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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執子之手

    第九章執子之手

    艾爾鐵諾歷四二零年一月艾爾鐵諾中都白鹿洞後山

    從宿老堂喊出威脅話語的那刻起,屋裏的整個氣氛就開始變了。一名同伴跪了下來,涕淚縱橫地哭着説:盟、盟主,我我不想死啊當看到那些同伴,一個個指着自己大罵,説自己勾結人類惡賊,數典忘祖,不配做個鬼夷人時,小喬不覺得氣憤,只是感到失落,以及深沉的悲哀。

    做你該做的事吧,小喬,也許你這趟到中都來,就是為了在這裏,完成這件事。強撐着鮮血淋漓的身體,斜斜靠在屋子一角,努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的公瑾,用微弱的聲音説話,斬下我的腦袋,交給宿老堂,胭凝會知道該對他們説什麼。勉強説到這裏,公瑾咳嗽兩聲,倒刺入肺部的肋骨,讓他咳噴出來的鮮血,灑得衣襟一片赤紅。但即使承受着這樣的痛楚,公瑾虛弱的眼神依舊清醒。

    別怪你身邊的人,如果要死,我希望我是死在你的手裏,別讓我被鬼夷人斬下首級。勉強把話説完,公瑾已經沒剩下半分力氣,疲憊地靠在角落。小喬被人塞了一把長劍入手後,慢慢、慢慢地走過來。

    幾百年的人生歷程,和普通人相比,已經不能算短;過去自己從來就不覺得生命中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事物,無論什麼時候在任務中犧牲了,似乎也沒什麼關係,可是這種感覺,此刻似乎有着小小的改變,自己確實感覺到,假如是由小喬來了結自己的生命,那麼這六百年的人生也算得上是沒有遺憾。

    心中洋溢着不可思議的幸福感,公瑾只是掛着微笑,看着小喬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長劍拖在地上,發出尖鋭的嘶鳴。

    做你該做的事吧,盟主小喬

    拖着長劍,朝周瑜走去,小喬腦海中白茫茫的一片,只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一個無解的夢魘,想要哭叫,卻叫不出聲音來。整顆心為着死亡的恐懼而顫抖。

    屋瓦壁板的剝落聲,長劍拖在地上的尖鋭聲音,像是在催促着小喬快點兒下手,但她只是凝望着前方,看着那個對她微笑的男人,腳重得像是再也抬不起來。為什麼自己非要對他下手不可呢?還是説,就因為自己是盟主嗎?那小喬呢?這個叫做小喬的女孩兒呢?每個人都在拼命為她着想,為她犧牲,難道沒有人在意她心裏真正的想法嗎?

    瑜兄,謝謝你長久以來的照顧。

    長劍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虹,當劍光隨着寒氣落在公瑾的頸上,公瑾閉上了眼睛,接受着自己應有的命運。

    但落下來的卻只有劍光,實際的鋒刃以毫釐之差錯過,順勢揚起,反斬在小喬的左掌心,劃出一道鮮豔的血珠。

    各位,在動手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讓大家知道。

    電光石火的錯愕,沒有人意識到眼前正發生什麼事,但在任何人來得及有動作之前,小喬手上的血跡迅速化為符文,順着白皙的手臂迅速蔓延,卻很快地轉為暗淡。

    希魯巴爾!那一聲唱頌後,每個人的眼前都彷彿出現了幻覺,看見小喬的外表發生了改變,額上的角、肌膚上的斑紋,全都像潮水退潮一般迅速消失。才只眨眼工夫,那個站在公瑾身前、彷彿持劍護衞着他的綠裙少女,就完全改變了模樣;當屋瓦壁板朝四面八方倒下散開,凜冽寒風隨着漫天大雪一起飄吹進來,在眾人一片雪花瀰漫視線中的,就只剩下一名人類女孩兒:對、對不起,我欺騙了大家,和在這裏的這個男人一樣,我也是人類!

    任淚水奔流,小喬只是努力地彎着腰,全心全意地説着壓抑已久的話語:我是人類,可是,我是真的想要幫助鬼夷人,讓人類與鬼夷人之間和平共處,不要再繼續仇視與殺戮,讓大家的生活能夠更好,讓這個世界能更好。我欺騙了大家,如果説瑜兄有罪,同樣潛入鬼夷族的我也一樣有罪,我、我沒有資格對他下手!絕對不會動手的!

