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畹香姑娘一劍未能將長春仙子萬年長春藤削斷,芳心正自駭異。
誰知藤梢倏然彈起,暴點雙睛。
姑娘錯步旋身,“龜裂神功”灌注劍上,反臂削出,紅霞疾射,長春藤又被削折兩尺。
就在這旋身眨眼之間,洞內月光陡地一暗,一縷鵝黃淡影,隨着颯然風聲,飛縱而入。
畹香姑娘察風瞥影,已知敵人趁隙而入,牟尼劍化“回頭是岸”震腕急揮。
數十朵紅蓮,一齊湧向洞口。
饒是長春仙子運有“七欲玄煞”護身,亦覺劍氣森森,透入護身玄煞幕內,趕緊腳尖一點洞口崖石,復又退射兩丈。
姑娘一劍震退強敵,膽氣頓壯,蓮步輕移,玉立洞口,嬌叱道:“長春仙子,爾已是成名前輩,為何向鈺哥哥下此卑劣手段?”
這時,崖上羣雌,以及長春仙子,始瞧清敵人,芙蓉其面,楊柳其腰,薄薄羅衫,淡雅幽香,西子不能比,玉環何能儔。
眾婢要非親眼目睹,真不相信這位十七歲小姑娘,竟敢與縱橫武林達一甲之久的長春仙子為敵。
長春仙子數度出手無功,更是狂怒,暗忖:“這位小姑娘是當今武林誰人弟子?”
九大門派?不可能。
宇內五奇?恐也調教不出這種弟子。
“莫不是那老龜婆?……”
一想到龜仙神婆,不由勾起五十年前的仇恨,發出一連串震天的銀鈴脆笑,説道:“小姑娘!不!你現在已非完璧啦!”
這種事,被人揭穿,委實難為情,畹香姑娘羞赧得只恨無地縫可鑽。
長春仙子再又俏笑一聲説道:“我還是稱你小婦人吧!”
“本仙子煮熟的鴨子,卻讓你竊來享受,這且不説。”
“我問你,老龜婆,是你什麼人?”
畹香姑娘被長春仙子譏嘲,本已不忍,再聽她辱及師尊老人家,更加怒不可遏。嬌叱一聲,牟尼劍帶起一道紅色匹練,凌空罩落。
長春仙子意在調虎離山,一見姑娘上當,心中暗笑一聲,趕緊移形換位,長春藤反臂甩出,藤影劍光,又相碰在一起。
姑娘本是怒極出手,無形中注有神功,只聞“擦擦”數聲,長春藤一連削去兩段,何止八尺。
長春仙子雖是心痛兵刃被毀,可沒忘去搶奪洞中書生,立即撮唇出聲,指揮羣婢進洞劫人。
自己功凝左臂,呼呼劈出兩掌,卷地狂飈四起。
畹香姑娘儘管火爆性兒,心可敏慧,腳才落地,芳心陡然一震,暗忖:“別是對方施展詭計?”
是以她雖出招襲敵,眼梢何曾離開洞門一瞬。
眼見崖上飛降數條人影,朝洞內疾射,長春仙子復又猛劈而來。
身形閃晃之間,避開掌力正鋒,牟尼劍脱手飛出,化一道長虹,攔截入洞敵人。
自己更傾力反臂甩出一掌。
只聞“咔嚓”一聲,夾雜着數聲慘嗥。
只見泥土紛飛,亂石四射,紅霞過處,三婢攔腰截斷,慘不忍睹。這種以氣馭劍功夫,更將眾婢震住。
長春仙子見小姑娘手段毒辣心狠,連殺數婢,忙從身上掏出一把“絕情絲”,電閃射出。
這東西無形無聲,比牛毛還要細上一倍。
畹香姑娘若非不久前,被鈺哥哥一陣暴力摧殘,胯間隱隱作痛,本可施展“七絕大挪移”身法避過,這一受影響,遲了那麼千分之一瞬,左臂立即中一針,透肌生寒。
姑娘不禁打了個冷顫,暗叫聲“不好”,立即運功封閉穴道,躍回洞內。
再看鈺哥哥,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臉上現出一片酣恬之情。好像全然不知適才一場拼命搏鬥,更是放心。
長春仙子此時俏笑一聲,説道:“丫頭,爾已中了本仙子‘絕情絲’,七日之內,難逃慾火焚身慘痛。還不把龔相公及手中寶劍獻上!”
畹香姑娘聞言,心中也自發急,銀牙猛咬,意欲潛運“龜裂神功”,將“絕情絲”逼出體外。
誰知穴道甫解,“絕情絲”恣意隨着血液流行,畹香姑娘這一驚非同小可,復將穴道封閉,玉容遽變。
這一切過程,長春仙子豈會瞧不出。
良機難得,陡然圈臂疾吐,勁風如怒濤奔馬,向着畹香姑娘惡狠狠劈到。
姑娘屹立洞口,劍交左手,運功揮掌相抗。
這龜裂神功,與“七欲玄煞”,俱系絕學,是以每一掌劈出,俱有風雲變色之勢,轟隆!咔嚓!響聲不絕於耳,兩人都震得腳步浮鬆。
尤其,畹香姑娘身體上經過一次突變後,復中歹毒“絕情絲”暗器,震得五腑翻騰。
她黛眉一揚,心説:“我怎麼這樣傻,跟她去較量掌力?放着神物利器卻不知運用。”
念動旋身,閃避洞側。
長春仙子雖略佔上風,卻並未佔多少便宜,亦是震得血氣狂湧,暗自思忖:“其徒如此,其師可知,看來今生休想再向老龜婆報仇。”
她向着閃避的畹香姑娘微一瞥視,眸子連轉,驀地計上心來。
立命送春、迎春入洞搶奪龔相公,二婢在她淫威之下,自知前往送死,亦不敢稍有違抗。
一藍,一黃兩條倩影,從崖上縱落,化作掠波雙燕,貼地射向洞中。
畹香姑娘銀牙暗咬,牟尼劍閃得兩閃,自然二婢又一齊向鬼門關報到。
正當送春迎春飲劍畢命,長春仙子踏着兩婢血跡,趁機搶入洞中。
畹香姑娘眼見敵人落在鈺哥哥身前,不由嬌叱一聲,牟尼劍震出萬道紅霞,橫空罩來。
長春仙子正一手抓住龔鈺青衫,陡覺劍鋒泛寒,她此時無可閃避,一手提起旁邊的尋春猛力一擲。
一聲慘嗥,便已濺血洞中。
她卻蛇腰一擺,挾着沉睡中的龔鈺,逃出洞外。
畹香姑娘如影隨形跟蹤追出,口裏罵道:“好個毒如蛇蠍,只求目的,不擇手段的妖婦。”
長春仙子漾起一個嬌媚笑容,説道:“丫頭,你現在才知道麼?”
言訖,將龔鈺交給崖上的俏婢虹虹,左掌揚腕猛劈,右手長春藤雖被削去二分之一,長度仍然及丈,玉腕疾抖猛擺,捲起一股“七欲玄煞”,點,掃,卷,勢厲害之極。她是安心要將姑娘毀去。
畹香姑娘仗着一柄劍,雖是捨死忘生,此時已漸呈不支,粉黛微蹙嬌喘吁吁。
“七絕大挪移”身法,更不如先前靈巧。一個不小心,藤拍在她腕脈穴掠過,陡地一麻,牟尼劍“”的一聲,失手墮地。
長春仙子脆笑一聲,黃影一閃,便已將劍握在手中。趁香姑娘怔愕一瞬間,牟尼劍直指對方“腹結穴”。
她此時,人,劍,仇人門下,全部落手,不禁志得意滿,哈哈笑道:“丫頭,你還有何話説?”
畹香姑娘一臉悲痛羞忿之色,劍失,人亡,鈺哥哥又復落在妖婦手中,想不到這次大雪山之行,遭遇卻是如此悲慘,悽然説道:“要殺便殺,哪來那多廢話!”
長春仙子媚眼中已伏殺機,柳眉一豎,冷哼一聲道:“爾殺我九婢,毀我兵刃,並拔我頭籌,一劍將汝殺死,未免便宜!”
姑娘鳳目一瞪,怒道:“爾欲如何?”
長春仙子俏臉崩得緊緊的,加重語氣道:“我要將爾碎屍萬段,方泄我恨”
説到這裏,掉頭向崖上呼道:“元春,留春,還不迅來將這丫頭縛入谷中。”
姑娘性情剛烈,怎會被俘受縛?知自己中了暗器,復又失去兵刃,戰已無力,高呼一聲:“爹爹,媽媽,不肖女兒要先一步去了!還有鈺哥哥……”
“哥”字甫落,挺胸向着牟尼劍撞去。
就在這時,崖上驀地發出紛紛驚呼。
長春仙子錯步旋身,面前黑影一閃,玉腕痛如刀割,手方一鬆,劍已易主。
同時,畹香姑娘不但沒有撞在劍上,而且被一隻鐵臂圈住。
這隻鐵臂,她熟悉之極,不禁驚呼一聲,疑之是夢。
長春仙子此時已看清奪劍之人是誰,心中暗生驚駭,然而她,臉上依舊掛着笑容,説道:“龔相公,原來你是真人不露相哩!”
