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石碑上的“恨橋”二字竟是出自內家功力所寫的,並非出於雕刻家之手。只見二字筆勢蒼勁,入石何止三分,普天之下誰有此功力。北雙驚忖着,充其量自身功力也不過爾爾!走在前面的洪平,忽地放緩腳步,用“傳音入密”朝北雙叫道:“少俠。”北雙撩了一下眼皮,回以“引聲成線”説道:“是不是‘恨橋’?”“不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洪平沉下了臉色,北雙的心驀地宛如一塊大石壓抑着,儘量顯得若無其事,腦中一直迴旋着青衣少女羅萍。羅萍引進了北雙等人,招呼着眾人説道:“各位請坐,茅舍粗陋,見笑了。”“哪裏,羅姊姊客氣了。”嚴夢柔驚異的説道,一面打量着室內。只見寬敞的室內,佈置得極為講究,四周牆壁竟然是用名貴的“花石”堆砌,廳上的桌几清一色的皆為古銅所制,一張丈把長的銅桌橫擺廳中,兩旁置着八張銅椅,一邊各四張,正邊擺着一張太師椅,只見那張太師椅氣派宏偉,椅背上鋪着一張斑點豹皮,兩邊扶手各雕着張牙橫眼的豹頭。羅萍端出五杯茶,盈步走來,嬌聲説道:“諸位稍坐,小女子就去請家父。”川梟接過熱茶,微躬着身子説道:“謝謝!”羅萍凝視了一下北雙道:“少俠請用茶。”北雙含笑回道:“謝姑娘!”北雙坐回椅上,望望杯中的茶,只感一陣清香撲鼻,手中的茶杯也是名貴的瓷器所造。嚴夢柔輕呷了一口,轉首向川梟説道:“官大哥,此茶味美香甜。”川梟飲了一口,同感的回道:“不錯,確是上好茶。”洪平端至鼻尖聞了聞,含意的望向北雙。北雙苦笑的轉首他望。北雙蕩了一下兩腿,若無其事的瀏覽着牆上青丹,只見幅幅皆上品之作。北雙不自禁暗自欽嘆,忽地目光在一幅匾額上停住。只見匾額上龍飛鳳舞的草書着“舞鼎”兩個字。“舞鼎?這是啥玩意。”北雙只感這幅匾額與此佈置格格不入,惹目異常,心中不期然的升起一絲濃重的狐疑——“歡迎各位英雄蒞臨舍下。”忽地一陣洪聲打斷了北雙的思維,北雙不禁凝視望去。只見側房內走出一位年近花甲的五旬老者,羅萍在後面跟着,輕啓櫻唇説道:“這是家父。”北雙忙不迭起身打了一揖,説道:“久仰前輩。”老者朗笑兩聲,向眾人回了一禮,擺手拱聲説道:“請坐,請坐。”北雙等人説了一聲請!齊齊坐下,老者帶笑頷首,坐上太師椅,一副慈祥和藹的面容。北雙打量着老者,暗道:好魁梧的身材,雖近花甲,身體之健朗卻過常人,語音中氣十足,兩眸閃眨之間,呈着一片湛然之色,卻是不露鋒芒,似乎是進至返樸歸真之境界。老者身着素色長袍,鬢髮近白,白髮逾尺,一副仙風道骨,看起來使人有一種敬畏之感。長袍老者微微起身抱一拳,道:“適才聽得小女告知,諸位英雄路見不平仗義相助,使得小女倖免於難,請受老夫羅雄一拜!”川梟回了一禮,朗笑説道:“前輩言重了,區區之事,何足掛齒?”“羅雄。”北雙皺了眉,暗想道:卻是沒聽過這名字。長者羅雄捋了一下顎下長鬚,微笑着説道:“草野茅舍,無可招待,請諸位俠士見諒。”“對了,尚未請教諸位俠士大名高姓,失禮了!”“在下川梟官大木。”“不才涼山第八代掌門人千手百腳洪平!”“區區無影浪客北雙!”“妾身冷麪黑煞嚴夢柔。”北雙等人依序各報上姓名,北雙感覺輪到自己報出萬兒時,羅雄曾對他深沉的一瞥;這神情,使他興起一股似曾相見的感覺,心頭上的狐凝更加深沉……“呵呵!”羅雄朗笑兩聲説道:“老夫退隱江湖已屆二十載了,恕老夫不認得各位,但想必各位定是名重當今的豪傑,今日各位蒞臨,使得敝舍蓬畢生輝!”