    聲嘶力竭地説着這些話語,雖然飄落在身上的冰雪,是那麼地沁心涼,但小喬心中卻仍有一點火熱,期望某些奇蹟能夠出現,哪怕只有一個人被打動,這些日子以來在叛軍內的努力就不枉了。然而,在她説完話,抬眼環視眾人的時候,一顆石頭打中她的額角,鮮血迸發,腳下虛弱無力的她一跤往後跌去。

    無恥的賤人,你和周公瑾是一丘之貉!你們兩個都是同樣貨色,你們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卑鄙,無恥,你騙了我們這麼久,裝什麼真命天子,你根本是白鹿洞派來的奸細。似乎是因為生還無望,三十幾名鬼夷人像是發狂似的吼叫泄憤,紛紛拿起手邊能投擲的東西,朝眼前那對男女丟去,恨不得在敵人動手之前,把這一對人類叛徒先活活打死。諷刺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之所以還有力氣拿東西扔人,全都是因為之前公瑾與小喬的竭力掩護,使得他們身上傷勢較輕的緣故。

    如果公瑾還有半分力氣,他會撥開砸向小喬的每一樣東西,但現在他只能接住小喬柔弱的身軀,儘可能側過身體,為她接下砸來的重物。側着身體,公瑾接觸到胭凝的眼神,她眼中有淚,卻似乎在笑,假若她還舉得起手來,她會用那被硬弩射穿腕骨的手,為少女的勇氣與犧牲鼓掌。小喬的真面目固然令人吃驚,但胭凝卻不會因此改變本來態度。

    哈哈哈哈!你們兩個大叛徒,人類看見你們要殺,鬼夷人看見你們要殺,你們現在是所有種族的大叛徒,難道你們真以為自己能對抗這塊大陸上所有人的憤怒?我真想看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們?現在長老發出了這樣的猖狂嘲笑,當小喬與公瑾一起抬起頭,只看見漫天如蝗箭雨,劃破潔淨的雪花,朝這邊飆射過來,耳中所聽所聞,盡是四面八方的撥絃破風聲,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散發森冷的惡意。

    我!一直到許久之後,現在長老還記得當時抬起頭來見到的那番景象無數的劍氣劃空聲,夾雜在羽箭破風中響起,點點閃耀寒芒,就在每一支箭矢擊中目標前,搶先一步予以攔截,更快、更精準、更狠惡地擊中每一支羽箭,把箭矢全數化為飄散煙塵,轉眼之間,數千支亂射羽箭無一倖免,全部被摧毀殆盡。

    就在所有人都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點點劍雨星芒驀地擴增了亮度,朝四面八方的包圍人馬亂射過去,人們只覺得一道冰寒刺骨的冷風、一股灼燙難當的熱氣,交錯由身邊飆吹過去,身體乍冷驟熱,甚是難受,而當他們勉力睜開眼來,卻發現所有箭手的弓弦都被切斷,所有騎士的馬蹬也遭同一命運,驚叫着摔墜下馬,全軍霎時間一片大亂。暗中出手的這個人,力量至少足以與月賢者比肩,擁有傳説中的天位力量。

    是何方高人出手?請現身説話!在兩大長老的喊話聲中,該露面的人終於現身出來,只是一個矮小如猴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只怕比兩大長老加起來更多,看來就像是一塊枯槁的老木頭。

    當今世上,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屈指可數。回憶起怪老頭的言語舉動,公瑾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名,那是一個創立大雪山殺手集團,令江湖中人聞之色變,如今與陸游並列為三大神劍的大人物,莫非

    底下的小子們聽好,老子是去死去死旅團的團長,道上人稱梅斯特?尤達,對你們以眾欺寡的行為很看不過眼,現在老子宣佈要帶這票小子走人,底下哪個不服氣的,儘管上來試試!狂妄的口氣,比適才兩大長老更為霸道。

    若然爆發戰事,那不只是白鹿洞與大雪山之間的問題,單單只是眼前這名猥瑣老人,就足以讓整座中都城化作一片屍山血海。有鑑於此,兩位長老耐着性子前去交涉,抬出了陸游的名號,認為對方既然不用真名,想必是對陸游的存在心有忌憚:既然不願意撕破臉,那就大有談判的空間。

    哪想到,對方竟然是不買賬。拿陸老兒的名字來嚇唬老子?你們兩個不成氣候的小鬼,好像還搞不清楚,老子心情好的時候,從來不把放翁小子看在眼裏;老子心情不好的時候,連老子的老子都照斬不誤。月賢者的名頭再大,也只能在白鹿洞裏頭當當土霸王,敢拿來老子面前唬人,老子隨手就挑了你們白鹿洞。