龔鈺劍眉一掀,朗朗笑道:“小生這點防身微技,算得什麼?希望仙子不必再與舍妹為仇。”
畹香姑娘偎在鈺哥哥懷中,好像已得到保障,在兩人對話瞬間,確知是他救了自己,甚感安慰。
不過,鈺哥哥怎的好得恁快?確是出乎她的意料。
原來龔鈺所中“迷魂幽蘭”,乃是一種奇異草本,秉天地間至陰至淫之氣而生。
只要是男性嗅吸體內,立刻全身疲軟乏力,再經壯陽之藥物引導,生理上立刻產生一種強烈反應,非與異性接觸不可,否則極可能導致癲狂。
在一番接觸之後,普通人半日便可恢復正常。龔鈺是一個身懷絕學之人,自然比常人快迅得多。
當他被妖婦俘出洞外,便有一二分覺醒,再經夜風一吹,更是清醒許多,他正在回味夢中,與畹妹綢繆一幕,陡然那熟悉嬌脆的聲音,悲聲叫喚。
他大吃一驚,雙目暴睜,正好望見長春仙子以劍指着臉上帶着絕望神情的畹妹。
於是,摔脱俏婢虹虹手腕,像只大鷹般撲下。
恰好趕上畹香姑娘不願受辱,撞劍自盡,於是展出一招擒龍手法的“鎖龍北海”,將牟尼劍奪回。
長春仙子蛇腰款擺,搖晃在身上的一襲鵝黃寢衣,袒露着酥胸,雙峯隱隱,面孕媚笑,説道:“龔相公,你嚐了妹妹甜頭,便忘記了姐姐,好沒良心。只要你肯回到‘冷香谷’,作一霄嘉賓,我蘇雪紅便將前帳一筆勾銷。”
畹香姑娘無限嬌羞,直將頭埋在鈺哥哥懷中。
龔鈺劍眉一挑,嘴角噙着一絲薄哂,朗笑道:“仙子雅意,愚兄妹已承盛情,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言訖,扶着畹香姑娘緩步而去。
長春仙子一生幾曾像今霄這樣委屈相求。這一見青衫美俠龔鈺,掉頭不顧,愈是怒不可遏,怒喝一聲!
青衫美俠龔鈺回過頭來,笑笑説道:“仙子,你這是在向小生示威麼?”
長春仙子身形一閃,飄將過來攔住去路,説道:“略有此意。”
龔鈺仰頭望着天上明月,露出一臉輕蔑之色,鼻孔裏飄出一聲冷哼,説道:“小生如無意留此,恐仙子未必能留得住。”
長春仙子仰天一聲脆笑,説道:“那我倒要拜識一下龔相公的絕學。”
龔鈺爭強好勝之心頓起,朗朗説道:“小生這就要走,仙子,你就放手攔吧!”
“吧”字才落,引吭一聲長嘯,聲作龍吟。
雙腳一點,人如沖天疾矢而起,直上廿丈高空,衣袂飄飄,挾着畹香姑娘御風行雲而去。
長春仙子心想:我就不信你挾着一個人,能飛多高多快。是以並未在意。
哪曉得這小子真個武功高深莫測,不但自己追不上,連發出去的“絕情絲”,也如石沉大海。
只聞着對方朗笑一聲,自遠空飄來。長春仙子黯然嘆息一聲,返回“冷香谷”內安排一番,下山暫且不提。
且説龔鈺挾着畹妹,連夜逃下大雪山,回到崇化村旅舍。
點燃油燈,發現畹香臉色泛白,雙眸神光渙散,睡在牀上,呻吟不已。
龔鈺心中説不出的愛憐與憂急,忙問道:“畹妹,你是否中了妖婦歹毒暗器?”
畹香姑娘螓首微點,説道:“我左臂中了妖婦一縷‘絕情絲’。”
龔鈺跌足嘆道:“你何不早説?”
畹香姑娘見鈺哥哥急成這個樣兒,心裏甜甜的,痛楚立失。
龔鈺立即運起“太虛玄天神功”,將那“絕情絲”吸出,竟費了半盞熱茶時間。
暗器一出,畹香姑娘立即恢復了常態。只是在步履間,仍是不大自然,有一種蹣跚之態。
龔鈺眉頭一皺,一把將畹妹抱住問道:“畹妹!你是否胯間也中了暗器?”
畹香姑娘芙蓉面上,頓飛兩片紅雲,一直紅到脖間,羞不可抑。
龔鈺柔聲説道:“畹妹,別害臊啊!這東西太厲害了!……”
畹香姑娘,抬起頭來,還了他一個白眼,嬌嗔道:“誰中了暗器?……”
龔鈺認真地説道:“畹妹,這可不是玩的!那東西有毒啊!”
畹香姑娘撇起小嘴説道:“還説呢?都是你。”
龔鈺帶着萬分歉疚,説道:“畹妹,都怪我不好啊!……”
畹香姑娘聽到這裏,咬着嘴唇,斜睨一眼,只聽龔鈺續道:“……才讓你中了妖婦的‘絕情絲’暗器。”
她原來以為鈺哥哥記起了先前洞中之事,哪知他依然毫不知情,立時像受了無限委屈,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龔鈺搓手頓足,簡直不知所措,説道:“畹妹!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啊!”
畹香吃了啞巴虧,如何説得出口,心裏一急,陡地暴叫一聲:“出去,別理我!”
青衫美俠龔鈺面色遽變,但他仍然強忍一口怒氣,説道:“畹妹,為兄就有什麼天大不是,也用不着生這樣大的氣呀!”
姑娘見他越説越離題,更加怒氣上升,説道:“傻子,別跟我瞎纏,我不要見你,出去!”
説罷,又是一聲嚎陶大哭!
她豈是當真要他出去,不過希望他能將大雪山崖洞中的事記憶起,向自己陪一番小心,也就算了!
哪知他全然不曉,自己既羞於出口,如果讓這事含糊過去,萬一肚中有了孽種,他來個不認帳,豈不冤枉到家?這就難怪她要生氣。
姑娘本是火爆性兒,一急之下,口不擇言,她自己本有幾分失悔,不過,在氣頭上,她是不願解釋的。
加以龔鈺數年來,一直千依百順,是以毫未在意,哪曉得一言既出,竟成悲劇。
龔鈺是一個外和內剛之人,見畹妹妹如此對待自己,哪得不怒!心想:我堂堂男子,難道定要做妝台之奴?
他悶聲不吭,退出房外,從馬廄裏面,牽出“玉龍”,絲鞭一揮,希聿聿一聲長嘶,便循着來路飛馳而去。
畹香姑娘本有幾分後悔,以為鈺哥哥,必然跟往常一樣,又要來向自己説好説歹,一直到氣消為止。
哪知人出去沒有回,遙遠處卻傳來一聲馬嘶,她聽出那是“龍兒”的嘯聲,心説:“好啊!你竟是這般無情無義!”
立時,全身發冷如從萬丈懸崖處直跌下來,哇的一聲,連噴數口鮮血,昏了過去。
待甦醒時,天已現曙,畹香姑娘起來結清店費,吩咐店夥將“玉聰”牽來。
夥計也是才起身,揉揉惺忪睡眼,説道:“姑娘,那位龔相公走了麼?”
畹香姑娘玉容慘變,鳳目一瞪,説道:“少廢話。”
夥計立即閉口,轉身而去,心説:“這位姑娘,今天怎麼變得如此兇啊?”
少頃,“玉聰”牽到,姑娘飄身上馬,“叭”的一聲,絲鞭猛揚,“玉聰”四蹄如雲,沿着金川江奔去。
她此時坐在馬上悲痛悔恨俱來,既慟父親被擄,復悔氣走鈺哥哥,儘管她好強,但女孩兒家最是脆弱,兩行清淚,不由掛滿秀靨,在晨風中晃盪。
因她心境不佳,不斷揮鞭狂奔,沒有多久,便越過了金湯。
路上行人,見她在官道上,如此縱馬馳騁,不顧安危,全都湧起一個意念:“這女人,莫非瘋了?”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蒼勁聲音,喝道:“畹香姑娘!”
這聲音一入耳,畹香立即勒住“玉聰”,回首一望。
只見行人中,走出一個老翁來。
這人年約六旬,四方臉,海口短髭,手持一根通體烏黑旱煙管。
姑娘一見這位老者,如遇親人,身形閃晃,便已飛下馬來,一把抱住老人灰色袍袖,低呼一聲:“於前輩。”立即珠淚紛披。
老人家前後一望,沒有發現徒兒龔鈺影子,大吃一驚,忙道:“姑娘別哭,這裏不是談話之所,前面便是寶興城,咱們進城吧!”
路人以為這姑娘家中發生什麼大事情,才如此悲痛,也就各奔前途。
邙山煙叟於伍,何以會在此地出現?
