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縣,位於長江中游南岸,南倚黃山,北枕長江,九華山位於縣城西南,天氣晴好時舉頭可見諸峯。九子客棧是縣城最大的一家,五月初六傍晚時分,客棧餐廳裏面坐滿了人,這些**都攜帶兵刃,舉止張揚,一看便知是武林人士。小二跑來跑去,忙得兩腳不沾地。
最裏的一桌坐了五人,三僧二道,只聽乾瘦的老道笑道:“老和尚,你天天吃這鳥面,有什麼味道,來來來,陪老道我喝一杯……”
老和尚圓臉,長得慈眉善目:“阿彌陀佛,出家人怎可破戒,大痴,你索性改叫‘大吃’道人好了。”“咦,這道號不錯,通俗易懂且又好記。”
邊上一個年輕道人笑道:“師父,你真要用‘大吃’道號,我們白鹿觀乾脆改叫白鹿飯館好了。”
老道人佯怒道:“胡説八道,老皇上給的名字,誰敢亂改?我倒覺得不可和尚可以改叫‘不可無面’和尚,哈龖哈……”
説笑間,門外又進來七人,四男三女,正是柳朝暉、張清陵一行。莊昭雪問道:“掌櫃的,還有空桌嗎?”掌櫃忙道:“有有有,請往裏面走。”
七人在小二的領着下,走向裏間。張清陵眼尖,快步走向最裏邊那桌,躬身道:“師父你也在這裏,太好了。”
“你們三個兔崽子還知道有師父?”乾瘦老道放下酒盞罵道。老和尚呵呵一笑:“有其師必有其徒,不足為奇。”
張清陵再次躬身:“拜見大師父,靈通、靈動兩位師弟可好?”這時周清竹、吳清山也走了過來,一一見過。
“師父,竹兒差點見不到你老人家了,”周清竹向大痴道人撒起嬌來,拉過柳朝暉等人,接着道,“多虧柳公子他們救了我。”大痴道人問道:“竹兒,怎麼回事?”
周清竹説了兩次被胖大和尚欺侮的經過,只氣得大痴道人一拍桌子:“他孃的,老子早就説了,和尚沒一個好東西!竹兒別生氣,讓我碰上那幾個禿驢,我非打斷他們雙腿!”眼光看向不可和尚,狠狠地呸了一口,又向柳朝暉、王厚招手,“兩個小子,你過來喝一杯。”
柳朝暉四人已經在邊上的桌旁坐下,聞言抱拳道:“多謝前輩,我們人多就不過去了。”大痴道人臉一沉:“怎麼?瞧不起老道我?”柳朝暉忙道不敢,不可和尚笑道:“老道,你嚇唬年輕人幹什麼?”
大痴用手向着身邊的兩僧一道點了點:“清嶺、靈通、靈動,你們三人坐那桌,”又向柳朝暉、王厚一點,“你們兩個小子坐過來。”
眾人重新坐下,小二拿了杯碗筷子,又添了幹豆角燒肉、大盤牛肉、臭鱖魚、陵陽豆腐乾幾道菜,吃將起來。不可和尚連連搖頭,只揀陵陽豆腐乾吃,後來索性坐到了旁邊那桌。
天色漸黑,客棧內人來人往甚是熱鬧,忽然周清竹直了眼睛:“師父,我看到那兩個和尚了……”眾人順着看去,只見大門進來十多個和尚,柳朝暉和王厚認得曾與胖大和尚、瘦削和尚一起的兩個和尚也在其中。走在前面的和尚身材高大,穿着褐色袈裟,正是九華西宗的廣淨方丈。
大痴拍桌而起,直着嗓子嚷道:“他孃的,那老禿驢,你過來!”客棧“唰”地安靜下來,眾人多是**湖,知道這個場景肯定有好戲看,全都不再説話,附近幾桌的人還移到邊上,倒是盼望能打起來。
廣淨看向這邊,緩緩走近,合十道:“這位道友,你我認識?”大痴怒道:“他孃的,誰認識你,我只問你,為什麼要欺負我徒弟?”廣淨看了看四周:“不知哪位是你徒弟,又是誰欺負他了?”“竹兒,你來説,看這老和尚敢不敢認賬。”
王厚卻站起來,將事情經過簡要説了,然後又道:“事情倒怪不得方丈,是他手下的弟子揹着他胡作非為。”
廣淨點點頭:“原來小施主也在這裏。我那兩個不成氣的弟子,我已經責罰他們回去面壁了。”
大痴“呸”的一聲:“面壁有屁用,欺負了我的徒弟,哪能這麼便宜就算了?我現在殺了你,然後我回去面壁一年,你能答應?”
