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幽靈鬼府,羣邪畢至,眾魔鹹集,大塊肉,大碗酒,顯得好不熱鬧。
新教主桃面妖狐樊素素,坐在森羅殿上,滿面春風,大有看我多驕,黑道豪雄盡折腰之慨。
這女魔頭並不以此為滿足,為了加強實力,經過徹底檢討,認為該教目前有重行改組必要。
於是,顯出了她的如炬眼光,和卓越見解,贏得該教一致讚揚,衷心擁護。
幽靈教改組後的陣容如下:教主:桃面妖狐樊素素。
副教主:幽靈神君徐中堅。
總教練:萬毒之王,都蘭上人,長春仙子。
總監察:肉球劍客裘異,白髮紅顏駝背姥姥羅冰心,地闕公主樊白玉,金闕公主樊紅玉,萬化神魔餘化。
刑壇香主:飄渺夫人莫毓瑤。
三兇魂:一、百屍毒叟姜長貴。二、佛面狠心胖佛。三、瘦佛。
七厲魄:一、大漠禿鷹那佔魁。二、九指毒丐顧雲。三、嶗山獅面道人。
四、桃花塢蛇蠍娘子閻玉姣。五、白無常孔一飛。六、崆峒大怪霍勿邪。七、崆峒二怪霍時正。
三十六幽靈:除原有十名外,並將太湖五邪,黃河大蛟,烏峭嶺六醜,燕山七邪,長安公子封雲龍,無影兒葛萍,一律收納。
這一來,幽靈教聲勢,顯得無比龐大,足可問鼎武林盟主寶座。
新的氣象,給幽靈教帶來更多更大的野心。
一連兩天,全教上下都在忙着開會、編組、練武,煞有介事地忙碌着。
在秘室裏所召開的會議,自然由妖狐主持。
會議中,長春仙子蘇雪紅提出意見:“認為雲霧山白煙崖地勢險阻,最利以逸待勞,使天下羣豪久持不下,必然師勞無功,那時再出奇兵擊之,必獲全勝。”
這真是一個惡毒的意見,化裝後的青衫美俠龔鈺,為之大吃一驚。
幸而,她的計謀,曲高和寡,非為羣邪所歡迎,尤其都蘭上人,肉球劍客裘異,白髮紅顏駝背姥姥,更是主攻之流。
這也難怪,他們全都吃過青衫美俠的苦頭,是以有點沉不住氣。
幽靈教主桃面妖狐樊素素,她以首腦的身份,採納了後者。
會終人散。
金闕公主樊紅玉,回到了寢宮。她這時口渴得緊,端起桌上的冷開水,仰着蝤蠐般的粉頸,咕嘟一聲喝入肚內。
她覺得今天很累,那些應邀而來的黑道中高手,全是些兇眉惡眼漢子,要不就是滿身邪氣的女人。
她一個也看不順眼,而母親卻與這些人沆瀣一氣,她心中自然地產生一種反感。
加以“還魂丹”的功用,使得她依稀記起,在未進入幽靈鬼府前,曾偃卧在一處山谷,全身疼痛不堪,由那位東海肉球劍客將自己送上白煙崖來。
他那時,並不曾呼自己為金闕公主啊!
金闕公主這一名稱,好像是自己來到鬼府以後才被人如此稱呼的。
心想:“難道自己當真名李畹香,而不是樊紅玉嗎?”
金闕公主樊紅玉,自從腦海裏有了這問號存在,便不覺陷入沉思之中。
但她深知這干係非小,雖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了疑惑,卻仍若無其事,以免啓入疑竇,她希望能夠再見到那位青衫美俠少年,從他的口中,也許會發掘許多有關自己的秘密。
就在她不斷沉思之際,房門上一陣急促剝啄聲,把她驚覺。
她知道別人不會來這寢宮的,除非姐姐白玉,或者母親?
於是她帶着笑容,將房門拉開。
站在外面的地闕公主樊白玉,帶着一臉嚴肅之容,説道:“紅玉妹,你知道麼?爸爸業已暴斃牢中,守衞那弟子,業已畏罪潛逃”
她一面説,一面拉着金闕公主向屋內行走。
金闕公主想起父親的慈容,不由滴下了兩行鮫淚,地闕公主亦是泣然。
金闕公主悲悽地説道:“不管爸爸生前跟母親恩怨如何,但他畢竟是咱們父親,何不前往瞻仰一下他老人家的遺體?”
地闕公主樊白玉搖着頭道:“我本來也有這個意思,母親卻堅持不肯,她説,她不能讓自己的家務事,讓新入教的高手們知悉,因為這將有損於她老人家尊嚴。”
金闕公主悲哀地道:“白玉姐,母親這樣對待父親,是否有點過份?將他幽囚一生,也就罷了,還要讓他死後變成孤魂野鬼。……”
她越説越是嗚咽不能成聲,斷斷續續地説道:“為人子女者……生…不能…奉…養…以承歡……沒不能…披麻以盡孝…斂…不…憑…其…棺…實不…臨…其穴……”
説到傷心之處,更是嚎啕大哭。
地闕公主樊白玉道:“紅玉妹,你錯了,説實話父親被囚,距今也不過四個月。……”
金闕公主詫異地道:“如此,他以前又在哪裏?……”
地闕公主樊白玉深悔自己一時失言,怎能將這些話告訴於她?遂支吾其詞,説道:“紅玉妹,我也是昨天才聽母親告訴我的,關於父親以往之事,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呀!”
金闕公主樊紅玉,雖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但她仍具有判斷能力,認為其姊姊白玉所云,全是託詞,一聲冷哼,湧至喉頭。
但她眼球一轉,覺得既是事有蹊蹺,自己更應保持頭腦冷靜,一旦拆穿,非但無益,而且有害……
如此一想,臉上神情,頓又恢復平時迷惘之態。
地闕公主知她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料是腦疾如斯,囑她及早休息外,便悄然退出。
金闕公主待樊白玉一走,便仰卧於牀榻之上,先是仰望天花板怔怔出神。
接着微籲一聲,身形一側,面向着牀裏,閉目假寢。
她此時,腦際思緒潮湧紛歧,對於自己迷離夢幻般的身世,簡直如墜五里霧中。
她不禁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兩手染滿血腥,曾經殺戮過不少武林高手。
至今想來,那些被殺者,莫不流露出一種英風俠氣。遠較幽靈教中,那些兇眉惡眼,一身淫邪之人可敬得多,自己竟服從白玉姐指揮,將他們的血,染在我那柄牟尼劍上。
唉!我當時宛如着魔一般,一種無由的歉疚,湧上心頭,不禁越想越煩,暗暗嘆了口氣。
她輾轉反側,心亂如麻,陡地飄身下牀,執筆疾書,塗了兩句,便又將筆一扔,倒在牀上,沉聲一嘆!
朦朧間,她好似已然入睡。
一陣颯然風響,從外面飄進一人。
那人身着玄色披風,前胸繡着幽靈九號。原來他已從十一號改編為現在的代號。
這黑衣人,當然就是青衫美俠龔鈺,他自從將潛龍堡主李去非伯伯,救出鬼府之後,對自己行蹤特別小心。
他的任務是來暗中醫治李畹香,也就是被人呼為金闕公主的。
他懷着一腔悲憤和憂慮而來,腦筋不時發出警覺訊號,要他時刻留意自己的言行。
今天,他又冒着奇險掩進了公主寢宮。
一陣輕微的鼾息聲傳來,使他感到天賜良機。心中甚喜,迅即從懷中掏出藥瓶,將“還魂丹”傾入茶杯內。
他忽然發現桌上有一張素箋,拾起一看,原來是畹妹的手筆,字跡寫得很潦草,一看,便知是在心緒煩亂時所寫。
再仔細就着壁上珠光一瞧,那素箋上面一共二十二個字。如此寫着:“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青衫美俠龔鈺,略微過目,便已看出畹妹記憶力恢復,頗有進展,不禁喜形於色。
於是,他悄悄來到榻前,望着畹香眉黛含愁,香勻素面,一片綠雲灑落枕畔,猶自發出囈語:“我是誰?……我是誰啊?……”
那聲音,雖是在睡夢中,尚且聽得出來,她已對自己的身世,感到疑惑,其中混合着痛苦與迷惘。
龔鈺用手微撫着她的秀髮,然後一聲長嘆,便又消失。
且説潛龍堡主李去非,被青衫美俠龔鈺救出囚牢,將看守的人員點了死穴,把衣服互換之後,混出鬼府,向山下疾奔。
一個剛剛獲得自由的人,對外面的天日,以及山石草木,都分外親切,潛龍堡主李去非便是這樣。
這位武林三大劍客之一,在一種激情衝動之下,步履如飛,盞茶時間,便已奔下雲霧山,朝着自己的家潛龍堡飛馳。
當他抵達堡門,發現有四個灰衣和尚,和四個藍袍道士,各執兵器,警衞森嚴。
李去非大踏步,向着堡門行去。
陡地伸出四支長劍,和四根禪杖,攔阻去路,而且嘿嘿地一聲冷笑,道:“惡賊,你膽子倒真不小,竟敢闖向堡內,當真不把咱們少林武當以及天下羣俠放在眼裏?”