原來他齎幽直奔“冷雲谷”,面謁二聖,將近來江湖情形述説一番。
二聖點頭表示知悉,並謂龔鈺同畹香姑娘早已下山,可能正在赴豹隱山莊途中。
他在谷中盤桓數日,南海商隱從懷中摸出一部修煉精神功秘笈贈送給他,説道:“這是我從前赴阿爾泰山,參見老菩薩,歸來時,在星星峽獲得。
如能苦煉成功,異日必有大用。“
於是邙山煙叟於伍,便在“冷雲谷”,終日沉浸在那部小冊子上,一住便是旬日,這本秘笈,雖是深奧,經過武林二聖指點,還不是很快便豁然貫通。
他喜孜孜地走出谷來,在貴州碰着宇內五奇的巴嶽茶客,不久又遇上菊逸山莊仙霞劍姚奇。
交談之下,才知桃面妖狐,仍然未能尋到,是以潛龍堡主李去非,消息沓然。
兩人旋又分手採查,邙山煙叟於伍亦是聽得傳言,大雪山上住有一位形跡可疑女人,這才向西康奔來,不想竟在這裏遇着畹香姑娘,豈非意外!
再一看徒兒龔鈺不在,姑娘哭成淚人兒,心想:“這娃娃,莫非遭遇了不測?”
想到這裏,老人家也有些沉不住氣,回頭問道:“姑娘,是否你那鈺哥哥遭遇什麼不測之事?”
畹香姑娘這時悲憤已經平抑,説道:“沒有啊!只是他……”
邙山煙叟一聽龔鈺安全,頓放寬心,不由眉頭一皺,説道:“畹姑娘,定是那小子欺負你,如果將他尋到,哼!不剝他的皮才怪!”
畹香姑娘見邙山煙叟,面現嚴肅之色,心説:“如果鈺哥哥當真受到責罰,豈不更加恨我?”
不由面上泛起一片惶急之色,説道:“前輩,你不用生這樣大的氣啊!
何不就在前面松林內,聽晚輩將下情稟告。“老人皓首微點,姑娘繮繩一帶,便已進得松林。
兩人揀了一塊大石坐下。
邙山煙叟將烏黑光亮的旱煙管吸着,不時吐出一兩口煙圈,聽着姑娘敲金戛玉的聲音,時而歡欣,時而嘆息!
畹香姑娘打從她與龔鈺下山起,及昨晚發生之事,毫不隱瞞,説了出來。
她雖是極力忍耐,淚水仍然如斷線珍珠。
邙山煙叟聽得直皺眉頭,説道:“畹姑娘,千萬別難過,有老朽在,決不會委屈於你,一旦找着那傻小子,非重重抽他一頓皮鞭不可!”
畹香姑娘見邙山煙叟肯為她撐腰,芳心立刻放下一半。用手絹一拭淚痕,説道:“於前輩,不!師父!”
她驀地覺得,此身已屬鈺哥哥所有,應跟着他稱呼才是。
邙山煙叟呵呵笑道:“武林二聖之徒,老朽焉敢妄稱師父,可惜我生平沒有子女!”
畹香姑娘心竅何等玲瓏,立即磕頭,口中高喊:“義父!”
邙山煙叟四方臉頓時浮起一片歡欣之色,説道:“婉兒,走!咱們找傻小子去!”
不言兩人循着官道追趕。且説龔鈺一怒而去,縱馬疾奔,才入新津,便聽江湖沸沸揚揚,傳説青海都蘭上人,業已來到中原,要與震撼江湖、新近崛起的青衫美俠,一較身手。
龔鈺不由暗自吃驚,原來他曾聽説過,這都蘭上人,乃是蒙藏兩族中,第一把高手,宇內五奇,都要對他相讓三分,自己又不曾得罪過他,怎會找上自己麻煩?
他哪裏知道,都蘭上人性情最是偏激,而且護短,幽靈教內七厲魄紅髮頭陀,就是他的徒孫。
幽靈神君在一連串的敗仗下,於是聳恿紅髮頭陀,將都蘭上人請來中原。
果然,這位蒙藏兩族中,第一把高手,靜極思動,又因不久練成一種奇功,亟需大顯身手,是以紅髮頭陀略加言詞,便將這位西陲罕絕高手説動,來到中原。
而且,立刻成為幽靈神君座上嘉賓。
幽靈神君,更將青衫美俠大事渲染,説得天上有,地下無。
都蘭上人,更覺非一會這位少年俠士不可。
他這一露出口風,幽靈神君徐中堅,便發動全力,四處探聽龔鈺消息。
這時,青衫美俠外號,更因馳援少林武當,而震動宇內武林,江湖人士,莫不欲睹此君英姿神采。
可是,那時龔鈺同畹香姑娘卻在川康邊境。
是以,查遍中原,竟沒有人獲得青衫美俠行蹤。
幽靈神君,於是又放出謠言,謂青衫美俠,因畏懼都蘭上人而藏匿起來。
謠言愈來愈盛,有人傳説:“長白老人亦將找這位少年俠士晦氣。”
要知,這位怪傑亦是百十年來不曾出現武林,武功深不可測。
當以上兩件謠言一經傳出,不但把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沅江漁夫佟士傑,仙霞一劍姚奇等人,弄得焦慮不安,連宇內五奇,都在為這位青衫美俠擔上心事。
龔鈺近日聽得這些消息,不禁豪性大發,催馬兼程,向湘鄂一帶趕來。
誰知,才出巫峽,已是紅日咬山。
他跨着“玉龍”進入巴東落店。
一個人,在寂寞的旅途上最易想起往事,他沒有一天不在懊悔,這樣負氣一走,不知給畹妹何等難堪?
龔鈺內心正悶悶不樂,無精打采地逛街,他一方面欣賞着街景,一方面又在想着心事。
這時,正是暮色蒼茫之際,忽然,他發現一件詫異事兒,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來,走在他前面的,卻是一位儒衫老者,這人步履飄飄,衣袂不驚,雙腳離地半寸。
旁人決看不出這老者與眾不同處,可是,青衫美俠龔鈺,眼光何等厲害,竟被他無意中發現,不禁大驚!
心想:“這人定是一位武林罕絕高手。然而他是誰呢?卻會在此小城現身!”
他忽然敏感起來,暗忖:“這人該不是為自己而來的吧?”
旋又一想:“都蘭上人乃是和尚,這老者大約是長白老人無疑。”
明知這位老者決非易與,龔鈺不由激發了豪性,定與之一較腳下輕功。
於是腳步加快,也跟着施展地雲御風輕功緊隨其後。
儒衫老人走了一程,回過頭來,呵呵笑道:“年輕人,你大約不服氣,不妨到前面土崗,一較身手。”
龔鈺朗朗説道:“卻之不恭,老丈,你就請先行一步吧!”
儒衫老人又是一聲呵呵大笑,身形如行雲流水,眨眼之間便已遠去二十餘丈。
龔鈺心中暗哼一聲,腳不動肩不晃,片刻即已追及。
兩人竟是不先不後,一齊落在山崗之上。
儒衫老人“逍遙遊”身法,為武林一絕。
他在全力施展下,竟未能將青衫美俠龔鈺,甩落半步,心中亦甚驚異!
龔鈺何嘗不是對這位老人暗生凜駭,他覺得這是自己下山以來,所遇輕功最強之人。
雖然武當山上,較量輕功,被幽靈神君取得勝利,其實,乃系借披風之力,論真功實力,對方卻遠遜自己。
他心中念頭,電旋一落,只聽老人呵呵笑道:“年輕人,的確值得自傲,但老朽還得考量一下你的掌力!”
言罷,雙掌猛然劈出,掠地狂飈,隨着呼呼鋭嘯之聲,疾撞而至。
龔鈺還沒有把對方身份弄清,老人説打就打,毫不講理,心中亦暗生愠怒,將“太虛玄天神功”隨手拍出。
老人掌力,竟是一掌比一掌雄厚,最先還如驚濤駭浪,在第六七掌上,空氣竟產生一種迴旋力量,形成風柱,驚天動地般劈來,直可震毀山嶽。
青衫美俠龔鈺面色凝重,亦將神功灌注雙臂,硬打硬接,竟然毫不取巧。
這時兩股陽罡掌力,在空中連連相接,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山崗下居民,還以為是晴天霹靂。
到第十掌上,兩人方圈掌待發。
驀地,垂揚枝頭飄下一條紫影,嬌呼道:“爸!別……”
以下的字,還未呼出,空中兩股掌力,已經劈出,“咔嚓”一聲,龔鈺腳步一浮,身形一陣搖晃。
儒衫老人竟被這無儔掌力,震得後退半步,已感血氣翻湧。
那嬌小身形,伸手將老人扶住,埋怨道:“爸!不要緊吧?”
這時,龔鈺陡然憶起老人是誰,心説:“這不是宇內五奇逍遙散人司馬無憂老前輩麼?”
想到這裏,立即上前恭身下拜,説道:“晚輩龔鈺,適才不知是司馬前輩,孟浪之處,務祈海涵!”
原來龔鈺乃是從剛才老人一連劈出十掌,方始想起這是“六丁開山神功”。
這“六丁開山神功”,他聽師父邙山煙叟談過,乃系宇內五奇逍遙散人獨得之秘。
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很快便將洶湧的氣血,鎮壓下去,掀髯哈哈大笑,説道:“果真英雄出少年,不愧是二聖傳人!”
