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草怕嚴霜霜怕日
過午的陽光很刺眼,大道被照得明晃晃地泛白光,小石子一閃一閃的。突然一切就懶洋洋起來。
圈裏的爺倆果然就開始贈送膏藥。只是人多藥少,很快就分光了。大漢開始發愁。
然後就嚷嚷大家相互謙讓,真有需要的再拿,家裏沒老人的,自己沒毛病的,就別拿了。
正跟大家商量着,又收回了膏藥,開始新一輪的篩選。
人們相互擁擠向前,但默默的有一種力量,讓他們都不曾大聲説話。
整個小廣場,也不大的地方,似乎突然從這懶洋洋中獨立出來,成了另一個小空間,而外圍被對比得死氣沉沉。
遠遠從回龍鎮方向過來一掛馬車,到了街頭停下,下來兩個人,衣着華麗,相貌相仿。
等倆人一下來,車一拐,順着后街繞過人羣而去。
前邊年紀稍長着,脖子拔起多長,背拔起多直,胸脯比正常額外挺起一寸,虎頭燕頷,光亮的額頭泛着金光,
濃眉毛高鼻樑,眼睛狹長,四方的闊口下圍着一圈虯髯,曲曲彎彎,斷斷續續就連上了鬢角,萬般的威風。
大搖大擺,笑面帶威。譜上説,先定心,面笑眉喜不動唇。正是這般眉目。
並肩稍後一位,動作散漫許多,同樣面帶喜色,秀眉向上挑着,狹眼兩邊眯縫着,瘦長白淨的麪皮,稍一側臉眼睛從那細縫中忽閃一亮,
好似地面的閃閃亮光。慢慢悠悠跟着後邊,長大的身子顯得有些晃。一邊走一邊撮着手。
誰呀?後一位正是鳳吟的爸爸袁成孝,前一位頗有身份者是他的堂爺爺袁廣寬。
袁家自古是長子長孫繼承主要田產,然後在袁廣寬他爹爹這出了點岔子,到了袁廣廷袁四爺這,其他遠一點的堂親基本讓他們家吃得差不多了。
俗話説這一輩奸一輩憨,三窮三富過到老。可是這一脈到了袁成孝這,依然顯示出高漲得生命力。
只是到了他身上,讓人突然感覺到應驗了這句話了,袁家這一脈也沒逃脱出這個輪迴。
袁成孝已然走到了這一圈人旁,一眼就望見了他那不成器的兒子。
袁廣寬笑意更濃了,他也看見了那個傻堂孫。
袁廣寬的笑是發自內心沒忍住的笑,他平時沒這麼高興,今天是遇見高興的事情了。
袁家雖然家大業大,但也子孫眾多,難免有個磕磕碰碰,不怎麼愉快。特別是叔侄之間,感情複雜。
出了什麼大事,那一家人雖説各有算盤但也能擰成一股繩,沒個什麼事情雖説一團和氣卻也暗自憋氣。
為什麼,家不好分,幹得都是同樣的買賣,總有個興旺衰敗的結局。
袁家祠堂,又叫鐵萼堂,中央供奉的確是姬老夫子,馬老先生,往邊靠才是袁家人。
堂上有一條大槍一條銀槍,大槍是姬夫子的大槍,銀槍是袁老祖宗的銀槍。老袁家靠這得了命,靠這發了家,靠這一脈相承地興旺下來。
就有這槍的精神。
大槍為百兵之王,藝中之霸,走似游龍,馬踏聯營,以諸器遇槍立敗也。
銀槍為百兵之賊,神出鬼沒,龍蛇臨風驚變,陷諸兵於血戰之境地。
名槍自古主分六家,然不出少林娥眉,大體講來可以説是列陣劈崩戰法與遊場行者戰法。
各家槍以長短剛柔分之,各成技藝。姬老夫子以槍化拳,將槍化到了骨子裏,後來袁家得了這藝,就把槍供了起來。
可以説咱這故事的根本,就由這立身標榜的大槍一線貫穿,但具體細節,容之後慢慢道來。
這裏先透個實底兒,槍的要絕,無論是長短軟硬,不出攔拿扎三字,另一劈二崩三插花等等等等無論夜叉探海青龍現爪還是鐵幡杆鋪地錦
都是身法的變化。無非是利用一寸長一寸強,又以長用短之法。到了拳裏頭就變得伸縮自如了。
