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宗有些疲倦地看了那隻妖獸一眼,心中泛起了一絲絕望。這種巨獅妖獸他以往從未見過,在那片原始森林中並不存在,
然而這一場戰鬥下來,他可以斷定即使是放到那片森林中,這種妖獸也是相當強悍的。只是為何在青雲山這樣的仙家境地,會
有這種妖獸出現呢?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一點,不過這一刻,也由不得他全有想了。
潺潺流出的鮮血像是不停地刺激着那隻妖獸,它終於人耐不住,同時任誰也能看出這個敵人已經到了走投無路傷種難起的地
步。隨着一聲吼叫,這隻妖獸猛地躍起,張開血盆大口向王景宗的咽喉咬去。
王景宗身子一動,勉力向樹旁跑開,直到此刻在他心中仍然沒有束手待斃的念頭。只是獠牙已斷,身負重傷,無論怎麼看,
包括他自己也不能不覺得是凶多吉少了。
那一個閃避看起來顯得很勉強,只不過因為他注意着妖獸的動作,憑藉着無數次搏殺中磨練出來的判斷,在妖獸身軀微動時
便開始躲避,這才堪堪躲過了這致命一擊。然而就算是這樣,他終於還是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慌亂中,他咬緊了牙關,一把抓
住地上掉落的一根還算結實的枯枝,緊握手中,就要回頭與妖獸垂死搏鬥。
逃,是逃不掉了,但就算看不到太多活下去的希望,也要拼死一搏。這便是他三年來在此刻心間唯一殘留的念頭。
妖獸撲了一個空,便如火上澆油一般,兇性大發,吼叫一聲又轉頭咬來,同時利爪揮起,徑直向王宗景的頭顱打了下來。
王宗景臉色慘白,避無可避,眼看就要被那爪子擊中,忽然只見那妖獸的身子猛然地向後一扯,那爪子竟是在王宗景身前
寸許處,險險地揮空了。一個人影出現在妖獸身後,是一個身着長衫氣度不凡的男子。他面色淡然,伸出了一隻手臂抓住妖
獸的尾巴,只靠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竟然就將這龐大的妖獸身軀硬生生地向後拉扯開來,然後手臂揮動,淡淡的清光從他
手掌中泛起,在王宗景愕然的目光注視下,輕飄飄地拍在妖獸的腦袋上。
“啪!”細細而帶了一絲輕佻般戲弄的滋味,那聲音傳了過來,這隻身軀龐大的妖獸忽然就像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乾了一
樣,連痙攣抽搐的動作都沒有,便直接倒在地上,七竅流血,眼見是活不了了。
腳步聲響起,那男子緩緩地走到王宗景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然後慢慢蹲下身子,眼中似乎閃爍着饒有興趣的光
芒,打量着幾乎已是半個血人一般的王宗景。王宗景勉強動了動身子,喘息中帶了警惕之色,冷冷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
男人,並沒有馬上開口去謝這個人的救命之恩。
“王宗景?”那男人看了他片刻,隨後微笑着這麼問了一句。
王宗景頓時一怔,忍不住把自己腦海中的記憶迅速過了一遍,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見過這張面孔,當下只得
點了點頭,同時隱隱地感到這男子似乎的確沒有對自己不利的意思,便撐着對他點了點頭,道:“多謝!”隨後頓了一下,又
忍不住問道,“你是誰,怎麼會認得我?”
那男子微微一笑,到:“我姓蕭,蕭逸才”
王宗景皺着眉頭,遲疑了片刻,想着自己好像果然不認得有這麼一個人,但是這名字聽起來居然有幾分熟悉,似乎曾經在
什麼地方聽説過。他盯着這個男子的臉,華人間身子一震,像是記起了什麼,一雙眼睛猛地睜大,因為太過震驚而有些難以抑
制的結巴,愕然道:“你——你難道是——是青雲門的”
蕭逸才眉頭一挑,道:“是,你猜得沒錯,我現在坐的是青雲門的掌教位置”
王宗景長大了嘴巴,一時不知該説什麼才好,甚至因為太過驚愕而暫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蕭逸才對他的表情並不在意也
無生氣之意,目光向周圍幾具妖獸的屍骸看了一眼,隨後轉眼看着王宗景,臉色的笑容緩緩收起,整個人的氣質忽然從最初的
温和變得肅穆鋒利起來,就連目光也似乎帶給了王宗景不少壓力,讓王宗景心頭猛然一跳。
“你,殺過不少妖獸吧?”