他説此微頓,續道:“龔少俠,你習練的,恐怕不是‘龜裂神功’吧!”
青衫美俠龔鈺,見這儒衫老人果是逍遙散人,立即恭敬地答道:“晚輩所習者,乃‘太虛玄天神功’,系阿爾泰山老菩薩,囑家師按所交秘笈中所學。”
逍遙散人掀髯説道:“想不到少俠竟獲這位不老神仙垂青,難怪身懷曠世絕學,看來你定可擊敗都蘭上人。”
站在一旁的紫衣少女,見父親只管自個兒講話,沒有將自己介紹,遂嬌呼一聲:“爸爸……”
她一面嬌呼,一面扯着老人袍袖。
逍遙散人向愛女投了一眼,呵呵笑道:“爸當真越老越昏庸,竟忘記了讓你拜見龔少俠!”
旋又抬起頭來,向一旁的龔鈺説道:“這是小女紫燕。”
司馬紫燕立即上前一步,襝衽為禮,並低呼一聲:“龔少俠……”
青衫美俠龔鈺,慌忙還了一禮,説道:“司馬姑娘,勿存客氣,還是直呼賤名為是。”
逍遙散人覺得龔鈺,委實是天上鸞鳳,人間麒麟,心想:“若有婿若此,足可了卻生平之願。”
這一見兩人相互客氣,白眉一掀,説道:“燕兒,那麼以後就此兄妹相稱吧!”
司馬紫燕,嬌滴滴呼了聲:“鈺哥哥!”
龔鈺覺得這位燕妹妹,體態輕盈,眉目如畫,有一種小鳥依人之感。因而想起了畹香姑娘的絕世風華,劍眉泛起一絲愁容,跟着回呼一聲:“燕妹!”
逍遙散人望着初升明月,説道:“龔少俠,咱們進城吧!”
三人遂返回巴東,從酒樓中用過飲食,再回到客舍,湊巧得很,逍遙散人竟與龔鈺原屬同落一店。
三人才跨入旅舍大門,夥計即送來一封信件,交與青衫美俠龔鈺,説道:“客倌,這是你的信。”
龔鈺大吃一驚,心想:“不知是誰?竟知道我已來到巴東!”
伸手接過信件,拆開一看,不禁怒哼一聲!
司馬紫燕探頭撕搶先道:“青衫美俠龔鈺閣下!”
她唸到這裏,向龔鈺斜睨道:“這人倒挺客氣!”
逍遙散人説道:“傻丫頭,念下去,別看人家表面客氣,骨子裏,曉得究竟玩些什麼花樣?”司馬紫燕,嚦嚦鶯聲,低念道:“本神君承兩度賜教,銘心鏤骨,不敢或忘!
茲有方外敝友青海都蘭上人,仰慕閣下,以弱冠之年,挾不世神功絕技,縱橫宇內,破壞武林團結。上人業已佛駕東來。
有日,特佇候閣下於湘境四望山頭,務盼於六月十五日撥冗光臨是幸!
幽靈神君徐中堅拜她把這封信看畢唸完,秀靨上頓時泛起一層薄怒,冷哼道:“都蘭上人是什麼東西,他竟敢向鈺哥哥挑釁!”
逍遙散人一捻鬍鬚,説道:“燕兒,你怎能這樣肆言無忌!
須知那都蘭上人,乃蒙藏兩族中罕有高手,成名還在咱們宇內五奇之前。
聽説這傢伙近年在練一種神功絕技,名為‘七絕飛劍’,傷人必死,威力無窮,大可傲視武林。
單以幽靈神君而論,不是為父滅自己威風,五奇中人,無人敢斷言必勝!
何況,還有東海肉球劍客裘異,扶桑島白髮紅顏駝背姥姥等,皆非易與之輩,助紂為虐哩!“司馬紫燕黛眉一蹩,無限關懷地説道:“爸!這次四望山之行,何不替鈺哥哥安排一番,把劉伯伯和盧叔叔請來助助陣好麼?”
青衫美俠龔鈺,見燕妹如此關心自己,心中甚是感激,只聽逍遙散人説道:“丫頭,這何用説啊!不過你那劉伯伯天府酒仙,盧叔叔巴嶽茶客,宛如閒雲野鶴,又豈是一時所能尋得到的?”
青衫美俠龔鈺劍眉一揚,説道:“前輩,你老人家不必為晚輩之事,太過愁慮,龔鈺雖未腰間懸劍,必要時,還有一條玉帶,與敵一搏。”
誰知‘搏’字才落,窗外飄來一縷蒼勁聲音,説道:“壯哉斯言!”
這聲音甫入司馬紫燕之耳,先是一怔,繼之大喜,立即掠身窗外,高呼:“劉伯伯!”
逍遙散人司馬無憂,朗笑一聲,吟道:“有茶有酒皆兄弟,急難來時始見人!”
吟聲才落,房門“伊呀”一聲推開,走進兩個老叟。
青衫美俠微一注目,見前頭這位,面色紅潤,寬袍大袖,腰繫古銅色葫蘆,醉態可掬,不消説,定是天府酒仙劉慕伶。
後面老人,系儒士打扮,一身白色衣衫,手託一隻江西細瓷茶壺,不斷品啜,正是巴嶽茶客盧不同。
兩人一腳跨入屋內即呵呵大笑,説道:“逍遙先生,不知仍可高枕無憂乎?”
司馬無憂也跟着笑了起來,呵呵笑道:“有兩位大將軍在,未足憂也!”
於是,將青衫美俠龔鈺,作一番介紹。
這兩位奇人,一個壺不離手,一個酒不離口,豪放,風趣,幽默,頓使這間獨院滿院生輝。
司馬紫燕,則偎傍着鈺哥哥坐着,噙嘴微笑,梨渦隱隱,並不時以無限深情眼光顧盼着。
龔鈺雖非情場老手,但這種眼神,他從畹香妹妹,以及樊白玉姑娘身上,曾經發現過,不由心中一凜,故意掉過頭來,傾聽室內各人説話。
天府酒仙劉慕伶,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搖頭晃腦地説道:“司馬老弟,你忒也輕敵過甚!
據可靠消息,另外還有兩位難纏難惹魔頭,也來到了湘境。
一是江湖中傳言的長白老人,另外一位,則是在六十年前,便已為亂武林的長春仙子。
你想,這些蓋世魔頭,全都匯聚一處,豈是咱們三五人所能應付得了的。”
逍遙散人低唱一聲,説道:“看來咱們宇內五奇,應該團聚一次,為龔少俠助一臂之力。”
巴嶽茶客盧不同舉壺啜了口香茗,乾咳一聲,説道:“現在距六月十五日,時間已是無多,咱們得與各位武林正派俠士聯繫。這樣吧!司馬兄可同龔少俠於期前趕到洪家關,屆時再一齊赴四望山之約如何?”
逍遙散人司馬無憂説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勞兩位奔走!”
天府酒仙咕嘟一聲,啜了一口高粱酒,説道:“你這位老弟,居然今天跟咱們自己弟兄客氣起來,豈非見外!”
言畢,寬大袍袖一抖,人化一縷淡煙疾射而出。
巴嶽茶客盧不同,朗笑一聲,衣袂飄揚,跟着凌空冉冉飛去。
司馬紫燕在唧唧噥噥,講述有關兩位奇人一些有趣故事,神采奕奕。
龔鈺雖盡了最大忍耐力,卻禁不住呵欠連天,他實在非常疲乏。
逍遙散人掀髯道:“丫頭,咱們也該各自回房安寢,讓你鈺哥哥早點休息。”
六月十五日,湘北四望山頭,不但擠滿了兇眉惡眼的黑衣漢子,而俠義道中,亦多成名英豪,紛紛與會。
在西棚之內,以天府酒仙劉慕伶,巴嶽茶客盧不同,雪山聖尼,崑崙大慈神僧等為首。羣豪中,有少林掌門天紡經上人,武當玄清道長,華山妙新庵主,峨嵋覺了禪師,青城青霞道長,崆峒蒼虛真人,點蒼雙劍,謝恆,謝鋭兄弟,邛崍神拳無敵褚公權,仙霞一劍姚奇,沅江漁夫佟士傑,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白鶴劍曹九皋,天台劍客馮亦奇,以及門下弟子三十餘人。
東棚內,除二兇魂,五厲魄,十八幽靈外,有東海肉球劍客裘異,扶桑島白髮紅顏駝背姥姥羅冰心,飄渺夫人莫毓瑤,白無常孔一飛,冥獄夫人樊素素,以及一級香主等共五十餘人。
天府酒仙劉慕伶捧着古銅色葫蘆啜了口酒,眉峯一蹙,説道:“司馬無憂怎麼還不見來,他真想逍遙自在麼?”
