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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灰衣人

    羅豪揚感到了有一種寒氣襲來,不由聳了聳肩頭,手緊緊地抓着馬繮的皮帶,捏出了汗水。

    姜若拙的背顯得更弓了,瞳孔在收縮,他專注地看着蒙面灰衣人一舉一動,不知為什麼,那雙一向握得鬆鬆的手變得握緊了,手背上顯出了青蚯蚓一樣的虯筋!

    這位身經百戰的大鏢師,自然而然因這股肅厲的殺氣而積聚起勁力來!

    殺氣與危險的預兆,使他的內力真氣如滿弦的弓繃緊了!

    沉默。依舊是沉默。

    在這種沉默中,連羅豪揚也感覺到蒙面灰衣人在與黑篷車中的人暗中較量着一種氣,一種兩股糾結在一起的氣,這不是物質的氣,也不是內功中的真氣,而是一種制敵取勝的精神上的氣勢!

    又過了良久,那蒙面灰衣人終於先打破了寂靜,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你輸了。”

    黑篷車中的人淡淡地應道:

    “是。——不過,我已知你是誰了。”

    蒙面灰衣人一笑:

    “我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篷車中的人:

    “但我知道你與五天前一直陪我喝酒的那個人是同一人。”

    “但這一點幫不了你忙!”

    “但這一點至少對我有一點用。”

    蒙面灰衣人沉默,過了一會説:“是。”

    車篷中人:“你既然蒙面,就不該用原來的嗓子説話。”

    蒙面人:“一則我不想瞞你,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使我這樣做。”

    車篷中人:“那麼你也不該蒙面了。”

    蒙面人:“我現在連假面目也不想讓人看到了。”頓了一會又説,“蒙面不會對我有妨礙的。”

    車篷中人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説:

    “那就出手吧!”

    蒙面人不動:

    “你不想知道輸的原因嗎?”

    車篷中人道:

    “我知道我輸在哪裏。我不該用‘春雷神笑’來對抗你的‘神嘯奪魄’的!但我不這樣做,我兩個弟子就給廢掉了!”

    蒙面人道:

    “想不到你會傷成這個樣子。”

    車篷中人説:

    “我也沒想到你來得如此之快,而且武功比我想象中還高明瞭許多。”

    蒙面人道:

    “我們訂一個君子協定如何?”

    車篷中人説:

    “你不是君子。”

    蒙面灰衣人一頓,隨即淡淡一笑:

    “那就算小人協定肥!”

    車篷中人道:

    “我不是小人,也從不與小人訂協定!”

    蒙面人説:

    “你不想聽聽這協定是什麼嗎?”

    車篷中人道:

    “子曰:非禮勿聽!”

    蒙面人説道:

    “《韓非子》曰:時移而治不亂者亂。又曰:慎易以避難,敬細以遠大。《戰國策》曰:知者之舉事也,轉禍而為福,因敗而成功也。此三則亦先哲之語,願三思而行。”

    車篷中人峻聲道:

    “《論語》有云:臨大節不可奪。慎勿再言!”

    羅豪揚幼蒙家中延聘宿儒教授經史子傳,詩詞文賦,自然聽得懂兩人對話引經據典的意思,聽到這裏鬆了一口氣,向姜若拙望去,見姜若拙也讚佩地微微頷首點頭,對車篷中人頗為敬尊。

    原來那蒙面灰衣人試圖用言語打動車篷中人,他引用的是戰國時韓國公子韓非的話和蘇代給燕昭王寫的信中的話。

    韓非與秦始皇手下的名相李斯是同門,共師荀卿荀況,著有《韓非子》一書。秦始皇讀其書,拍案叫絕,特以刀兵威脅韓國以得韓非,欲為己用。李斯忌韓非之才,與姚賈勾結陷害韓非,韓非被入獄,後自殺。

    韓非是古之大哲人、大才子,驚才絕豔、文采斐然,著有《孤憤》《五蠹》《説林》,如“守株待兔”等故事,直流傳千年至今。

    “時移而治不亂者亂”出自《韓非子·心度》一文,意思是説:時間已推移,處理事情的方法不改變的,那就會帶來危亂。

    “慎易”一語則出自其《喻老》篇,意思是,謹慎地對待容易的事就可避開後面的大的危難,慎重地避開細小的麻煩,處理好小事,就可以遠離大的禍患。

    蒙面人引用的第三句話,見於《戰國策》一書中《燕策》。“知”義同“智”,意思説聰明的人做事,轉禍為福,轉敗為勝。

    蒙面灰衣人用這三句話勸車篷中人與他有所合作,語存脅迫之意。

    車篷中人則以聖人孔子的話回答:我的志向與作人原則、操守,即使生死關頭也不會改變的!從而表明了誓死不從的決心!