羅萍立在羅雄之旁,兩眸不住凝向北雙,閃着一股奇異的神色。北雙若無其事的瀏漣他望,避開羅萍眸光。川梟飲了一口茶,笑着回道:“前輩言重了,草莽武夫,何堪一提?”羅雄拿起前面的茶杯,仰了一口,微笑道:“小女也真是,老夫曾再三告誡她別往外亂跑,偏是不聽,而惹上這場麻煩,勞動了諸位。”嚴夢柔接上回道:“哪裏,倒不知羅姊姊為什麼和他們結下樑子?”“這曾聽小女講過,小女常揹着老夫私自外出,那啥的一聲雷蕭張心纏着她,對她不懷好意,肆意尋釁;先前曾擾至茅舍,被老夫所退……”羅雄停了一下,接着説道:“可是老夫於退出武林之時,曾發誓不再與人發生爭鬥,只得十茅舍前佈下陣勢,以防那廝再來纏擾,見笑各位了!”“敢問前輩,不才對陣法曾有皮毛之識,卻未見此種陣法,不知前輩能否指教一二……?”洪平抱拳問道,“哦呵——”羅雄呵笑兩聲,捻了一下白鬚,得意説道:“此陣乃老夫獨創的陣法,是依照書笈的花門陣法加以變化,略有所異,老夫稱它為‘絕花門陣’。”“好個絕花門陣,在下對前輩之才佩服得五體投地。”洪平恍然説道,順手端起茶杯,往唇邊送……北雙連忙踏了洪平一腳,洪平驚覺的會意過來,將送至嘴邊的茶杯放下,笑着説道:“適才聽得令掌珠曾言與蕭張有一段難言之仇,原來不過是‘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吧了。哈哈!”羅雄也笑着回道:“不錯,芝麻豆大的小事吧!”北雙忽地仰首長笑兩聲。冷然説道:“是嘛,芝麻小事,何須如此費盡心機!”北雙此語一落,川梟與嚴夢柔兀然的望着北雙,不知北雙意所何指?北雙撩了一下眼皮,嘴角浮起一絲怪異的微笑,嗤然的説道:“久違了,司馬長雄!”“司馬長雄?”洪平微感驚異,只覺這個名字熟耳得很。川梟猛地嗥嗥叫起來:“你他媽的就是黑卡門的黑門豹司馬長雄?”嚴夢柔雖是一片茫然,但至少她已察覺到一股濃重的火藥味在藴釀着,擴張着……“呵呵!”羅雄拂了一下長髮,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朗笑幾聲,説道:“姓北的,士別三載,閣下丰采依舊,可賀,可賀!”“好説!好説!三年不見,閣下卻帶給在下太多的驚異了。”司馬長雄眨了一下眼,驕聲説道:“驚異麼?”北雙峻傲的撇了撇唇角,漠然的説道:“當然。驚異得可笑。”司馬長雄滑過一絲詭譎的笑意,陰森的説道:“可笑麼?”“為什麼不?”北雙一副冷傲的嗤道:“江湖一鼎從不打誑語,是不?”“哈哈……”驀地司馬長雄一陣震耳長笑,撼人肺腑,良久,才停住笑音,説道:“江湖一鼎?”説畢,又是一陣長笑,是狂笑,笑得眼淚都流下來,川梟臉色一變,厲聲吼道:“閉你他媽的鳥嘴,手下敗將,何足言勇?”司馬長雄看也不看的,冷冷的哼道:“麻子,省點勁兒。呆會有得你叫的。”川梟見司馬長雄一副不可一世的張狂樣子,不禁怒從中來,用力拍下桌子,躍身就待飛身……“嗯哼!”川梟忽地悶哼一聲,坐了下來,面色一陣死灰,只覺剛一提氣,五臟一陣痹痛,差點沒閉氣過去。“你他媽的做了手腳?”“奉勸閣下安靜點兒,適才只不過老夫小小玩意,‘閉魂散’,很動聽是不……”“哎!”洪平不待司馬長雄説完,大喝一聲,身形一拔……洪平猛可哎了一聲,坐了下來,只感兩腿一陣疼痛,低頭一瞧,只見兩支小腿被寸把厚的鋼圈緊緊扣住,幾入肉骨……回頭一看,北雙也一樣被扣着,嚴夢柔見景,連忙一提氣。