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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菩提本非樹

    迎佛台上,廣澤道出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孽殺,牽動朱自平的殺機,朱自平咬牙恨道:“你們何必要逼迫我爹?”“小施主,莫非你到現在還不信,這隕陽鐧乃是我九華宗之物?”

    朱自平將隕陽鐧握在手中:“我如何能信你這些話?”廣澤點了點頭:“隕陽既去,誰人留夢?九色蓮開,青竹丹楓。這禪偈就銘在地藏王府中的菩薩金身上,已有數百年,小施主有機會不妨去看看。”

    朱自平冷笑道:“我現在鬥不過你們,一旦有機會不是去看什麼禪偈,而是必報此仇!”廣澤雙手合十:“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萬法皆空,因果不空。小施主,你若要報仇,便向老衲來罷。”朱自平怒道:“當我不敢殺你?”一掌拍出,砰的一聲廣澤連退五步方才止住,嘴角流下血來。

    廣澤慘然一笑:“二十一年前的孽殺,我們始悟出語偈中的‘誰人留夢’原來是指留夢河,只是為此付出的代價卻是慘痛,若不是你爹撈出隕陽鐧、觸動地藏王府,我們也不會發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從廬州回來後,我自責不已,悔恨為了隕陽鐧死傷我同門二十多人,更是悔恨殺了與隕陽鐧毫無關係的你孃親三人……雖然你孃親三人非我親手所殺,卻與我有莫大關係,心灰意冷之下便選擇在此閉關,再也不管西宗雜事。

    “可是昨日夜間,我忽然心跳不已,恍如二十一年前,無法入定……我揣測又將有孽殺發生,便下山去了妙高寺,見你正與眾人廝殺。”廣澤指着隕陽鐧接着道,“雖是你用布裹着此物,但我見你竟破了五色蓮花陣,便料定是隕陽鐧。我與你爹誰對誰錯,自有地藏王菩薩判正,但我不想見你命喪此地,便將你救下。”

    朱自平冷冷地道:“你剛才為什麼不還手?我命是你所救,可當初如果你不追討隕陽鐧,也不會成今天這樣。大丈夫恩怨分明,我該謝你,還是該殺你?”

    “菩提本非樹,明鏡也無台。這世間豈是謝與殺所能包括?這二十年,方丈師兄很少管我,當年因為隕陽鐧他一直耿耿於懷,以為我追討不力。我知道他一直想讓西宗成為九華宗乃至天下各派的領袖,可這急切之心,如何能成正果……四個月前,他讓人來告訴我,將有九色蓮花出世,只是我早已跳出三界,不入輪迴……小施主,我九華宗那麼多弟子死傷在你的手中,不可再造殺孽,你去罷,只望你今後對我宗多些寬宏,老衲先行謝了!”廣澤向朱自平深深一拜。

    朱自平也不知如何答話,怔了半天,方飄身下山。“隕陽既去,誰人留夢?當年地藏王菩薩將隕陽鐧丟入留夢河谷,想來定有玄機。”廣澤看着朱自平飛快離去的身影,嘆道,“此子與我九華有緣,誰又知是得是失。”

    此時,邊王村也是一輪太陽昇起,朝霞滿天。農村二月仍無活計,長枝披着棉襖靠在架子牀的牀頭,衝着阿呆發起火來:“阿呆,你昨晚太過分了,撓門撓得讓人一夜睡不好!”

    阿呆縮着頭,前肢搭在長枝的鞋上,似是已經熟睡。長枝氣得把枕巾扔向阿呆:“你也在氣我嗎?那豬頭一聲不吭地走了,你再這樣,就隨那豬頭去好了!”阿呆懶懶地伸直四肢,似是伸了個懶腰,頭伸將出來,瞅了一眼長枝,張了張嘴像是打了個呵欠,隨即將頭縮回去,又睡了起來。

    朱家老宅,歐陽蘭躺在顏越的懷裏,不知何時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她見到朱大哥展開雙臂,圍着一團火飛來飛去,最終撲進火光燃燒起來。

    歐陽蘭嚇得驚呼:“朱大哥!”卻聽顏越的聲音問道:“蘭兒?又作惡夢?”歐陽蘭睜開眼睛,見顏越摟着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蓋了被子,紅着臉問道:“我……我怎的睡着了?朱大哥回來了嗎?”

    顏越應道:“朱大哥一夜未回,我也很着急,不會有事罷。”歐陽蘭啐道:“阿狗,你又在胡説什麼,朱大哥當然沒事!”顏越並不回話,胳膊一緊把歐陽蘭緊緊摟住。

    就在這時,門倏地被推開,一陣寒風吹了進來,兩人抬頭看去,卻見朱自平站在門口。歐陽蘭惶然道:“朱大哥,你怎的現在才回來,沒事吧?”

    朱自平搖了搖頭:“沒事,我想休息會。”走進裏屋,躺在牀上,卻是心如亂麻,“隕陽鐧真是東宗之物?如果是,父親將它取出帶走,人家索要倒合情理,父親知道隕陽鐧的奇異,不肯交還他們,由此動起手來,不料弄得死傷多人,我孃親和哥哥、姐姐因此喪命,看來這隕陽鐧是個不祥之物。父親當年取走隕陽鐧,莫非錯了?可是不對,隕陽鐧隨我這麼多天,與我心靈相通,總在危急時候保護我,又怎麼是不祥之物?……看來不祥的,並非是隕陽鐧而是人心!