話聲才落,便一杖向着來人擊去。
李去非雖是著名劍客,但這守門的和尚功夫卻也不弱。
他是以少林七十種絕技之一的行者棒使出,一招“金剛伏魔”,杖影挾着勁風,飄風般砸到。
李去非身形一晃,閃避開去,和尚大怒,説道:“嘿!當真有兩下子,怪不得竟目中無人。”
“人”字未落,又是一杖掃去。
李去非心知誤會,急切説道:“大師,我是潛龍堡主李去非啊!”
和尚哪會聽他説話,掄着禪杖,又是一杖急襲而去,杖影如山,勁風撲面。
李去非旋身錯步,駢食中二指,作橫劃式,指影一閃,便將和尚禪杖一點。
他是以四兩抵千鈞的手法,登時禪杖被盪開數尺,和尚虎口發麻,面色紫漲。
其餘和尚道士,見來人僅是末流腳色,這是他們根據幽靈教眼見判斷竟恁般厲害,如果讓他進入堡內,須知面子難堪。便一聲吆喝,刀杖齊舉,將李去非圍住,全向他要害處招呼。
好漢架不住人多,潛龍堡主李去非大驚,一聲清嘯,振臂升起空中。
其中兩個道人,一個和尚,因悲前掌門人死得太慘,急於復仇,也以一鶴沖天,跟蹤飛昇追襲。
李去非心知自己身形如果下墜,便將難逃一杖或一劍之厄。
趕緊猛吸一口真氣,雙腳一踹,一式“神龍掉尾”,斜飛兩丈。
和尚們驚“噫”説道:“‘雲龍八大式’,這小子是崑崙的叛徒。”
就在這時,堡內發出兩聲長嘯,如同疾矢般射出。
一個扇湧狂飈,一個帶卷寒濤,兇巴巴地向着來人捲去,李去非認得這兩人是誰,大聲呼道:“天衡弟,難道你不認識我了!”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聽來人聲音好生熟悉,硬將擊出去勢子活生生後撤,站定身形一看,又同時發出驚喜呼聲,道:“李前輩,是你回來了!”
立即上前見禮。
守住堡門的四個和尚四個道士,這時才悟出來人竟是本堡堡主,不禁對自己適才魯莽,感到赧然。
何天衡立即拉着李去非向堡內行去,方芳隨後。
此時,武當的玄修道長,以及少林悟幻大師,亦跟着迎了出來。
藍衣書生悄悄告訴潛龍堡主説道:“前輩,令師惠海上人來了呢!”
潛龍堡主立即要何天衡給他衣衫換過,拜見師父。
惠海上人見失蹤已久的愛徒得以歸來,心中自是甚感欣喜,接着便問起了是如何脱困的。
潛龍堡主向大廳環視一瞥,這時他始發覺天下各門各派的名宿高手,來得不少。
這些人,他全認得,除在堡門所見的少林掌門悟幻大師,及武當七劍中的玄修玄妙道長外,另外還有武當赤陽、青陽真人,以及該派掌門玄鶴道長,華山妙新庵主,峨嵋覺了禪師,青城青霞道長,落英劍客,崆峒蒼虛真人,點蒼白雲真人,邛崍掌門神拳無敵褚公權,仙霞一劍姚奇,沅江漁夫佟士傑,賽扁鵲柳亞元,天台病書生阮無義,天山降魔上人,泰山金槍戴笠,雪山聖尼,巴嶽茶客盧不同,崑崙掌門大慈神僧。
小一輩的,除少林武當七十二僧道外,另有蜀中一龍長子銀瑞庭,紅石堡主沙淨之幼弟沙千里,湖南前振威鏢局紫弓金彈掌珠熊靜恰,已故荊山樵子愛女趙紫娟,逍遙散人遺孤司馬紫燕,衡山大愚禪師,再加上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和已深入幽靈教總壇的青衫美俠龔鈺,業已有百餘人之多。
但他卻沒有看到邙山煙叟,和自己老妻青鳳張茜,方欲發問,便聞大廳門口踢達一聲,現出一個灰色長衫年約六旬,四方臉,一綹海口短鬚的老者。
這老人嘴裏咬着一支烏黑旱煙管,不正是自己所想念的邙山煙叟於伍是誰?
兩人眼光一接觸,邙叟大聲嚷道:“李老弟,你這樣躲在賊窩裏可享福啦!”
潛龍堡主李去非苦笑一下,道:“於大哥,難道你還不瞭解小弟,如果不是令徒鈺兒前來救援,恐怕我現在還是囚犯哩!”
邙山煙叟噴出一口煙圈,説道:“那麼,你何不當着天下俠義英雄,將你在鬼府中的遭遇及遇救情形,向大眾簡單報告一下,也好讓咱們對幽靈教徒多有所瞭解!”
潛龍堡主李去非,便從自己於三月間,在豹隱山莊,被桃面妖狐,以迷魂藥粉,將自己擄去,如何從千桃谷移往幽靈鬼府,如何曾遇愛女李畹香,她已失去記憶,只知自己是金闕公主,如何被青衫美俠混入囚牢,將自己救出,言罷,不勝唏噓。
廳內羣豪聞,也都黯然。
崑崙惠海禪師宣了一聲佛,説道:“佛門最重因果,只因汝昔年一時不慎,誤結孽緣,事過二十年,仍然難獲天赦,弄得這般地步,而且竟牽連上整個武林浩劫……”
雪山聖尼口中唸了聲“阿彌陀佛”,説道:“人定勝天,天亦能勝人,武林浩劫,三年前,阿爾泰山老菩薩,已在為消除劫運而煞費苦心。但到頭來,在劫者依然未能得免於難,又豈能怪罪令徒?”
天台病書生阮無義咳嗽一聲,説道:“天下俠義道精英,雖已薈萃於此,但據在下所知,幽靈教中亦增添不少高手。
例如都蘭上人,長春仙子,以及黑道中高手,幾乎全都現身於白煙崖。
咱們人手雖眾,卻缺乏組織和指揮,一旦真正作起戰來,必然顯得紊亂。
大家既是為着除惡務盡的宏願而來,咱們應推出一個老謀深算,足能統籌全局之人,發號施令,不如在座諸位意下如何?“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首先附議贊成,羣俠亦跟着紛紛響應。
經推選結果,自然以德高望重的崑崙派掌門大慈神僧為這次蕩魔大會的主持人,雪山聖尼,以及巴嶽茶客盧不同為副。
宇內三奇,自是推辭不得,除將“潛龍堡”四周警衞加強戒備外,並靜候青衫美俠辦妥任務歸來。
……
秋風起前白雲飛。
草木搖落雁南歸。
轉瞬便是九月七日,這夜,明月湧升,星辰閃爍。
雲霧山頭,黑影幢幢,鬼魅般飛下數十條人影,撲向潛龍堡。
堡中碉堡上,早已發現大批敵人來犯,立時傳出警訊。
大慈神僧,令將所有樁卡,全都退入堡內。
自己則帶着宇內羣俠,緩緩步出莊門。
抬手一望,只見數十黑衣教徒,簇擁着一個頭戴帝冕、身穿九鳳朝陽黑色緞袍妖豔婦人姍姍而來。
惠海上人低聲宣佛,並在大慈神僧面前説道:“稟掌門人得知,這幽靈教主一職,竟是桃面妖狐這女魔改任”
大慈神僧目射神光,向那幽靈教主樊素素道:“施主,今夕帶着一眾高手,來此‘潛龍堡’意欲何為?”
桃面妖狐樊素素,聞聲嬌笑,妙目橫波,説道:“大和尚,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本教總壇設在白煙崖,而你們卻嘯聚於此,其企圖,是在與本教為敵,已屬顯然,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再説,這‘潛龍堡’,乃是敝友李璜產業,本教主業已當面受託前來接管,大和尚難道還想強佔民房不成?”
邙山煙叟一捋項下短髭,呵呵地笑道:“好一個不識羞恥的騷狐狸,滿口胡言,枉為幽靈教一教之主。”
桃面妖狐樊素素柳眉一掀,脆笑一聲,説道:“於大俠口口聲聲謂我滿口胡言,但不知是有何根據?”
