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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外傳之外·刀鋒如水

    闊佬夜總會的霓虹燈在西城區是最高最亮的,遠隔幾條街都能看得到,也是這個濱海市最有名的地標建築。張鵬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十元的鈔票甩給司機,打開車門跳下道:沒零錢了,差幾毛錢下次給。説着大步跑上了夜總會的台階。身着雙排扣燕尾禮服的門童彎腰為張鵬推動轉門,張鵬揮揮手阻止了迎上來的接待小姐,徑直跨進電梯直上五樓,五樓是一整層都是具有獨立出口的貴賓包廂。

    張鵬站在6號包廂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的伸出右手輕輕轉動門球,把門打開一個小小的縫隙,一個和他相仿年紀的年輕人西裝筆挺的作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獨自吸煙。張鵬輕輕咳嗽了一聲,堆笑着推開門進去坐在旁邊道:真抱歉,讓川島先生您久等啦。

    那年輕人依舊面無表情,把手中的香煙摁死在煙灰缸裏問道:你在電話裏説,你真的見到了?

    那沒有錯,我前天在他家裏親眼所見,絕對錯不了,我看完之後出門就給您打的電話,我的眼力絕對沒問題,這您應該相信我的。

    那年輕人似乎笑笑道:你也就只有這麼一點本事了吧,你的眼力的確和你的揮霍能力一樣的棒,還沒幾個人能象你一樣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揮霍掉這麼多的錢。

    張鵬面色微微一紅道:東西我到見了,不過是太舊了,顏色灰暗,刀鞘都爛了。説着張鵬隨手在紙巾盒裏抽出一張面巾紙上鋪開在茶几上,兩隻手在身上反覆摸着卻掏不出一隻筆來。對面的年輕人又點燃了一隻煙,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隻筆放到茶几上。那是一隻24K的純金鋼筆,張鵬輕輕捏起鋼筆捧在手中端詳着,讚歎着咂咂嘴,旋開筆帽在紙上邊畫邊説:這把刀的形狀大概是這樣的,刀身長從我左手指尖差不多到我的右肩的樣子。刀柄也不短,刀身大概有三指寬吧,表面氧化的比較厲害。刀鞘已經看不出有甚麼花紋了。

    那年輕人仰靠在沙發上,遠遠看着張鵬一邊比劃一邊畫圖,自顧自的吸煙。張鵬繼續道:對了,刀背大概有小手指頭寬,上邊還模糊的有個名章形狀的印跡,裏面好像印的是什麼村正。

    那年輕人聽到這句饒有趣味地坐直了身子,抬高聲音問道:是在刀脊靠近手柄這個位置碼?是有村正這兩個字麼?在得到張鵬肯定的答覆後,那年輕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親切地拍拍張鵬的肩膀道:吆西,張桑果然好眼力,很能辦事。這樣,最近日本著名的刀匠正太平谷先生會來天津旅遊小住,你若能想辦法讓那個人拿刀和正太先生見上一面。我會給你豐厚的報酬。

    那年輕人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張鵬道:這是你的酬勞,你很努力,還請繼續,後面的事情就靠你了。張桑,今天你在這裏的一切消費都記在我的帳上,你要玩的開心一點。

    張鵬接過信封,連連點頭道:沒問題,川島先生您敬請放心,雖然事情比較難辦,但是我一定能夠辦到。

    送走了川島,張鵬拈開信封中的人民幣輕輕揮動,硬實的百元鈔票在耳邊發出嘩嘩的脆響,在張鵬耳中這是最動聽不過的聲音了。張鵬一臉欣喜的把錢塞進衣兜裏,然後一屁股坐進沙發把腳抬到茶几上,他按下服務鈴對着麥可風大喊道:服務員,給我開紅酒!上果盤、上西點!再來兩個漂亮的小姐,都要最好的!

    王鋒習慣晨跑,踩着落葉在古舊洋樓林立的五大道上晨跑,呼吸着帶有草香的空氣,是他多年養成的好習慣,同時他也喜歡邊跑步邊思考些事情。昨晚張鵬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説日本一個著名的刀匠來到天津旅遊,建議他去帶着刀讓這位名匠打磨一下。王鋒當時就婉言拒絕了,在他眼中,壁上掛着的那把日本武士刀純屬一個裝飾品。多年以來他故意冷落它,很少去擦拭它,因為王鋒太在意這把刀身後所隱藏的那段六十年前的歷史了,如果它不是祖父留下的唯一遺物,王鋒或許早已把他隨意丟棄了。

    但是王鋒此時忽然覺得張鵬昨晚有句話説得有些道理,王鋒,老哥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刀其實只是一種工具,與握刀的人沒有任何牽連。你就算是討厭它也要把它打磨一下,也算給後世子孫留下段故事吧。

    兩邊各式風情的洋樓一一在王鋒身邊掠過,那些建築都是北洋時代政界要人當權時修建的,曾經也是纖窗碧瓦錯落有致,庭院裏桃紅柳綠;如今卻只在當初精心燒製的磚石上留下時光消磨的印跡,如同古稀的病弱老叟;一如那把晦暗的武士刀,在時間的打磨中慢慢鈍卻慢慢老去。當王鋒跑過恭王府門前的時候,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刀是應該磨上一磨的,至少是對祖父的一個紀念。

    水晶宮大酒店是天津最高級的飯店,門外的停車場中名車散佈,王鋒推着自行車轉了半天找不到停放的地方,無奈何又蹁腿上車,騎到路對面的一片居民樓羣中把車放好。王鋒應付完門童的查問,拿着用布纏好的武士刀走進大廳,張鵬早已坐在酒店大廳中的沙發上等他了。兩人打過招呼後直奔五層貴賓套房。

    按過門鈴,一名戴眼鏡的男子一臉不耐的打開房門,張鵬搶過去伸手道:謝翻譯,您好,您好,打擾了,打擾了,給您添麻煩了。那謝翻譯毫不理會張鵬伸出的右手,將房門打開一半,用下巴向裏一指道:進來吧。