與槍並列的霸王之兵為戟,身上多了幾個枝,就能爪能咬為兵中蛟龍。槍,光滑的身子能走出這能捆能吃的功夫,就多了幾分靈氣。
袁家人,練武的不練武的,都有這龍蛇的精神,以夫子的槍譜為家訓。
槍之萬變,不出一圈,要想窺知大槍妙,後把變化是神機。刀不貼身槍不離身,走的是渾身的合勁。
所以根基要穩,力身要正。杆子頭可軟,胸腰必貴硬。腳踩渾身是法,足踏遍體為空。
長之制短在器,其故易知。短之降長在人,其故難知。
懂得以長制短以長用短之後,則可陷諸兵於困獸血戰之境地。所以以槍化拳者卻多為埋身短打。
一般用槍,後把滿握,取起貫穿力整。袁家用槍,槍根空半寸一寸,漸至一尺不敗,對破放出,是長於人一尺矣。
孟子云:自反而縮。孔子云:躬自厚而薄責與人。正合。
然而是龍得盤着,是虎得卧着,關公睜眼才殺人。
這大槍,就裹一身黃絨卧在鐵萼堂百年之久。而那條銀槍,卻不在堂上,而在袁廣寬那裏。
袁家的武藝,自古單傳,不是説只教一個,而是得大成就者,一輩都很難出一個。那塌天翻地的靈勁,不是説練就能得到的。
袁家田產與武藝的傳承,卻是分了兩枝,很多時候差幾輩才出一個高人,隔帶承傳,輩分就差了出來。
也正因為這,才讓這四分五裂的大家族擰成了一條槍,傳承百年,依然興旺。
而這條銀槍,則在這有成就者手中傳承,直到袁廣寬的爸爸,塵舟口二先生袁表鯤手裏,直到老先生去世,還一直還沒有傳承下來。
袁三魁一死,就更無人繼承。
而這又是與袁家大掌櫃的權威並行的另一條財產,所以這槍就像一跟針,始終紮在袁成孝的眼睛裏,讓他不得安生。
他想抓在手裏的太多了,他最近最想的,就是得了這槍,再得一個兒子。
與是他就把袁廣寬請到了回龍鎮的一處酒樓,高興了一番,然後跟他叔商議,好不好先把槍請回鐵萼堂,袁廣寬自然不幹,説二先生當初有交代,
再容等等,況且三魁屍骨未寒,想到這未免心寒。
袁廣寬捎帶着又問他大侄子,靠着回龍鎮那有片地荒着,而那靠着河源,是塊好地,但只因過去些年時常與回龍鎮爭鬥,種了也會糟蹋,
那地就划進了修祠堂的供應產中,一直荒着。
袁廣寬就跟他大侄子商議,可不可以跟大當家四爺打個招呼,讓自己先料理着,收後按租上繳也就是了。
袁成孝感覺為難,也説容後再議。那塊地,卻如另一條針,是紮在回龍鎮的眼睛裏,想挑逗兩地的關係,全靠着他,輕易動了,怕就離開了他的掌控。
而兩的民生關係激化,卻於整個家族的管理有利,這一大圈子的厲害的關係,是袁廣寬遠遠想不到的。
這次交談,已經不是頭一次了,為了那槍,從三魁生前,袁成孝就沒少下心思,這袁廣寬就是不鬆口,讓他沒少上火。
正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了這麼一個圈子,又看到那個石刻木雕似的兒子,袁成孝又是心疼又是上火,不覺惡向膽邊生。
袁成孝犯愁地瞅了一眼他那個傻兒子,又愁一眼蹲着的孩子,槍,膏藥,女孩,田地,回龍鎮,廣寬,回龍鎮於三炮,傻兒子等等因素
如同一張張寫滿名稱的小紙條在他的腦子裏迅速交織又排列開開,突然他就心生一計,彷彿看到了滿天星斗。
袁廣寬得意洋洋,挺着挺大的身軀往裏觀望,被碰着的觀眾忿忿地一回頭,一見大爺來了,唰就讓出一條道來。
袁成孝斜一眼袁廣寬,咬牙暗道,叔,你還是死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