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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初試鋒芒

    高湯帶着顓頊繼續向高唐族行去,沿途,顓頊不斷回味着修説過的話;而高湯卻也另有所思,不再與顓頊多説話。她向來心性高傲,但跟顓頊卻頗覺投緣,這些日子與他相處,竟是生平未曾有過的悠閒時光。以往她在高唐族內,做的不外是勤練武藝、狩獵覓食,學習有關植物動物、山形地貌的知識,再來就是戮力完成族裏交待下來的任務。她年紀雖幼,所為盡屬老成之事,與顓頊一起時,竟如此輕鬆愜意,頗令她意想不到。“莫非……莫非我……我對顓頊動了情?”高湯驀然驚覺,隨即一股寒意湧上了心頭。——女人絕對不能相信男人,女人要自主自強,只信任自己的力量。族中長者三令五申的言語又浮現在她腦中。高場深呼了一口氣,想整理紛沓一團的思緒。一旁的顓頊絲毫未察覺她心情上的細微變化,一邊思索,一邊欣賞路上的花草樹木。在休息時,顓頊隨手採了一片樹葉,放在唇間,發出樂音。他常常將能弄到手的東西當成樂器,一片樹葉隨口吹奏,竟也起伏跌宕、輕快有致,高湯心情也舒緩了不少。顓頊一時興起,邊吹邊跳,一個大步,身子竟往前直跳了起來,模樣甚是做作可笑,高湯正想開口嘲笑,忽然顓頊大喊一聲,身子沒地而入。高湯大驚,急忙往前一探,發現顓頊竟然躍入一個大坑洞中,那坑洞約莫有三人高,在上面鋪了一些枯枝青草掩飾,枯枝撐不住顓頊重量,讓他重重摔了一跤。“顓頊,你還好吧?”高湯擔心地問道。顓頊連忙爬起身,所幸坑穴中泥土柔軟,他拍了拍衣服,仰頭對高湯説:“我沒事。”坑洞挖得甚是整齊,上壁平坦順滑,頗難以施力,顓頊跳了幾次,都沒法找到着力點支撐,跳出洞來。高湯四下搜尋,用長劍割了一段粗樹藤,垂下坑洞,顓頊拉住樹藤,一步步往上爬,高湯使力頂住,顓頊已快爬至坑口,不禁口中大聲歡呼。忽然高湯聽得背後風聲驟響,一回頭,一隻白色老虎往她猛撲而來。她大驚失色,把粗樹藤一放,取出長劍,白虎已經迫近,她急忙往旁閃身,手中劍遞了出去,白虎堪堪從高湯頭頂躍過,高湯一劍不中,一腳踩空,重心不穩,頭上腳下跌進坑洞,與顓頊剛好撞個滿懷。“哎喲!”二人同時喊出聲。顓頊才剛跌下來,又被高湯突如其來一撞,跌得頭昏眼花,但他趕緊爬起身,扶住高湯。“高湯,你沒有怎麼樣吧?”“沒事!是一隻白虎猛地衝過來,嚇了我一大跳!”高湯驚魂未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白虎?哇!好稀奇呀!真可惜,剛才我沒看清楚。”顓頊既羨慕又惋惜。“我都差一點跌死了,你還在那裏説風涼話!”高湯狠狠瞪了顓頊一眼,轉過身,叉着腰不理他。顓頊見高湯鬧嗔,連忙走到她面前哈腰陪不是,但高湯故作姿態,對他不理不睬,急得顓頊額頭冒汗。高湯秀眉一蹙,本待繼續發作,但見顓頊着急的模樣滑稽,忍不住噗嗤一笑,顓頊瞧見高湯露出小女兒扭捏嬌俏的神態,一時楞住。高湯見顓頊一直盯着自己,喝道:“你傻里傻氣地看什麼?”忽地醒悟,不由得臉兒一紅,低下頭去,皓齒輕咬下唇,心中一陣迷亂。一抬頭,見顓頊還是猛盯着她看,心中彆拗,推了顓頊一把,道:“喂,你給我當墊背,讓我跳上去後,再拉你出去。”