“根據麼?多着啦!”他説到這裏,吸了一口旱煙續道:“譬如教主適才曾雲:”這潛龍堡,乃是敝友李璜產業,本教主業已當面受託前來接管。‘可有這話麼?““然。”
“如此,你儘可要那朋友出面得啦!何必……”
桃面妖狐不待邙山煙叟話完,便插言道:“可惜敝友不幸於三天前去世也”
邙山煙叟仰天呵呵大笑,説道:“本俠為教主彌天大謊,感到難過,據於某所知,這‘潛龍堡’主李去非,從未離開本堡一步。”
他這話,使得所有幽靈教下徒眾,莫不驚詫,尤其是桃面妖狐樊素素與她身旁的地闕公主更不相信,説道:“於大俠也太會開玩笑了,要知人死不能復生,閣下雖會玩障眼法,恐怕也未必能教死人再還魂吧……”
邙山煙叟向大慈神僧説道:“擬請令潛龍堡主李去非大俠出列作證。”
大慈神僧白眉一軒,命令道:“今為證實雙方誰是謊言者,李堡主去非速即出列。”
這話一落,果然從人叢中走出一個身材頎長,蒼須飄灑,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
這人一現身,桃面妖狐樊素素驚凜不已,雙頰桃紅陡然褪盡,湧泛鐵青。
潛龍堡主李去非,雙眉一挑,面上流露着無限悲憤之色,説道:“你這賤人,何等心毒,你不但害了我全家,而且還讓天下武林同受其害,虧你説得出口,還自稱是我好友!今宵,如不讓你血濺青鋒,實難消心頭之恨!賤婢,你要是有種,就出來吧!”
桃面妖狐樊素素冷哼一聲,道:“我一念之仁,沒有將你殺掉,讓你逃出,居然大言不慚,不思報德”
她説到這裏,環顧左右道:“給我拿下!”
崆峒大怪霍勿邪,手橫長劍,搶先縱出,殘眉一掀,説道:“久聞閣下以劍術馳名,霍某敬領教益!”
潛龍堡主正待答話,從晚一輩少俠叢中,走出一個面如冠玉少年,身着白緞繡花對襟短打,腳登虎頭靴,背上斜插兩隻精鋼鐧,英氣勃勃,氣宇軒昂,兩道入鬢眉一挑,向着李去非道:“李前輩,殺雞焉用牛刀,收擒這類麼魔小酷,還是由晚輩效勞吧!”
潛龍堡主叮囑道:“雙怪,乃崆峒叛徒,功力甚深,且為人兇殘陰狠,少俠務必留意!”
言訖退下。
紅石堡主沙千里,從背上掣出兩支銅鐧,微一相碰,便發出金鐵相觸之聲,説道:“惡徒,爾等殺我兄長之仇,本少俠今宵誓在必報,還不亮出兵刃。”
崆峒大怪霍勿邪怪眼一翻,嘿嘿一聲陰笑,説道:“娃娃,這是你自己找死,怪得誰來。”
“來”字甫落,便震腕削出一道銀虹,勢如風飄。
沙千里朗朗一笑,説道:“老怪,廢話少説”
他口中雖是在講,手中雙鐧立化“雙龍出海”,黃光一閃,一鐧橫封,一鐧搗向霍勿邪“笑腰”穴。
劍鐧相觸,立時爆起一串火花,沙千里雙鐧一沉,心説:“這魔頭臂力驚人。”
左手鐧原式不動,右手鐧趁一蕩之勢,化作弧形,如石火般奔向老怪“肩井”穴。
霍勿邪知道對方功力不如自己,方自嘿嘿一笑,誰知笑容未斂,倏見黃光已奔向左肩。
來得太快,閃已無及,老怪大驚,趕快沉肩錯步。
饒他應變奇速,左肩仍被鐧梢掃中,一陣火辣巨痛,激起了他的怒火。
一時之間,劍如雨發,全是厲害殺招,將紅石堡主沙千里罩入重重劍幕之內。
大怪霍勿邪沒有想一時失算,輸給一個乳臭未乾少年,如不將他料理,自己一世兇名,便會付諸東流。
沙千里為兄報仇,經過半年苦練,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把一套家傳鐧法的威力盡量發揮。
但見兩條金龍飛舞,道道銀虹迸射。
説時遲,那時快,只聞兩聲慘叫,大怪霍勿邪,一劍劃傷了沙千里左腿尺多長一條口子,殷紅的鮮血,灑滿一地。
大怪霍勿邪更慘,右目被千里鐧梢點中,眼珠已碎,痛得昏死過去。
雙方各將受傷之人,扶回陣內包紮傷口。
二怪霍守正見乃兄負傷,而且跌翻在一個少年手中,羞怒交加,虎吼一聲,便綽劍上場,怒喝道:“還有哪個小子上來領死?”
司馬紫燕嬌叱一聲,説道:“惡賊們,還我父親的命來”
聲到人到,玉腕一沉,子母離魂劍,驀地施展開來,這是宇內五奇逍遙散人司馬無憂獨門武功。
崆峒二怪驚噫一聲,心知遇上強敵,倒也不敢大意,立即收斂心神,把一套崆峒周天劍法使出,銀虹亂竄,招式猛辣至極。
司馬紫燕展開了家傳輕功“逍遙遊”,右手母劍,震出朵朵金花,護住全身,左手子劍,抖腕滿空掠飛,不時從二怪霍守正劍幕內透入一道金霞,疾襲要害。
這兩人,一個以功力見長,一個以奇妙的招式取勝,一上手,便是五十招過去。
站在一旁的巴嶽茶客盧不同説道:“燕兒功力已然突飛猛進,真所謂虎父無犬子”
幽靈教主樊素素,對這崆峒二怪的功力,知之甚深,怎的今晚一上場,全都失常,連一個黃毛丫頭都收拾不下,太湖五邪,黃河大蛟,面上卻露出輕蔑不忿之色,心説:“這些膿包,也配列名七厲魄!”
五十招一過,二怪更形狼狽。
原來司馬紫燕,仗着特異輕功,配合子母離魂劍,滿場遊走,子劍嗖嗖,母劍霍霍,舉手投足之間,妙招迭出,霍守正全身劍傷累累,而無法撤退。
又是二十招過去,司馬紫燕玉腕倏沉猛擺,子劍呼地一聲,一招“母子相倚”,劃了一個九十度半弧形,插入崆峒二怪腹中,一聲慘叫,血如噴泉飛灑,紫燕子劍抽回,霍守正立即倒地畢命。
紫燕姑娘將子劍血跡在小蠻靴上拭去,向着玉立桃面妖狐身旁的地闕公主,冷冷地説道:“賤婢,汝只知支配別人殺戮俠義領袖,罪不容誅,要是有種,何不下場來見過高下。”
地闕公主樊白玉脆笑一聲,説道:“本公主何等身價,你豈能配與我交手”
“哈哈!”司馬紫燕仰天狂笑,説道:“想不到汝竟是這般厚顏無恥,一個騷狐狸之女而已,也居然端起架子”
桃面妖狐桃面飛霞,哪堪愛女受此侮辱,説道:“誰能生擒此女者受重賞。”
話音才落,人叢中已響起一聲俏笑,只見一道紅影,飛落場心。
且説那紅影一閃,俏笑聲裏,飛落場心,現出一個身材豐滿,蛇腰隆臀的一位妖冶婦人。
這婦人,也是最近才投效幽靈教,而被編入厲魄四號的桃花塢蛇蠍娘子閻玉姣。
她蓮步微移,面含詭笑,説道:“你大概就是司馬無憂那死鬼的女兒吧!子母離魂劍,倒真有幾成火候。我蛇蠍娘子不揣冒昧,特來領教幾手”
話聲一落,掣出一支蛇形剪,月光下,顯出閃閃金輝。
這也是奇門兵刃,蛇蠍娘子曾仗以成名,巴嶽茶客盧不同知紫燕姑娘,已是疲態之師,怎當強敵?心中方自着急,天台病書生阮無義呵呵一笑,一搖三擺地走了出來,説道:“紫燕姑娘,這妖婦與我有一段過節,請退下如何?”
紫燕姑娘自是不好推拒,向蛇蠍娘子瞪了一眼,然後説道:“既是前輩吩咐,自當遵命。”
“命”字一落,立即姍姍退下。
蛇蠍娘子閻玉姣嬌笑一聲,説道:“病鬼,別人怕你彈指神功,我閻玉姣麼,嘿嘿,卻絲毫不把這點放在眼裏!”
病書生哈哈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把兩極摺扇,這扇子一面黑色,一面紅如珠砂,説道:“久聞桃花塢蛇蠍娘子‘追魂毒蕊’,與貴教主桃面妖狐的‘斷魂桃花,無獨有偶,小生這點微末之技,算得了什麼?”
閻玉姣得意地一笑,説道:“呆子,算你見多識廣,只要你能接下姑奶奶一招‘輕薄桃花逐水流’,便會給你重賞”
天台病書生“呸”了一聲道:“要戰就戰,誰耐煩受你的重賞!寡人雖有疾,但寡人絕不好色!”
話聲一落,刷地一聲,摺扇張開,攻出一式“烏雲蔽日”,寒濤陡湧。
蛇蠍娘子扭腰錯步,一聲俏笑,蛇形金蛟剪漾出一道金霞,一引“天孫剪錦”,向着病書生阮無義右腕奔去,招式譎異。
病書生沉腕一抖,摺扇猛閃,化劈為點。
兩人一觸即分,旋又纏戰一起。
且説幽靈鬼府中的幽靈九號,臨時詐稱有病,被命留守。
而金闕公主呢?桃面妖狐見她神思恍惚,也沒有要她同行。
她自從一連服下兩次青衫美俠龔鈺暗中給她的“還魂丹”後,更能想到她那天是從幕阜山巔墜下。
同時,她依稀憶起了曾經在山上悲哭,好像因為自己曾受重大刺激,究竟為什麼?竟是一點影子也記不起了!
