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子猛地身子一長,拔起兩丈高不止,人劍合一,筆直的象一隻大鵬飛向嚴夢柔。飛至途中,長劍一點,迅快無比的刺向嚴夢柔頭頂“百會穴”,此招正是峨嵋派的絕招“怒分陰陽”。玄玄子雖是受傷之軀,然而使出的勁道、速度,卻絲毫未曾遜色,反之比未受傷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事實上,他已看出大勢已去,強凝一口純真之氣,使出看家本領“怒分陰陽”作為孤注一擲!嚴夢柔一見玄玄子仍做困獸之鬥,迅快的攻向自己,忙不迭暗叫一聲來得好,一招“穿針引線”,把清真道長*得直退五步。這時玄玄子的劍尖已快要刺到她的頭頂了!説時遲,那時快——就在千鈞一髮,刻不容緩之際,嚴夢柔陡地嬌喝一聲:“童子點燭!”招隨聲出,身隨招轉,招隨身分;嚴夢柔語音未落,兩腳一蹲,左手劍鞘反手向上一架,叮一聲,硬是擋住了玄玄子劍尖,接着在這短得不能再短的空間,嚴夢柔猛地一轉嬌軀,右手短劍毫不留情的朝玄玄子腹部刺去……一聲悶哼,玄玄子偌大的身子,象泄了氣的皮球,順着疾飛的餘勁,急速的栽在八尺外。“叭!”的一聲,玄玄子面向地撲了一個正面,捲起微微的塵揚。一旁的峨嵋弟子不禁臉色大變,躍入場中。林榮華不待峨嵋弟子走近,忽又—挺身,單腳站了起來,長劍仍然頂着地面,支住踉蹌的身子。四名峨嵋弟子忙不迭伸手扶住他。玄玄子一橫在手,阻止了峨嵋弟子,把垂下的頭,用力抬起。但見玄玄子的腹部橫橫裂了半尺長的傷口,鮮血和胃腸正緩緩流出,恐怖至極!這時嚴夢柔與清真道長已停了下來,嚴夢柔姣好的臉龐不帶一絲表情,冷冷的注視着玄玄子,“哦!……”玄玄子艱辛的抖動一下喉結,咳了一聲,臉上濕淋淋的分不出是血水抑或是汗水,散亂的頭髮,染着泥土沾在臉上,不斷扭曲着,不斷抽搐着,面色漸漸黯淡下來,嘴唇已呈出一片烏黑。“他媽的!”川梟吞下了一口口水,小聲的對北雙説道:“這老傢伙要死不死的,倒是硬骨頭。”玄玄子困難的牽了一下嘴角,胸前不住起伏着,眸中的眼光呈着一片茫然,細若蚊聲,斷斷續續的説道:“你,你……勝了?”嚴夢柔點了點頭,冷然的説道:“不錯,我勝了。”玄玄子又是哦了一聲,嘴角擠出茫然的笑意。踉蹌了一下身子,又説:“是童……童……?”嚴夢柔傲然的接道:“童子點燈!”“噢……”玄玄子似懂非懂的頷了一下首,漾起無奈悽然的笑意,對着身旁的門人説道:“記住……我的……話……”話一説完,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出了殷紅的血漿,身子猛然向前一傾。“掌門人!掌門人!”峨嵋弟子大驚,伸手扶住了玄玄子傾倒的身子。但見玄玄子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眼皮瞌着,手中仍緊握着那把長劍,嘴角含着安祥不帶痛苦的微笑,哦,一代掌門人就如此在江湖上除名。四名峨嵋弟子悽然垂下頭,閉住兩眼,滑下了哀悼的淚水。良久——一名峨嵋弟子兩手抱着玄玄子的屍體,輕輕拿下玄玄子的長劍,放回劍鞘中,然後走前兩步,含淚説道:“本派與嚴姑娘的恩怨就此了決!今後峨嵋派將不問武林,閉門鑽研新的武學……”説到後面已是哽咽不能成聲。接着向嚴夢柔頷首為禮,當先一躍身形,向山下馳去。另外三名峨嵋弟子,也向四周打了一揖,含淚離去,消失在黯黑的夜色之中。“嚴姑娘,還有本道長!”清真道長轉過身子,雖是明知大勢已去,可是臉上一點畏懼也沒有,死板板的,冷冰得可怖;冷叱一聲,劍隨聲出,象一朵幽靈欺向嚴夢柔。“姑奶奶就超渡你牛鼻子!”嚴夢柔嬌軀輕盈一滑,閃過清真道長的三劍兩腳……“喝,叫你看看武當絕學。”