    羅豪揚雖對車篷中人指點兩個弟子打敗白衣文士一事有些心存蒂芥,但見他以寬恕為懷,喝令弟子不得濫殺無辜,已對他有所好感,現在聽了他的答話,更是鬆了口氣:自己沒看錯,這人“威武不能屈”,是個人物!他再看舅舅姜若拙也對車篷中人生佩服之意,心下想如車篷中人有危險,大概舅舅不會放手不管了,因而更放了心。

    這時只聽蒙面灰衣人沉默了一會,澀聲道:

    “這麼説來,你跟我是作對作到底了?”

    車篷中人沉默。

    蒙面灰衣人見狀,把雙掌掌心向上,指尖相對,由下緩緩抬起至齊胸,顯然是蓄勁運氣,準備動手了!

    但蒙面人本欲翻掌擊出的手又放下了,沉聲道:

    “把剛才那東西留下,讓你們走,永不犯你。”

    車篷中依舊一片寂靜。

    這時矮胖子大步槍出,指着罵道:

    “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憑什麼要我們留下東西?本宮偏不怕你!”

    蒙面人並不理他,淵停嶽峙而立,再次把雙掌抬到胸前,然後微仰頭,深深地吸氣。

    車篷中人沉聲道:“無缺、峽浪,快退車後去!”

    “師父!”兩人同時叫道。

    “聽話!”

    “來不及了!”

    蒙面灰衣人一聲洪喝,雙掌猛地一翻推出。

    “未必!”

    車篷中人冷冷道。

    這時只見一股沙塵無風自動,捲起直向黑篷車撲來!

    但説來也怪,到了距那黑篷車一丈五尺之地,那沙塵似遇到一重無形的牆,給阻擋住了!

    矮胖子與長腳人俱都神情緊張地注視着那股沙塵,緊緊地握着各自的兵器。

    長腳人肩上斜扛的鶴嘴鋤,有光斑顫跳晃動!

    羅豪揚與姜若拙也一眼不眨地注視着那股沙塵。

    那股沙塵像凝固住了,一動不動。

    蒙面人沉聲喝道:“好!”雙臂微一縮沉,一抖推出,竟又有一股沙塵卷地而出,撲向黑篷車。

    但沙塵到了那堵牆前又被擋住了,只是合在一起,加厚了些。

    姜若拙面色不由一凜。

    羅豪揚問:“這是什麼功夫?很厲害麼?”

    姜若拙道:“‘引空落化,疊浪生勁,浪湧千潮,必破長堤。’這樣下去,怕車篷中人難以擋住蒙面人的攻勢!”

    言落,只聽蒙面人又沉聲哼了一聲,依前法施為,第三股沙塵又卷地撲湧,與前二股沙塵合在一起。

    這時只聽車篷中傳來一聲悶哼,沙塵積成的“牆”竟向蒙面灰衣人那邊緩緩移動,一步,兩步,三步,到第四步時微微進了半步也給阻住了。

    蒙面人的灰衣衣襟鼓盪,蒙面面巾無風自動。

    蒙面人雙腿微曲上半身微向後仰,並漸漸分腿作騎馬勢下蹲。

    那道沙塵也隨之變矮變厚了。

    蒙面人沉聲哼了一聲,猛地一抖身子,人又挺直了,雙掌作奮力前推狀。

    沙塵又向黑篷車方向移動,一步,兩步,三步,四步,第五步向前進了小半步又退了回來,並在黑篷車與蒙面人之間微微地來回顫抖。——顯然兩人又是勢均力敵!

    忽聽“啪”一聲脆響,黑篷車面向蒙面人的一塊黑車廂板發出了裂開的聲響。

    蒙面人揚聲吐氣“嘿”地喝了一聲,作再向前奮推狀!