顓頊雙手搭着坑壁,弓着身子慢慢往上挺,高湯站在顓頊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腳一登,用力躍上,雙手剛才夠住了坑洞的邊緣。她一喜,道:“行了!”腳撐着坑洞壁,用力使身子挺了起來,但就在她的眼睛剛剛超過坑洞時,卻發現數根亮晃晃的長矛尖,正對準了她的臉龐。“高湯,你怎麼不動了?”顓頊在坑底大叫。高湯有苦難言,只覺得一時陽光扎眼,口乾舌燥。顓頊此刻倒是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因為他正坐在招搖擺擺、緩緩行走的大象背上。顓頊生平從未看過象,剛開始看見這龐然巨獸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但是坐在象背上行了一段路後,他卻覺得這種動物真是有趣。“鼻子那麼長,兩根白牙也很美,耳朵那麼大,腳卻顯得粗短,走起路來又搖又晃,真是新鮮!真是有趣!”顓頊幾乎忘了此際他已成了俘虜。顓頊與高湯掉落的陷阱是象人族所設的。本來,挖陷阱捉野獸並不稀奇,稀奇的是,此一陷阱是為了要引誘一隻罕見的吊睛大白虎而挖的,才剛做好三天,白虎沒捉到,反而陷住了兩人。象人族經過十數天埋伏觀察,發現這隻白虎每次路過這條山路上頭的一塊大石時,都會疾步踏上大石,向下一躍,他們摸準白虎習性,連夜在此挖好陷洞,又在山路的前頭置放獸肉,引誘白虎前來,再驅趕它經由此路竄逃。這天,眼看計劃即將成功,當時正躍過大石,忽然看見前頭有人,它在空中扭身,從陷阱旁掠過,象人族人追趕未及,眼睜睜看着白虎揚長而去。這隻白虎十分伶俐機敏,要再誘他上當,可難上加難。象人族人遂擒下二人,帶回部族處置。顓頊心想:“我們所犯應非大錯,只是害他們擒不到一隻老虎罷了,也許只是要回去向族長解釋;象人族目前正在氣頭上,我們被綁一下子,消消他們的怒氣也無妨。”高湯則思付:“象人族雖與高唐族殊少往來,但自來聽聞象人族人温和質樸,應該不至於太為難我們。”兩人所思雖異,心情都不甚緊張。總之,真不像是正常的俘虜。但是,二人卻不知道這隻白虎對象人族關係重大。象人族人平日用象、駕象、吃象,可以説無日不可缺象。他們族中十八年一度的白象神祭祀即將舉行,必須用全身純白的動物來祭拜偉大尊貴的白象神。但今年來,象人族運氣奇差,多方搜尋都無所獲。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隻白虎,卻費盡氣力也圍捕不到。象人族人窮通生智,設下陷阱,卻被二人無意間壞了事,祭禮在明日就該舉行,犧牲不備,是得罪白象神的大罪,誰也擔待不起,象人族人心中焦急,顓頊與高湯卻渾然不知大難已經臨頭。接近黃昏時刻,一行人抵達象人部落。眾人向族長稟明此事,決定了對二人的處置原則。族長向二人説明他們所犯的過錯,説如果在明日天黑前,能找到純白動物來獻祭,就放了二人;否則,就得燒死他們來祭神,以平族民之憤。“什麼,這太豈有此理了?”顓頊既驚愕又氣憤,“我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們挖了一個陷阱,也不找人在那裏看着!”看了象人族族長的神情,高湯知道象人族是認真的。