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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路心意-1 大野鹿正肥 第二十章 穿過雨夜而來的東西

    第二十章穿過雨夜而來的東西

    西邊天空稍稍亮起一條線,讓長起知道了太陽的位置。WenXueMi。com實際長起並不確定那是不是就是西方,感覺中是偏西偏北,但太陽不會出現在北邊。

    有話叫,門朝南院朝天,是説這房子都是大門朝南開。這窯洞硬當也是向南開吧。長起看到窯洞是兩個並聯的,一個是正門的,一個是偏門的。正門的就是挺大一個,感覺裏面挺寬敞,有正經的門窗,大門正中。邊上那一個只是一門一窗,窯洞是拱形的,但那門窗卻是四四方方,有一道方柱相隔。再右邊還有一個不知道是沒挖完還是挖好了又廢棄的,亂七八糟堆了些柴火木棍之類的。被前排的拴馬樁子給擋上了,顯得兩間窯洞挺侷促的。

    那栓馬樁子裏邊堆積了不少馬糞,感覺能有個七八匹馬的樣子,只是不知道在哪了。

    小窯洞的窗格子都透了風,只是黑洞洞的也看不道里面。往上看看那窯洞是探出來一塊,頂上還有個平台,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塌掉。

    那馬棚子就分了左右,樁子卻是在“院裏”釘,就設在門前,不知所謂。

    裴秋實告訴長起,趕緊幹活吧,這牙掌櫃可是各行市裏最有本事最有派頭的掌櫃呢,管是什麼商號,哪有不選駱駝不選馬的,哪有不愛馬的。做買賣,眼力佔三成,那馬跟馬外表看着差不離,長得像那麼回事卻不一定禁折騰,渾身泥點子病怏怏不一定就調理不成良駒,價錢差別大了。這拿眼力的事情,都得求着人家牙掌櫃。

    雨還是落下來,細絲絲輕飄飄地,不像雨,更像雪,就是雪,小冰碴子。老牙紀看了看天,道:“行了吧,不趕趟了,得了。小夥子,還有勁麼?有勁幫我弄些馬糞散到窯洞頂上。”

    這是做什麼?長起不明白,但不明白也得幫忙啊,老牙紀説了,一會管飯,喝酒吃肉。

    裴秋實叉着腰喘着氣,也沒了少爺樣了。老牙紀雖然一身塵土,但還是有一種灑脱清潔的派頭。裴秋實就跟老牙紀拉閒話,長起也不知道怎麼弄,就用鍁鏟了揚,一揚差點揚自己一身。

    裴秋實哈哈大笑,老牙紀道:“孩子,那邊有個小桶,用小鏟子鏟小桶裏,上去撒。”

    長起就去尋桶,順牆根尋了一道沒循着,就探頭往窯洞裏瞅,黑洞洞的就聽裏邊“咕咕”一聲低低的怪叫,着實是驚了一下,就感覺這個下午,這個小屋哪哪都透着古怪。

    老牙紀道:“在那柴垛子跟上。”

    長起到那拆堆跟上提出一個鐵桶,開始收集馬糞,然後往房頂上爬,這才看到牆上有一些坑洞跟木樁正好下腳,費了老大勁終於上了房子。

    “怎麼撒?”

    “就隨便揚均勻了就成了,薄薄一層。”

    “好嘞。”長起埋頭撒糞,那雪只落了一陣就停了,天似乎突然放晴起來,幾縷陽光拼命地穿破烏雲打下幾束亮來,顯得光怪陸離的。長起直了直有點僵硬的腰,一抬頭看到正前方有一個小馬羣正奔過來,有那麼六七匹馬,頭前一個少年也看不清眉目,騎着一匹青馬,左右還有兩條黑背黃腿的大狼狗“嗷嗷”跟着,先得挺威風的。

    那馬也都是仰首闊步氣宇軒昂,一副大將姿態,不一會就近了過來。

    老頭趕緊搶上去唬那馬,長起看着那馬衝得猛,要下房子都沒敢下來,老頭卻朝着那奔馬迎了上去,嘴裏快速而古怪地發着“得得得得得”砸吧舌頭的聲音,那馬就接了命令一般繞圈狂奔起來,其他馬也跟着繞起圈來,那大狼狗也跟着歡快地繞,繞着繞着就逐漸歸了隊,交頭擦尾地一通轉悠,慢慢自己就到了栓馬樁子根上秩序排開,然後就地站定了又甩鬃毛又揚蹄子的,跟“站樁”那兩匹形成截然的對比。站樁那兩匹簡直就是木刻雕塑一般想動都動不了。

    隨後趕來騎馬那少年翻身下馬,將馬隨便放了,又喚那狗。那兩條狗卻衝着裴秋實跟房上的長起看,裴秋實有點緊張地拉着架子,那狗眼裏放着奇怪的光芒,很明顯能看到紅綠色的光亮在眼裏快速轉動,不知道是血液還是什麼。