    沙塵又向黑篷車緩緩移過來兩步。

    蒙面灰衣人與黑篷車之間的距離為三丈。

    沙塵本在黑篷車與蒙面灰衣人中間,相距為各一丈五尺。

    沙塵第一次移動時曾向蒙面人移過來三步半。

    每步是二尺七寸。這是武林中人的常步,而非計量上的步。作為計量的步,每步合為五尺。以一步二尺七寸算,三步半是九尺四寸半。

    這就是説,沙塵第一次移動曾推到距蒙面灰衣人只有五尺五寸半這地方。

    五尺五寸半,不過一張牀的距離。

    但蒙面灰衣人反攻後,第一次向黑篷車移過來四步,第二次又移過來兩步。

    這樣成了蒙面人反向黑篷車方向攻過來二步半。

    二步半是六尺七寸半。

    這樣,那堵由兩股無形的真氣壓成的沙塵的牆距黑篷車是八尺二寸半。

    八尺二寸半是裱畫店那張長裱畫案桌的長度,在這上面可以裱一幅。八尺宣的橫幅。

    不過從一丈五被攻到距身旁只有一張裱畫案的距離,這就不像面對一幅書法或丹青那樣舒服了!

    於是黑篷車內的人低哼了一聲。

    這一聲低哼哼得在場人的氣血都不由翻湧了一下。

    連姜若拙也莫能例外。

    這是一聲鬱雷般的低哼!

    那道沙牆又緩緩移動,這次緩慢得像四隻螞蟻在拖着一隻比它們大了許多的大蒼蠅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的移動,一步,兩步,第三步移了四寸時又給阻住了。

    黑篷車內的人再次哼了一聲。

    但這次沙塵進了一尺後竟又緩緩地退回來了!半尺、半尺地退過來,雖然緩慢,但卻穩定,似乎不推到黑篷車上,不會停下來!

    這次沙塵向黑篷車移了五步才最後給阻住了!

    去了剛才黑篷車攻過去的兩步四寸,這次蒙面人向黑篷車又攻過來兩步六寸——也即七尺七寸。

    原來黑篷車與蒙面人之間的距離維持在八尺二寸半。

    而現在只有五寸半了!

    是的,看上去,已貼到黑篷車上了!四匹馬神情焦躁地豎起耳朵,昂起頭來,對漸漸壓來的那道黃色的沙塵之牆,感到了一種恐懼!

    不過這四匹馬還是緊緊地釘牢地上,靜靜立着——這是四匹受過嚴格訓練的良馬!

    馬鬃無風自動。

    馬鈴聲一齊搖響起來——它是否在為主人宣告最後的失敗呢?

    這時忽有一條紅袍人影從黃色的沙塵牆裏滾出,而另——條金袍人影若金鶴從沙塵瀰漫的半空中跳出飛撲而來!

    地上疾如急風滾出的是矮胖子,他邊滾邊喊道:

    “惡賊,休得害我師父!”

    “惡賊,納命來!”半空中撲來的金鶴般的身影正是長腳人,他人在空中,將鶴嘴鋤化為一道銀光,向蒙面灰衣人嘯射而來,聲威驚人!

    這時只見蒙面灰衣人全力推出一掌,然後“一鶴沖天”拔地衝天而起,高達三丈!

    “劈啪啪”——聲大響,如有狂飆捲過,那堵沙塵牆四散漫開,黑篷車車篷被卷飛了,車廂板四分五裂地斷折,紛紛落下如遭雷轟!

    四匹馬希聿聿地一齊悲嘶驚叫起來!

    “轟!”鶴嘴鋤一擊不中,劃個弧形射入沙土中,激起又一股浮塵沖天而起,鶴嘴鋤半截埋沒在一個桌大的沙土坑內,只剩下五尺多長一根鋤柄,在陽光下閃着銀光!

    長腳人、矮胖子雙雙撲向正在落下來的蒙面人!

    蒙面人狂笑:

    “兩個臭小子,我早料到這一變了,不是因為你們,你們師父早死了一個時辰了!現在你們來領死吧!”

    説畢又緩緩提起掌來,蓄勢欲推出!

    “無缺、峽浪,你們回來!”

    一個顯得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焦急地喊道。

    兩人循聲望去,一望之下,不由齊向黑篷車奔過去。

    車廂內,一個五、六十歲的道人,烏須白麪,高髻玉簪,穿着白色的道袍,正襟危坐。

    白袍道人坐的是一張下有圓盤可以轉動的花梨木太師椅,椅子的扶手與前面虹形的軾木連在一起。

    虹形軾木上,擱着一柄劍匣古色古香的長劍,劍匣較常劍劍匣寬闊一半。

    道人的白臉已成土灰色,顯得憔悴之極,嘴角猶有一線血在流出,滴在襟前,鮮紅得像如朱梅!

    道人的那雙眼睛也顯得黯然無光——顯然,道人已受了極重的內傷!

    “師父!”兩人奔到車旁,哭叫道。

    “你,們,快,把,劍,和那,那東,西,帶,帶走!”