她也屬於一個嚴厲而重紀律的部族,而祭禮與戰鬥通常都是一個部族中的頭等大事,象人族亦農亦獵,生性平和,不喜與人爭鬥,因此,祭禮就是他們部族中最重要的事。而且,温和質樸的人民,同時也可能具備保守頑固的個性。對神祗不敬,在任何部族中都屬最嚴重的大罪,萬萬違犯不得,不管違犯者屬不屬於那個部族。對於自小隻跟母親相依為命而成長的顓頊來講,這些事的確過於拘泥,甚至殘忍。但這就是部族維持團結、護守傳統的最重要手段,也可以説,這就是求生存的至高原則。一想到此,高湯心思重重,愁雲滿面。她望着猶自喋喋不休的顓頊,知道天真的他還無法理解事情的嚴重性。兩人隨即被關在巨木製成的大籠子中,這本來是準備關住猛獸用的,做得甚大,關住兩人綽綽有餘,木籠旁還有十二個人看守着。夜,終於還是來了,四處點上了篝火。顓頊神情蕭索地説:“上次在大熊族沒被燒死,這次不曉得能不能再舊事重演?難道敬神一定得用這種方式嗎?”他大力搖晃木條,但木條根本紋風不動。高湯則默然。高湯並不想死,但此刻她與顓頊正一步步踏入死亡之羅網中。這裏是象人族的部落,沒有人會幫他們。兩人愁眉以對,腦中飛馳過無數念頭,但卻沒有一個方法行得通。高湯對顓頊説:“設想到象人族的祭禮竟然有這項規定,我們犯了禁忌,如今只有保佑象人族趕快捉到純白的動物,這是我們活命的唯一希望。”顓頊接話道:“白虎、白豹、白獅、白鱷……白人都行。”高湯笑了出聲,道:“我可從來沒有見過白人?這麼吧,你來嚇我,等我校你嚇得臉色白慘,也就算是一個白臉人,將就將就,拿去祭象人神了。”“那我可捨不得。”顓頊衝口而出。高湯呆了一下,茫茫然問道:“顓頊,你説什麼?”顓頊剛才情急之下,隨口而出,心中其實一片空白,此刻高湯這麼一問,尋思道:“我捨不得什麼?”這些日子來,他與高湯朝夕相處,同患共苦,出生入死,情愫早在心中滋長不已。此時面臨死亡的威脅,他的腦袋陡然清明瞭起來,心想,何必再掩飾內心的感情。他執起高湯雙手,説道:“高湯,我喜歡你,捨不得讓你死。”高湯聽了不覺身子微微一顫。自小至大,可從來沒有人對她説過這種話。此時兩人脈脈相對,頓時心靈相通,勝過千言萬語。高湯挪動身子,靠在顓頊身旁,將頭偎在他肩上,輕輕説着:“只可惜我們就要死了。”顓頊撫着她的秀髮,一時心海翻騰不已。一陣夜風吹過,帶來了一點涼意,兩人的身子緊緊依假在一起,心中都想,縱使明日生命將終結,但這一刻卻誰也偷不掉、搶不走,此時此刻,便是天長地久!顓頊一抬頭,看見天際一顆流星劃破夜空而過,高湯順着顓頊的眼光,也跟着注意到了。顓頊忽然氣神激盪,朗聲説道:“日月星辰、四方神靈為證,我顓頊此生此世,要終生愛護高湯直到永遠,如違此誓,猶如流星墜地,焦黑裂爆,粉身而滅。”高湯聽他語出真誠,眼中盪漾着喜悦的淚水,嘴裏輕聲喊着“顓頊!”心中暗禱上蒼,能讓他們再多相聚一會兒,那怕再多一天、兩天也好。高湯終於輕輕吸泣了起來。顓頊心中一酸,也跟着流下淚來,他緊握高湯雙手,激動地説:“高湯,我們不會死的,我們不會死的。”高湯、顓頊一夜無眠,雖是卿卿我我,但這漫漫長夜卻夾雜着無數酸、甜、苦、澀等滋味。他們捨不得睡,因為還有太多話要傾訴,時間對他們來説無比珍貴必須把握僅剩的每一分光陰。天色漸漸白亮起來,兩人吃了象人族提供的餐飲後,顓頊感慨道:“當我可以奔跑的那一天開始,我準備迎接新的生命,説每一天都要與太陽賽跑,可是沒有想到……想達成這個願望卻如此艱難。”