嚴夢柔剛一定腳,驀然一支寒光閃閃的利劍,隨着一條人影向她左肋剌來……來得是那麼突然!不,該説是那麼卑鄙!該劍的遞出,比説話的聲音早了一步!那聲暴喝方傳進嚴夢柔的耳膜,嚴夢柔已感那支劍尖快沾到自己的衣角!根本不容嚴夢柔有閃念的時間,也根本沒有北雙救助的機會,任何人也沒有!眼看那支出人意料的劍尖,就要在嚴夢柔身上開一個“利市”!嚴夢柔閉下眼簾,臉上現出死亡的駭悸,和不甘的憤怒……“哇!”一聲淒厲的慘叫,隨着一股血箭掀起,北雙閉下兩眼,心中駭然叫道:“完了!”他的腦海裏浮出嚴夢柔臨死痛死的表情,他整個身體的血液,如激如滾的澎湃、沸騰……“想不到!”川梟低沉的聲音傳入北雙的耳鼓……北雙的心更是一沉,沉……“想不到牛鼻子還是條漢子!”川梟低沉的語音,使北雙睜開眼皮……“天!”北雙脱口叫了一聲!噢,死得不是嚴夢柔。竟是清真道長!北雙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全場靜謐得似乎空氣倏地停止流動,靜!清真道長的胸前開了一個大窟窿,殷紅的血正急噴而出。他的身旁站着一名持劍的武當弟子,臉孔象清真道長一樣急劇的扭曲着,眼中射出一股茫然……嚴夢柔像一座石雕像兀立不動,她覺得她的腦海裏映上的一幕,使她直覺的不能再想任何事情了,她不明白!她不瞭解!清真道長沒有理由這樣做,沒有!正當嚴夢柔就要被那名偷襲者刺個正着,血濺五步,忽然感到一股勁力向她推來,眼看一支人影疾閃而來……接着那條人影嘶出一聲慘叫!但見那支利劍正刺在清真道長胸前!清真道長竟然救了嚴夢柔!“掌門人!”那名偷襲而誤殺自己掌門的武當弟子。良久,如夢初醒的叫了一聲,長劍當地掉在地上,兩膝一跪,滿眶的淚水,湧滿兩頰……清真道長捂着傷口,斗大的手掌已被血水染紅,碩大的身子一陣搖晃……一旁的武當弟子,驚叫一聲,連忙竄入場中,扶住搖搖欲墜的清真道長,“嚴姑……娘……”清真道長痛苦的咳了一聲,臉孔已扭曲得不成形狀,不斷的抽搐着,似乎在忍着極大的痛苦——身體的痛苦,死亡的痛苦。“道長!”嚴夢柔見清真道長叫她,趕忙回了一聲,走到清真道長面前,到現在,她還不明白清真道長救她的理由。“嚴……姑娘……,你能原……諒……本,本……派……?”清真道長手中的長劍無力的掉在地上,氣息微弱,面如白紙,艱辛的,斷斷續續的説道。“我為什麼不能?”嚴夢柔心中一陣激動,幾乎是瘋狂的叫道:“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救我?”清真道長抽搐的嘴角,困苦的牽起一絲笑意,笑得那麼凜然,那麼驕傲:“你會,會明白……的……哦……”清真道長的話音越來越小,説到末後,幾至不聞;哦了一聲,頭猛地一偏,伏在胸前,倏然停下!“師父!”兩名扶着他的弟子,哭叫了一聲,“嗯哼。”那名跪在地上的武當弟子,忽地揚起手掌,朝自己的天靈蓋拍下!噗一聲,腦血激飛,身形象泄氣的球,緩緩倒下,嘴角帶着一股安祥的笑意而倒下,彷彿是死得那麼高興,那麼快樂……川梟不由自主的肅而起敬,激動的抖動喉頭喃道:“牛鼻子,我麻子絕對承認你是條好漢,絕對!安息吧,武當派絕對永立江湖!”北雙也看得一陣激動,心中感動的説道:“牛鼻子,你應該高興,你是第一個被麻子稱好漢。”嚴夢柔望着兩名武當弟子消逝的身影,茫然的呆立着……北雙走到嚴夢柔的身畔,撫着嚴夢柔的肩胛,温柔的叫了聲:“小柔。”“雙哥!”嚴夢柔忽地撲進北雙懷裏,叫了一聲,淚水象衝閘洪流,簌簌而下。北雙愛憐的摟着她,任由嚴夢柔哭個痛快……清真道長的做法,實在漂亮極了,實在值得歌頌!雖然,他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但他保住了武當一派的名聲、根基!不是麼?六大門派上代掌門人的罪孽,全在他的一死而抵消了!