“道友若是不肯放過,就讓老衲代他們向道友賠禮道龖歉。”廣淨俯身道。“好,就等你這句話,吃我一拳!”大痴道人一聲大喝,伸拳向廣淨打來。
廣淨卻是後退一步,讓開拳頭,一蹙眉頭:“道友,是我弟子不對在先,但你又何必抓住不放?我固始九華是名門大派,有錯必糾,但卻不會任人欺侮的。”
“喲嗬,你倒有理了?你固始九華是名門大派,我廬山白鹿觀就是小門小派了?”大痴再次打出一拳。
廣淨讓過,轉過身去:“你真若想打,我就陪你玩幾招,不過這裏不是打鬥之所,我們去門外。”
當下,眾人一鬨而出,門外是一塊寬闊的平地,雖是天色微黑,卻早已燈火通明。廣淨方丈走到中央,回身看向大痴道人,大痴也不答話,兩人拳來腳往打了起來。五十招過後,廣淨一掌拍中,大痴左肩中招,連着幾個趔趄,退出好幾丈才站穩。“好!方丈神明!”幾十個和尚在邊上大聲喝彩。
“揚帆!”大痴道人忽的雙拳舉過頭頂,運氣劃圈。揚帆拳是白鹿觀立派宗師周顛仙人所創,當年洪武皇帝與陳友諒在鄱陽湖大戰,周癲仙人在船頭使出揚帆拳,頓時勁風大作,大船揚帆並進,贏得了戰機。
只見大痴頭髮無風自動,隨拳頭飄動起來。廣淨見勢,表情也凝重起來,左手向前一伸,右手化掌立了起來,邊上的十多個和尚再次大聲喝彩:“放生掌!方丈神明!”
場上兩人各自運氣,片刻,大痴雙拳自頭頂落至腰間,又同時猛的向前一送,喝道:“揚帆並進!”
廣淨方丈左手指風也已經刺出,只聽“啪”的一聲,空中發出很大的音爆,廣淨右掌回招,相撞的力龖量向自己湧來,再左手一指,把那力龖量遞出,向大痴襲去。
大痴道人待要運氣相抗,卻已經來不及,只覺得胸口一疼,又是連退三丈才站穩。不可和尚見勢,趕緊跳了出來,扶住大痴問道:“老道,你怎樣?”大痴罵道:“他孃的老禿驢,我死不了。”暗自運氣療傷。
不可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就讓貧僧代大痴會會大師!”也不多言,雙手結印:“雷雨訣!”
雷雨訣是廬山東林寺祖師慧遠所創,相傳慧遠初次到廬山,準備擇地建寺,他看到叢林茂盛無法結廬,便打算移到香谷山去,當日夜裏夢見一神仙告訴他,“此處幽靜,足以棲佛。”只見雷雨大作,狂風拔樹,翌日此地化為平地,平地四周堆積很多良木,作為建寺之材。慧遠後來經常感悟此夢,創得“雷雨訣”。
不可和尚右手食指立起,指向天空,左手立掌向下,運氣片刻,左掌向前一推,風雷暗動。廣淨再次運起“放生掌”相對,力道相碰並不向先前那樣發出很大的聲響,似是那力道如雷,卻又如雨般飄蕩。不一會,大痴道人也加入進來,三人打鬥在一起,一時難解難分。
王厚站在邊上從大痴道人的“揚帆拳”開始,到廣淨方丈的“放生掌”,再到不可和尚的“雷雨訣”,王厚只覺得與“相通四式”是那樣的接近。比如“揚帆拳”,就是第一式“天與水相通”加上第二式“舟行去不窮”;又如“放生指”,則是第四式“有術可分風”加上第二式“舟行去不窮”;再如這“雷雨訣”,則是第三式“何人能縮地”加上第四式“有術可分風”。
王厚竟傻了起來,暗道:“這些人的招式看似複雜,卻又簡單,若打鬥的是我,如何應對放生掌?又如何應對雷雨訣?”不知不覺中王厚運起第一式“天與水相通”,場中三人的發出的力道,竟然向自己湧了過來。王厚左掌向地,右掌託天,然後雙掌胸前划動,那湧來的三股力道形成熱流,融入王厚體內,便是那打鬥的三人也隨着這股熱流,被王厚生生拉近!只是四周圍觀的人都在看着場中,卻沒人注意到他。
王厚見三人向自己滑來,不由一驚,雙掌化去力龖量,廣淨方丈首先停住腳步,不可和尚、大痴道人也隨即停了下來。廣淨方丈上前合十:“小施主原是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