    這貴賓房及其寬大,客廳兩側連有數間客房,客廳正對面是一扇極寬的落地的長窗,銅條窗框中是整塊的雙層玻璃,兩個一人高的雨過天晴描金花瓶立在長窗的兩側,站在窗前可以俯視窗外的花園湖景。西面的沙發中坐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身日式和服,微微有些謝頂,正手託茶杯聚精會神的看着窗外,一隻毛色黑白相間的貓兒眯着眼睛,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四肢舒展的睡着。

    謝翻譯恭恭敬敬的端起茶壺,為那位中年男子受理杯中續了些水,笑着説了幾句日語,同時用手指了指王鋒張鵬二人。那中年男子卻頭也沒回的説了幾句日語,謝翻譯連連點頭,轉過身對張鵬道:放下你們的刀,三天後再來,到時會告訴你們價格。還沒有讓王鋒兩人坐下,就已經下了逐客令。張鵬連忙點頭,回身示意王鋒把刀放在茶几上。王鋒看了一眼張鵬,臉色已經有些陰沉。謝翻譯皺着眉道:沒聽到麼?讓你們把刀放下,三天後再來,自會告訴你們磨刀的價格。

    王鋒一步跨上前道:我聽説日本人最重禮儀,待人接物都尊從禮數,做工匠的更是注重自己的名譽,重視自己的手藝如同生命。難道日本的刀匠就是這樣的對待顧客麼!

    那中年男子象是聽得懂中國話,轉過身朝王鋒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沙發,示意二人坐下。待王鋒坐定之後,那中年男子向王鋒隨意地伸出左手。王鋒哼了一聲,隨手把刀遞了過去。那中年男子接過刀,伸手去解胡亂纏在上面的布條。剛剛露出刀柄,沙發上原本安睡的那隻貓卻猛然跳了起來,弓起身子朝那把刀嘶嘶的低吼,全身的毛刺蝟般的豎起,尾巴緊緊地貼在自己的後腿上,倒退幾步後猛地轉身逃竄出去。

    王鋒和張鵬都不由得吃了一驚,那中年男人的臉色也是一變,低聲説了句話,忙改變姿勢正襟危坐,表情恭敬的緩緩去解布條。張鵬朝謝翻譯傾過身子小聲問道:謝翻譯,剛才這位這位正太先生説什麼?

    正太先生説:好大的殺氣。

    正太平谷解開布條緩緩地撫摸着刀鞘,他的雙眼漸迷離起來,眼神在在晦暗殘破的刀鞘上來回的遊走。半響過後,正太平谷右手用力握住刀柄猛地向外一拔,武士刀伴隨着一聲嘶啞的聲音被拉出鞘外。正太平谷把刀柄貼近自己的右太陽穴,左手輕輕撫過橫在眼前暗青色的刀身,露出了驚訝和喜悦的神色。張鵬和王鋒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均想:遇到行家了。

    正太平谷似乎忘記了坐在對面的王鋒和張鵬,他着迷的反覆撫摸着刀身、刀背、護手、刀柄,眼中的神色也從驚訝變成激動和崇敬,象一個無意中打開了秦皇陵的考古學者,雙目的眸子在喜悦中迷離。半響過後,正太平谷把刀小心翼翼的插回刀鞘,朝王鋒嘰裏咕嚕地説出一長串的日語。王鋒和張鵬兩人都聽不懂,只好齊齊轉頭看向謝翻譯。謝翻譯看到正太平谷的神色變化,對王鋒二人也客氣起來了。

    正太先生問這位這位哦王鋒先生,這把刀的來歷。

    王鋒哼了一聲道:家傳的,祖父留下來的。正太平谷一聲長嘆,親手給王鋒二人倒了兩杯茶,捧起這把刀説了大段大段的日語。聽的王鋒和張鵬如墜霧中,幸好有謝翻譯在一邊詳細解説。

    正太先生説這是一把在日本有名的寶刀,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正太先生説如果説起戰刀的歷史,最具殺傷力還是中國唐時的陌刀,也就是環首刀。現今世界上以鋒利著名的日本刀還是在盛唐時由中國傳過去的。不過因為我們日本是個島國,資源緊缺,所以歷代的刀匠都把畢生的心血澆在了制刀技術上,一代接一代的努力,才使得制刀的技術至臻至美。我們的制刀師最重家族榮譽,所以對弟子非常坦誠,生怕子弟無法超越自己。所以我們日本的制刀技術就愈發的臻美,而在制刀技術發源地中國,制刀技藝卻早已失傳了。

    説道這裏正太平谷嘆了口氣。謝翻譯繼續道:正太先生説刀師在日本是很受尊敬但發不了大財的職業。遠去的武士時代給他們留下了神話一樣的故事和貨真價實的手藝,但幾十年無仗可打的日本,有幾個人願意用能買豪華汽車的錢打刀玩呢?所以現在日本國內身懷傳家絕技的制刀大師也只好在精神生活中寂寞孤高着。正太先生這次來中國,目的就是尋訪一些早年遺留在中國的日本名刀。而這一把就是赫赫有名的日本名刀村正五侗切。如果想打磨、修理這樣一把三百年前寶刀的話,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需要人民幣二萬元。

    此言一出,王鋒和張鵬均大吃一驚,王鋒料想到磨刀會有一定的費用,卻沒有想到須要這麼高的費用,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張鵬小聲道:要兩萬?還要磨一個月!

    正太先生説一個月只是磨刀的時間,還不包括準備工作要用的時間。

    王鋒二人又是一愣,磨刀還需要準備工作?二人均覺得真是聞所未聞。

    王鋒問道:怎麼磨?

    正太先生説他要思考一個穩妥的方案,然後給你一個書面的磨刀方案,裏面列出需要使用的材料和磨刀方法,以及打磨所應該達到的標準;然後按照計劃磨刀,並做詳細的記錄説明,以備查閲。同時正太先生以日本製刀師行會副會長的身份來保證,絕不會損毀這把寶刀。

    張鵬朝王鋒聳聳肩道:磨刀麼,沒必要這麼複雜吧?