高湯默默望着顓頊,不知道説什麼才好。心想,也許這就是他們兩人最後見到的旭日。“但是我畢竟遇上了你。”顓頊認真説。“我們高唐族的女子,自小就被教誨要學會自立自強,絕對不相信男人、不依靠男人,其實男人中也有好的,你……你就很好。”“如果我們還能夠活下去,我會永遠對你好,只可惜,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顓頊頓了一下,豁達地説:“反正還有一天的時間,也許會有奇蹟出現。”高湯苦笑了一下,她可沒有顓頊那麼樂觀。但漸漸地,她竟也被顓頊感染上了樂天的情緒,覺得面對死亡的威脅,似乎不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心裏緩緩温暖了起來。愛上男人本是身為高唐女子最大的禁令,但是,此刻卻被高湯拋到了九霄雲外,那些禁令對只可能再多活一天的她來説,已毫無意義。她雖身陷囚欄,卻感到無比自由,此生所學的族規全都成了泡影浮夢。現在,她情無反顧,已覺心滿意足,她不再是高唐族的精英戰士,而只是一個與顓頊生死與共的愛侶。“高湯,你應該見見我娘,我娘一定會很喜歡你的。”“記得你説過,我跟你娘有一點像。”“對啊!”顓頊想到了什麼似地,眼睛突然綻出異彩。高湯見他神色有異,問道:“你在想什麼?”顓頊霍地站起身,卻“哎喲”慘叫一聲,他沒有想到此刻身在囚籠,頭上重重撞了一下。他用手撫着頭,對高湯説:“如修所言,所謂巫術不過是善用大自然的力量,大自然的力量究竟由何而來?”高湯不明所以,愕然無言。“我娘跟修都説,大自然的力量本來就存在於天地萬物中,所謂的神器、法力、巫術,也只不過是將天地自然之精華予以收藏或巧妙運用了!像修,他能自由自在使用水的力量,高湯,為什麼?”顓頊的表情愈顯得興奮。高湯仍然一頭霧水。顓頊比手劃腳,滔滔不絕:“因為他相信水的力量,他真的相信,所以他能夠跟水中藴藏的靈氣、能量互相靈通。火弓族人可以利用火來辦事,因為他們也真誠相信火神會賜予力量。”“你是説,如果我們也一樣真誠相信大自然的力量,就可以運用自如?”高湯有些明白了。“沒錯,一定是這樣。我記起母親有一次説:“萬事萬物彼此之間是都有感應。’我平日沒事吹笛自娛時,也常覺得地上的花草枝葉都在跟我應和,連天上的風雲雨雷也是呢!”“顓頊,即使你所説的都是真的,但是我們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學會如何使用這些力量嗎?”顓頊一時呆住。他的短劍及顓頊的長劍、小石刀都被搜出,放置在一旁大石上,大石頭雖離囚籠不遠,但兩人卻勾不到。兩人望了望大石頭,搖搖頭,各嘆了一口氣。“還有火明珠。”顓頊説,“可是火之力量能有何用?”“不管了,”高湯説:“只要燒破囚籠,就有逃離的機會。”顓頊點點頭,悄悄取出火明珠,放在手掌中,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但總之,專心一意與大自然感應就對了。”兩人遂閉目端坐地上,開始嘗試着與火明珠靈通感應。太陽在他們的頭頂慢慢移動着,不知火之精靈是否聽到了他二人的祝禱,但是除了在他們頭上冒出的熱汗外,一時之間,四處找不到任何火或火熱氣息產生的跡象。