一面金色的面具,戴在臉上。龍城璧伸手一指,道:“這就是老熊王在熊王宮祭壇上主持祭典時必戴的金面具。”連伯濤説道:“我認得出,不必你多説。”司馬血緩緩地把金面具解下,道:“這是老熊王臨終時送給我的,另外還有紋銀十兩。”連伯濤一呆。“紋銀十兩?他為什麼要給你紋銀十兩?”司馬血哈哈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個職業殺手,一切以利字當頭,他想我替他殺人,當然得付出代價!”連伯濤更加並不清楚:“難道你殺人的報酬,只值紋銀十兩?”司馬血淡笑着:“當時老熊王身上就只有這些銀子,而且他已垂死,在下又何忍拒絕?”連伯濤道:“老熊王要你殺的是什麼人?”司馬血答道:“他要在下替他清理門户。”連伯濤道:“清理門户?熊族的門户要由一個職業殺手來肅整清理?”司馬血冷冷道:“這是事實,信不信由你。”連伯濤道:“老熊王有沒有指定誰作為他的後任人選?”司馬血道:“當然有。”“是誰?”連伯濤好象很關心這一件事。司馬血的表情卻忽然變得嚴肅而冷漠:“這是秘密,在這個人真正成為熊族之王之前,我絕不會吐露出來。”龍城璧插口道:“我們現在只想找小熊。”連伯濤忽然大笑,道:“你們以為小熊夫婦在聚英山莊?”龍城璧道:“不錯。”“錯!”連伯濤笑聲突斂,冷喝道:“小熊夫婦不錯曾經在這裏呆過一段日子,但他們早已離開多時。”龍城璧心中忽然一動:“丁家堡會派出十二個人到點蒼山找尋小熊夫婦,但卻一去不回,他們是否已經慘遭殺害?”連伯藩伶笑道:“連某早已説過,任何人來到這裏找小熊夫婦,都一定非死不可。”衞空空忽然笑了笑,道:“照你的講法,我們三人也好像逃不了厄運。”連伯濤道:“那也未必,只要你們馬上離開這裏,連某可以保證三位一定平安無事。”衞空空道:“可惜我們一定要找到小熊夫婦。”連伯濤哼一聲:“難道你沒有聽見剛才我的説話?小熊夫婦現在已不在本山莊之中。”衞空空冷冷一笑:“夏侯真,你別再裝蒜了。”連伯濤一愣:“你稱呼我什麼?”龍城璧淡淡笑道:“你的耳朵大概有點聾了,連在下都聽得很清楚,他叫你夏侯真。”連伯濤的臉緊繃繃的,很不好看。“我是夏侯真?”龍城璧臉色一沉:“你當然就是夏侯真!”夏侯真。白熊王夏侯真。眼前這個綠色怪人,真的是白熊王夏侯真嗎?衞空空冷笑着,道:“閣下易容之術,不可謂不高明,居然把自己整個人都弄成慘綠之色。”龍城璧點點頭,道:“他用的是綠魔幽魂散,是一種邪門異教罕見的藥物,服下之後,不但全身肌膚頭髮指甲皆變慘綠之色,而且在兩天之內,內力會此平時增加三倍。”衞空空道:“真正的連員外絕對不會殺死黑熊王。”龍城璧道:“黑白熊王表面緊密合作,其實早已開始互相勾心鬥角,但為了熊王璽的下落,所以一直都沒有正式宣佈破裂。”司馬血道:“但是火拼終於還是發生了。”龍城璧盯着綠臉人道:“你現在是否還想不承認自己就是白熊王夏侯真?”綠險人突然桀桀地笑了起來。“聰明,你們三個年輕人的腦袋果然聰明。”綠臉人用姆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的確就是白熊王夏侯真!”龍城璧淡淡的道:“白熊現在已變成了綠熊,這種事也實在有趣。”夏侯真冷哼一聲,道:“等你的腦袋搬家之後,你就不會覺得怎樣有趣了。”當他説完這兩句話之後,斷崖四周,立刻就出現了幾十個白衣武士。夏侯真輕揮雙手,龍城璧三人已被白衣武士團團圍住。飛瀑兩側有庭樓。就在龍城璧三人被重重圍困之際,那一揀揀的庭樓中,忽然紛紛冒出了許多條人影。其中一人,衣袂飄飄,如飛鳥越崖般直衝上來。這人也是身穿白衣。他腰懸金刀,手持銀骨紙扇,赫然正是醫谷谷主許竅之。在許竅之身後,還有一個略見肥胖,身穿一襲黃色長衫的老人,他的身形似乎一點也不比許竅之為慢。龍城璧長笑道:“許谷主與連員外來了。”衞空空吸一口氣,道:“看來聚英山莊昨日曾與熊王宮中苦戰過,最後釀成了對峙之局。”夏侯真冷冷道:“如果不是為了首先對付黑熊王,聚英山莊昨晚早就垮了。”龍城璧瞧了他幾眼,道:“你怕魏天桓首先找到了小熊夫婦?”夏侯真沒有回答,卻下令白衣武士向三人展開圍攻。這些白衣武士有的用刀,有的用劍,也有使槍和使斧的好手。他們一纏上了龍城璧三人,就像一羣餓狼看見三隻麋鹿一樣,拼命衝前撲殺。但龍城璧三人絕對不是麋鹿。他們比森林裏的獅虎兇猛,比絕崖上的飛鳥靈活。餓狼噬咬別人雖然兇狠,但他們現在卻反而給對方殺得團團亂轉,死傷枕藉。但這些白衣武士人數眾多,前仆後繼的湧上來,時間一久也着實不容易對付!幸好這個時候許竅之已到。在他身後緊緊跟隨而來的人,卻就是聚英山莊莊主連員外連伯濤。在連員外身後,還有二十多個灰衣人,各持兵刃疾馳而上。夏侯真站在那副慘綠色的棺木上,大喝道:“連伯濤,快把小熊夫婦交出來,本王可以鐃你一命!”連員外搖頭晃腦,像唸書也似的道:“寧教天下人負我,休教我負天下人,不忠不義之事,吾不為也!”——孤劍生掃描Zhuyj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