    王鋒猶豫片刻朝謝翻譯沉聲道:你告訴正太先生,我同意把刀交給他磨。

    三天後,王鋒接到謝翻譯的電話,謝翻譯在電話裏説,正太平谷反覆看了幾天刀,感覺憑他自己目前的實力和經驗實在是沒有把握磨好。所以他想請他的師傅笠原澤來天津親自磨刀,因為正太平谷既然答應了王鋒磨刀卻又無法做到,所以笠原澤來天津的一切費用都由他正太平谷一人支付。如果王鋒同意的話,請三天後到飯店來一下,共同商議磨刀的方案。

    王鋒同意了正太平谷的想法,答應三天之後準時前去。放下電話后王鋒笑了起來,他感覺日本人為了一把三百年的破刀也太過執著了,這把刀九成九已經變成了廢鐵,他們卻還要如此的費盡心思。王鋒心下不由得對這個守信重諾的正太平谷多出了幾分好感。

    王鋒再進到水晶宮大酒店的時候,謝翻譯早早的就迎候在了大廳之中,引領王鋒前往客房。房門打開,見到王鋒進來和正太平谷一同起身的是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這位老人精神矍鑠雙目有神,雙手骨節粗大,和王鋒握手的時候十分有力。

    雙方分賓主落座,謝翻譯殷勤的為王鋒倒茶。老人朝王鋒一欠身道:王桑,我是笠原澤,大日本製刀師協會的名譽會長,正太平谷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笠原澤頓了頓繼續道:王桑,首先感謝您把這麼珍貴的寶刀交給我們師徒來打磨,對於您的信任我們非常感激,我們將進我們畢生之所能來打磨它。但是在此之前,我們非常想知道關於這把刀的來歷,和您收藏它的經歷,無論如何請您告訴我。笠原澤説完坐在沙發上朝王鋒又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王鋒沉默片刻道:這是我祖傳的,我的祖父是一位軍人,自幼好武,後來犧牲在保家衞國的戰場上,這把刀也就是他當年留給家裏的唯一遺物。

    笠原澤嘆道:這把刀應該是六十年前那場戰爭中失落在貴國的,王桑您是否可以把這把刀出讓給我,讓這把寶刀迴歸到它的祖國?

    王鋒哼了一聲冷笑道:可能是吧,但是一百一十年前那場戰爭中,我們被你們搶走的那些東西,什麼時候能夠讓它們回到祖國?

    笠原澤有些尷尬,嘿嘿笑了笑繼續道:王桑既然無意也就算了,我們沒有必要對歷史耿耿於懷。笠原澤捧起那把武士刀輕輕撫摸刀鞘緩緩道:實不相瞞,王桑,它就是我們大日本國十大名刀之一的村正五侗切!

    笠原澤拔出武士刀,眼神在刀身上愛慕的遊走,如同見到傾國傾城的佳人一般,也許你不知道,村正是我們日本古代的一位鑄刀名匠,就象象你們中國的歐冶子、干將。在古代,每一把好刀的誕生都是刀師家族智慧、心血與體力的結晶。你們中國有句百鍊成鋼的老話,講的就是讓鐵變成鋼的過程。刀師先要用帶風箱的焦炭爐把鐵條燒至白中泛藍的青色,就是成語中爐火純青的境界,這時候,鐵會變得軟綿綿的,然後拖出來打成薄薄的鐵片,對摺再燒,再打,如此像和麪一樣往復幾十次甚至上百次。在高温和重擊過程中,鐵中的雜質不斷被去除,又在每一次錘打中加上只有刀師才曉得秘方的一些極細碎的碳粉末,摺疊鍛打使之均勻地滲進刀身裏,讓那條鐵變身成為既韌且硬的合金鋼。這樣打出來的刀既鋒利,又堅固。你看這把刀刀身有云紋,而紋中又有五彩,正是村正前輩打造的無鋒不挫,無堅不摧的極品好刀。

    笠原澤忽然一抬頭,有些賣弄的問道:王桑,你知道刀名中那個五侗切是什麼意思麼?王鋒一愣,隨即搖搖頭。笠原澤孩子般的一笑,即而驕傲的一仰頭道:那是形容刀的鋒利,凡是寶刀鑄成,都是需要用活人來試刀的,為的是不讓神鬼嫉妒,奪走了刀的靈氣。所謂五侗切就是説在試刀的時候把五個人吊在房樑上,然後一刀橫切能把五個人同時一刀兩斷!

    此言一出,謝翻譯和王鋒俱都是一驚,王鋒眉頭一皺心中十分的厭惡,謝翻譯卻拍手連連讚歎道:好刀,日本刀就是鋒利,天下第一!

    王鋒心裏有些煩,隨即問道:你説吧,多少錢,怎麼磨法?

    笠原澤搖搖頭又點點頭,嘆口氣道:不要錢。王鋒一愣,平谷正太也是一愣,有些驚愕的看着自己的老師。這把刀已經被打磨過三次了,前三次打磨此刀的前輩都是在我們制刀史上神話一般鼎鼎大名的名匠,他們打磨完之後都把自己的名號印在了刀背上。笠原澤指指刀背上的印記,繼續道:按照刀的生命,它的一生可以打磨六次,如今是第四次了,能把自己的名字和這些前輩名匠們印在一起,是我無上的榮耀。所以我將為您免費打磨,並且再一次感謝您的信任。説着笠原澤又一次向王鋒鞠躬。

    笠原澤收刀入鞘,拿出一卷寫滿豎行漢字的宣紙遞給王鋒道:這是我師徒對於此刀打磨方法的討論,以及對打磨前刀現在狀況的紀錄。這次打磨主要是磨掉刀身上的氧化層,修補缺損,並進行維護。維護完畢後所用的工具和材料將交給您,便於您日後對刀的維護,維護的方法我已經詳細的寫在此卷之中。另外我已經準備好了三十塊不同硬度的磨石,專門用來打磨此刀,這些磨石也將一併送給您。笠原澤看王鋒有些詫異,解釋道:打磨這把刀須要二十八道工序,都必須用人工操作,每一道工序的磨石都是專用的,決不能相互代替。而且為了讓磨石能夠天衣無縫的配合這把刀,我將用古法打製一把和村正五侗切一樣鋼質一樣工藝的新刀,用來做校正磨石的坯刀,用來調整磨石的硬度和弧度,這把坯刀最後也會贈送給您,屆時希望您能夠收下。