崑崙大慈神僧宣了聲佛,説道:“司馬施主,最講信義,想是臨時發生事故。”
這時,笑面羅剎方芳,亦在低低絮語,説道:“據盧前輩説,他在巴東,曾與鈺弟見過面,可沒有看到畹香妹妹。你想,會不會出岔子?”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心中何嘗不為這一對師弟師妹擔憂,但他此時,只有向夫人加以安慰。説道:“芳妹,你沒有看到鈺弟啊!在九里關上,這麼一腳,便將肉球劍客裘異那個老怪物踢落嶺下,當今之世,除兩位老人家外,還會有誰是他敵手!你放心吧!他們很快便會來到。”
他一面説,一面指手劃腳,用眼睛向東棚瞄去。
肉球劍客尖起耳朵,恰好聽了個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大怒,冷哼一聲。
就在這時,東棚上飄渺夫人向屬下嬌呼肅靜,教主即將陪着貴賓駕到。
果然,立刻各守崗卡,鴉雀無聲!
西棚羣豪注目一望,只見從山道上,轉出四個蓋世魔頭。
打前頭這人,穿一身紅色袈裟,鑲着金邊,映日生耀,身材高大雄偉,約八尺開外,雙眸有如藍電,獅鼻虎口,腰上插着七柄短劍,威風凜凜,不消説,這和尚定是青海都蘭上人無疑。
第二個,是一位瘦小乾枯,鬚髮焦黃,細眉細眼,尖嘴削腮,穿着一身白綢衣衫,腰上卻懸着一柄板斧,寒光閃耀,通體烏黑晶亮,重約百五十斤,兩臂如無三千斤以上膂力,休想使用!
看來這長白老人,亦是難鬥角色!
第三位,卻是一個胸脯高聳,蛇腰豐臀,一身鵝黃衣衫,緊裹着嗣體的綺年少婦,她正是淫名夙著的長春仙子,與幽靈神君邊走邊談,不時發出一兩聲銀鈴似的脆笑,盪漾空間。
幽靈神君徐中堅,以主人身份,走在最後,雖是盛暑期間,身上猶自披着一襲熠熠發光的玄色披風。此人英俊瀟灑,極像一個秀士,哪知他毒比蛇蠍,一手造成武林腥風血雨。
這四人一現身,西棚羣豪,不禁眉泛隱憂。
未幾,幽靈神君,步上北面比武擂台,説道:“今天,是青海都蘭上人,柬約青衫美俠龔鈺,當着天下英雄,比武較技,並籍以解決武林數十年的紛爭,使黑白兩道武功,能溶合一爐,發揚光大。”
他説此一頓,續道:“特請青衫美俠龔鈺出棚答話!”
連呼兩次,不見青衫美俠出來,幽靈神君正感得意,哈哈笑道:“想不到一向自命不凡的青衫美俠,到正式比武之日卻龜縮不敢出頭,豈不讓天下英雄失望!”
誰知話聲未落,四望山頭,已傳來連聲清嘯,只見三縷淡煙一閃,出現三個人來。
原來這三人,正是青衫美俠龔鈺,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及其愛女司馬紫燕。
司馬無憂攜着愛女,進入西棚,與大慈神僧等人,坐在一塊,相互寒喧。
青衫美俠龔鈺,見師兄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與師姐笑面羅剎方芳,用着驚詫的目光望着自己,必是在疑惑畹香妹妹,何以不曾跟自己一道。
再看兩人望望自己,又望望正在作含情脈脈諦視的司馬紫燕姑娘,面上浮起一縷責備之情,他不禁玉面飛紅。
心想:“天啊!他們正在誤會自己移情別戀!”
就在這時,擂台上的幽靈神君徐中堅,冷冷地説道:“閣下竟有膽量來這四望山頭,倒不失是一條好漢。”
他説到這裏,話鋒一轉,續道:“不過,本神君要請問閣下,今日之會,關係武林未來前途興衰成敗,閣下是否可資代表所謂俠義道也者?”
龔鈺劍眉雙掀,面色一正,説道:“龔鈺不過後輩末學,安敢狂妄到以武林代表自居。要知領導天下武林,不但武功足以震驚宇內,而且還須德高望重。神君何不反省,若使爾之野心,變成事實,後果如何?不難想像。為何不銷聲匿跡,以求自保首領?似這般大張旗鼓,動輒掀起武林浩劫,即使龔鈺大度,難道就無其他俠義之士,代天行罰麼?”
他越説越是義憤填膺,威風凜凜,宛如天神。
聽得東棚之內,人人如被當頭棒喝,西棚羣俠,不由撫掌稱快!
連大慈神僧,和雪山聖尼,都不斷讚揚。
幽靈神君徐中堅,頓時臉上黑氣大盛!蒼白臉上,立現猙容。冷哼道:“孺子不足與談大事,今日之會,勝者為強!”
“然則,爾意如何?”
龔鈺已藴怒意。
幽靈神君桀桀一聲怪笑,説道:“咱們三陣定輸贏!”
青衫美俠龔鈺仰天哈哈大笑,説道:“是否要定賭注?”
幽靈神君毫無慚色,説道:“然!”
“還是那一套負者必須終身聽命於對方奴役!”
“然。”
龔鈺輕描淡寫地説道:“神君武當山上,所輸賭注,至今毫無履行跡象。
那時小生,乃是以十搏一,尚且如斯。今又故技重演,不悉神君用何取信於人?“此言一出,立時引起西棚羣豪,對幽靈神君嗤之以鼻。
這傢伙,不愧臉厚心黑,站在擂台之上,依然神情自若,説道:“昔者,乃系本神君與爾個人之爭,個人事小。”
武當玄清道長聽得,暗罵一聲:“無恥之極!”竟將解散幽靈教承諾,輕輕地一語抹煞。
龔鈺氣得仰天哈哈一聲大笑,道:“今天又將如何?”
徐中堅雙眸中詭譎光芒,一閃即逝,説道:“至於今天麼,則是當着天下豪雄,焉能不具誠意?”
龔鈺見宇內五奇俱皆到齊,於是回身拱手説道:“諸位前輩,適才幽靈神君之言,想已聽清,此事關係重大,晚輩未便擅自作主。但事已至此,前輩們可願意贊同彼等提議‘三陣定輸贏’之事?”
西棚羣豪,俱知這些魔頭,如果不趁宇內五奇均在,以及青衫美俠來到予以教訓,日後必成巨患,因此,全都應聲贊成。
此事既經決定,龔鈺立即趁幽靈神君安排三陣擂主之際,進入西棚。
棚中羣豪,莫不起身相迎。
龔鈺恭請崑崙大慈神僧,主持全局,自己則擬走向師兄何天衡身旁坐下。
司馬紫燕伸出春葱般手,一把將他挽住,説道:“鈺哥哥,你豈能離開司令台?”
龔鈺略一猶疑,便即在她身畔坐下。
此時,擂台之上,走出一個瘦小乾枯老頭,腰懸板斧,形態甚是猥瑣,死眉死眼,向着西棚拱手説道:“老朽長白鬍元慶,願向各位英雄,領教幾招拳腳兵刃,不知哪位英雄有興上台賜教一二。”
笑面羅剎方芳,上前請令,大慈神僧慈眉一揚,説道:“這位長白老人,天生神力,尤其前面三斧,威力大得出奇,施主小心應付。”
笑面羅剎方芳,答應一聲,身形一拔,然後雙足一踹,輕飄飄落在台上,脆笑道:“長白老兒,爾不在長白山頭,度其餘生,卻想助紂為虐,為害江湖。本夫人奉勸一句:”回頭是岸‘,此時退下擂台,還來得及。否則,姑娘玉帶之下,必難生還。“長白老人胡元慶見這美豔少婦,竟是三年前,一掌劈斃冰魄神魔的笑面羅剎方芳,如此言語,焉能忍受,把時才一點凜懼之心,化為烏有,不禁嘿嘿一聲冷笑,説道:“賤婢住口,老夫今天要不教訓於你,安知天高地厚!”
説到這裏,雙掌一錯,呼的一掌,當胸推來。
笑面羅剎方芳,脆笑一聲,“龜裂神功”,霍地推出。
兩股狂飈惡濤,在空中陡地接觸,“碰”的一聲巨響,方芳雙腿一晃,長白老人胡元慶,步履浮鬆,兩人俱各大驚。
要知方芳三年前,即已名震武林,連十邪之首,冰魄神魔呂天昌,尚且一掌震斃當場。其後又服千年玉蜇內丹,打通玄關竅要,加以三年來,勤練不綴,功力何止增加數倍。
這一掌,竟未能使對方移退半步,而自己竟然身形搖晃,焉得不驚!
長白老人更是駭然,這傢伙天生神力,八十年前,即已大力神掌震懾武林,想不到今天幾乎吃癟在一個二十餘歲少婦手中,不由怒從心起,又是一聲嘿嘿狂笑,雙掌連翻劈出。
笑面羅剎,白影閃處,乘隙蹈暇。
頓時滿台狂風四卷,鋭嘯驚心。
幸而這座擂台,是用石頭堆砌,否則,不被兩人掌風砸折才怪。
東西兩棚之人,幾曾見過這等陣仗,只見兩縷白影翻飛,脆笑與怒吼之聲不絕。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目注鬥場,一眨不眨,幽靈神君,也自緊皺眉頭。
這種情形,無人能斷言某方必勝。
不過,笑面羅剎方芳,究屬年輕,潛力深厚,再加上“七絕大挪移身法”,奧妙神奇,穩居上風。
數十招一過,長白老人瘦小乾枯身軀,竟然被震飛數尺,氣血翻湧。
照説,他應認敗服輸才是。
他這時,老臉無光,想不到將近百年威名,毀於一旦,如何不怒極若狂!