    道人有氣無力地道,説到這裏似乎很疲倦,眼睛竟微微閉上了。

    “師父……”兩人見狀,淚如雨下。

    “哈哈,兩個臭小子,給我把那東西與劍一併送過來吧!你們師父怕活不成了!”

    蒙面人大笑一聲,大步走了過來。

    “你!你這惡賊!我跟你拼了!”

    矮胖子抓起雷公錘,雙目噴火,撲向蒙面人。

    “你找死!”

    蒙面人一聲厲喝,揚手一個劈空掌打出,把矮子打得滾落在地!

    “惡賊,還有我呢!”

    長腳人隨即也撲向蒙面人,雙手箕張,勢如怒隼!

    蒙面人又一個劈空掌打出:

    “你也倒下吧!”

    長腳人也被打蔣在地,但身影晃了兩晃站住了,有一縷血從嘴角流下,他一抹嘴角的血,恨聲道:“未必!”

    説完,雙眼滿懷怨毒地直直盯着蒙面人,竟又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蒙面人逼來!

    “好!好!”

    蒙面人獰笑一聲,一振臂躍起,撲向長腳人!

    他的雙手成鷹爪,向搖搖晃晃走來的長腳人的胸膛上抓落:

    “讓我成全你忠殉的美名吧!”

    這時一個身影倏地自塵土中撲出,卻正是剛才被打落的矮胖子!矮胖子大叫道:“惡賊,吃我一錘!”雷公錘向蒙面灰衣人胸膛全力擲出,人也隨之撲上!

    蒙面人見錘來勢兇猛,避讓已是不及,在空中大喝一聲,雙手齊出,抓住飛錘!

    這一抓雖抓住了,也不由被大力震撼,胸口為之一窒,這樣一來氣血一阻,不能御氣,身形一滯,不由落向地面來。

    蒙面人甫落地面,立足未穩,矮胖子已然撲至,雙掌齊出,並一個“莽僧撞鐘”,以頭錘向蒙面人胸膛撞來!

    蒙面人氣剛回緩,尚未恢復,見狀不好,吸一口氣以仰面“鐵板橋”身法讓過矮胖子頭錘、雙掌,在矮胖子從他身上飛撲過去的一剎那,左掌右錘同時擊向矮胖子胸膛。

    這一錘、一掌擊出,只聽“啊”一聲大叫,那矮胖子給打得口吐鮮血,栽倒地上,昏了過去!

    這一瞬間長腳人正好撲到,雙手箕張,將蒙面人未及翻身而起的身子給撲倒在地,兩隻鐵膝蓋撞擊蒙面人小腹,雙手屈指成鶴爪,緊緊抓扣住蒙面人雙肩井穴,隨即功凝雙肘,以肘錘向蒙面人胸肋猛擊而下!

    蒙面人一聲低沉的虎吼,倏以左掌托住撞下來的肘錘,右錘則向長腳人另一肘敲來!

    卻聽“通”“啪”兩聲響,長腳人的雙膝一肘先撞擊中蒙面人,但蒙面人的左錘也擊中了長腳人的臂膀!

    蒙面人痛得大叫一聲,托住長腳人右肘的左掌功凝五指,以掌化抓,猛一擰勁,將同樣其痛入骨的長腳人生生從身上給擰摔出去,然後站起,滿面殺機,向被摔倒在地正欲爬起來的長腳人走去!

    這一走去,定是致命一擊,怕長腳人得命喪於此了!

    非但如此,便是那受傷在先的矮胖子與道人也難逃一死!

    這時只見陽光下地面上忽飛掠過兩道矯健的身影,一藍一黃兩個人影聯袂從天而降,落在蒙面灰衣人面前擋住了去路。

    這兩人正是姜若拙手挽着羅豪揚!

    “什麼人?”蒙面人見倏地飛降下兩個人,不由後退了一步,厲聲問道。

    姜若拙嘻嘻一笑:“過路的人。”

    蒙面人暗中打量了一下,見姜若拙臉帶笑容,並不含敵意,口氣略緩:“想幹什麼?”

    姜若拙弓腰曲背,陪着笑臉:“想求閣下開開恩,看在小老兒薄面,放過他們吧!”

    “憑什麼要放過他們?”蒙面灰衣人問。

    “不憑什麼。只是古語説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怎麼?竟敢教訓我?”蒙面人聲音變得陰冷起來。

    “不敢。”姜若拙依舊陪着笑。

    “那就閃開,”蒙面灰衣人沉聲道,“否則休怪我手下……”

    “不敢!”姜若拙打斷了蒙面人的話語,還是陪着笑,但攔在蒙面人面前的身形連動也沒動一下,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好,好!”蒙面人見狀,不怒反笑,“看來你這老兒跟我是摞上了!”説到這裏語聲一沉:“你可知我是誰?”

