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愈柔愈剛盤拳法
房間黑呼呼的,鳳吟不知道去哪裏了,留下伯芳一個人在打“太極八卦”。23Hh.com反反覆覆就那幾個動作。
伯芳就感覺事情不太對,他師父收了他,而最近教他的卻跟形意一點關係也沒有。就方才這太極拳,用起來是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打心眼裏不稀罕。
按説一般的初學者,在見識到太極高妙之法之後,都會迫不及待地想深入瞭解,而且充滿興奮之感。只是嘴上沒有説,鳳吟讓他練,他就練。
練的卻不是太極拳,而就是方才一個擰插穿手,一個掩手回肘。不過是左右兩下的練,胳膊左右滾動着伸展變化,走上步子又有點像八卦掌。
鳳吟頭一天竟然就在車馬店住下了,沒有回家。此時的車馬店已經換了裝修,成了客棧,檔次要高了一些,也可見收益與用心。這幾天伯芳就一直在房間裏這麼穿出收回,穿出收回,以手領身,以腰帶手。
要求只要骨節滾動起來就行,幅度大小無所謂,大可成圈,小可成線。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動作就沒了標準。
伯芳的聰明聰明在心思敏慧、知道進退,知進退者人見人愛。等鳳吟回來,伯芳道:“恩師,你教我那個練出感覺來了,我就是沒講過全套太極拳套路,我要見到了,我估計能模仿出個外形。”
鳳吟也沒生氣也沒驚喜,道:“你當太極那麼好練。”
伯芳道:“恩師,我雖然沒見過太極拳整套,但是我見過八卦掌走轉,我就按這擰翻兜裹的法子,我也能走出八卦掌來了。”
伯芳道:“看見了。”
伯芳一邊説着還真走了起來,鳳吟也沒説什麼,從旁邊茶几上取來兩個果盤的碟子,就尋常的大碟,碟上滿是瓜過。鳳吟一手給伯芳放了一個,道:“你既然那麼有能耐了,託着走,我不回來不準放下。”
鳳吟總是這樣回來看望一眼就離去。按時給伯芳送點吃的,多是水果點心沒有正餐。且不讓伯芳出門,丟了個馬桶放着,有夥計按時來收拾,不準伯芳搭話。伯芳就沒日沒夜的練,練到最後都不知道是過了幾天,整日昏昏沉沉的。
太極講究腋下空,有教師比如要夾兩個饅頭,實際也是為了掤勁不丟,始終有個開合的餘地,而這樣微微一開,沉肩墜肘,身上卻不背勁。
拳論上叫做:“一動先走手,走手必乍肘,前乍加棚勁,後乍腋下空”。因為太極講究纏絲吞吐,身子似三圈防護,每一圈都得有每一圈的發揮空間,最後只要脊柱有一絲空隙,對於擒拿點拿也有辦法。而這腋下空,就是練得中間那個圈。
伯芳用碟子走轉,自然腋下就得空出,非但腋下空出,之前的動作幅度卻又得變大,不大不足以平穩碟盤。就硬逼着自己帶了身法,百骸動作有了上下的變化,而不單單是穿出收回,而是翻轉起伏,掌心向天。
已經不辨日夜,着急也沒用,只求早日練到要求就好,只有練到了,師父才會繼續教自己,而自己才有機會練上形意拳。而實際伯芳想練形意,也是一種好奇,他就沒琢磨明白,那麼一趨一趨的,怎麼就能合上勁打人。如果真能明白了那個,也就沒必要玩這些花活了。
所以他是摽着勁的練,努力思索功法用意,不圖別的,只想早日進步。
如此又過了些時候,伯芳記得鳳吟已經來送過六次飯了,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卻不知道。
又一次,正當興奮而又匱乏之時,鳳吟託着一個香氣四溢的盤子進來,伯芳老遠就聞見了,心裏狂喜,每日盼的就是這個時候。
伯芳還沒急着吃飯,先是笑嘻嘻道:“恩師,你曾跟我講過,這個太極襠走下弧,開胯圓襠,我尋摸這跟託碟的意思一樣吧,因為爭取了這個空當,身子就多出了變化,餘地越大,變化越多,而於外可以更隱。
鳳吟道:“你想得沒錯,我怎麼沒見你蕩啊?”
伯芳道:“我怕風大吹了褲襠,我多走了步子。”
鳳吟道:“油嘴滑舌,是胯沒開吧?又想套八卦,我就發現你不愛練這個,不愛練你趁早説!”
伯芳道:“恩師息怒,我是感覺於其靜中求動,不如動中求靜,既然都是圖爭取餘地,我直接闖出餘地,管他知不知也沒脾氣!”