猛地嚶嚀一聲,花容變色,癱軟在銅椅上……“閉魂散者,乃封滯各穴氣道,不得運氣如同常人,武功不廢,不得老夫解藥,呵呵……”司馬長雄一陣陰笑,繼續説道:“當然,此等禮物有人瞧不起,不過老夫向來不曾厚此薄彼,軟鋼圈乃特意招待此種人也!”洪平提了一口氣,兩腳一縮,卻是眉頭猛蹙,痛不可當的樣子。“縮骨功麼?閣下倒是想得太天真了。”司馬長雄呵呵一笑:“老夫卻忘了介紹這等禮物,軟剛圈顧名思義,隨物而定也;奉勸閣下們少安勿燥,諸位既至此,老夫當定竭誠歡迎,自是勿疑。”司馬長雄停了一下,朝北雙揶揄道:“好笑,是不?”北雙攤了攤手,做個莫可奈何之狀,北雙泰然的説道:“老朋友相見,也該敍敍舊。”“這當然。”司馬長雄頷頷首,煞有其事的説道:“老夫素來最夠朋友不過了,何況閣下乃老夫貴賓,焉能冷落了。”司馬長雄停住話語,喝了一口茶。接着説道:“但有道是賓不讓主,主不奪賓,倒先請閣下談談,闊別三年,閣下竟能一語道破老夫……”“哈哈……”倏地北雙一陣仰天長笑,笑裏存着譏諷與揶揄,半晌北雙才停住笑音,搓了搓手,一副傲然的説道:“三年小別,閣下仍是不能矯正嚴重的錯誤——閣下太看扁江湖一鼎了!”司馬長雄朗笑兩聲,不動怒氣的指了指顎下白鬚,説道:“好個江湖一鼎。”“碟子裏洗臉,太淺了。”北雙唇角噙着了股不屑的輕蔑説道:“令小女演戲也真不亞於閣下差勁,糟透了,憑着這套哄小孩子的把戲,也想拿來耍名重江湖的無影浪,顯然這是很可笑的?是不?”司馬長雄含笑點着頭道:“好説,好説。”“事實上也不能令人相信,憑一個能佈置奇門絕陣,憑着內家功力入石五分的阿爹,而其小女竟連幾個窩囊廢也應付不了,可能麼?”司馬長雄習慣的朗笑兩聲,一付是奉承又是諷辱的説道:“當然不可能,當然不可能!”北雙忽地抬首勾着司馬長雄,嘴角浮起了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説道:“閣下知不知道自己有一件令人很注意的特徵?”司馬長雄擺了一下手道:“洗耳恭聽。”“那就是……”北雙揚起右手,輕撫着額角,漫聲説道:“閣下自以為温雅而令人作嘔的朗笑。在下有一個怪癖,對於一個很瞥俗的舉動表情,很難忘記。”北雙眯了一眼,接着説道:“在下沒記錯的話,當年被在下劈下崖谷裏的黑門豹,能有入石五分的功力,是一件令人懷疑的事情,是不,他只不過是一個不需幾個手腳就能讓江湖一鼎料理的毛角色,如今竟敢做起痴人説夢話來……”北雙説到這裏,抬手向那幅“舞鼎”的扁額一指,一副傲然的樣子。“在下實在想不到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嘿嘿!”司馬長雄白鬚無風飄動了一下,眸中一股殺機一現即隱,附了一掌,説道:“老夫素昔對自己的涵養感到自傲,尤其對一個履臨深淵的盲人更是仁慈。”北雙鄙夷的扯動唇角,冷冷的説道:“呵,好説,在下也深以為榮。”“現在就讓老夫談談令我們江湖一鼎懷疑的事情吧……”司馬長雄呷了一口茶,輕咳一聲説道:“三年前黑卡門被閣下隻身匹馬給拔了……”北雙傲然一笑,插嘴説道:“不錯。貴門主給在下一掌極陰掌劈得身首異處,而閣下也給在下無虛掌劈得半天高。”司馬長雄似乎很能捺住性子,夷然的捋了指長鬚,笑着繼續道:“在別人想來,老夫當是萬死無幸,是不?在那萬丈不見底的深谷,有道是人謀不如天算,老夫命不該絕,並未就此一命歸天,當然老夫承認栽在閣下手裏,然事者蓋棺定論也,閣下是否覺得高興過早,吃驚太促?”