    王鋒走出酒店時,並不因笠原澤免費為他磨刀省去了一筆不小的花費而感到輕鬆,心裏反而油然生出一種寂寂的感覺。祖先遺留下來的東西,有多少象煅刀術般這樣失傳了,又有多少如同火藥般反被別人所用。

    張鵬坐在川島寬大的辦公室裏,手挾着香煙吞雲吐霧。川島皺眉考慮再三,又一次問道:笠原澤真是這麼説的麼?張鵬揮揮手,俯身湊近川島低聲道:前真萬確!我買通了平谷正太身邊的謝翻譯,當天王鋒和笠原澤師徒的對話都偷偷錄了下來。説着張鵬從兜裏掏出一個精巧的錄音筆,安下按鈕放在桌上,笠原澤那有些沙啞的聲音源源而出。

    川島聽完錄音長出了一口氣,點頭道:不錯,張桑乾的好。你去找王鋒,告訴他我要買下他那把刀。

    張鵬笑了笑,擺擺手道:他不賣,他肯定不會賣。我和他相交多年,太瞭解他了,他這種人一貫死要面子,而且動不動還會拿出民族大義那一套來,平時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哦討厭交日本朋友。所以他絕對不會答應。

    川島聽完向後靠在沙發上,手託臉頰,有些愁眉不展。張鵬笑笑道:不過我有辦法。

    川島猛然抬頭,問道:有什麼辦法?

    張鵬嘿嘿一笑道:面子麼終歸不能當飯吃,王鋒小有積蓄,一直想做點小生意。川島先生您給我二十萬,我引誘他合資作生意,然後我想辦法讓他賠的血本無歸再加上一身的債,他不就只剩下賣刀還債一途了?

    川島看着張鵬,眼神中説不出是喜悦還是冷蔑,川島點點頭道:張桑真是人才,人才難得呀。張鵬拿着二十萬元的支票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川島的辦公室,川島叫來秘書指指桌上那個錄音筆道:用快件,把這個東西寄到北海道磯谷一雄總裁那裏,馬上寄!

    王鋒所在的外貿公司有一批國外訂單,加工廠在滄州,按照合同約定要定期去抽查產品質量,回來的時候高速公路封閉,王鋒一行人便決定繞行山路。山路蜿蜒,兩旁青山翠障,王鋒忽然發現遠處有一個約十幾米高的尖尖的建築,便問道:那是什麼?

    司機對沿途很熟悉,順着王鋒的手指望了一眼道:紀念碑。還是抗戰那時候的事兒了,聽説國共兩黨一起在這跟鬼子幹了一仗,打的挺慘的,後來把國共兩邊的人都埋到一塊了,又在這立了這麼一塊紀念碑,都戳在這幾十年了。

    王鋒心念一動,道:開過去,看看。

    汽車一進山村就有很多孩子跟在後面邊唱邊跑,田裏勞作的大人們也都好奇的直起腰張望着。那紀念碑是立在一個土坯牆圍成的四合院裏的,土坯的圍牆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淋,坍塌的不少。圍牆外有幾户農家在圍牆上搭起棚子,棚子下襬着些蔬菜水果販賣。王鋒一行人轉了一圈,才在圍牆西邊找到一個半扇門遮掩的門户,向裏望去院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正坐在地上拿一把斧子修理農具。

    王鋒咳嗽一聲走進院裏,那老漢見到這麼多西裝革履的人進來嚇了一跳,還以為來了上面檢查的大幹部,連忙站起身小跑着迎了出來,嘴裏唸叨着:歡迎領導視察。王鋒有些好笑,朝老漢點點頭徑直走到紀念碑前。石碑是用當地的青石壘成的,層層疊疊有十幾米高,基座塌了一角,碑座上密密實實的長滿了青苔,碑身也被風雨打磨的沒了稜角。石碑正反兩面都有題字,卻只有最頂端的抗日兩字依稀保留下來。王鋒有些奇怪,問老漢道:字呢?下面的字怎麼都沒有了?

    老漢搖搖頭道:當年和小日本那一仗,是八路軍和國民黨並肩膀打的,後來村民湊錢修了這碑,先有楊成武,後有商震都來提過字。再後來七幾年的時候,來了紅衞兵,説要打倒這兩個人,把字就都給鏟了。

    王鋒嘆了口氣,默然問道:大爺,當年那仗是怎麼回事,還有老人知道麼?

    老漢搖搖頭道:當年的老人們早都不在世了,現在的年輕人都一門心思想着去城裏打工掙錢,誰還去記着這些閒事。我也是孤老户一個,村上照顧才讓我住在這裏,看着這碑。老漢看王鋒眉頭緊皺,連忙接着道:我聽説當年是日本鬼子下鄉掃蕩禍害百姓,正好讓商震領着三十二軍的一個團給遇上了。三十二軍就拉開架勢猛打,沒想到小鬼子人多槍好,把三十二軍就給圍上了。後來這個事情讓附近的八路知道了,楊司令説不管是誰的隊伍,只要是打鬼子的,就是血肉兄弟就派隊伍來救援,結果那一仗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死的人海了去了,漫山遍野的都是屍體,血滲進土裏腳踩下去都拔不出來,根本分不出那個死人是八路的,那個死人是三十二軍的。後來老百姓就把中國人的屍體斂在一塊立了個墳。哎,不管是那個方面的人,都是為保護咱老百姓死的呀,後來解放了,政府出錢就立了塊碑,後來聽説商震在台灣那邊還念念不忘這一仗,還專門寫了字讓人帶回來,刻在了碑上。

    王鋒問道:大爺,那這些年還有人來這裏看看麼?