鳳吟道:“你還挺有理!那叫趟泥步!走一遍我看。”鳳吟年紀也不大,沒那麼多引導的性子,他見伯芳這麼快能悟出這些道理,心裏還是非常高興的。
伯芳就走了一趟,剛走兩步,鳳吟抓一把瓜子就撒過去,伯芳一躲閃,那碟子“啪啦”摔在地上碎了,花生瓜果滾了一地。
鳳吟喝道:“站定別動!”此時伯芳卻是斜斜着身子,一腳彎曲踩實,一腳拖步點地,斜斜着很是累人。
鳳吟道:“就保持這個姿態,一粒一粒給我撿起來。”然後就位子坐下,將送給伯芳的飯食就着茶水給吃了。
伯芳斜着身子一蹲一起地撿,不一會腰痠腿疼脖子都僵了。蹲下就再不想起來,起來真得很難下去,撿了沒幾粒,終於不支跪倒於地。
“恩師我知錯了。”伯芳喃喃道。
鳳吟道:“餓了就吃地上的!”拂袖而去,獨獨把伯芳留在暗影裏。伯芳羞愧非常,早沒臉顧得飢餓,跪在地上摸索着,一粒一粒給撿了起來。
那一次也不知道是日是夜,感覺有點冷,硬當是夜裏吧,而且那一夜很長很長,實在飢餓難當,伯芳就着淚水將那花生吃了。
然後他也明白了鳳吟的用意,一眼就望見了那個模糊的鏡子,照着那鏡子,立身中正不偏不倚,紮紮實實開始盤拳。
這一次他再沒有爭強好勝,也沒有去想着怎麼對付人,就式子緩慢勻長,一點一點地體會,仔細回味了鳳吟過去經意不經意説起那的教訓,就發現鳳吟話並不多,但談拳不談拳的,都是那麼有道理。
在這緩慢之中,伯芳似乎聽到了心跳,感到了呼吸,也隱隱發現了依附與骨的筋脈,手掌微微發熱,越來越熱,直感覺整個房間都熱氣騰騰,“不去管它,無動無妄,任其來去。”
他按鳳吟講的,開始體驗指頭領勁,每一指頭牽動每一指的大筋,最後又集結延伸,鳳吟的架子越走越大,就將這筋骨耗着,痠麻酥熱,那筋順着骨頭繃勁,而肌肉卻鬆柔自然,骨節也“咯咯”脆響起來,越練越有精神。
練到後來就感覺身子越來越沉重,彷彿渾身的氣血增厚了一般,而速度卻越來越快,皮肉骨骼之間似有無數螞蟻爬行,酥癢難耐,最後伯芳忍不住雙拳攥緊,繃着回身的肌肉行拳,沒想到那骨肉似分家一般,即便渾身繃緊,骨節依然靈活。
伯芳就順着這個感覺忘我的纏絲衝拳,撞掌頂肘,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要撞破四壁的鐵球,渾身充滿力量,而這力量卻又來自無力,愈松而愈沉,愈沉而愈厚,愈後而愈有力。
這個力含在身子裏,説爆發就爆發,不爆發就依然緩和,貌似緩和,而暗流湧動。
伯芳看着鏡子,彷彿這一鬆一緊之間,自己換了一個人似的,就想衝出這屋子,但卻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
伯芳始終是冷靜的,他耐心等待。等待這些時間,也曾有過一些暴躁,但他始終能控制好心智。身子的酸脹依然消失,他開始按時作息,自己找着了一個節奏。動作也越來越舒緩,最後站着不動也能感覺到氣血筋骨的變化。
他開始重新思考“形意”二字,然後紮了個三體。這一次,他卻感覺到了不一樣,體內有一種流動感,而四肢百骸又相互照應,試着將那松那沉,那抻那曲合在一起,就感覺到了一個結構堅實的間架。伯芳自己這樣保持間架推觸牆壁,分析各種不同,卻感覺無論用什麼動作,用力之時總能感覺到那力在身體裏擰着自各節與腿聯繫在一起,直到腳底。
伯芳又一次感覺自己行了,他就這感覺走起八卦,感覺渾厚有氣勢,也走了少林、七式等拳。發現了抻筋拔骨與拉筋開關節之間的差異,也明白了樁與馬步要領之間的區別,按着這要領,其他拳都可以吸納進來,為我所用。
但是卻出現了一個問題,就是這圓轉多了,反而發力短促,那種直來直往的深入反而沒了。若要出那進退之間的猛烈深遠,又失了這圓轉游活。
而這個問題,卻不是縮圈縮幅度能解決的。伯芳開始一遍一遍地盤架子,雖然越來越鬆柔自然,越來越渾厚,卻始終無法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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