北雙含笑點了點頭,道:“噢,不錯,命大者往往予人此種感覺。”“命大者往往異於常人,乃禍無雙至雙福行也。老夫隨波逐流,卻叫寒江釣翁給釣起來……”北雙皺眉訝聲問道:“寒江釣翁。”司馬長雄噙笑點頭説道:“如果閣下沒聽錯,老夫在一個已近二甲子的武林奇人之下所獲之益,當是無可懷疑之事……”司馬長雄頓了一下,眸中閃過—絲特異神彩,朗聲説道:“八十年前武林泰斗即寒江釣翁與逍遙翁,兩翁曾有一段浴血拼鬥,相爭不下數十次……”“好漢不提當年勇,閣下不覺超出事件太遠了麼?”北雙齜了一下牙,顯得不耐的嗤道,冷冷打斷了司馬長雄的話音。司馬長雄笑了笑,眼皮兒撩也不撩的,壓根兒理也不理北雙,繼續説道:“兩翁旗鼓相當,難分軒輊,後遂不了了之,互無下文,兩翁曾於最後一次決鬥之時,互言:二百招之內仍分不出勝負的話,即各自隱山林,不問世事……”司馬長雄説至此一停話語,兩眼注視北雙問道:“素聞江湖一鼎名震草莽,卻不得聞知閣下之尊師名號……”北雙一軒劍眉,冷然説道:“家師名諱焉為世俗之人所瀆。”司馬長雄朗笑一聲,嗤然説道:“若非見不得人之事……“住口。”北雙猛地一拍銅桌,一聲嗡嗡作響,震耳欲聾,眾人皆是一驚,齊齊轉註北雙。只見北雙兩眸怒睜,幾至目眥皆裂,一副怒不可抑的樣子,北雙咬了一咬牙,眼中冷冷滴出了有如冰珠子的話音。“奉請閣下繼續説完你的話,在下一向脾氣不佳,是不。”室中空氣似是驟然凝縮起來,嚴夢柔美目流盼,見北雙此付神情,芳心不禁忖道:雙哥好大脾氣。司馬長雄臉色一變,乾笑兩聲,毅然極力抑住心中怒氣,然後緩緩説道:“用不着拍桌瞪眼,主人總得讓點客,看來還是老夫自個兒説好了。”北雙皺了一下眉頭,雙眸中滑過一絲迷惘,怔怔的望着司馬長雄。司馬長雄瞪了北雙,説道:“事實上也無須隱瞞,令師即逍遙翁是也。”此語一出,北雙只感心中一震,脱口叫道:“這話當真?”“當真。”司馬長雄一陣狐疑,冷然説道:“閣下是裝蒜還是裝葱。”北雙激動的叫道:“説下去。”是的,足夠讓北雙驚奇的了!從師十年,北雙只見師父愛己如子。可是壓根兒不曾向自己提出名諱,所能緬懷的,只有在那十年三千六百個日子裏的生活點滴;如今竟然聽到師父的名號。北雙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他太高興了,他宛如又見到了那嘴角含着慈愛的虯髯老人,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血在潮湃,“雙哥,你……”嚴夢柔見北雙激動的樣子,不禁低頭噢一聲。北雙宛若未聞,兩眼直勾勾的望着司馬長雄,眸宛中漾有太多的興奮和強烈的期待……司馬長雄眯了一下眼,臉上呈着一片不解神色,良久,才啓齒説道:“令師與寒江釣翁似有不為外人所知的刻骨之仇,老夫只不過是被救起之外人,內情自是不得而知;不過閣下少安勿燥,如真是不知情,老夫定當使你真相大白……”司馬長雄語音甫落,見北雙急欲啓口,連忙搖了搖手,説道:“此事暫且擱着,勿庸*心,閣下已是網中之魚,敝幫主自會對閣下有所交待?”“幫主?”北雙不禁脱口問道。“不錯,且聽老夫慢慢道來。”司馬長雄點了點頭説道:“寒江鈎翁隱避江湖後,收了一徒,欲使其徒與逍遙翁之傳人決一雌雄,以了決他們的恩怨……”北雙眨了一下雙眼,平靜的問道:“寒江鈎翁之傳人是否閣下之幫主?”——xmwjw掃描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