嘿嘿一聲慘笑,颼的掣出一柄烏光閃耀寒鐵板斧,一式“盤根錯節”暴掃而至。
只見斧影縱橫,滿台寒光流露。
一任笑面羅剎方芳,步法何等奇奧,看來亦難逃這一斧之死。
她此時哪還笑得出來,一個嬌軀,全被籠罩在斧影之下。
宇內五奇,全都面色遽變。
因為長白老人胡元慶三板斧,得自初唐程咬金手抄秘笈。
自他闖蕩江湖以來,記憶中從無一人僥倖逃生。
龔鈺和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心頭狂跳,注視台上,急得雙拳緊握。
其實,笑面羅剎這時反而臨危鎮靜,身形隨着板斧帶起的風聲而飄渺空中。
長白老人胡元慶見對方居然逃出第一斧,狼嗥一聲,喊道:“萬山其禿!”
笑面羅剎方芳,只見面前一片銀浪滔天,無縫無隙,向着四面八方,狂湧而至,真有一斧伐盡萬木之勢。
她銀牙一咬,立化“貼波乳燕”。
斧鋒所及,青絲被削落一綹,真是千鈞一髮。
這時,長白老人雙眼都紅了,大叫一聲:“拿命來。”
這招“開天闢地”,板斧未到,斧芒便已射出,看似緩緩推出,其實快若石火。
笑面羅剎趕緊施展“納須彌於芥子身法”,這是七絕大挪移身法中,最難練的一種,連他丈夫都沒有練成,身形快捷得連那團白影,都已失去。
宇內五奇,個個驚歎不已,長白老人目睹三斧無功,方自一怔。
方芳豈容他三斧重演,驀地一式“素影凝香”,玉帶如靈蛇般,將胡元慶瘦小乾枯身形捲起,“碰”地一聲,摜在地上,腦漿迸溢,可憐叱吒江湖將近百年的長白老人,在一縷淒厲的慘叫聲中,到九泉之下稱雄去了!
笑面羅剎方芳,脆笑一聲,便蓮步輕移,回到西棚,嬌喘吁吁,向着丈夫何天衡説道:“這是我生平碰到的最強敵人。”
言訖,從懷中取出一張手絹,擦拭面上鬢間汗珠。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見愛妻戰勝歸來,心中甚喜,和聲説道:“是啊!這長白老人三板斧,亦是罕見絕學,尚幸是你,如果換了我,恐怕早已魂斷四望山頭!”
笑面羅剎逗了他個媚眼,嬌笑道:“得咧!別盡跟我灌米湯。”
就在這時,擂台上走出個冶豔婦人,一身鵝黃衣衫,豔似春花,説道:“哪一位英雄,賠本仙子玩玩!”
青衫美俠龔鈺恨透了這妖婦,心想:“要不是你啊!怎能讓畹妹生氣?
弄得我們不歡而散。“正欲上台,給她一個厲害。
這時,天府酒仙劉慕伶已早他一步站起身來,向着龔鈺説道:“龔少俠,還是讓我這個笨鳥兒先飛吧!反正這一場輸了,還有你撈本啊!”
言訖,便幾個踉蹌步上台去。
長春仙子蘇雪紅,見來的,是五奇中的天府酒仙,櫻唇一披,嬌笑道:“醉鬼,你上來幹什麼?”
天府酒仙,捧着古銅色葫蘆,咕嘟一聲,喝下一口,舔舔嘴唇説道:“仙子,你簡直像甘蔗一樣,越老越甜”
長春仙子腰肢一扭,俏笑一聲,説道:“醉鬼,你糊塗啦!像甘蔗的是你啊!”
天府酒仙不禁老臉一紅,哈哈笑道:“呸!不要臉,咱們還是辦正經事,別讓天下英雄惑疑咱們兩人,在台上在打情罵俏啦!”
長春仙子伸手一理雲鬢,左臂一袖拂出,説道:“要打就打,誰跟你醉鬼饒舌!”
話落,神風如刃,夾着鋭嘯之聲奔到。
天府酒仙,腳下一個蹌踉,便已閃避,説道:“仙子,你當真一點不念往日之情!”
“情”字未畢,便已一掌劈到。
論功力,長春仙子蘇雪紅要略勝一籌,講招式精妙,自然要推天府酒仙劉慕伶。是以打得精彩萬分,笑話百出。
天府酒仙,一向遊戲人間,手腳上哪會乾淨,嘴巴更不饒人。
然而,長春仙子,更屬曠代尤物,她又何嘗在乎,反挺胸擺臀相迎。
看得紫燕姑娘同笑面羅剎玉面泛紅。
東棚之內,飄渺夫人同冥獄夫人,則是心領神會。
天府酒仙最初呵呵大笑,以為動點小手術,足使對方羞惱,而又不傷大雅。
誰知長春仙子見慣不驚,而且作風,出乎意外的大膽,反把天府酒仙,嚇得倒退不迭。
長春仙子蘇雪紅,“咭”的一聲嫣笑,説道:“醉鬼,姐姐如此慷慨,你卻返老還童,像孩童玩鞭炮,又愛又怕!真沒出息。”
天府酒仙老臉如染朝霞,哈哈笑道:“非所願也!是以不敢拜領!”
“領”字甫罷,菩提掌圈臂疾吐,長春仙子腳踩“花叢迷蹤步”,反臂甩劈。
空中立時響起一陣轟隆之聲,如同悶雷連珠爆炸。
兩人各展絕學,一黃一藍兩條人影,此起彼落,翻翻滾滾,打得難分難解,笑聲不絕於耳。
就在此時,長春仙子陡然從袖口內撲出一段長約丈餘的萬年長春藤,玉腕一沉,一式“情意綿綿”,捲起無數藤影,凌空罩下。
天府酒仙倒踩“維摩步”,古銅色葫蘆,左迎右拒。
長春仙子,脆笑一聲,説道:“醉鬼,你這兩下子不錯啊!”
她一面説,一面玉腕猛抖長春藤,招演“情絲系足”。
這一招真夠損,天府酒仙猛地錯步旋腰,一連數個蹌踉,方始脱出藤影侵襲。
蓋劉慕伶乃是以葫蘆為兵器,對方藤影從地面掠至他差點無法對付這一招。
長春仙子蘇雪紅俏笑道:“醉鬼,別説姐姐無情,只怪你那傢伙太短啦!”
東西兩棚,立即爆出一陣鬨堂大笑。
誠然,天府酒仙以葫蘆作兵刃,吃虧太多,她這一發現兵器上佔了便宜,明眸一轉,玉腕疾抖迅擺,依然是那一招“情絲系足”,把個天府酒仙,弄得只有近身相撲,否則永遠居於捱揍地位。
他這一撲近,長春仙子又使用肉彈攻勢,雙峯陡泛千重浪,一臀橫生百尺波。
天府酒仙被嚇得捧着葫蘆,狼狽四竄,大叫一聲:“我的媽呀!”
幽靈神君徐中堅,這時才面泛笑容,向着身畔飄渺冥獄兩位夫人説道:“對付這些老傢伙,這種戰略,最是有效!你們得多學習點。”
冥獄夫人媚笑道:“要是遇着像你這樣的人呀!才不划算啦!”
她是想起雪峯山千桃谷之事。
不言幽靈神君和夫人們在台上指點談笑。
且説天府酒仙,越來越狼狽,滿頭大汗,心説:“完啦!這女人,真是難纏難鬥?看來今天,非坍台丟醜不可!”
果然,長春仙子手上長春藤,隨着銀鈴脆笑,如千條碧蛇迸竄腳下。
他慌亂閃身躲避,猛吸一口烈酒,急噴而出。
只見一道白練,向着長春仙子襲到。
哪曉得他快,長春仙子蘇雪紅,這個老怪物,更比他快,不待他張口噴出酒箭,“絕情絲”已電射而出。
天府酒仙但覺嘴唇一麻,心知着了道兒。立即飛縱台下,閉住穴道,回返西棚。
青衫美俠龔鈺立即飄身上前,説道:“劉前輩,快請坐下,讓晚輩給你將”絕情絲“吸出體外。”
天府酒仙立即坐回原位,由龔鈺運起“太虛玄天神功”,很快便被吸出。
只聽長春仙子嬌聲喚道:“鈺弟弟,我只道你是個柳下惠呢,原來恁般倜儻風流,拋下個畹妹妹,又多了個紫妹妹,真是豔福不淺,令人羨煞!”
她此言一出,西棚羣豪,六七十隻眼光,莫不投射在青衫美俠身上。
紫燕姑娘此時尚不知道龔鈺與畹香姑娘關係,不禁偏着頭問道:“你那位畹妹是誰呀?”