王宗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是。”
蕭逸才目光深沉地凝視着他,雖是蹲在他的身前,但不知為何,那身影彷彿突然長大起來,像是要遮蓋住王宗景的視線。過了
片刻,它才開口又問了第二句話:“殺過人嗎”
王宗景身子一震,臉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然而在蕭逸才那深邃的目光之中,卻又一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感,遲疑了一下,
搖頭低聲道:“沒有。”
蕭逸才緩緩地點頭,但目光卻在瞬間變得鋒鋭起來,盯着王宗景的眼睛,淡淡地道:“敢殺人嗎?”
這一次,王宗景霍然抬頭,卻只見蕭逸才的臉色肅然冷靜,卻哪裏有半分玩笑之意?
“殺過人嗎?”
“沒有。”
“敢殺人嗎?”
“”
短短幾個字的簡短問話,卻有着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戰慄之意,知道許久之後,王宗景的腦海中仍然迴盪着這簡簡單
單卻令他心神大亂無法冷靜的幾句話。這一刻,他已經不再置身於那一處青雲別院的後山森林中,而是被蕭逸才不知出於什
麼原因。將他帶起奴劍而飛,轉眼飛過起伏的山脈,到了青雲山的另一側,在距離青雲山門百餘里的一個偏僻小村外,這才
落了下來。
王宗景身上的傷勢已經被蕭逸才出手救治,服食了一枚不知其名的丹藥,止了血,他自己包紮了傷處,雖然此刻看上
去仍然滿身血跡有些嚇人,但那枚丹藥的藥效驚人,外傷還需要時日才能恢復,此刻仍然不是有痛楚傳來,但那一場搏鬥下
來的內傷隱患幾乎都好了。
站在蕭逸才的身後,遠遠地眺望着哪個偏僻的村子,王宗景的心中此刻充滿了疑惑之意,同時也嫉妒忐忑不安,他不
知道為什麼這位原本應該高高在上的青雲門掌教真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有突然行徑古怪地將自己帶到這裏。還有那青
雲山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強悍的妖獸出沒?而之前無論是誰包括姐姐王細雨都沒有提到過這一點,顯然是誰都不知道;除了
這些,之前蕭逸才對他那幾句簡單的文化,同樣令王宗景心神不寧。直到此刻,他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也沒用給蕭逸才一個
肯定的回答,到底自己敢不敢殺人,而蕭逸才似乎也沒有逼他的意思。
只是蕭逸才帶他來到這村子邊上後,便沉默不語地站在那兒,凝望着哪個村子微微皺眉,似乎陷入了沉思,許久沒有
開口説話。王宗景站在他的身後,登錄很久,劍蕭逸才似乎仍然沒有開口的一樣,還是忍不住張口問道:“蕭真人,你帶我
來這裏,是有什麼事嗎”
王宗景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蕭逸才臉色淡然,像是在訴説一件平淡無奇的事一樣,道:“我要你去這個村子中替我殺一個人。”
王宗景身子一震,張口欲言,但隨即看到蕭逸才那淡然的眼神,似視生死為無物般,一時竟説不出話來。
“你看,那村子中佔地最大的那一處宅院,便是這個村裏最大的地主,也是這個村子的村長,名叫孫積善。”蕭逸才
像是對王宗景的神情絲毫沒有在意,繼續淡淡地説着,“孫積善上有八十老母,下游三個孩兒,他平日尊奉母親最重孝道,
對幾個孩子也是疼愛有加,算得上是一個慈父。”
他的目光慢慢地從那片村子中的宅院上轉過。回頭看向王宗景,也不去管這個少年已經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靜靜地
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替我去殺了他”
王宗景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再也忍耐不住,踏上一步,瞪大了眼睛,道:“既然——既然他是一個這麼好的
人,為什麼你要我去殺他?青雲門難道不是天下的正道領袖,為萬民所敬仰的嗎?”
蕭逸才並沒有因為這少年強烈的憤怒上前質問而有所生氣,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平靜道甚至讓王宗景有些心寒。他
只是用一種很平淡的眼神看着他,然後突然説起了似乎與此毫無干係的話語:“人性或黑白,萬事有對錯。神州浩土黎民
億萬,沒有哪兩個人回事一模一樣的。人性亦是如此千變萬化,那片極惡之人,或也有心善慈悲,有或眾所景仰之人,怎知
沒有隱晦私心?
“天底下事,紛紛攘攘,如萬花迷眼難分真假,只是總有些事,對就是對的,錯就是錯的。
“任你我諸多借口,掩飾遮蓋,然而方寸心中,又怎能不分真假對錯?”
他轉身走去,衣衫拂動,聲音悠悠地傳來,忽然間似帶了幾分蕭索之意,只是那話語聲中,縱有孤獨之意,仍有幾分
淡然從容:
“留你三日,殺或不殺,由你自己秉心決斷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