根據這些新的記憶,更給她證實了自己與樊素素並無母女關係,她自從有了對自己身世的疑惑,便對一切事物留心,從旁觀察,她已能辨別出母親,對她毫無深情,而且有時還掠過一絲仇恨之色,這使得她芳心為之顫慄。
姐姐白玉又如何呢,言詞閃爍,行不由衷,她什麼都永遠較自己知道得多些,而且有一種貌合神離之感。
反而是那青衫少年,對自己有着一種無比的關切,難道他是自己的親人麼?
想到這裏,不禁心頭有如小鹿亂撞,她此時,真希望再遇上他。
可是,人家為着自己,深入龍潭虎穴,險些陷身鬼府,看來,他是再也不會來了。
她在一陣胡思亂想之後,便嘆息一聲,倒在牀上假寢,不知不覺閉上眼睛。
她忽然覺得有人闖進了自己的寢宮,那人步履竟沒有帶出些微聲響,武功似乎遠在自己之上。
她睜開一線目光,微微一瞥,她發現那人身披黑色披風,並不是什麼青衫少年,頓時心中湧起一片殺機。
不過,她好奇之心陡起,倒要看看這傢伙究存何種心意?
於是,她仍假寢,故作不知。
那人似乎對這房間,極為熟習,向自己睡卧之處,瞥了一眼,即走向桌旁,端起桌上自己吃過的半盞冷茶一飲而盡,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隻藥瓶,將藥末傾入杯中,然後再在壺內斟上半盞熱茶,放回原處。
金闕公主心想:“難道他是來下毒藥麼?自己與他無怨無仇,為何要害自己?”
她正不斷閉着眼睛瞑想,似乎那人已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牀前,她不由大怒,暗忖:“這賊人太已可惡,既想將我毒害,復想玷辱我的清白,哼,只要你敢,姑娘要將你寸磔凌遲……”
念猶未落,那人已抵牀前,向自己注目良久,緩緩伸手觸着自己枕畔秀髮,金闕公主心頭一陣狂跳,正想要摸出牟尼劍將這人殺死,忽然一顆晶瑩的淚珠,滴在自己前額,跟着傳來一聲沉嘆,輕輕地道:“賽扁鵲柳哲元醫生曾經保證,這‘還魂丹’只消服下三次,便能使你記憶恢復,然而,畹妹啊!你已服了兩次,怎能不見起色……”
説罷,又是悠悠一嘆!
金闕公主這時已聽出這人聲音,正是那青衫美少俠,她已等候了多日,原來,他仍經常出現在自己身邊,她知道憑自己武功,是將他攔截不住的。
趁他出神落淚之際,陡地一個鷂子翻身,向門口落去,時間,距離,她卻計算得頗為精確,因此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寢宮門口,橫出鑰匙將門鎖上,然後回過頭來道:“青衫美俠,原來你竟是去而復返,一再潛入本公主寢宮,是何意圖?”
龔鈺見對方已識破自己行蹤,先是一怔,繼之大喜,説道:“畹妹,原來你並未睡着!”
“不管你對我如何稱呼,本公主決不介意,是的,我沒有睡着。”
“那麼,我的一切行動你都看到了?”
“這還用説!”
“如此正好,我早就想過,遲早總會有這麼一天!”
“在你未説明來意之先,青衫美俠,桌上那杯茶,請你先喝下去吧!”
青衫美俠龔鈺聞言一怔,莫知所措。
旋即劍眉一掀,毅然説道:“不行,那茶中我已下了藥,是用來療治你喪失記憶之症的,其間經過不少波折和困難,才經蓋代名醫賽扁鵲煉成,你已服用兩次,這是最後一次了!”
金闕公主頗為感動,試探着説道:“安知你所言是虛是實?按照常理推論,本公主失去記憶,何勞別人操心,你這樣兩次三番潛入我的卧室,未必無謀害之意!”
“你疑惑那杯中所傾注的乃是毒藥!”
“然。”
龔鈺嘆口氣道:“我這種舉動,自然難免要啓人疑竇,畹妹,我不怪你!”
“你這種不着邊際之言,是難以令人見信的!”
龔鈺心頭有着無比委屈,説道:“你如何才能相信呢?”
“這要問你自己!”
“問我自己?”
“是的,問你自己!”
龔鈺被迫無法,陡地仰首狂笑,幸而這屋門緊閉,音波傳不出去。
金闕公主説道:“這有什麼可笑?”
龔鈺道:“畹妹,就算你是金闕公主吧!如果我是懷着惡意而非善意而來,試問你在連續喝下兩次毒藥之後,還能活着?這是一。其次,當我在你熟睡之際,只消舉手投足,你便早已香消玉殞,還用等到現在?”
金闕公主黛眉一蹙,淡然一笑,説道:“你話雖説得不錯,安知不是遁詞?你説本公主曾經服過你兩次藥粉,乃是善意,但毫無證據,”
龔鈺急切地説道:“畹妹,我且舉出兩點,你便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第一次,你服藥是在石牢探過令尊之後,那杯開水,也是你臨行前所喝剩下的半杯,也許還記得吧!
第二次,是在傳出謠言令尊已故之日,你總該記得那天你心煩意亂不能入眠,曾經罵過這麼兩句:‘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金闕公主陡地面色一變,身形一晃,便來到龔鈺面前,手上紅霞閃動,牟尼劍指着龔鈺腹部,説道:“青衫美俠,你今天得説出你與我有何關聯?否則,便會血濺五步。”
因為青衫美俠適才所言,確是事實,她哪得不詫異?
龔鈺先是驚得駭了一跳,繼而一想,便又坦然,説道:“畹妹,你用不着急啊,我們的關係,你即使不問,我也要告訴你的!”
“別婆婆媽媽的,快説吧!”
“好!我説,我與你同是武林二聖之徒。……”
“你是説我們是師兄妹!……”
“要不,為什麼我們兩人都會‘七絕大挪移法’呢?”他先不回答,如此反問。
金闕公主無言可答,接着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説道:“青衫美俠,你適才似乎這樣説過,家父之故,乃屬謠言,這話如何解?”
她把牟尼劍收了起來,揣在懷中,同時態度,也有一百八十度轉變。
龔鈺卻向椅上一坐,説道:“當然那不是真的。”
這一下,輪到金闕公主吃驚了,説道:“你是説,家父還活着?”
“是的。”
“然而,那石牢中死者又是誰呢?”
“幽靈教中一個弟子那個守護者。”
“這樣看來,又是你的傑作?”
“那是我來幽靈鬼府中的第二任務。”
金闕公主不再言語,蓮步微挪,便走到那張桌畔,舉起殘茶半杯,香唇微啓,喝了個半滴無存。
龔鈺激動地説道:“畹妹,但願你迅速恢復記憶,賽扁鵲柳哲元不會吹牛!”
金闕公主服藥之後,迅即盤膝運功,加速藥力運行,暫且不提。
回書再説蛇蠍娘子與天台病書生大戰二百回合,一時難分勝負。
幽靈教主桃面妖狐,這才知道此次集中天下俠義道,遠較歷次實力龐大,如果硬拼下來,自己這方面,在萬毒之王未來之前,必然失敗,今宵既然僅屬試探性質,還是早撤為妙,以免減弱實力,……
就在這時,蛇蠍娘子蛇形金蛟剪,一連攻出三招殺着,把天台病書生迫得一連後退三步。
然後從革囊中摸出一把“追魂毒蕊”,用滿天花雨法打出,但見一片紅色光影,向着病書生襲去。
阮無義哈哈一笑,摺扇倏張,一連十餘扇,全部卷得無影無蹤。
蛇蠍娘子俏笑道:“慢得意,接接這個。”
病書生雙眸一閃,只見對方這次一蕊連着一蕊,分三線飛來,而且走着弧形。
病書生阮無義,兩極摺扇,舞得風雨不透,一陣狂卷猛掃,總算把蛇蠍娘子“追魂毒蕊”勉強應付過去。
誰知妖婦指縫間還挾着一枚毒蕊,故意用手一理雲鬢,趁對方不注意,猛地揮出。
那一枚毒蕊,其細如毛,不帶半點聲息,疾飛而出。
阮無義頓感左臂一麻,如被蜂螫,心知着了暗算,然已閃避無及,立即自封穴道,右手扣指疾彈,蛇蠍娘子一聲脆笑,道:“你如果妄用真力,何異自速其死。”
話聲未落,人早已振袂飛回隊中。
幽靈教主桃面妖狐樊素素立即見好就收,説道:“今宵之事,暫時罷手,三日內,爾等不妨三思,凡是與本教真正為敵者,管教他暴屍雲霧山下。”
言罷,低喝一聲“走!”黑衣人簇擁着她如一股黑風,瞬息無蹤。
雪山聖尼低宣一聲佛號,説道:“神僧,這妖婦太以狡猾,一見情勢不利於她,便見機飈然撤去,如讓她捲土重來,則吾人危矣。”
大慈神僧白眉一皺,説道:“聖尼之言,固屬有理,但自古邪不勝正,一俟時機成熟,凡是在劫者,必然難逃,就讓他們撤去吧!”