在人們的心目中,七大門派永遠是與正義真理站在一起的。此時,東方現出一線曙光,一滴温暖射進了那些整夜在刀尖上打滾的人們的心房……豔陽火傘下,湖南官道馳着三男一女……不是別人,乃川梟官大木,涼山第八代掌門人千手百腳洪平,江湖一鼎無影浪客北雙,以及冷麪黑煞嚴夢柔是也。他們一行四人不急不徐的走了兩天,正朝兩湖交界的萬里峯進發,欲與少林掌門鐵心大師一了恩怨。川梟與洪平並排在前頭,説説笑笑,甚是熱絡。北雙與嚴夢柔並騎在後,則是情話喁喁,愛意綿綿,“救命!”忽然,一條人影急奔而下……四人不禁一怔!“俠士,救命。”那條人影映入他們的眼簾——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她的身後急飛着三條黑衣大漢,吆喝不止……青衣少女奔到川梟馬前,喘着息叫道:“俠士,救我,他們要殺我!”接着,三名大漢也到達……“死!”川梟驀然象一隻厲雕,身形暴起,拔起五丈來高,死字方不過傳入一名黑衣大漢的耳中,他的口中共鳴似的隨着發出一聲殺豬的嚎叫!只見一名黑衣大漢由頭至尾,恰好叫川梟的玉尺劈成兩半。嚴夢柔嚶嚀一聲,別過螓首,不敢見那副慘象……可憐那傢伙連堂堂的官大爺的尊容,看也沒看清,便糊里糊塗的一命嗚呼了。川梟矯健已極的身子一旋,落回馬鞍,玉尺不知什麼時候已掛回肩上,臉上露着若無其事的微笑,優哉的從懷中掏出酒壺蘆,嘖聲不止的輕呷着。那麻子的手段的確太殘忍了!怎不叫另外兩名大漢瞠目結舌,象硬化的殭屍直立不動!“咳”北雙似乎也不忍川梟的殘酷手法,不問紅青皂白,壓根兒不管對方的身分,劈頭便把人家劈得血肉模糊,微微不滿的咳了一聲。“閣,閣下是誰?”一名鵠面鳩形的大漢,如夢初醒的怒喝一聲,他的聲音,可以很清楚的聽出來,在微微發抖着,“敢,敢惹我‘一聲雷’蕭張的大事?”“你他媽的狗屁。”川梟陡地兩眼一瞪,張嘴一吐。一陣酒雨急噴而出。象仙女散花似的直飛那一聲雷蕭張的面門,“媽——”蕭張嗥叫了一聲,連忙滾下身子,一招“懶驢打滾”,爬出了兩丈外……“哎!”可是他身後那名漢子可就倒了黴,一聲痛叫,那些酒雨象利箭似的穿入那傢伙的腦袋,噴出了十幾道血箭,栽在地上……此時川梟似是殺意大起,暴喝一聲,身形就要拔起……“老官!”北雙忽地拔起身子,按住川梟欲起的身形,飄落在地上,對着那名已是魂都不知道飛到哪裏的黑衣大漢,急促説道:“你還不快走?莫非要叫川梟大爺把你宰了?”“啥?川梟?媽呀。”一聲雷一聽是川中的第一把魔頭,不禁駭叫一聲,轉身便跑,那副樣子,真象恨不得他老孃給他多生兩條腿,“小子!”川梟似是怒氣未消的喝了一口酒,朝北雙怒叫了一聲,眼中射出一股強烈的恨意。北雙一接川梟的眼光,心裏猛可地一怔,他明白了,他了解川梟的恨意,那神情彷彿是他看到了殺死北雙妻兒的兇手似是!是的,川梟是愛北雙,同樣的也愛北雙的妻子,對賴宛英的死,他對欺負女人的暴徒,直覺得有一種深仇大恨,巴不得一掌給劈得粉碎。北雙漾起一股真正瞭解的知己感,飄回坐騎上。“雙哥,官大哥好凶喲!”嚴夢柔朝北雙説着話,面上猶有餘悸。北雙回她一個温柔的微笑道:“你慢慢會了解他的。”青衣少女不知道是受了剛才那三名黑衣大漢的驚嚇,還是被川梟毒辣的手段嚇住,顫着聲音,朝四人打了一揖,道:“謝……謝俠,俠士救命。”川梟仰了一口酒,憐憫的説道:“區區微勞,何足言謝?”嚴夢柔到底是一個女人,雖是見川梟手法狠辣,但見那名青衣少女柔弱可憐,不禁漾起一絲女人本有的同情心,朝青衣少女柔聲問道:“姊姊,他們為何欺負你?”青衣姑娘忽地眼圈一紅,未語已是眼淚簌簌,似是傷慟已極。嚴夢柔一見青衣姑娘一副悲悽模樣,心中不忍,柔聲説道:“姊姊不用哭,有啥冤屈,直説無妨,我們可以助一臂之力。”青衣少女拭乾眼淚,瞟了一眼北雙,朝嚴夢柔行了一禮,感激的道:“謝謝這位姊姊俠肝義腸,小女子羅萍;説來話長,如果諸位不嫌棄,請至舍下,聊報援手之情。”