    口氣與寄身武館的時候全然不同,似乎恨不得立刻挑起事來,在這裏殺個血流成河。兩大長老終於警覺到了這一點,強忍滿腔怒氣,承諾會放過這裏的人馬,今日的攻擊作罷。不過,假如陸游在此,就會提醒他們,對方不只態度狂霸,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得寸進尺的人。

    哦,兩個小鬼居然這麼聽話,白鹿洞全是娘兒們養的嗎?那老子再告訴你們,替老子傳話出去,從現在起,這一男一女的身家性命安全,全記在老子賬上了,只要他們不再涉及軍國大業,任何人都不得對他們出手,管他是什麼族還是什麼奶奶的,有人膽敢把這話當作耳邊風,老子就把他全家大小都給幹了!

    西納恩,你太狂妄了!看看這是誰的土地!平日在白鹿洞中頤指氣使,兩名長老幾時受過這等鳥氣?現在長老首先按捺不住,拼着一身力量,飛身而起,重掌朝屋頂上的老人印去。

    勝負的分曉,完全不令人意外,但是怪老頭那一瞬間所斬出的冷電劍光,卻讓公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從來不曾見過,一個矮小瘦弱的身軀,會在剎那間敏捷更勝猿猴,倒筋斗地翻身過去,反手發劍,一劍就把現在長老給斬落回地面。當現在長老慘兮兮地躺倒地上哀號,右肩起出現了一道斬過大半身體的傷口,出血不止,沒有人還有心情戰鬥下去。

    走在垂頭喪氣的白鹿洞弟子的中間,未來長老的黑色兜帽下面,不為人知地露出了一絲深沉的笑容。過去長老已死,現在長老又已受傷,白鹿洞的勢力完全被自己控制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他回過頭看看還在冒着煙的房屋可惜,如果能把周公瑾擒下,再暗地把他救出來,可以令他感恩,而且,在他重傷虛弱之時,也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控制他的意志,讓他為我所用。但是這只是小節而已,於我的大業無礙。

    身纏繃帶躺在弟子抬着的擔架上的現在長老,忽然一陣顫抖,似乎一股寒意自四面八方湧入了他的身體。

    真的老了麼?現在長老無聲喟嘆,輕閉上了雙眼。

    艾爾鐵諾叛軍走出中都,小喬與公瑾離開了隊伍,由胭凝繼續帶領着隊伍走下去。

    為什麼要救我?公瑾直接了當地説話,不合禮數,但卻是對方所喜歡的交談方式。

    救你?你搞錯了,救你們出來全都是順便,我只是受這個女娃娃的師父委託,不讓她的寶貝徒弟在中都死於非命而已。山中老人的回答,着實讓公瑾吃了一驚。

    不過,雖然我來這裏的本意與你無關,但你這小毛頭甚合我的脾胃,我是不會讓你死的。雖然你我沒師徒緣分,不過你確實是塊好材料,陸游小子腦袋到底怎麼了,居然這樣對待你,真是

    談及與師門之間的關係,這是公瑾相當不樂意碰觸的一個話題,所以他迅速轉過話題,再一次地向救命恩人道謝。

    胭凝,就只有拜託她了。她比我更有霸氣、更懂得決斷,會比我更適合成為領袖的。縱然被逼着離開聯軍,小喬仍牽掛在那裏的人。在治理聯軍的過程中,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點,只是無力改變,而胭凝正具有她所不及的優點,聯軍如果由胭凝來統帥,一定可以比她在位時更好。

    這是小喬的想法,但公瑾卻不敢茍同,因為自己遠比小喬更瞭解胭凝,她雖然比小喬更具霸氣,裁決狠辣,卻並不是一個領袖之才。胭凝的眼界、胸襟、策劃能力,都無法成功駕馭一個數十萬人的龐大組織,將來聯軍領袖如果由她接手,後果只怕相當令人擔心。話雖如此,公瑾卻沒有提醒小喬。他不願意讓她太過擔心此事,現在再也沒有什麼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了。只是,命雖然保住,公瑾與小喬的前途卻從此茫然。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彼此身上的重傷,已經到了不能不治療的地步,所以他們兩人稍微作了改扮後,以假名搭上了一輛往西北而行的馬車,預備到西北的海牙去看看。

    但當小喬與公瑾終於在馬車中恢復清醒時,馬車已經到了最末站的終點,一個叫做烏魯木齊的荒涼小鎮。地方荒涼,可是景色卻雄奇壯麗,包圍這裏的羣山都是巨大岩石,標準的石灰岩地形,讓青翠植物只能生長到半山腰,光禿禿的岩石山頂,在夕陽下映上一片瑰麗紅色,煞是好看。