就在兩人對答之對,賽扁鵲柳哲元已給病書生服下解毒聖藥,並用磁石將“追魂毒蕊”吸出,流出一些黑色毒液後,立即痊癒。病書生自是稱謝不迭。
不言羣俠返回堡內休息,且説幽靈教徒如一陣狂風捲回鬼府,桃面妖狐樊素素,迴轉鬼府寢宮,不禁心中正在納悶,這萬毒之王,怎地還不見來。
忽然門外哈哈一聲狂笑,道:“老夫一步來遲,未能參與今宵之戰,殊屬遺憾!”
幽靈教主桃面妖狐嬌媚地説道:“前輩既然來了,本教正須借重,此次天下武林羣俠,皆已麇集於山下‘潛龍堡’,實力甚強。
如果雙方硬拼起來,還不知鹿死誰手。
久聞前輩以毒成名,如果能夠兵不血刃,便教這些以義俠道自居的鄙夫們,喪命於不知不覺中,豈非上策?“與萬毒之王同來的幽靈神君徐中堅道:“前輩,何不進入房中仔細一談?”
萬毒之王遂跨步入內,坐下後道:“教主且休憂慮,據老夫所知,當今武林能勝得老夫的,已是聊聊無幾。如果採取不光明手段,老夫實不屑為。
不知對方究竟來了哪些厲害人物?“
樊素素嬌聲答道:“當然是宇內三奇為首,餘則九大門派中人,或其他俠義領袖。”
萬毒之王笆斗大的頭顱,一搖一晃,説道:“這些人麼,只要老夫使出一招‘萬毒歸宗’,便全無活命。”
就在幾人密議之際,一縷黑影馳入金闕公主房內,兩人一陣低語,那黑影便又如一縷淡煙般上了白煙崖,向雲霧山下馳去。
潛龍堡的樁卡及-望人員,只覺一縷淡煙一閃,便什麼都不見,方覺警疑。
大廳內的大慈神僧,驀地低喝一聲道:“來者何人?”
那黑影立即墜落廳中,現出一個青衫少年。
廳內羣俠全皆驚呼一聲:“青衫美俠!”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和笑面羅剎方芳,正欲問他畹妹病況有無進展。
龔鈺立即説道:“事急矣,強敵行將到來,不知柳前輩何在?”
賽扁鵲越眾而出,説道:“不知少俠喚老朽何事?”
龔鈺道:“咱們四人,不妨再扮一次京華四老……”
笑面羅剎方芳道:“你是説幹瘴谷那老魔頭出山了?”
龔鈺立即點頭。
四人以最快速度,前往室內化裝。
廳中羣俠見龔鈺如此緊張,料來敵必然厲害無比,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千瘴谷”隱有一個什麼厲害人物。
就在眾人猜疑中,從內室現出四個錦衣華服老人,向眾人一拱手,便向來路迎去。
司馬紫燕姑娘,不知鈺哥哥在搗什麼鬼,遂跟蹤在四人身後。
她的“逍遙遊”輕功,本就是武林一絕,是以跟在後面毫不費力。
才轉過兩處山拗,便見四人驀然止步,做出一付悠閒神態,好像在賞月一般。
司馬紫燕,遂隱身一塊巨石之後。
就在這時,雲霧山頭飛落一點黑影,那黑影才一現身,驀見四個華服老人,在月下徘徊,不禁驚“噫”一聲,説道:“小虎子,咱們又碰面了!”
那化裝小虎子的龔鈺説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老朋友,你這樣急急匆匆,莫不是想趕回‘千瘴谷’去嗎?”
萬毒之王生平不會撒謊,笆斗大的頭顱,一陣搖晃,説道:“我是去找那些小子的晦氣!”
錦衣華服老人故意“哦”了一聲,道:“老朋友,是誰得罪了你,咱們弟兄也好為你出氣。”
萬毒之王搖搖頭,説道:“誰也沒有得罪我,”
另一個華服老人一拂胸前銀髯,説道:“老朋友,你這樣就不對了,咱們都是四個甲子以上的人,豈可恃技凌人?”
萬毒之王立即辯道:“他們雖然沒有得罪我,但他們卻得罪我徒孫的朋友,而且還把我的徒孫殺死,你説,這還不應該去找那些人的晦氣麼?”
那門牙暴露唇外的華服老人説道:“應該……”
萬毒之王聽了甚是高興,説道:“如此,老朋友何不同我前去?看我施展‘萬毒歸宗’本領,以博一粲!”
華服老人制止他道:“老朋友,但你得説明白,你徒孫所交的是些什麼朋友?”
萬毒之王説道:“現今崛起江湖的幽靈教!”
“幽靈教?”
華服老人説道:“據我所知,那是天下最壞,而且最惡毒的教呀!”
另一個瘦小的華服老人故意粗着嗓子道:“令徒孫與這些人打交道,你正該清理門户才是!枉自你頭顱大如笆斗,怎的連一點腦筋都沒有啊?”
萬毒之王被幾個兒時友人數落一頓,心中實在不是味道,説道:“你們也許有偏見,……”
華服老人説道:“也許是的,老朋友,你知道我們京華四老不遠千里而來,是為什麼?”
萬毒之王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我們也是來找人晦氣的。”華服老人朗聲説道。
萬毒之王吃驚地道:“誰?”
“當然是幽靈教啊!”
“什麼原因呢?”
“還不是殺了我最得意的門人!”
萬毒之王心想:這四個老傢伙一出面,幽靈教必毀無疑,即使一對一地動起手來,未必能勝,何況還要四對一呢?再説,咱們都老了,犯得着拼命麼?……
如此一想,便道:“老朋友,咱們乾脆誰也不去幫如何?”
華服老人沉吟有頃,説道:“小牛子,這是你説!咱們賣你這個交情,白煙崖也不去了!”
萬毒之王心中大喜,説道:“咱們難得一見,何不到都勻城中,買酒一醉?”
四個華服老人慨然應允,轉瞬之間,全都一晃無蹤。
司馬紫燕躲在巨石之後,連大氣都不敢出,待老魔遠去,她這才返堡將所見經過,一字不遺地敍述一番。
這萬毒之王,大慈神僧曾聽師祖講過,行事全憑好惡,一身毒功,天下無敵。
如果不是青衫美俠妙計將他退去,俠義道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難逃這一劫呢。
悟幻大師道:“那魔頭曾去過嵩山,單是武功便深不可測,幸為龔少俠以智驚走,否則,真還可怕!”
三更甫過,四條人影便已翩然返堡。
此時羣俠仍在廳中,未曾散去。正等待消息。
青衫美俠將衣服換過,方始來到廳中,説道:“那萬毒之王,行事雖不免偏激,但頗重情感,他這一返回”千瘴谷“,武林中算是邀天之幸,否則,必須家師出山始能剋制!”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道:“萬毒之王這一不辭而別,幽靈教必起疑惑,咱們何不將白煙崖,予以重重圍困,將羣魔一網打盡,好在此時畹香師妹業已恢復記憶,不必再有所顧慮!”
巴嶽茶客舉壺啜了一口香茗,稱讚道:“何大俠適才建議,深合奇襲原則!”
雪山聖尼低宣一聲佛號,説道:“站在除惡務盡的立場而言,的確具有價值!”
太慈神僧長眉一軒,作了個悲天憫人的喟嘆,説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既然這是大家意見,老衲焉有異議?”
包圍白煙崖之事,獲得結論。
於是“潛龍堡”中,除留下天台病書生,及潛龍堡主外,一百餘位江湖俠義,全部飛馳上了雲霧山白煙崖。
在幽靈鬼府秘徑出口,由宇內三奇,惠海大師,青衫美俠龔鈺,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等七人,扼守洞口,外面第一層佈下武當“天罡陣”,第二層,再佈下少林“羅漢陣”。
“羅漢陣”外,再以一眾高手,如華山妙新庵主,峨眉覺了禪師,青城青霞道長,落英劍客,崆峒蒼虛真人,點蒼白雲真人,邛崍掌門神拳無敵褚公權,仙霞一劍姚奇,沅江漁夫佟士傑,邙山煙叟於伍,泰山金槍戴笠,天山降魔上人,衡山大愚禪師,以及紅石堡沙千里,熊靜怡,趙紫娟,司馬紫燕等,陣地外密切戒備,並斷絕外援。
此種佈置,無異銅牆鐵壁,天下當沒有比這陣容更堅強了!