感覺上才剛剛過午,一下子日影又已西斜,連大自然之火也快要歇息了,兩人的心火何時才能燃升起來呢?但直到日落,二人的努力並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不知是二人的作法不對,還是實在太過異想天開?總之,他們心中所想的火的力量,並未出現。這時,象人族長走近木籠,告訴二人,今日他們沒有捕獲白獸,所以無所選擇,必得燒死二人祈求神靈寬恕。兩人猶如遭雷霆轟頂。象入族再次堆起更多的篝火。“怎麼辦?顓頊,一點用都沒有。”“唉!我們是不是在浪費時間?”顓頊也有點懊惱。“已經沒有希望了!”高湯不覺心神激盪了起來。顓頊温柔地挽住她的手,正想安慰,高湯卻已忍不住熱淚盈眶,泣然欲泣。她咽聲道:“顓頊,我並不怕死,可是我不想死得這麼不值得。”顓頊伸出手欲替高湯拭淚,將手舉到高湯臉前時,卻突然定住不功。高湯淚水等不及地將由眼眶中滑落,她伸出手準備自己擦拭。“等一下!”額須忽然喝住。高湯一呆,淚水終於滾滾流下。顓頊雙手緊緊捂住高湯的粉臉,説:“錯了錯了,對了對了。”“顓頊,你是不是發昏了,什麼事錯了又對了?”高湯邊擦淚邊問。“用火錯了,用水才是對的。”“我們根本用不了火啊,為什麼用火是錯的,用水又是對的?”高湯差點覺得顓頊已經神志不清。“高湯,你想想看,天能有多高?地能有多廣?大自然的力量無處不在,又有什麼離得遠不遠呢?剛剛在你眼眸中的淚水映照着周圍的火花,驀然讓我覺得火堆彷彿遙遙無比,一轉念它卻又近在眼前。”顓頊伸手指向石頭上的短劍,説道:“它靜靜躺在那邊等我們運用,我們卻一直忽略它,其實,它何嘗不就在我們身邊!”高湯懂了。那麼……兩人又開始尋求與大自然無所不在的力量之間的靈通,不快點不行了,篝火堆愈燒愈旺,象人族人終於開始舉行祭禮,周道一片嘈雜,不禁讓顓頊想起了大熊族的那一夜。——那種青淡淡的霧氣是怎麼來的?水呀!水呀!趕快賜予你偉大的力量吧!顓頊閉上雙眼,心中直喊着。他努力回想起與水有關的一切,包括在若水旁的生活,黑沼泥澤,帶他遠離家鄉的大水,以及修偽引水奇術。還有高湯的眼淚,那麼晶瑩,那麼純真,看得顓頊心痛。而且,還有慈母淖玉,此刻正不知如何憂心掛懷着他的安危。——我不能讓高湯死,我要保護她!我也不能死,我還要回去找娘!顓頊猛然睜眼,腦中迅速億起了所有學過的巫術咒語,放在大石頭上的短劍竟然緩緩往囚籠的方向移動,顓頊輕呼一聲,高湯也注意到了,她大喜,喊道:“動了!動了!”顓頊覺得體中似有一股力量正要溢出,心中一動,低喊一聲:“劍來!”短劍竟然凌空而起,像是給一隻無形的手託着般,慢慢滑進了囚籠,顓頊一把接住,立刻將劍拔出鞘,一股寒氣猛然竄出。一旁監視的人發現短劍倏地進入囚籠,急得大叫:“巫術!巫術!”飛奔去報告族長。族長一聽,大驚失色,不及等祭禮舉行完畢,立刻下令放火燒死二人。象人族人將許多柴火堆積在囚籠旁邊,從祭神的火堆中取來火把點燃,霎時火焰四飛,木籠開始燒了起來。高湯雖將短劍拿到了手,設想到,水還沒引來,就驚動了象人族人,反倒引來了一大團火。顓頊無暇細想,雙手握住短劍,這時他感覺體內似與短劍有了共鳴,短劍隱隱發出青光,片刻問寒氣籠罩四周,他不敢怠慢,心中不停動念。高湯也全神貫注於短劍上。果然劍上的隱隱青光漸漸擴大,寒氣愈來愈強,彷彿形成了一個圓形的淡青色水幕,遮住兩人,將火熱之氣隔絕在外。