    那老漢想了想道:剛解放的時候人多,來的有穿軍裝的,也有穿便衣的,後來人就少了,來的也都是寫老人,再後來老人們歲數都大了走不動了,來的也就更少了;再後來來的就是學生,這幾年連學生娃們也來的少了。

    王鋒一聲長嘆,想了想從懷裏摸出煙來,點燃三隻香煙,輕輕放在碑座上,又在揹包裏翻出一聽可樂,打開拉環澆在碑座前面,煙氣嫋嫋直衝天際而去。那老漢眼眶有些濕潤,喃喃道:六十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他們,他們若是地下有知,也知足了。

    王鋒轉身對老漢道:大爺,這些人可留下些什麼遺物嗎?

    老漢搖搖頭道:爛的爛、舊的舊,剩下的不多了,都在西屋裏。

    王鋒跟隨老漢進入西屋,地上散亂的放着些農具,牆上貼着一些線條粗糙的圖畫,描繪的都是些戰鬥場景。泛黃的紙上多年前寫就的仿宋字模模糊糊,一把大刀孤零零的擺放在西牆的木架子上。王鋒看到這把大刀不由得走上前幾步,這把大刀的樣式再普通不過,大刀的長短、寬窄和六十年前流行的樣式無二,只不過現在刀身一片暗紅色的鏽跡,刀刃也有多處殘破,大刀上覆蓋着厚厚的塵土,應該是許多年沒有被打掃了。

    這是當年的遺物?王鋒問道。

    是,這刀是三十二軍的。三十二軍不是老蔣的嫡系,缺槍少彈,商震就效仿二十九軍打造大刀。這刀原是三十二軍一個敢死隊排長的,據説當年那一仗中砍了十幾個鬼子的腦袋。後來抗戰勝利了,那排長就把這刀送回了山西老家,後來那排長就去了台灣,八幾年的時候,那排長臨死還念念不忘這把刀,託人給老家帶信,要把這刀捐給這裏。可是咱這裏沒錢呀,連往來山西的路費都出不起,後來那排長的家人就用紅布包着這把刀親自送來了,説是了卻那排長在天之靈的一個心願。

    王鋒想起自己那把正被名匠精心打磨的武士刀,不由得一陣心酸,雖然那把武士刀繳獲於敵手,這把大刀又何嘗不是代表一段刻骨銘心的歷史。大刀的刀刃上缺口累累,一柄保國殺敵的利器,就這樣在風雨侵蝕中慢慢老去,在人們的記憶中漸漸消逝。

    王鋒沉道:能能給我看看麼。

    那老漢連忙伸手摘下大刀,在身上反覆蹭摸了幾下塵土才雙手抵到王鋒手中。王鋒雙手接過大刀,左手在刀身上輕拂,鐵鏽如沙,曾經雪亮的刀身如今已成廢鐵,只有那兩道深凹的血槽還在閃動着青色的光芒,彷彿不甘沉寂還要躍躍欲試。王鋒一立刀身,擺了個鐵索橫江的架勢,接着轉一招纏頭裹腦,連一招斜披肩,白鶴亮翅、魚腸破甲、鳳點頭幾招使過,大刀卻啪的一聲刀身掉落在地上,王鋒手中僅剩一個爛糟的刀柄。老漢連忙拾起刀身,鼓掌道:領導好身手,真是文武雙全呀。

    王鋒手捏着刀柄,默然半響,忽然取出錢包,把裏面的錢一股腦的倒出來遞給老漢道:大爺,我不敢説這錢是獎勵您的,不過我感謝您守着這座碑,守着這把刀;讓我們後人有個長見識、懂是非、明白事理的地方。那老漢接着錢的手微微發顫,喃喃道:那用的了這許多,太多了,太多了。

    秋天來臨,日子一天冷過一天,五大道上的樹葉開始掉了,黃綠相間的葉子落滿一地,在仿古街燈的照射下越發顯出一陣寒意。今天笠原澤師徒把打磨好的村正五侗切交還給王鋒。舊刀鞘換成了檀香木包白銀吞口雕有海浪圖案的新鞘,刀柄也換成了紫檀木的,上面用黑白相間的生絲手工仔細纏出一截握柄,後面還拴了一個頗具日本風格的櫻花刀穗。王鋒輕輕拔刀出鞘,一股寒意頓時透過他的雙眼穿過全身,這把武士刀的刀身被打磨的雪亮無比,刀身反射陽光在牆上打出七彩的光痕。王鋒伸手撫過刀身,刀身涼的如同嚴冬裏海河的冰下水。刀背上赫然多了一個長方形的印記笠原澤。

    王鋒懷抱着寶刀走在鋪滿落葉的街道上,腳下的葉子被踩的沙沙作響。王鋒心中全沒有寶刀新磨的喜悦,他心中揮之不去的是那一把滿身紅鏽孤零零掛在牆上的大刀。

    王鋒打開手機撥通張鵬的電話:張鵬,刀磨完了,出來喝點酒吧,好好聊聊,順便謝謝你,幫我找了這麼個不錯的磨刀匠。

    瞧你説的,咱哥們十幾年的交情了,電話那頭傳來張鵬誇張的聲音,我也正好有事找你,我東借西借籌了十萬塊錢,準備和你合夥做點生意,你別説,我還就相信你,這十萬塊錢我就放心教給你。

    王鋒與張鵬合夥的紡織品貿易公司就這樣開張了,法人代表是王峯,辦公地點就是他家的那棟舊樓,用張鵬的話説:別看房舊,這可是八十年前的洋樓別墅,比哪個甲級寫字樓都氣派,當年一般二般的人還住不了這樣的房子呢。

    公司開張的第一天,就來了一個日本人,開着豐田車,西裝革履的敲門而入。閣下就是王鋒先生?

    我是,您是那一位?

    我是山崎巖,是磯谷貿易株式會社的中國區域經理,特來拜訪王鋒閣下。説着山崎抵上名片又向王鋒鞠了一躬。

    先生是有商業合作的事情找我嗎?