幽靈教雖是教中高手如雲,如今主客異勢,只可閉關自守,以逸待勞。
誰知大謬不然,正當羣俠佔領了白煙崖,扼守住“幽靈鬼府”咽喉,桃面妖狐樊素素除命徒眾將入口封閉外,立召開緊急會議。
飄渺夫人莫琉瑤提出了個驚人消息,説道:“本教邇來徒眾日有逃亡,應予嚴厲制止。”
接着,她便舉出了兩個實例,謂幽靈九號,乃屬老部下,卻無故失蹤,這證明該員如非遇害,便應是潛伏的奸細,如果誠如卑職推斷,其可怕之處,遠勝於外在的強敵。
幽靈神君徐中堅認為,現在敵人兵臨城外,逃亡已不可能,關於忠貞問題,中堅以為凡是有不忠於本教之人,只要獲得實證,便處以本教“五鬼搜魂”毒刑。
緊跟着提出攻守策略,由教主將敵人實力作了一番估計,希望教中高手妥慎商討,因為這事關係着本教的存亡繼絕。
主守的,當然不乏其人,其所持理由,認為孫子兵法中有云:“善守者,若藏於九地之下。”既是吾人深居地腹,糧食足敷三月之需,洞中且有甘泉,其量雖微,飲用已足,敵人來自不同之角落,豈耐久耽,終必棄守,待其分散,再分途攔殺,豈不有利而無害。
主攻者則否定以上理由,並加以駁斥,並謂所引用兵法“善守者,若藏於九地之下。”乃屬斷章取義,要知九地,必係指有多條出口而言,敵人無法測知吾人應從何處予以突擊,今則不然,敵人困守白煙崖,一切食用之物不虞,彼等不惜跋涉數千裏而來此豈有毫無所得而甘心離去?
如若三月之期守望,而敵人仍未撤去,那時豈不陷於攻守兩難,兵法有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者,以吾教目前所擁高手,放手一搏,敵人雖強且眾,未必攔阻得住。
加以這些黑道魔君,一向自視甚高,要他們安心堅守,未必辦得到,何況野性難馴,日久必將生亂,這一點,桃面妖狐樊素素知之甚深,於是決定了冒險。
她把所有高手,全調集第一線,一聲號令,眾高手蜂湧出洞。
只見厲嘯之聲,隨着人影翻飛,青衫美俠等佯作不支之狀,後撤丈餘,讓敵人傾窠而出。
那領先之人,乃是幽靈神君徐中堅,其次是都蘭上人,長春仙子,肉球劍客裘異,白髮紅顏駝背姥姥羅冰心,萬化神魔餘化,飄渺夫人莫毓瑤,以下是三兇魂,七厲魄,三十六幽靈。
桃面妖狐樊素素,則率領地闕,金闕兩位公主,扼守洞口。
金闕公主手持牟尼劍,靜觀場中變化。
都蘭上人的對手,是大慈神僧,長春仙子的對手則是雪山聖尼,青衫美俠龔鈺已與幽靈神君徐中堅交上了手,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左手玉笛,右手金扇敵住了白髮駝背老婆子,笑面羅剎方芳,以一條玉帶,把肉球劍客戲耍得不亦樂乎,巴嶽茶客的對手是萬化神魔餘化,惠海上人用掌風圈住了飄渺夫人莫毓瑤。
不知是有意或無意,三兇七厲進入了武當的“天罡劍陣”,三十六幽靈,則又闖進了少林的“羅漢陣”。
最初,桃面妖狐樊素素,還面帶笑容,以為三兇七厲以及三十六幽靈得以輕易出陣,屆時來一個裏應外合,豈不大妙。
誰知這些人,只要闖進陣內,便再也無力衝出,她這時才瞧出了危機,然為時已晚。
桃面妖狐樊素素,不禁玉容慘變,心説:“這一陣,只許成功,不準失敗,萬一不幸而失敗,自己將無死所。”心頭更加感覺忐忑不安。
尚幸此時,雙方戰鬥激烈,自己這面高手,還沒有傷亡,稍覺寬慰!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業已破曉時分。
星殞,月落,黑暗逐漸消失。白煙崖上正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慘烈博鬥。
金闕公主黛眉一皺,説道:“母親,如果這樣硬拼下去,形勢將對本教不利,如果加入吾等三人之力,勝敗便將立刻改觀。”
桃面妖狐也覺得只有這麼辦了,點頭説道:“好,就這麼辦吧!”
“吧”字一落,便向陣中飛去。
金闕公主一聲清嘯,宛如鳳嗚,牟尼劍紅霞一閃,指着她右面的地闕公主樊白玉説道:“丫頭,汝之心腸太已歹毒,害得我李畹香一家,骨肉分散,身敗名裂,今天,是汝報應之期!你還有何話説?”
地闕公主樊白玉,不虞變生肘腋,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失去記憶的李畹香,竟然能痊癒,不由心膽俱裂,説道:“你……你……你記憶……恢……
恢復了!“
“是的!我的記憶力恢復了!”李畹香冷冷地説道:“你在臨死前,總該要想那是何故?好於死後瞑目。”
地闕公主樊白玉銀牙一咬,説道:“你猜得不錯,我正有此問!”
“告訴你不妨,因為我已連續服下鈺哥哥一連三次給我送來的‘還魂丹’,這,你們想不到吧!”
“看來,他是化裝後混進鬼府,並無什麼令人驚異之處,但是我想你定欲知道,我為什麼出此狠毒手段?”
李畹香芳心一震,説道:“正跟你説的一樣,我正想知道!”
“告訴你不妨,因為你奪去了我心中的愛人。”
“所以……”
“所以要令你雙手染滿血腥!”
李畹香冷哼一聲,道:“好惡毒的主意!”
“意”字甫落,身形一閃,一指點中樊白玉“將台”穴上,立告昏厥,倒在洞外。
桃面妖狐樊素素,方助飄渺夫人莫毓瑤,向惠海上人攻出三招,忽然發覺愛女被李畹香逼住,這一驚,豈是小可。
立即撤身飄回,面帶寒霜,説道:“紅玉,你這是為何?”
李畹香哼了一聲,説道:“誰是紅玉?你以為我真地失去記憶麼?”
桃面妖狐不勝驚訝,心想:“難道她的記憶力突然恢復了!是啊!難怪她近日來,好似有着心事,分明不像一個喪失記憶之人所應有的現象。”
這些思想,正在她腦海裏電旋飈轉。忽聽畹香姑娘嬌聲説道:“妖狐,現在我要問你,為什麼要擄去我的父親?”
桃面妖狐芙蓉面上,頓露殺機,説道:“這類事,難道你想知道?”
她一面説,一面伸手入囊,抓了滿滿一把“斷魂桃花”暗器。
李畹香裝作不知,望着鬥場浴血肉搏的幽靈教徒,説道:“當然。”
桃面妖狐暗器入手,心中多了一層保障,俏笑一聲,説道:“那麼我就趁你未死之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好吧,你説下去!”
“二十年前,有一個崑崙弟子,方出師門,在路上邂逅着一個少女。
那少女因為受傷之故,倒地不起,不時發出呻吟之聲,被那位崑崙少年李璜所救。
不久,這位少女便在李璜花言巧語之下,失去貞操,而且有了身孕。
那位少年李璜,原本想娶她為妻,事為崑崙惠海禿驢知悉,將之押回崑崙。
那少女生下一個女孩子,因為沒有父親,便從母姓,為了紀念兩人,便取名白玉。
那少女因為生下此女,流血過多而得下癱瘓之症,幾達十年,一直隱居雪峯山‘千桃谷’。等到她病癒下山尋找那姓李的少年,他竟忘恩負義,娶妻生女,而且改名李去非。
“你不必再説下去,家父為人,我知之甚深,如果人不負他,他決不負人,看來那少女定是個聲名狼籍的女人,否則,師公他老人家,也決不會多管閒事。
那少女,一朝武功恢復,為了佔有,便用鬼謀將家父擄去。
誰知家父情操自勵,決不重拾舊歡,而且不惜一死。
於是,那少女便將家父囚禁起來,是也不是?“桃面妖狐樊素素,深感驚異,説道:“這些秘密,定是白玉告訴於你!”
李畹香做了個不屑表情,冷冷道:“這是必然發展,還用得着告訴。”
“你再説以後事件,看你猜得可對。”
“哼!那還用猜麼?”
“那婦人,用計落空,空闈難收,在偶然機會下,結識了幽靈神君那個惡徒,在同惡相濟之下,於是,那水性楊花的婦人,便轉移目標,率性投身幽靈教下。
更因她得知其女認識了青衫美俠,利用她與我面貌相同之故,而設下圈套,使我與鈺哥哥反目,在急怒之下,震傷大腦,喪失記憶。你便要使我墜入萬劫不復之地,而授意白玉乘我神志不清,指使我去殺一些可敬的武林前輩。
毀我一生,讓我沒有面目去見天下武林俠義朋友!
假使,你當時一刀把我殺了,不會有人恨你,可是,你那惡毒的詭謀,至今思之,猶令人怒髮衝冠“桃面妖狐樊素素冷笑一聲,説道:“丫頭,你又能把本教主怎樣?”
“怎樣?自然是要碎屍萬段啊!”