族長喝令再加柴火,燒了一陣子後,巨大的囚籠終於燒成灰燼,但是二人仍然圍在水幕中,看來絲毫未傷,水幕卻愈來愈濃。二人漸漸看清是從地上湧出水氣,凝成這一團水幕,顓頊心想:“這真是大地所湧現的生命之泉呀。”在象人族人惴惴不安的眼神中,二人已成邪魔化身,眾人紛紛在添加柴火之餘,暗暗向白象神祝禱,祈求神力消滅這一對妖異的男女;但是,對於沒有向白象神奉上白獸,所可能導致的可怕後果,又大起悚慄恐懼。二人隱約感覺到周遭動態,相視一笑,見到短劍的光芒愈顯光亮,更加收攝心神。再隔了一陣子,水幕終於將二人緊緊包纏住,與外界再也互相看不見了。象人族人見烈火燒不穿那個神奇玄妙的圓形水幕,人人大感恐慌。但是經族長親自問卜後,認為用兵刃殺死二人乃大凶之舉;説火持續再燒,一定可以燒死二人,因此,族人繼續猛加柴火。族長站在被強烈火焰圍住的水幕前,瞪眼直視,似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執掌族長一職已逾二十年,頭一次碰見這麼難纏的事。未找到白獸,使他的威望大為受損,族人對他與神明靈通的能力大表懷疑,再這樣下去,他的地位即將不保。終於,他下令全族無論男女老幼,全身赤裸,在祭火前跳舞祈神,來消滅邪祟。一時之間,全族照辦。他也不禁跪了下來,向萬能的白象神祈求能讓他順利解決這次危難。他口中念念有辭,內心虔誠無比。一陣子後,族長抬起頭來,望着水幕及圍繞在周圍的火光,發現似乎有一幅朦朧的影像逐漸成形,他揉了揉眼睛,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內心忍不住浮現出狂喜。——那白色的霧氣中……是白象神!白象神顯靈降世來拯救他的忠實子民了!白象神總算聽到我真誠的祝禱了!族長几乎不敢置信,但一隻巨大的白象形象愈來愈具體。在篝火堆中,圍在水幕上,冉冉上升成形的不正是傳説中的白象神嗎……族長張大嘴巴,已經激動得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來,突然,他彷彿靈魂出竅似地,蹣跚地站起身來,全身強烈發顫,對着那縹緲奇異的形影,拼命大叫:“偉大的白象神啊!”顓頊與高湯待在水幕中,雖然十分疲倦、飢餓,但害怕一旦休息,這種神奇的能力就無法持續,都不敢合眠。在水幕中可以朦朧感覺到黑暗與光明的交替,現在似乎又是另一個白天的開始。顓頊坐在地上,神清氣寧地吐納均勻,高湯望着他這副模樣,心裏泛起一陣清甜,覺得水幕之別有天地,最好在裏面躲得愈久愈好。這期間,兩人凝神靈思,沒有交換什麼言語,但彼此心意相通,別有一番纏綿滋味,情感竟也與時俱進。但是四周情勢似乎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兩人發現;不斷竄燒的火舌竟已不見蹤跡,以為象人族故佈疑陣,也不去理會。一直到了中午,還是沒有任何異動。顓頊稍一沉吟,説:“我們把水幕收起來,看看情況吧!”高湯微一遲疑,嘆了口氣,苦笑道:“是啊,我們總不可能在裏面待上一輩子。”二人在心中默唸着要收起水幕,果然水幕漸漸縮水變薄。外面的景緻愈來愈清晰,終於看見周圍的確已無火燃燒,四下似乎也無人影心情既緊張又訝異。水幕終於化成稀薄的水氣,完全消散在陽光下。