    “我本想探明九華西宗,尋機報仇,卻傷在廣淨手中,如果不是廣澤救了我……可他為什麼要救我?莫非真如他所説,悔恨二十一年前所做之事?但是我欠下他救命大恩,又該如何報仇?還有他們多次提到的九色蓮花,又是什麼……”

    朱自平以手枕頭,思來想去難以理清,最終翻身坐起,長嘆道:“罷了!我現在也鬥不過他們,此事暫且擱下。廣澤和尚要我多些寬宏,但他們如果再惹我,定不會輕饒。”

    接下來的幾日,歐陽蘭每天在二叔家做飯做菜,顏越陪着朱自平在村中散心,二人看着孩子們在村口“擠油渣”,孩子們用力地擠在一起,勝的一方無不拍手跳着、笑着。朱自平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常玩這樣的遊戲,特別是冬天大家擠在一起,不覺得寒冷,那時候自己是這羣孩子的頭兒,總是站在中央,王厚緊挨着自己,肩頭並着肩頭,擠向長波等人。女孩子則是一旁觀戰,長枝跺着腳,大聲叫道:“朱頭加油!朱頭加油!”聽起來儼然是“豬頭加油”,長梅捂着嘴咯咯笑個不停。

    二狗子這幾天卻很少來玩,幫着歐陽蘭做這做那,閒下來的時候則看着她呵呵笑着,歐陽蘭便問:“二狗子,你傻笑什麼?”二狗子臉一紅,不緊不慢地道:“歐陽姐姐好漂亮,我長大了,一定要娶歐陽姐姐。”

    歐陽蘭颳了一下他的鼻尖:“二狗子這麼小,就想媳婦兒,羞不羞?”二狗子踮起腳,伸直腰桿:“我都十歲了,還小?歐陽姐姐你瞧,我都快有你高了!”歐陽蘭輕輕一推,二狗子站立不穩,頓時矮了下去。

    朱志仍是未到,朱自平未免擔心起來。二叔安慰道:“平兒,你不用多慮,你爹人精明,武功又好,不會出事的,或許路上有事耽擱了也是正常。”

    “大哥,我們在六安州耽擱了近四三十天,在這裏也有十天,朱大叔還是未到,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我看你這些天憂心忡忡,不若去我家散散心,西安是十三朝古都,像大哥這樣的英雄,應當要去看看。”顏越又看向歐陽蘭,“蘭兒去北京尋她哥哥不急在一時,也隨我們一起去西安好嗎?”

    二狗子搶先叫了一聲:“我也要去!”朱向一巴掌拍歪二狗子的羊毛帽,罵道:“滾一邊玩去!”又轉向自平,“平兒,顏越所言倒也不錯,不是二叔小氣,你是男兒,終究不會埋沒在這窮鄉僻壤。你爹來時,有我在呢。”

    二狗子雙手扶正帽子,看向歐陽蘭:“歐陽姐姐,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去。”歐陽蘭笑道:“語兒,你還小,去西安太遠,帶着你不方便。”

    二狗子的本名叫朱自語,當年二狗子母親懷他的時候,挺着大肚子在山上放羊,忽然腹中一陣疼痛,知道自己要臨產卻又無法行動,只好躺在山坡上,身邊的大花狗“汪汪”叫着向村中跑去,將朱向領到這山坡上,才使得母子平安。朱向嘆道:“這孩子,多虧了花花,就叫他二狗子罷。”

    聽了歐陽蘭的話,二狗子將腳一踮,見父親巴掌過來,忙縮頭躲過,嘟囔了一句:“歐陽姐姐,你要等我……”

    朱自平也覺得守在這裏終不是辦法,此去西安路途遙遠,顏越沒有武功,歐陽蘭又長得美麗,路上難免會有許多危險,自己左右無事,就陪他們去一趟西安,點頭道:“這樣一來,倒給兄弟添麻煩了。”

    顏越大喜,拉着朱自平的手:“大哥這是哪裏話,你能去,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朱向一旁笑道:“我看你二人如此親近,倒不若拜作兄弟?”顏越笑着看向朱自平:“大哥,你看如何?”朱自平也甚是高興,當下二人報了出生年月與時辰,朱自平比顏越大五個月,為兄。

    二人點燃一柱香,對天盟誓:“我朱自平(顏越)今日結拜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時死,此生有福同享,有難共當,若負誓言,必遭天譴!”兩人行八拜之禮,又拜過朱向。

    朱向早就倒好一碗酒,讓朱自平、顏越各自割破手指,血滴入酒中,又將酒分成兩半,二人一飲而盡。歐陽蘭一旁呆呆地看着,竟流下淚來。

    墳前,朱自平長跪不起,哭道:“孃親,平兒這次未能為你報仇,你在九泉之下想必知道其中緣由,只望你能安息,不要怨怪孩兒,我會常來看你,你不要牽掛孩兒……”第二日,三人拜別朱向,前往西安,卻不知此行將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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