    不是的,我的另一個身份是日本刀劍寶藏協會的會員,六十年前的戰爭,我國許多世家子弟都是帶着家庭留下來的戰刀出征,離開日本。結果戰敗的是日本,他們腰間的佩刀作為武器和指揮權的象徵解了下來,雙手交出去,留在了戰勝國。在中國,抗戰勝利受降的日本軍刀有30萬把之多,相當一部分是這種武士家族的戰刀。最近這些年,隨着國家財力的復甦,我們開始在世界各地搜尋流失海外的武士刀,致力於恢復我們的武士文化。聽説閣下有一把日式武士刀,不知道是否可以出讓,讓我們國家流失的珍寶可以迴歸故鄉,讓我們的人民可以感謝您的深情厚誼。

    不賣,絕對不賣。王鋒把記事本拍重重的在桌子上,一臉的厭惡之情。

    既然閣下今天很忙,心情不太好,我想我會改日再來拜訪。山崎巖客氣地鞠躬告退。張鵬看着山崎巖離去,輕輕拍拍王鋒的肩膀道:不賣就不賣,別生那麼大的氣呀。

    經濟復甦了,就想往回買受降刀?那要是他國力復甦了是不是還想打回來!還回歸故鄉,甲午年他們搶走我們多少東西,怎麼不見他送回來!

    從那時起,山崎巖每天都會出現在王鋒的樓下,見到王鋒下樓,山崎巖就會彬彬有禮的趕上前來恭敬的深掬一躬道:王先生打擾您了,我是真心希望您能成全,如果您考慮好了請給我打電話。每日一次,風雨無阻。

    憑着王鋒在業內良好的人緣,他和張鵬兩人的公司起步很順利,生意也有了些眉目,這時候,從菲律賓來了一個大單,有家企業需要一萬包的純棉斜紋坯布。王鋒覺得量太大,吃進有些困難,而張鵬卻説有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賺錢機會就是押房子當老婆也要去拼的,兩人商議了一夜,最終還是決定接下這一單。於是張鵬設法籌集了兩萬元,王鋒把自己的住宅向銀行短期抵押了三十萬,又向朋友籌集了三十萬元,兩人選定了一家內陸的紡織廠作為合作單位,由王鋒去簽定購合同,張鵬這邊負責出口菲律賓的事宜。

    簽訂合同時,張鵬以壓低對方價格為藉口,將兩人所有資金九十萬元作為一半貨款全部支付給了對方,而王鋒這邊卻只受到了菲律賓方面的二十萬元定金。半個月後,內陸那家紡織企業閃電般的與日本企業合資經營,日方磯谷株式會社佔總資產的60%。對方隨即給王鋒發來傳真,聲稱因不可抗力因素,王鋒所預定的那一萬包坯布要推遲半年交貨。而菲律賓一方也幾乎同時發來傳真,聲稱因國際市場變化,取消定購,按照合同約定二十萬元定金作為賠償金,與王鋒所簽訂的合同自動解除。

    一夜之間,王鋒就變得幾乎一無所有,剩下的只有銀行的催款書和債主的催債電話。王鋒發現自己真的處在了進退兩難的地步,如果申請破產,他可以逃避一切債務,但是他將失去一切遠走他鄉;如果不申請破產,他雖然理論上還擁有未生產的那些坯布,但是他現在根本還不清所欠的債務。而他的合作伙伴張鵬現在則拿着日本的永久居住證,由磯谷株式會社安排自由舒服的居住在札幌。

    2004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晚了,細碎的雪花鋪滿了街道,儘管王峯穿上了厚實的大衣,仍然感覺有些不寒而慄。他站在街道的另一邊,靜靜的看着穿銀行制服的人把封條貼在他家的打門上,王峯明白,自己已經所剩無幾了。家門口,一輛豐田轎車如同往常一樣靜靜的等在那裏,王峯嘆了口氣,走上前去道:我只有一個條件,讓我看看買刀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飛機降落在日本北海道,一輛印有磯谷家標誌的豪華房車直接開進機場,在滿天的雪花中帶着王鋒駛向市郊的別墅區。磯谷傢俬家公路兩邊栽種的都是多年的櫻花樹,這些樹木入冬後綠葉已經凋零亦盡,只剩下些蕭索的枝條。汽車向前穿過花園和噴泉池,繞過一片別墅之後停在一棟舊式木質住宅外。王峯穿過迴廊經過兩道安檢門來到客廳外。

    磯谷先生,您的客人帶着刀來了。

    門邊兩個保鏢同時伸手,拉門被輕輕推開,王鋒脱下皮鞋拎着刀走進客廳。邁進客廳首先映入王鋒眼簾的是客廳西側牆壁上的日本舊式軍旗,軍旗上赫然掛着寫有武運長久的字樣,軍旗上橫七豎八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人名。軍旗下一個禿頭的精瘦老者斜倚在卧式沙發上,兩個坦胸露背的妖豔藝妓依偎在老者的懷裏。老者對面的電視中放映着陳舊的黑白影片,待王鋒仔細一看不由的又是一怒,那放映的影像正是六十年前日軍在中國大地上耀武揚威的醜態!王鋒咬咬牙,朝着那精瘦的老者怒目而視,那老者拍拍懷中的藝妓,很自然地坐起身道:我就是磯谷一雄,磯谷株式會社的總裁,也是要買你刀的人。請坐,我要看看刀。

    王鋒臉色鐵青的盤膝坐在老者的對面,啪的一聲把刀拍在榻榻米上。磯谷一雄拿起武士刀眯着眼睛看了一會,一伸手拔刀出鞘,一半雪亮的刀身應聲拉出鞘外。果然是村正五侗切,這就是我六十年前進入中國時佩戴的寶刀。

    王鋒忽然開口道:磯谷先生,你用錯詞了,是侵略,而不是進入。

    磯谷一雄哈哈大笑道:有區別麼?年輕人,你還在為你們偉大的所謂抗戰勝利而驕傲是麼?那麼我問你,一頭自稱沉睡的獅子,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在別國的幫助下戰勝了一個相當於自身百分之一的島國,這很值得你驕傲麼?