    那少年呵斥兩手,兩狗搖搖尾巴卻依然充滿警惕地望着裴秋實,裴秋實一動也不敢動,努力表現自己毫無敵意。

    那少年又呵斥兩聲,兩狗圍着裴秋實轉了半圈,然後跟着少年到了柴草垛子邊,用鏈子拴了。兩條狗有點焦躁地轉悠着,朝房上觀望。長起看到那狗脖子上是一個帶刺的項圈,閃閃發亮,那少年看一眼長起,露出笑臉。不知道是狗皮還是什麼皮的帽子下露着一張凍的有點紅的臉,一身翻邊的羊皮襖顯得飽滿而活潑,仔細一看,是個女子。

    那大狼狗扯着鏈子往牆上躥,扒拉的土沫子直往下掉。長起有點不敢下來,生怕那狗正斷了鎖鏈。老牙紀喝唬兩聲,那狗消停下來。長起也趁機溜下房子,那小鐵桶弄的“叮啷咣噹”的。

    那女孩年紀並沒多大,或者比長起大一點點,或者只是那老道勁顯得大一點。她也沒打招呼,就將馬一一拴了,且在裴秋實、長起那兩匹馬前轉悠了一圈。回頭又去卸那馬鞍子,看鞍子是厚鞍,得有幾十斤重的樣子。女子使勁挺着腰才抱下來,招呼沒打就努力抱着進了窯洞。

    老牙紀對裴秋實道:“這是我閨女,撒馬去了。這頭茬的青草起來了,讓馬趕個鮮兒,呵呵。走吧,回屋吧,一陣雨就下來了。”

    幾個人就屋子坐了,沒想到這裏邊還挺寬敞,有炕有鍋還有桌椅板凳,且還是兩盤炕,一大一小的。開着門還挺敞亮的,真沒想到還真是別有洞天。四壁還挺光溜的,並沒顯得憋悶,長起忙着尋那鍋頭炕洞的出煙口在哪裏。

    進了屋子感覺到一陣暖和,這才比出外頭冷來了。老牙紀道:“閨女,去把那半條羊架子拿來烤了。”女孩“哎”一聲就出去。

    老牙紀道:“方才出汗了,停下來一陣就涼了,對身子不好,肯定冷。且生上火暖和暖和,就手弄點飯,呵呵。”他從牆根拖出一個瓦形的鐵板,又在上邊架上了一片鐵棍柵板,取了幾條黑炭放在鐵瓦上,又取火種點了。“我閨女,叫彎彎,呵呵,一直跟着我這麼奔波,苦了她了,不過也少,省的受城裏那些氣。”説到這老牙紀不説了,開始吹那火,長起隱隱感覺這二人在這生活出於無奈。

    那姑娘隨後進來了,提着一條挺大的羊腿,説挺大是因為還帶着半拉身子:“爹外邊起風了。”

    “哦,不太好。”

    “這位是——”老牙紀朝着裴秋實剛要作介紹,發現自己也並不知道二人性命,“裴秋實”,“王長起”,“過路到此,求避風雨。”

    “二位……掌櫃好。”

    長起看了看裴秋實,裴秋實道:“姑娘好。我是大夫,這位是我的學徒。還沒問老牙紀大名?”

    “我叫張乃謙。”老牙紀結果羊腿撲在那鐵條架板上,“把燈點了吧。”

    那姑娘開始點燈,挺亮的老鱉燈,不知道是什麼油點的。老牙紀坐在小木墩子上伸了伸腿,將衣服脱了交給那姑娘,又接過一身潔淨的換了。

    裴秋實暗挑大拇指:講究。偷看長起一眼,示意學着點,講究。

    老頭哎嗨兩聲,捶打了幾下膝蓋,道:“把片子撒了吧。”

    “哎。”姑娘答應一聲,從牆根取了一個籃子,那籃子裏是些生滿鐵鏽的鐵片子,姑娘很吃力地拐了出去。

    “老牙紀,你這腿有老傷啊?”

    “別這麼叫,叫老張就好了。是老傷了,但也不記得擰過累過,就是下雨陰天的就隱隱地不得勁。”

    “張老師,我給你捏捏看?”

    “裴大夫也會這個?”