龔鈺劍眉一掀,將司馬紫燕輕輕一握,示意她暫且別問。
同時,東棚之內,幽靈神君見仙子獲勝,心方一喜,這一見與青衫美俠搭訕,頓生警惕,暗叫一聲:“不好!原來她們認識。……”
立即親自上台,將長春仙子迎入東棚。
長春仙子蘇雪紅一面環-丁當,柳腰款擺,傍着幽靈神君,巧笑燦然,一面向着青衫美俠龔鈺,直飛媚眼。
紫燕姑娘低低“呸”了聲罵道:“簡直把女人臉都丟盡了!”
接着幽靈神君徐中堅陪着青海都蘭上人,步上中央擂台,宣佈道:“本教與天下武林,勝負各一。這一場,由名震八荒的青海都蘭上人,與新近崛起武林後起之秀,青衫美俠龔鈺,最後一搏。希羣豪共守會場秩序。”
言罷,身影一閃,人已落入東棚之內,這份輕功,實可傲武林,羣豪們至此方知幽靈神君確負絕學,難怪其野心勃勃。
青衫美俠龔鈺心想:“這些魔頭,如不施展兩手絕學,將其鎮壓住,還真以為俠義道中沒有人才!”不由星眸威光暴射,潛運“白雲出岫”身法。
東西兩棚,只見青衫美俠龔鈺雙腿筆直,利用“太虛玄天神功”從腳心射出,使空氣波動,同時將重量減低得宛如輕絮,青衫飄飄,冉冉飛墜擂台之上。
敵我雙方,沒有一個不被他這種奇異輕功身法所驚異!
幽靈神君徐中堅,適才顯露一手“遊魂飄渺”之術,方沾沾自喜,如果想與人家這手“白雲出岫”輕功相比,何異小巫之見大巫,心中甚是慚愧。
這時,青衫美俠已與都蘭上人,相對峙立。
只見他雙手一拱,劍眉微掀,説道:“久聞上人,乃系蒙藏兩族中耆宿,德技並重,素為江猢人士景仰。茲突然蒞臨中原,必欲對晚輩加以指教,深覺不甚榮幸!……”
他説到此處,雙眸神光倏閃,臉色驀然一正,道:“茲有數點,特就教於上人,晚輩與台端有仇乎?”
上人怔得一怔,立即答道:“無。”
龔鈺星眸威凌再現,朗然問道:“有怨嫌乎?”
上人覺得這少年雙目澄澈如電,如非練到五-朝元,三花聚頂,何來如此功力,心中一凜,答道:“也無。”
“有名利之爭乎?”
青衫美俠龔鈺辭鋒轉利。
上人將頭一陣搖擺,吶吶説道:“沒有啊!”
這一下,可把東棚內的幽靈神君弄慌了,深恐被青衫美俠用話問住,而臨時退陣,不由説道:“他對你徒孫紅髮頭陀所説,詆譭你是旁門邪教,何異披毛戴角!”
原來,幽靈神君徐中堅,自從嵩山,武當兩處,連遭敗績,費不少心血,始將都蘭上人,慫恿前來中原,冀圖代削斷指之仇。
只要將龔鈺除去,細數宇內羣雄,無人能是自己對手,便有稱霸武林之望。
且説都蘭上人,一聞幽靈神君之言,立時怒形於色,惡狠狠向着龔鈺罵道:“小子,佛爺遠居青海,與爾河水不犯井水,想不到你竟敢這般狂妄,如不嚴予教訓,當真以為本上人可欺,小子,亮掌!”
“掌”字未落,蒲扇般大的手掌,已然凌空印下。
龔鈺知這傢伙偏聽生奸,無可理喻,而且説幹就幹,不由暗生愠怒,心説:“難道我龔鈺就怕你不成?”
念動,反臂劈出。
他雖沒有蓄動作勢,可是,這一掌又豈比尋常?
兩股特異掌力,在空中接觸,雖是大白天,眾人只見火花一閃,“咋嚓”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擂台立即龜裂。
但見東西兩棚一陣搖晃,人語喧譁,個個驚得面色遽變,膽小之人,此時早已奔出棚外。
都蘭上人與青衫美俠,身形雖是微微一晃,雙腳仍釘牢地上,那尺厚石條,各印上半尺深的腳印。
兩人俱不由驚“噫”出聲,心中同時在想:“好傢伙,怪不得你那樣狂妄,原來確有真功實學。”
都蘭上人環眼一睜,精光四射,説道:“小子,有種再來一掌!”
青衫美俠龔鈺,抱元守一,淵嶽停峙,劍眉雙挑,冷哼一聲,説道:“和尚!莫説一掌,就是千掌,少爺也能陪你!”
都蘭上人雙臂倏圈,怒嘿一聲,罵道:“小雜種,接着!”
“着”字才落,雙掌如一座泰山,橫空壓到。
龔鈺修養雖好,像都蘭上人對自己這般粗野,哪能不投桃報李。回敬道:“禿驢,不妨把全部家當,一齊施展出來!”
兩人在言辭上,亦是針鋒相對。
龔鈺話落,掌已拍出。
空中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緊跟着咔嚓數聲,驚叫喧譁,人影翻飛。
原來東西兩面所搭竹棚,全被掌風掃中而坍折。
敵我雙方,都齊擁至擂台前面廣場。
都蘭上人做夢都不曾想到這青衫龔姓小子,恁般難鬥,更加暴怒如雷。
“密宗大手印”,如暴雨般拍出,狂飈四起,鋭嘯之聲,驚心怵目!
龔鈺豪興遺飛,將“冷雲谷”中,所練絕學,也一齊發揮出來。
“太虛玄天神功”,更顯出他的無邊威力。
一個是西域頂尖高手,一個是中原後起奇葩,紅色裟袈,真似紅雲翻騰,青綢儒衫,恍如青煙縹緲。
鋭嘯聲,愈來愈顯得慘厲,掌風所至,石飛沙揚。
盞茶時間,整個擂台,已變得支離破碎,空中亂石飛舞,功力稍遜的,立即遠遠趨避,否則,難免遭受無妄之災,被流石擊中。
兩人俱是武林中,百年難見的奇才怪傑,不但雙掌翻飛,而且不時將兩百餘斤巨石,當作暗器,以腳踢出,直襲對方,這真是一種別開生面的罕見搏鬥。
崑崙大慈神僧及雪山聖尼,不斷念佛,東海肉球劍客裘異,心中亦駭異不止。
暗道:“這小煞星,當真惹不起,上次九里關上那一腳,從現在看來,還算便宜。”
幽靈神君徐中堅,臉上毫無表情,心想:“既生瑜,何生亮?看來,這青衫小子活在世上一天,我便得蟄伏,難以出人頭地。”不由暗自凜懼不已了。
司馬紫燕,拉着父親逍遙客,芳心直跳,説道:“爸!鈺哥哥不會有危險吧?”
司馬無憂一面注視着擂台,一面撫着愛女柔絲,安慰着説道:“燕兒,你鈺哥哥福大命壯,身懷曠代神功,都蘭上人終歸必敗,你放心吧!”
就在這時,青衫美俠龔鈺,驀地,突破對方掌影,一式“神光朗照”,掃向都蘭上人左臂。
都蘭上人見對方身形,如此奇妙,竟未能搪塞住,不禁大駭。
濃眉一豎,惡念頓生,心想:“佛爺已練成不壞身法,難道還懼你這一掌。”
於是不閃不避,右掌迅即撤回,電旋般向龔鈺左肩拍下,不惜兩敗俱傷。
青衫美俠掌鋒方始沾衣,便覺對方有一種陰柔暗勁,用以消卸掌力,他何等聰明,神功改吐為吸。
都蘭上人陡覺有異,方自一怔,一掌拍出,雖已按在對方左肩,卻被一股無儔吸力,將自己掌椽吸住。
他這時雖知上當,已來不及閃身換式,自己偌大一個身軀,被對方凌空舉起,嘿的一聲,一拋一踢。
都蘭上人屁股上着了一腳,立即飛起,但他畢竟不凡,在空中一個風車旋轉,便將大部力量卸去,不由悶哼一聲。
原來龔鈺那一腳踢出之力,豈是小可?
饒都蘭上人,練有不壞之身,仍痛徹骨髓,血氣翻騰!