    王鋒一時無語,温暖如春的客廳裏只能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磯谷一雄輕撫寶刀,眼光移到電視中,屏幕內黑壓壓的一羣日軍正站在被損毀的長城上興奮的高呼。磯谷一雄眯起眼睛,彷彿沉浸在對往事的無限回憶中,這把刀是我祖傳的寶刀,歷經磯谷家六代人,它見證了我們家族六代武士的榮耀。六十年前,我帶領我的部下從朝鮮一直進入東北,又從東北一直進入華北、一路橫掃中國軍隊。後來我父親過世,全家一致同意把這把寶刀傳給了家族中最小的兒子我,因為我當時為天皇力下了赫赫戰功!

    磯谷一雄插刀回鞘,微閉雙目繼續道:那時我正在軍中,受到家中送來的寶刀我欣喜若狂。我特意組織了一次掃蕩,在徐州附近的一個村子裏,我讓士兵在房梁裏並排的吊起五個中國人。一刀橫掃過去,那五個中國人竟然真的全被一刀攔腰斬斷,血象下雨一樣的淋在地上,五個人的慘叫聲動聽的象祭神的豐年歌。我當時興奮不已,感覺象全身過電一般的刺激,我抓住我的好朋友三田君,讓他也試一下,三田依樣一刀橫掃過去,也斬斷了五個人,我們兩個當時興奮的跺腳大叫,真是一把寶刀呀。後來我和山田興奮的難以平靜,就決定去抓兩個中國女人好好放鬆一下,中國女人被強暴時的聲音真是動聽極了,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美好回憶。

    説道這裏,磯谷一雄身邊的一個藝妓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面帶嬌嗔的説了一大段的日語。磯谷一雄笑着摸了摸她的乳房道:中國女人最重貞操,甚至看重貞潔勝於生命,所以當她們被強暴時聲嘶力竭的呼喊是最能刺激我的。磯谷一雄長長嘆了口氣,惋惜道:可惜呀,如今已經沒有機會再做那樣的事情了,真是可惜。

    磯谷一雄在説話時完全沒有留意對面王鋒的臉色,王鋒聽完磯谷一雄這一段話後,臉色從青到白,從白到紅,接連變了幾變。直到磯谷一雄説完後,王鋒強壓怒火,一字一字沉聲問道:那麼,磯谷一雄,這把刀你又是怎麼失落在中國的呢?

    磯谷一雄搖搖頭,長嘆一聲道:那是在滕縣,我們的攻勢一路鋒利卻沒想到在那裏受到挫折,我沒想到守衞那裏的中國軍隊在重圍之中居然還能組織起逆襲,我我無意中失落了這把寶刀,戰後我把所有中國軍隊的傷員和俘虜抓來審問,都得不倒刀的下落,為此我一直耿耿於懷。不過好在我現在又已經得到了他。磯谷一雄説道這裏飲下一口清酒哈哈大笑道:我如今聰明的多了,六十年前我是用槍炮、靠拼殺來達到我的目的,如今只要用錢就可以了。為了這把寶刀的失而復得,我今天要多喝三杯。

    磯谷一雄説完從茶几上拿起早就寫好的一張支票,朝王鋒身前一扔道:給,拿去吧,年輕人,夠你過兩輩子的了!

    王鋒卻一探左手從榻榻米上拾起了武士刀,右手捏起支票輕輕向空中一扔,隨即伸手拔刀。寶刀一聲鳳鳴,刀光閃電般躍鞘而出,支票在半空中被刀光捲起,切了個粉碎!

    磯谷一雄正在倒酒,見王鋒的舉動先是一愣,猛地跳了起來大喝道:八嘎!你敢無理!

    王鋒硬聲道:這刀我不賣給你,這刀我決不賣日本人!

    磯谷一雄聞言輕蔑的一笑:你毀約!你知道我是誰?我是大名鼎鼎的磯谷一雄,我有幾十億日元的資產,在你們中國我有十三家企業!

    王峯道:那又怎樣?

    磯谷一雄冷笑道:我可以讓我名下山西那家紡織廠拒不發貨給你,還可以讓菲律賓那家企業起訴你詐騙,甚至我還可以用手持兇器私創民宅的罪名現在就叫警察把你抓走!

    王鋒哼了一聲冷然道:這刀是我祖父留下的唯一遺物,他老人家絕對不會允許我把刀賣給你,不過他老人家在六十年前和你也有過交往,你應該記得他。

    磯谷一雄喝問道:他是誰?!

    王鋒一字一頓緩緩道:六十年前,我祖父率領四千子弟徒步出川抗日,血戰娘子關,次戰榆次城,奔援徐州,死守藤縣四晝夜。我祖父就是國民革命軍一百二十二師師長王銘章。這把刀,就是他在滕縣親手繳獲的戰利品!

    磯谷一雄先是一愣,繼而猛吃一驚,左手的酒杯也跌落在地。他後退一步驚訝的上下打量着王鋒。不過轉瞬之間磯谷一雄就回復了常態,哼王銘章,不過也只是我大日本帝國軍隊的手下敗將,我當年用此刀所殺中國人又何止上百,誰又能把我怎樣?

    王鋒咬牙沉聲道:當年我祖父所部三千人,死守藤縣力抗十萬鬼子兵。他老人家血戰到死,只留下這一把軍刀作為遺物。磯谷一雄你這老匹夫,你欠下了中國人多少血債,當年我祖父怎麼沒有一刀砍死你!

    磯谷一雄仰天狂笑:死要面子,你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失敗者。現在的世界是經濟時代,是用錢作武器的戰爭!我可以告訴你,與你簽訂合同的那家菲律賓公司是我專門為了騙你而註冊的,給你們生產坯布的那家大陸工廠也是被我買下的。你的房子銀行馬上就會過户到我的名下!你的那把刀也只能為我所有!我有的是錢,你和你的祖父一樣是個腦筋不開殼、不識時務的可憐蟲,就算你祖父他擋得住十萬軍隊,他擋得住十億日元嗎?幸好他死得早,不然我把他也買下來!讓他和你一起,通通變成我的奴隸!