    “不知。”

    “那你認識他們?與他們是親?”

    “非親。”

    “有故?”

    “無故!”

    “非親非故,那又為何攔我出手?”蒙面人的聲音變得沉澀了。

    姜若拙正容道:

    “閣下,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恃強索物,本已錯了,況又打傷了人家?一已為甚,豈可再乎?即便是仇家,也不必趕盡殺絕!聖人説,和為貴。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蒙面人“哼”了一聲,冷冷一笑:“我已為你看了一相:心腸雖好,怕命短些!”

    羅豪揚啐道:“呸!放屁!你這大惡人才會早死呢!”

    蒙面灰衣人冷笑:“好,再搭上一個小的!”

    “哈哈哈……”姜若拙揚聲大笑,一掃剛才裝出的猥瑣模樣,腰也直了,胸也挺了,頓時像同一個人模子由豆腐做的換成鐵澆的了,剽悍雄健之風,煥然揮發,一雙眼睛頓變得精光炯炯!

    他一笑之後一頓,朗聲道:

    “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要得了老夫這條命!”

    蒙面灰衣人睹此變化,身子一震,儘量用平靜的口吻強自鎮定地笑道:

    “看來我竟失了眼,沒想到此地還藏有這樣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話雖如此笑着説出,但已掩不住內心的震驚,聲音已有些變調了。

    姜若拙淡淡一笑:

    “不敢!高手談不上,低手興許能湊合!”

    語聲一停,又道:

    “不過我倒想見識一下閣下高手的廬山真面!良機難得,倒也不敢錯過!”

    蒙面人聞言沉默,似是心中有什麼難以定決,有些猶豫不定。

    在這時,姜若拙好整以暇,竟從背後抽下一杆長旱煙管來,撥開繞在青黝黝的二尺七寸長的煙桿上的一隻黑烏烏的煙袋,抓一把煙絲裝進一隻青黝黝的大煙鍋,用拇指壓嚴實,這一切動作全做得有條不紊,慢騰騰的,眼睛也再不向蒙面人看一眼,直把蒙面人視作無物!

    羅豪揚向姜若拙身旁靠上一步,一翻腕,兩隻腕底各現出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來,雙目怒瞪着蒙面人,似乎如果蒙面人敢有所不利他舅舅的話,他就一匕首在蒙面人身上捅兩個透明窟窿!

    姜若拙對這一切若無知覺,他大馬金刀地蹲下來,低着頭不慌不忙地用火石火鐮點着了煙鍋裏塞滿壓實的煙絲,然後有滋有味地一口一口地抽起來——好象他來到這兒,真就為了抽這一鍋煙似的!

    蒙面人透過蒙面巾,靜靜看着這一切,既不動手,也無走的意思。

    姜若拙的煙鍋裏,有一點紅色明亮的火星在一暗一亮,相隔時間頗長。一暗一亮之間,甚有節律,而亮時則光耀若星,若盛夏驕陽之心!——然後,一股白煙從姜若拙的鼻孔裏徐徐而出。

    説也奇怪,那股白煙竟凝而不散,煙頭如白色的龍首,低昂曲伸而徐徐向蒙面人面門斜遊而來,冉冉上升,後面的龍身也張鱗舞爪,伸屈騰挪,夭矯如意,靈活多姿,隨龍首而遊動。

    姜若拙依舊在低頭抽煙,説是抽煙也不見其腮部呼吸鼓癟,他抓着煙桿的手出奇地穩實,如鑄在煙桿上似的,他這個人蹲在那裏的姿勢,也彷彿澆鑄在那裏似的!

    他知不知道那條白色煙霧凝成的龍就是他自己吐出來的?

    ——誰也説不清,因為姜若拙面無表情,如木刻的菩薩,無絲毫喜怒哀樂之相外露。

    但蒙面人的眼睛有了一種表情:一絲驚震之色!

    隨後,蒙面人開了口。

    “好,果然高明!我走!”

    蒙面人靜靜看到現在,並無絲毫舉動,此時一説“走”字,毫不滯留,轉身向山坡松林中掠去,不一會,身影進了松林,一晃不見了。

    隨後聽到一聲由近向遠的長嘯,響遏行雲!那嘯聲始則穿石裂雲,漸響漸遠,漸遠漸低,終至完全消失在人們的聽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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