“憑你也配!……”
“配”字甫落,迅即揮臂一揚,數十點紅影,向着畹香姑娘疾射而至。
她的“斷魂桃花”,從無虛發,二十年前,就已震驚武林,這一暴然出手,威勢更是不同凡響。
不過,她今天遇着的對手太強,只見綠影閃處,數十枚暗器,全部落空。
而且頭頂上,一陣颯然風響,紅霞暴漲,方慘號一聲,一顆頭顱,砰地一聲墜落地面。
在晨曦中,衝起兩尺多高一股血劍,一代女魔,便這樣暴屍荒山。
幽靈教主桃面妖狐樊素素,這一畢命,三兇魂七厲魄,三十六幽靈,被困“天罡”“羅漢”陣中尚不知情,還不怎樣。
可是把垓心中的幽靈神君徐中堅,都蘭上人,長春仙子,肉球劍客裘異,自發紅顏駝背姥姥,萬化神魔餘化,飄渺夫人莫毓瑤等一眾魔頭,嚇得心膽俱裂。
最令人心寒的,便是李畹香,手握牟尼劍,守着洞口,寸步不離。
現在成了進既不能,退亦不可,死路一條,宛如魚游釜中,燕巢幕上。
幽靈神君徐中堅知大勢已去,驚怒交加,頓時面如藍靛,兩眼射出幽綠光芒,幽靈劍絕招連綿,總想將青衫美俠龔鈺迫退,以便仗着奇異幽靈武功披風逃逸。
誰知龔鈺好像早已對自己的心意瞭若指掌,一條綠色玉帶,化作漫天帶影,將自己緊緊裹着,無論自己怎樣狂攻猛打,卻無法將敵人迫退半步。
幽靈神君徐中堅,把幽靈秘笈上的武功,都使遍了!對方仍是從容得很,好似遊刃有餘的樣子,心想:“這小子近來功力,又有了驚人進步。”一時之間,駭得背脊上冷汗直流。
他現在才知道,要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鋼牙格格一陣猛挫,幽靈劍震出朵朵磷花,一式“囚魂噬心”,連人帶劍一齊向龔鈺撲來。
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龔鈺暗哼一聲,錯步旋身,沉腕一抖,綠色玉帶,挾着驚心鋭嘯,掃在幽靈神君徐中堅左臂,立時肩骨碎裂。
這傢伙也夠狠,一聲慘叫,點足騰身,御風欲遁。
青衫美俠龔鈺清叱一聲,喝道:“惡賊,你還想逃走麼?”
立展“龍飛九天”輕功追去,並施出“太虛玄天神功”,向前猛劈。
幽靈神君厲嘯一聲,手中幽靈劍脱手飛出。
他以為青衫美俠定然閃避,誰知那寶劍擲出,對方非但不閃,而且揮出一股龐大潛力,使得幽靈劍掉頭回飛,其疾若箭。
徐中堅張臂猛升,驀地“湧泉”穴上,被那劍柄猛地一撞,頓感半身麻木,身軀驟失平衡,向着白煙崖峭壁墜落。
只聞一聲慘號之聲,諒已墜下巖壑,碎骨粉身。
幽靈神君一死,羣魔更加意亂心慌。
尤其是飄渺夫人莫毓瑤,她實在早已不行啦!惠海上人心地慈悲,將她點了穴道,移在樊白玉一處。
白髮紅顏駝背姥姥羅冰心,自然不是藍衣書生何天衡敵手。
她此時非常後悔,只因一念之差,一把老骨頭,就這麼葬身中原,不由老淚縱橫。
何天衡陡地停手道:“姥姥,我知道你僅因好勝,一念之差,別無惡跡,現幽靈教已土崩瓦解,你就趕緊離去吧!”
白髮紅顏駝背姥姥羅冰心,説道:“老婆子一生剛愎自用,結交非人,還有何面目見天下江湖朋友”
言罷,舉手便向自己天靈蓋拍去。
陡地,一縷勁風,點在羅冰心肩井穴上,頓感左臂一麻,便已拍不下去。
跟着,青衫美俠龔鈺也來了,説道:“老人家,幽靈教已激起武林公憤,遲了,恐怕我們亦無法保全你。希望你從此回到快樂島,懺悔已往!”
語重心長,駝背姥姥一去,藍衣書生即向洞口走來,喊到:“畹妹!這洞口由我來守吧!……”
碗香姑娘深知師兄用意,是要自己建功贖罪,心中自是萬分感激。
螓首一點,牟尼劍泛起一片紅霞,奔向長春仙子蘇雪紅罩去。口中卻向雪山聖尼説道:“聖尼,這女魔交由晚輩吧!”
雪山聖尼低喧了聲佛號,退立一旁。
長春仙子蘇雪紅脆笑一聲,説道:“丫頭,換了你,又能把仙子如何?”
口中是在講,心裏可已在打鼓,因為她知道李畹香手上那柄牟尼劍,萬難對付,而且,前在大雪山已結下深仇,看來,她是不想放過自己心此一想,手中長春藤,卻已沉腕疾抖,説道:“老龜婆既然龜縮洞中,不敢出現江湖,五十年前舊恨,正好今宵一併清算!”
畹香姑娘一聽長春仙子,出言辱及師父,不禁勃然大怒,説道:“姑娘今天要是讓你從手下走過百招,就讓爾逃生!”
長春仙子蘇雪紅嬌笑一聲,回過臉來,向着青衫美俠龔鈺道:“鈺弟,你可同意令師妹之言?”
青衫美俠龔鈺毫不考慮地説道:“同意。”
“答得好乾脆。”長春仙子説道:“倒底不愧是同牀共枕之人!”
畹香姑娘頓時暈生玉面,羞怒交加,一聲嬌叱道:“你這爛嚼舌根的,姑娘誓必讓你難逃劍下!”
“下”字一落,震腕紅霞疾飛。
長春仙子趕緊移形換位,長春藤反臂甩出,使出一記“情絲系足”,口中卻道:“你這黃毛丫頭,慣會説大話,就是令師老龜婆在場,她也未必敢狂言必勝!”
畹香姑娘火爆的脾氣又發了,腳下踩着“七絕大挪移”身法,手上牟尼短劍,刷!刷!一連攻出十數劍之多,招招狠辣,劍氣森森。
長春仙子蘇雪紅,雖是被逼得團團亂轉,反而安了心。
原因是,上乘劍術不能心浮氣燥,否則,便不能發揮它的妙用。
姑娘這一動了氣,長春仙子卻已笑在心頭,半盞茶時間五十招便已過去。
青衫美俠龔鈺不禁低喟一聲,這一聲低喟雖是極其低微,畹香姑娘卻已聽得真切!芳心不禁一震,暗説:“這是怎麼啊?”遂生了警惕之念。
於是,她按捺住滿腔怒意,把一套牟尼劍法盡情施展出來。
第五劍,顯出了它的精微奧博,劍上紅光伸縮已達四尺餘長。
紅霞映着朝日,白煙崖上顯出一片奇景。
長春仙子一縷鵝黃影兒,滿場驚竄。
她已被畹香姑娘這套牟尼劍法,驚駭得心悸魂飛。脆笑之聲,已不復再聞,她不時以一縷乞憐眼光,向着龔鈺匆匆投去。
青衫美俠卻正注目于都蘭上人與大慈神僧的一場驚心拼搏,兩個都是內家高手,打得格外激烈,是以青衫美俠並未發現長春仙子眼色。
眨眼之間,便已八十招過去,她是希望應付到一百招而不敗,生命便可保全。
她最瞭解俠義之人,永遠是一言九鼎。
眼看就是九十五招了!她希望熬過這最後五招。
畹香姑娘牟尼劍震出朵朵紅蓮,漫空飛舞,她一連使出“佛緣廣結”“普渡眾生”“天花墜地”“梵行高遠”“摧妖伏魔”五記絕招。
劍上陡地生出一種無形劍氣,將長春仙子蘇雪紅罩得周身嚴嚴密密,而且滋滋之聲大作。
她雖將“七欲玄煞”運集護體,但那牟尼劍上森然劍氣,仍不時透過玄煞幕內。
她心頭驀地一慌,只聞嗤的一聲,牟尼劍在一記“摧妖伏魔”絕招內,一劍插入長春仙子心窩,立時噴出一蓬血雨,已玉殞香消。
東海肉球劍客裘異,見長春仙子一死,萬化神魔餘化,被巴嶽茶客廢去武功,垓心內,僅勝下自己和都蘭上人兩人,早已魂飛天外。
尤其笑面羅剎恨透了這傢伙,聽説丈夫有一次幾乎命喪他的劍下。
正當他身形彈起,方芳便在一聲銀鈴脆笑中,將他以一招“素香凝形”,摔在丈遠之外,摔得他發昏顛倒,一時爬不起來。
東海肉球劍客如一隻發怒的猛虎,張牙舞爪,怒吼連連,他雖是功力高深,劍招奇異,可是他卻敵不住笑面羅剎的丈二玉帶,全身被掃得傷痕處處。
他想不到自己縱橫一世,卻被一個少婦打得如此狼狽不堪,心中的那份難過,更非筆墨所能形容,他才想到後悔,後悔不該投身於幽靈教助紂為虐。
可是到這時候,為時已經晚了。
他知道自己如果被擄,必將遭到羞辱,一聲沉嘆之後,舉掌向天靈擊下。
只聞“吧”的一聲,立即腦漿逆射,血跡模糊,一世怪傑,只因一念之差,便落得恁般下場。
都蘭上人此時惡念陡生,從腰間摸出七支短劍,揮劈發出,只見一縷銀虹,直向大慈神僧射去,快逾電閃。
羣俠眼見神僧難逃大劫,全都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這時青衫美俠龔鈺清叱一聲,喝道:“禿驢,這是你自己找死,怪得誰來。”
語聲甫落,雙臂一揚,怪事立現,那七縷奔向大慈神僧要穴的短劍,陡然掉頭回飛,擦!擦!擦!七支短劍,一律插向都蘭上人心窩。
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嗥,盪漾於雲霧山萬壑千峯,彌久不絕。
大慈神僧唸了一聲佛號道:“謝施主解除老衲一劫。”
青衫美俠龔鈺謙遜道:“神僧不過秉我佛慈悲意志,不曾注意都蘭上人暗算,晚輩前因在四望山曾經領教其七絕劍法,故早已留神戒備,不使奸謀得逞,何謝為之!”