二人站起身來,搞時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象人族人的死屍遍佈散亂,個個全身赤裸,不論男女老幼盡皆命喪。有人身首異處,有人似被開膛破肚,內臟外漏,更有些肢體不全的屍體已經模糊一片,實在令人觸目驚心。而女子則多半胸口一個大洞似是被硬生生挖出心臟。顓頊未曾看過這麼慘烈嚇人的事情,高湯雖然自幼不乏打打殺殺之經歷,但這麼慘忍恐怖的景象卻也是首見,兩人心中恐懼、淒涼、不忍、嫌惡之情雜陳,一時感到頭昏腦脹,口乾眼澀,手腳發軟,久久説不出話來。二人四望,看不到一點有人存活的跡象,但仍鼓起精神,尋找可能的倖存者。顓頊在象人族聚落檢查一圈後,確定無人生還,僵立在一間茅屋前,手倚着屋門,心神大受刺激,彷彿連自身的魂魄都已飄散。他再蹣跚了數步,低頭望見一名幼童的屍體橫陳地上,手中猶拿着一塊肉片,兩眼瞪着大大的,臉上充滿驚駭的神色。顓頊內心嗟嘆,慢慢蹲下,用手合上了幼童的眼睛,忍不住流下淚來,腦中只浮現出一個念頭:“什麼人做的,為什麼這麼慘忍?竟連小孩子也不放過?”這時,忽然聽見高湯大喊:“顓頊,你快過來看。”顓頊連忙循聲望去,發現高湯已上了一個小山坡,他連忙跑近,高湯向前伸手一指:“你看!”顓頊看見前方的坡地,有二十餘隻象倒斃地上,形軀那麼龐大的象竟然都被攔肚劈成兩半,血流滿地,死狀甚慘。而且,大象屍體緊靠,似乎想要團成一圈在應付敵人,哪知仍然難逃死厄。顓頊看了這幅光影,只是一直搖頭嘆氣,高湯緩緩説道:“我看,這並非人力所為。”“啊!那麼是……”“也許是不知名的怪物妖獸,它肯定十分兇殘。”高湯麪帶愁容地況。“天底下果然有妖獸存在。”顓頊不禁愕然。長久以來,他認為世是最兇狠暴殘的莫過於黑沼中的巨鱷,如今……象人族的慘事若真是妖獸所為,巨鱷與之一比,簡直望塵莫及。“哎喲,不好,”高湯一時焦急了起來,“這裏離高唐族聚落不遠,我們得趕緊回去警告族人,有厲害兇惡的妖獸作怪。”“高湯,等一下。”“你想幹什麼?”“我想先把這些人的遺體做個處置。雖然他們曾想燒死我們,但是,人死後一了百了,我不忍心讓他們如此曝屍。”一想到要搬動那麼多殘碎的屍體,他打從心中揚起厭惡、悚懼之情,但是天生的悲憫胸懷,卻使他認為一定非如此做不可。高湯默默看着顓頊,心中在盤算他的想法,最後終於點了點頭。這時,她忽然瞥見石塊旁有東西閃耀發光,走近一看,正是她的長劍。兩人花了好大的工夫,終於將所有的屍體聚在一起,引火燒了。望着那熊熊火焰,兩人緊捏着手,心中無限感慨。——若水以外的地方為什麼充滿殺戮與死亡?莫非這確是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顓頊茫茫然站着,腦中一直想要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卻做不到。一陣風吹過,火光搖曳,火堆中出現了縷縷灰煙,他驀然懷念起若水畔的單純歲月,甚至連黑沼、巨鱷,在這時也成了甜美的回億。不知不覺,兩人的手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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