這一下,激發了他的原始獸性,一聲咆哮,一隻爪影,宛如鐵鈎,向着龔鈺頭腦胸部抓來。
他身形本就龐大異常,如此不按章法亂抓亂劈,其兇惡,何止百倍於獅豹。
龔鈺童心未改,一個奇怪念頭突起,七絕大挪移身法,一閃一晃,嗤的一聲,便將都蘭上人紅色袈裟,奪到手中。
本來兩人武功,相差有限,如果都蘭上人不圖急怒喪失理智,哪能恁般輕易得手。
都蘭上人,這一再度疏忽,紅色袈裟落入對方手中,簡直如瘋似狂。
龔鈺也真調皮,手上執着紅色袈裟,用以激怒對方,宛如現代的鬥牛士。
紫燕姑娘,幾乎為這奇怪的搏鬥,笑痛肚皮。
其餘羣豪,也都掀眉笑容滿面。
幽靈教徒心中直泛寒意,不住嘆氣,希望出現奇蹟。
然而,場中的都蘭上人,不斷咆哮怒吼,聲震四野,向着龔鈺顛撲。
青衫美俠龔鈺雙目凝視着面前敵人,雙手執着紅色袈裟作巧妙的閃避。
都蘭上人不時跌撲地上,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之極,這自然因他衝撲過甚所致。
眾人莫不奇怪都蘭上人,怎麼一下,便蠢如牛豕。
這固然因為他急怒頭昏,喪失靈智,另一方面,卻是由於青衫美俠暗中搗鬼,潛使“太虛玄天神功”吸力,使之顛跌之故。
都蘭上人這時雙睛發紅,將一切上乘武功,都摒棄不用,竟以這種原始形態出現,把幽靈神君徐中堅,以及所屬高手,看得直皺眉頭。
青海紅髮頭陀,見自己師祖如此,銅鈴眼直冒火花。
且説正在搏鬥中的都蘭上人,連連吃虧,才徐徐猛省,心説:“我是怎麼的啊?放着七絕飛劍不使。”
想到這裏,立刻停止撲擊,將怒氣罄力抑止,然後嘿嘿一聲冷笑。刷的一聲,掣出一柄短劍,舉臂疾揮,但見一條藍色光影,挾着鋭嘯之聲,破空飛到。
龔鈺一抖大紅袈裟“太虛玄天神功”,迎空一招,那支短劍,便已如泥牛入海,杳然無蹤。
都蘭上人,嘿嘿一聲冷笑,復又摸出三支短劍,作“品”字形擲出。
三劍匹練般襲達龔鈺頭頂,相互碰擊,“嚓”的一聲,三劍分三個方位,向下疾射,快比殞星。
青衫美俠龔鈺紅色袈裟再抖,三支寶劍,隨着一聲朗笑,被一股升湧起的紅霞淹沒。
都蘭上人兩發出手,四劍無功,心中既驚且懼。
暗忖:“這小子一身武功,簡直神奇高深莫測,如果這三劍仍然無法奈何於他,還有何面目再在中原立足?”
這思想在他腦海電旋一轉,伸手自腰間拔出最後三支短劍。
雙睛瞪視着龔鈺,然後五指一搓,三支寶劍,全在空中不停地旋轉,夾着一種奇異嘯聲,電射而至。
要知都蘭上人“七絕劍”,經過多年精心研練,以一種巧妙手法使出,任何人均難以趨避。
因為這發出的短劍用掌力硬劈,或兵刃隔拒,一遇阻力,威力更大,必然貫體而入,定遭毒手。
如果以輕功趨避,它便循着對方身形帶動的氣流,而尾追不捨,亦是決難倖免。
奈何他今天湊巧碰上了青衫美俠龔鈺的“太虛玄天神功”,才沒有顯出威力。若是宇內五奇中人出手,後果便將截然不同。
龔鈺見都蘭上人,竟以特異手法,將“七絕劍”發出,眼見旋轉帶直的勁風,宛如利刃,威力大得出奇,立即收起輕敵之念。
他頭腦遠較一般常人敏鋭,已想到應付之法,一面發出“太虛玄天神功”,盡力吸收,一面施展“御風行雲”輕功,向後飄退,消御來劍衝刺力量。
果然那三柄特異寶劍,在他兩種稀世絕學,配合之下,陡地,轉速減慢,力量逐漸消失。
都蘭上人目擊此情,心中大駭!暗付:“這小子莫非神仙轉世,此時不逃性命將不保。”
念動身拔,嗖的一聲,人已竄出四五丈外。
青衫美俠龔鈺正左手一招,三劍投入手裏,突然發現都蘭上人,意圖逃竄,哈哈一聲朗笑,兩手倏地一揮。
都蘭上人逃走身形,雖是捷逾鷹隼,哪如後面追來的一朵紅雲,七道經天藍虹,較諸奔騮,還要快捷十分。
眨眼之間,即已追上。
都蘭上人,嚇得魂飛天外,一聲悲號,從空中墜落,斜倚石壁。
只聞嚓!嚓!數聲連響,七柄耀目寒光短劍,緊擦着和尚笆斗大一顆頭顱,沒入崖石達半尺之深,最妙的,還是後面飛到那一襲袈裟,竟爾不偏不倚,降落在都蘭上人肩上,這使得他幾乎昏厥過去。
這一手神功絕技,把敵我兩方之人,莫不看得目瞪口呆。
都蘭上人,以及幽靈神君率領手下的羣魔,全如泄了氣的皮球,誰還敢心存異志!
青衫美俠龔鈺,青衫飄飄,在麗日之下,挺立於業已毀塌的擂台上,神威凜凜!
只聽他説道:“都蘭上人,念你是前輩成名人物,平生尚無太大惡跡,才饒汝一命。不過,從汝飛劍淬毒一點來看,心腸必甚歹毒。既來中原,豈能不留下一耳,作為紀念!”
言罷,右手一指,都蘭上人左耳,立即墮地。
試問,像他這種人物,哪裏還有顏面再耽擱下去,一聲厲嘯,便已如飛逃遁。
都蘭上人才一逃走,青衫美俠龔鈺回頭向幽靈神君説道:“如今,神君還有何説?”
話音才落,遙空傳來一縷異嘯,眨眼墜落一人。
數百隻眼光,一齊望去,但見這人穿一襲黑色衣衫,身材頎長,鷂眼鷹鼻,狂傲不可一世。
奇怪得緊,正邪兩派,無人識得此人是誰?
正當眾人怔愕之頃,黑衣人向着全場掃了一眼道:“青衫美俠是誰?”
龔鈺面泛微笑,拱手道:“這是江湖朋友,贈送小生的外號,不識閣下有何指教?”
黑衣人鷂眼一望一閃異芒,龔鈺心靈便是一震,他知道這類奇人,可能身懷邪術,立運“太虛玄天神功”,收攝心神,眼光立即避開與他接觸。
其實,以他此時功力,一切邪術對他均將無效。
只聽黑衣人,這位不速之客,狼嗥般説道:“我要問爾侮辱敝友都蘭上人之罪!”
幽靈神君以及屬下徒眾,聞言心中大喜,正派俠士則頻頻皺眉。
就在此際,青衫美俠龔鈺,仰天哈哈大笑,説道:“閣下為誰?恕後輩眼拙!”
黑衣人面色倏變,冷冷説道:“老夫瓊島萬化神魔餘化是也!”
此言一出,龔鈺連同宇內五奇等,莫不震驚!便知今天又是一場麻煩。
蓋萬化神魔餘化,數十年前,曾獲白教餘孽北漠尤物花麗娘,傳授一身邪術,能幻化一切,江湖人士,莫不畏如鬼魅,卻與青海都蘭寺都蘭上人臭味相投。
適才與上人邂逅于山麓之下,見其情形狼狽,方知被青衫美俠所敗,不禁大怒,遂趕來尋釁。
他一見眾人,臉上閃過一抹驚異之色,更加狂妄,説道:“小子,速隨我老人家向都蘭上人負荊請罪。”
龔鈺一見餘化,心中便覺不悦,這一見他説話狂妄,焉得不怒,不禁俊面泛霜,冷哼一聲,説道:“你以為邪術可以欺世惑眾,須知小生,卻是祛妖伏魔大帝哩!適才之言,豈不幼稚得可笑?”
餘化嘿嘿笑道:“小子,別以為會兩手三腳貓,便夜郎自大。”
“大”字才落,袍袖一揮,霎時,烏天黑地,狂飈四起,只見餘化幻影重重向羣俠衝來!
眾人立即橫劍相拒,奈何虛實難辨,羣俠正感手足無措。
驀地,飄來一縷蒼勁之聲道:“妖人,休得逞兇!邙山煙叟來也。”
龔鈺對這聲音,最是熟悉,高呼道:“師父!”
立即撲向前去,拉着老人衣袖,顯出無限敬慕歡娛之情!
原來這人果是邙山煙叟於伍,他此時無暇應聲愛徒,嘴唇一張,一股白煙電射而出,餘化只聽“轟”的一聲,重重幻影立時消失殆盡,餘化身形也被震得頻頻後退不已。
羣豪何曾見過這種奇技,均稱奇不絕!
笑面羅剎方芳,和司馬紫燕姑娘,更是捧心而顰。
萬化神魔餘化大怒,叱道:“老頭兒,你敢壞本神魔法,真是膽大包天,不知死神降臨頭上。”
説到這裏,長劍一指,只見劍上光芒倏閃,萬化神魔正想施展殺招“天魔血影”之術,邙山煙叟哪容他猖狂,猛然連連白煙噴射,剎那之間,便將萬化神魔餘化,雙足雙手射得動彈不得。
接着老人沉聲道:“老夫念你成名不易,姑且放過這次,還不給我回去,從此洗心革面,再撞到老夫手裏就沒有這麼便宜了。”説罷解了餘化被制的穴道,容其抱頭鼠竄而去。
羣俠回過頭來,忽然發現幽靈神君徐中堅,以及所有教徒全皆遁走。
龔鈺忽然預感不妙,大呼道:“各位趕快離開此山,惡賊有詐。”
羣豪一聽,立即紛紛向四望山下奔去。
才到半山,便聞一聲驚天動地巨響,亂石紛飛,地動天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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