眾俠既將魔酋全部解決,再向“天罡陣”望去,只見三兇魂,七厲魄,業已傷亡殆盡。
此時殘存的,僅有大漠禿鷹那佔魁,及嶗山獅面道人兩個魔頭而已!
此次武當的“天罡劍陣”,加入青陽真人,和赤陽真人兩位武當碩果僅存的元老。
這兩人自師侄玄清道長遇難後,十分憤怒,今天正是復仇之機,哪得不大開殺戒。
於是三兇魂,四厲魄,就在這樣的情形下,連聲慘嗥,死於武當“天罡劍陣”之中。
剩下的大漠禿鷹,和嶗山獅頭道人,已是全身血污,劍傷累累。
大慈神僧朗宣一聲佛號,説道:“幽靈教既已解體,老衲敢請武當掌門”玄鶴道長“應體上無好生之德,予以廢棄武功,任其逃去如何?”
玄鶴道長嘆了聲:“善哉!善哉!”長劍一垂,“天罡陣”立時停止,玄修道長及玄妙道長,各出一指點在禿鷹及獅面道人“七坎”要穴上,頓時武功盡廢。
這兩位惡煞,黯然嘆息一聲,慢慢向雲霧山下遁去,深感前塵如夢。
再説“羅漢陣”所困的三十六幽靈,雖然亦死亡了十餘人之多,但較之“天罡陣”來,遠為遜色。
羣僧中,亦有二人受傷,這並不是説少林的“羅漢陣”遜色於武當的“天罡陣”,“天罡陣”有着玄修,玄鶴,青陽,赤陽,眾多高手,而少林的”羅漢陣“,則全靠悟幻上人,獨自主持,而這三十六幽靈的武功與七厲魄相差有限,而人數卻多出數倍。
雖然如此,羣邪仍是闖不出陣外,只聞不斷傳來慘嗥之聲,莫不膽戰心寒。
大慈神僧來到陣前,高聲道:“阿彌陀佛,幽靈教自教主以下,連同三兇七厲,全已伏誅,爾等如再不棄械認罪,恐將死不旋踵。”
此言一出,羣邪心膽俱裂,知道憑自己這點技藝,決逃不出白煙崖,立即拋下兵刃,靜待羣俠處理。
“羅漢陣”在悟幻上人一聲喝停之下,立即靜止。
青衫美俠劍眉一掀,十指齊飛,二十四位幽靈,全被凌空廢去武功,並將地闕公主樊白玉,及飄渺夫人莫毓瑤,萬化神魔餘化等三人穴道解開,提來集中一處。聽大慈神僧訓示:老和尚未語先念佛,然後説道:“我佛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們武功雖廢,但生命仍可保全,如能迴轉家鄉,尋一正當職業,或工,或農,或商,均無不可,未必不能頤享天年。
如果妄圖運用真力,便將立刻殘廢,任誰也不能相救。
記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羣邪斯時已有悔悟,方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自己一生作惡多端,該有此罰。
青衫美俠龔鈺揮手道:“去吧!記住神僧之言!”
羣邪果真啓步向雲霧山荒徑而去。
李碗香想起自己被地闕公主害得迷失本性,殺死少林武當掌門,以及宇內二奇天府酒仙劉慕伶,逍遙散人司馬無憂,點蒼謝氏昆仲,不由嬌喝一聲,道:“樊白玉,給我站住!”
樊白玉姑娘玉容倏變,驀地一咬銀牙,説道:“畹香丫頭,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
“是你!”李畹香黛眉挑煞地道:“你的心腸太歹毒了!害得我比死還難受。”
青衫美俠龔鈺大叫一聲:“畹妹!……”
碗香姑娘立時淚下如雨,揮手道:“去吧!殺了你也救不了我!”
樊白玉這才嫋嫋婷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樊白玉姑娘一走,畹香立即款步上前,握着司馬紫燕姑娘的玉腕道:“燕妹,你恨我麼?”
司馬紫燕淚水如泉湧出,搖搖頭道:“過去我恨,當我知道你是中了別人暗算,而神志昏迷,記憶失去時,我再也不恨你了,我恨的是桃面妖狐母女。畹香姐,咱們都是被害人。
自從爸死後,孑然剩下我一身,如果你不嫌棄,我叫你作姐姐好麼?……“畹香姑娘忍不住傷心,啜泣出聲,她沒有想到司馬紫燕,竟這樣寬大,遂感動地伸手撫着紫燕頭上飄拂的髮絲,説道:“燕妹,我當然樂意,同時,我也希望你以後對待鈺哥哥,一如我之對他!你不會拒絕吧!”
司馬紫燕一時沒有想到話中涵義,遂點頭道:“我答應你!”
畹香姑娘再回過頭來,説道:“鈺哥哥,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記住,你要好好地待她!”
青衫美俠龔鈺道:“畹妹既有吩咐,敢不遵命!”
畹香姑娘陡地臉色一整,向着天下俠義英雄道:“各位掌門,各位前輩,畹香不幸中了敵人鬼謀,喪失記憶,使少林上代掌門天弘上人,武當上代掌門玄清道長,天府酒仙劉伯伯,逍遙散人司馬伯伯,及點蒼兩位老前輩,不幸慘死,畹香難辭其咎,茲特當着天下羣俠自裁謝罪。”
“罪”字一落,牟尼劍紅霞一閃,便向蝤蠐般的粉頸抹去,龔鈺大叫一聲:“畹妹!”
腦際“轟”的一聲,便告昏厥。
這時白煙崖上一片驚呼。
藍衣書生何天衡立即運功貼住師弟“玄機”穴,使他神志恢復。
當他醒來,高聲呼道:“畹妹,畹妹!你去了!我也義不獨生”
藍衣書生迅即伸手攔住道:“鈺弟,畹妹沒有死,你看看啊!”
龔鈺果真睜眼一看,畹香正與紫燕姑娘雙雙站立自己身旁,説道:“鈺哥哥,你這是何苦?”
龔鈺伸手握住畹香左腕,説道:“畹妹,你答應我永不分離!”
她臉色蒼白得甚是怕人,只是點了一下頭,笑面羅剎方芳則正在替她敷治傷藥。
原來笑面羅剎方芳,早已瞧出畹香有自裁謝罪之心,遂悄悄來到她身旁,當碗香舉劍自裁時,已被她出手阻止。
畹香把劍交給左手,説道:“師姐,妹子不死就是……”
方芳信以為真,誰知她左手牟尼劍,輕輕一閃,一隻婺黃,迅即墜地,血流如注。
笑面羅剎大驚,這才點住血道,讓血液局部停流,然後再給她上藥包札。
天下羣俠莫不敬佩畹香姑娘性情的剛烈。
龔鈺驀覺有異,伸手拉着畹香右臂一看,不禁虎目淚如堤潰。
事情演變到如此,雖慶幸幽靈教已告覆滅,心中莫不感到難過。
羣俠紛紛前來告辭。
邙山煙叟於伍老淚縱橫地道:“孩子,你以前的行為,乃是失去記憶所致,此乃天下武林所共知,你又何必自殘如是?”
畹香姑娘叫了一聲:“義父!”
旋又泣不成聲。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待羣俠去後,見只剩下字內三奇,沅江漁夫,仙霞一劍,神拳無敵褚公權等,遂道:“他們既都走了,咱們處理善後。”
除刨下土坑,將幾十餘具屍首悉數掩埋後,並由龔鈺移來無數萬斤巨石,將幽靈鬼府填死。
這才扶着畹香姑娘,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山下行去。
片刻之後,白煙崖,這曾經使得天下武林震動,人心惶惶的“幽靈教”
總壇所在地,只餘荒草落葉,亂鴉斜陽。
(全書完)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