“雙哥。”嚴夢柔回眸向一旁沉默良久的北雙射去,臉上呈着懇求期望之色,“噢,”北雙聳聳肩,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官大哥?”嚴夢柔又向川梟請示的喚了一聲。川梟回頭向嚴夢柔露出同意微笑。嚴夢柔欣喜的轉首朝青衣姑娘羅萍説道:“羅姊姊請上馬來,咱就叨擾了。”羅萍一聽,美眸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歡欣神色。趨步走至嚴夢柔身旁,躍上嚴夢柔的坐騎,往左面一指説道:“寒舍就在前面不到半里路。”川梟擺手説道:“請姑娘帶路。”於是北雙一行跟着羅萍走入官道旁的小路,向着一片樹林走進,走了約摸半炷香時刻,樹林裏邊雖不是茂草叢生,但卻使人有股眼花繚亂,摸不着頭緒的感覺,“少俠,這似乎是一個陣勢?”洪平趨馬上前,與北雙並肩疾走,皺起了眉頭,低聲問道。“不錯。”北雙肅穆的頷了頷首,沉聲説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該是五花與八門相雜的花門陣勢,看來此裏倒是隱藏着一位奇人。”洪平會意的點點頭,默聲不響的走着。此時的羅萍勒住馬僵,嬌聲説道:“各位俠士,這是家父佈置的陣勢,為了防止小人侵入,倒叫各位見笑了,請各位跟着在下走。”北雙與洪平互望一眼,會意的頷了頷首,羅萍小心翼翼地左拐右彎,像是記着陣法的走步,一臉肅穆之色。嚴夢柔等只覺的忽暗忽明,忽然無路可走,忽然又是一條坦蕩大道在眼前,真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嚴夢柔驚奇的説道:“呵,羅姊姊,令尊真是佈陣聖手呀。”羅萍唇角浮起一絲奇異的笑意,輕聲回道:“姊姊過獎了。”須臾——只見羅萍馬首一拐,一座茅屋霍然呈現在眼前了,“舍間到了。”羅萍回首睨了北雙一眼,嬌聲道:“前輩們請下馬。”噢——!嚴夢柔只感覺眼前一亮,張口叫道:“好美,仙境一般。”嚴夢柔放目望去,但只見花香撲鼻,薰人慾醉,四處種滿了夾竹桃。紅綠相雜,迎風俯仰,碧波盪漾,紅花散亂,煞是美觀。茅屋四周圍着一圈小池,清晰見底,掌大的紅尾鯉款款漫遊,優哉之情叫人欽羨。嚴夢柔躍下馬鞍,俯身池邊,伸出柔荑,輕盈的撥弄着池水,但覺一股清涼傳來;嚴夢柔望着池中的人工假山,真是標緻脱逸,還生長着碧綠的苔草,隨波輕蕩,令人神花。嚴夢柔深深的吸了一個鼻息,夢樣的叫道:“唔——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北雙也感到一陣心曠神怡,美不勝收;只感鼻尖—陣桂子飄香似的檀香味傳來,不禁暗暗讚道:“好個脱俗逸士。”“少俠!”洪平與川梟跳下馬鞍,洪平走近雙北喚了一聲,“噢!”北雙聳了聳兩肩,苦笑了兩下,做個莫可奈何之狀。“太玄了,是不?”北雙一面跳下馬鞍,一面輕聲説道。“不錯。”洪平濃眉微擠,撫着北雙的坐騎,狐疑的説道:“乍看之下似花門,但……”洪平頓了一下,忽又聳了一下肩,語意雙關的説道:“是太玄了,太玄了……”此時羅萍招呼大家一聲,踏上一條兩尺來寬的拱橋,示意着北雙等人入內。北雙此時發現一座白石堆砌的拱橋,跨池上,通到茅屋。橋頭兩旁各雕着兩條黃色的石龍,張牙舞爪,其亂真程度,幾可沖天飛去,橋上的扶欄用翠綠色的竹竿圍築而成,呈着一片悦目之色。北雙邁步踩上石橋,忽見頭的石龍旁邊,豎着一塊一尺見方的石碑,其上寫着“恨橋”二字。——恨橋?此等俊逸之士也有恨麼?北雙嘆忖了一下,不禁又看了一眼。“噢!”北雙差點沒脱口叫出……——xmwjw掃描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