    “嗨,馬馬虎虎,我給你捏吧捏吧就見強了,回頭給你個藥方子。”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裴秋實摸着老人的腿道:“張老師,就是左腿麼?”“對。”

    配秋實順着老牙紀的腿窩子一直網上理,雖然穿着大棉褲,可裴秋實那手勁還是透進去了,一直理到後腰使勁按了按,然後對老牙紀道:“張老師,,沒什麼大礙,有七次八次的,我就能給你理好。”

    長起看了看裴秋實,意思是這得幾天啊?但是看到老牙紀,又努力裝作無事的樣子。

    裴秋實道:“張老師,你摸摸看,是不是有個疙瘩?這是筋縮了。”

    老牙紀順着裴秋實的手指摸了摸,又摸了摸另一腿,道:“果然如此。”

    “腰疼委中求,腿疼也是委中求,只要把這個筋疙瘩給肉開就好了。只要每日揉幾次,藥都省了,呵呵。”

    那姑娘進來後看到這幕,道:“裴大夫,你能不能教教我,以後我天天給俺爹揉。”

    “呵呵,成!張老師,你好不好上炕,我給你好好弄弄。”

    “好嘞。”老牙紀按指導趴在炕上,裴秋實道:“張老師,或者有點疼,你忍着點,一般小夥都受不了,你這個年紀,我儘量來。”

    “成啊。”

    裴秋實開始按摩,説是按摩,實際是揉捏提按滾,很多手法,只揉得這老頭齜牙瞪眼的一陣汗就下來了,豆大的汗珠往下滾,老頭使勁咬着牙,最後還是出了聲:“誒也!”

    裴秋實停下來,老頭道:“誒呀,還真夠戧。”裴秋實道:“稍微一停,再理一次就終了。”

    羊腿翻了一次,裴秋實又理了一次,然後扶老頭下了炕,道:“張老師,好身板啊,腰板是一點毛病都沒有,剛剛的。趕緊出去踢踢腿,走動走動,試試怎麼樣了?”

    老牙紀起了身,姑娘攙扶着一歪一瘸地走了兩圈,道:“誒,還真見效了,感覺挺有勁的,也輕巧,這磕膝蓋還就不疼了。”

    “張老師,走一趟拳吧?走走年輕時的得意技?”

    老牙紀先是回身猜疑地看了看裴秋實,然後“哈哈”一笑:“中!”這“踢啪”就是兩下,好腿法。老牙紀只一轉身一撩一丁,那地面“噔”一聲,隨着這一聲老牙紀身子悠就一轉,一腳戳出,練着起了一個直踹而起,身子一落一撲就出了門。然後就聽着牆面“噔噔”一陣顫。

    裴秋實趕緊追出去攔着:“張老師誒,您悠着點來。別再搞出硬傷。”

    還沒出門老牙紀轉身回來了,裴秋實道:“張老師使的是枝子腿?”

    老牙紀是逃回來一般,迎着裴秋實道:“雨還挺大。”就沒接上茬。

    這才看到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黑得嚇人,就像是一張大口將一切給吞下去了。然後一個霹靂落下來,雷電交加,那大雨“嘩嘩”的爆豆一般往下砸。

    馬開始嘶鳴,嚎叫,轉悠着亂糟糟的。老牙紀關了門道:“躲着吧,彆着涼。”

    守着火瓦還挺熱乎,那肉味已經出來了,彎彎又弄了些稠稠的調料往上抹,香味打着旋往鼻子裏鑽。

    窯洞的安全温暖似乎只用一道門,就將這外面暴雨閃電世界隔離開來,雨聲很大,但透着這大雨聲,還能聽到那兩條狗抱怨般的嗚咽。

    長起再想着那兩匹站樁的馬會怎麼樣,會不會在泥裏越陷越深,會不會突然奮身而起,化作兩匹飛馬飛起來?還有那滿窯頂的馬糞,是不是順着雨水往下淌。

    裴秋實道:“長起,好像忘了卸鞍子了,去將鞍子卸了。”

    那姑娘道:“我方才給卸了。”

    裴秋實道:“哦。”長起道:“我去把褡褳跟刀取回來,別捎了雨鏽了。”

    裴秋實跟老牙紀都説“得”。長起就往外衝,那姑娘端着個油燈就跟在後邊。

    衝出門才感覺這雨太大了,長起本來還想看看那馬怎麼樣了,剛與露頭就被雨給澆得沒了心情,配楸樹朝着那柴草堆跑,姑娘在後邊護着亮兒,長起剛到那草堆,就聽着“嗷唔”一聲,這才想起那兩條大狗,嚇得一**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往回蹭,那姑娘也丟了油燈來拉他。一邊拉一邊呵斥那狗。

    一通折騰還是姑娘摸着刀給了長起,二人柱着往回走。一道閃電感覺就在耳朵根上砸下來了,天地瞬間變得光亮慘敗,長起就感覺周遭有點不對勁,也説不上什麼來,就感覺毛骨悚然。

    接着又是一陣滾雷咕嚕咕嚕在雲層裏滾,滾雷之中遠遠地傳來一聲恐怖的嗥叫。遙遠而深刻,似貼着地面穿過雨夜而來,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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