    王鋒橫跨一步,手腕一翻,舉刀上撩,將牆上的舊日本軍旗削成兩片,再用力一劈,將電視砰的一聲擊破。那兩名藝妓嚇得名色蒼白,手忙腳亂的躲在了一邊。

    磯谷一雄跺腳大喝道:你放肆!沒有教養的支那豬,你回後悔的。

    王鋒冷笑一聲,一口痰吐在了茶几上的支票本上。

    磯谷一雄暴怒,他惡狠狠一腳踢翻茶几,搶出兩步拉開拉門,手指王鋒對門外的保鏢喊道:八嘎!給我奪下刀,殺了他,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兩名保鏢躍身撲上,當先一人並不搶刀,右拳攥成鳳眼先直鑿王鋒的咽喉,王鋒不願傷人,晃肩膀後退一步。另一名保鏢上步曲腿一腳彈踢,踢向王鋒的小腹。王鋒不得已再退一步喝道:住手!不要逼我!

    那兩名保鏢毫不理會,伸手出腳依舊向王鋒身上的要害招呼,王鋒右手拎刀卻不願傷人,左窮右支之下身上連中幾拳頓時痛入骨髓。王鋒吃痛,手腳稍慢,只覺得肋下一陣劇痛,低頭看時,一名保鏢不知何時掏出了浪人叉,叉頭狠狠挑過了王鋒的左肋,鮮血迸出,將王鋒的白襯衣染紅一片。

    吆西!磯谷一雄鼓掌大笑,彷彿又回到了六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殺了他!我有錢,我可以請最好的律師,給我殺了他!

    王鋒心念一動:孃的,一百多年來次次都是你們先動手,老子忍也忍夠了!今天再也不能吃這任人宰割的虧了!心念動處,王鋒右手一翻,一招纏頭裹腦緊連一招夜戰八方,轉守為攻一刀劈向對方。那保鏢眼見刀光閃動忙舉起鋼叉招架,王鋒手腕加勁,刀鋒過處竟將鋼叉連同保鏢的右手齊齊削斷!那保鏢一聲慘叫手捂右腕退到一邊。另一名保鏢見狀連忙後退一步伸手入懷,準備探手取槍。王鋒一步跨上,武士刀展開招式直刺對方的前胸。那保鏢雙腿後蹬,上身後傾猛然向後躍出,同時右手已經把藏在腋下的一把銀白色手槍掏出。王鋒見對方出槍,一聲爆喝手腕外抖,武士刀箭一般的從右手射出,在那保鏢身上穿胸而過。

    這幾下鷹起兔落,王鋒在轉瞬間依仗寶刀村正五侗切轉變劣勢,兩名保鏢一死一傷。那兩名藝妓似乎被嚇呆了,等王鋒走到保鏢的屍體前拔出武士刀時,兩名藝妓才發一聲喊,齊齊向門外逃去,那受傷的保鏢也全無鬥志,手捧斷腕踉蹌着也要逃走。磯谷一雄眼見形勢突變急轉直下,不由得惱羞成怒,從沙發下的暗格中取出手槍朝着逃跑的三人連連射擊,那兩名藝妓連同保鏢頓時倒地身亡。

    王鋒伸出捂着左肋傷口的手,帶着滿手的鮮血朝磯谷一雄挑起拇指道:老匹夫,夠狠!

    磯谷一雄槍指王鋒道:支那人!我有的是錢,我可以請最好的律師,我殺了你如同捻死一隻螞蟻一樣。而你,如果你殺了我,你們的政府就會受到我們最嚴重的抗議!

    王鋒搖搖頭,深吸一口氣道:你錯了,並不是你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並不是我們國家貧窮就要受你的欺負。天網恢恢,欠債的終歸要還!中國人,銘記於心的是恩情,世代不忘的是國仇!

    磯谷一雄哈哈大笑:進門前你已經經過了最嚴格的檢測,出了這把刀,你身上連寸鐵都沒有,更別説有威力的武器了,你的刀快的過我的手槍嗎!我不會用槍殺死你,我要用這把刀一刀一刀的把你劈成無數片!

    話音未落,王鋒左手一捻,磯谷一雄手腕被硬物擊中,手槍頓時飛上了半空。王鋒手腕再抖,手槍被王鋒打出的暗器打飛,掉落屋角。磯谷一雄驚的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喝問道:你你怎麼會會用這種功夫?你不是姓王麼?

    王鋒攤開左掌,殷紅鮮血中的是兩粒晶瑩華麗的念珠形暗器只有川東鐵雲山唐家才有的獨門暗器石菩提。我的祖父是王銘章,祖母姓唐,唐秀梅。

    磯谷一雄一交坐倒,擺動雙手亂喊道:年輕人,你在犯錯誤,你必須考慮清楚後果!你的行為將引起兩國之間的戰爭!磯谷一雄雙腿蹬地連連後退,卻有意無意的向掉落在屋角的手槍挪去。

    王鋒冷眼看着磯谷一雄,踏上一步道:從前這把刀沾染的都是中國人的鮮血,今天,上面沾滿的都是你們日本人的鮮血!我倒要看看你的那些日圓怎麼來救你!磯谷一雄猛地轉身,奮力撲向屋角的手槍。

    在槍響的同時,一道如水刀光在屋中陡然亮起。

    宅第中早已警鈴大作,十幾輛三菱吉普停在磯谷一雄的屋外。警衞們拉開屋門的時候,屋內只剩下王鋒手擎寶刀站立於血泊當中。

    王鋒在十幾支槍口的環伺之下走出房門,外面鵝毛大雪下的正緊,庭院裏一片銀白,草地、池塘都掩埋於皚皚白雪之下。王鋒身後是一道血線,從客廳延伸到走廊,又從走廊延伸到庭院中,其中有刀身上滴落的鮮血,也有王鋒身上傷口中留下的鮮血。王鋒緩緩舉起手中這把村正五侗切,刀身上暗紅色的血珠順着血槽瀝瀝而下,滴落地面。刀身上的雲紋纖塵不染,雲紋中五彩的光暈時隱時現躍躍欲出,如同穿雲騰空的金龍身上的鱗片。龍之怒,疾風驟雨,翻江倒海;縱橫千里,天降霹靂。

    真是一把好刀。王鋒收刀入鞘,一聲鳳鳴響過,刀鋒連同無盡的殺氣歸隱入鞘,天地間只剩下這一片雪白蒼茫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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