    烏魯木齊,好怪的地方,瑜兄,我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流落到大荒原,小喬的心情似乎不受荒涼影響,興味盎然地問着公瑾,公瑾的面上綻出一絲笑容,簡單回答。

    不清楚,昏迷是主要的原因,但是你也可以説是命運。命運無疑是個好解釋,對於正嘗試學習認命的兩個人來説,這個荒鎮還是一個不錯的落腳處,因為這裏距離艾爾鐵諾中部實在太遠,就連要到最近的一處文明地帶,都要翻過好幾座大山。

    既然決定留下,兩人就要找尋棲身之所。無奈的是,儘管公瑾自負武功高強、文才智略俱臻上乘,但白鹿洞卻不曾教過他木工的本事,結果那間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木頭堆,在轟然聲響中化為一地廢木。小喬那邊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想嘗試一次洗手作羹湯的感覺,由於不想隨便殺生,所以她借了鍋後,就從周圍山地採集野菜,想煮一鍋野菜湯來充飢,一頭恰巧躥過的野兔,吸入煮湯所蒸發的氣體,當場暈倒在地,麻痹不能動彈。

    結果,當公瑾以一臉抱歉的表情回來,同樣露着歉疚眼神的小喬,給他半隻烤野兔;體貼的公瑾,不問小喬為何破例殺生,把那半隻略為有些異味的野兔吃乾淨這是他們展開新生活的第一餐。

    但用餐之後的第一夜卻不好過,本來預備露宿野外的兩個人,碰到了平均一年一次的大雷雨,只有狼狽地跑回鎮上過夜。

    第二天傍晚,兩人建好了自己的屋子,並且在屋子裏煮了慶祝新居落成的晚餐。晚餐後,公瑾很笨拙地握着她的手,用猶豫不安的聲調,向她提出婚約的要求。

    嗯好啊,我很願意。沒有考慮太久,小喬就這麼回答公瑾,儘管事情來得有些突然,她卻覺得自己好像等這句話很久了。

    婚禮的那一天,成為新娘的女孩兒,甚至連一件體面的禮服都沒有,只是穿着她沾染塵沙的綠裙,手捧着一束潔淨的鮮花,笑着站在那裏,迎接着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小喬,你會不會覺得很遺憾?

    不會啊,所謂的婚禮,只要有真心攜手過下半生的男女、真心祝福他們的賓客,這樣不就夠了嗎?外在形式並不重要,而且我不太喜歡連自己的婚禮都要被一堆人注目。

    一件精工剪裁、設計典雅的結婚禮服,趕在小喬與公瑾將要行禮之前送到。公瑾瞪着那件黑紗禮服發愣,過去他從來不知道,在吉利的喜宴上,有哪家姑娘會穿着全黑的裝束上禮堂,就連首飾珠寶都是黑玉、黑珍珠。詭異的裝束,公瑾甚至以為是某種詛咒,但新娘卻又驚又喜地捧起婚紗,珍而重之地輕輕摩挲,像是收到了無價之寶。

    這是師父家人為她準備的嫁妝。以前我小時候,她常常打開這些嫁妝看,一看就是整個晚上。這個黑珍珠戒指,我向她討過好多次,她都不肯給我,可是現在她看見小喬感動流淚的樣子,公瑾覺得自己不必多問,這確實是一件非同小可的珍貴禮物。

    來自大雪山的快遞,把一件嶄新的白色禮服送給公瑾。公瑾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他無法否認,那襲仿元帥禮服的全套裝束,和小喬的禮服相襯,一黑一白,站在禮堂前的樣子確實非常好看。

    當公瑾站在禮堂前,看着小喬翩然現身,他突然感到一種驚豔。深黑色的蕾絲婚紗,襯托出新娘的冰肌玉膚,低垂領口下的小巧酥胸,若隱若現,白皙得像是初降新雪;上衣的右肩,有條黑色的蕾絲飾帶,斜斜劃過胸前,垂到不盈一握的纖腰,然後沿着開叉的黑紗篷裙,往兩旁衩開;分衩的紗裙裏,是一件及膝的黑色半長褲,緊緊裹住小而圓挺的臀部、修長玉立的雙腿,讓小喬顯得比實際身長高挑。公瑾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一直到小喬捧着花束,來到他身邊,輕輕推了一把後,他才真正地清醒過來,在人們的指引下,與小喬行禮完婚。

    整個過程,公瑾都很安靜,他立誓要盡到自己的責任,絕對不讓身旁的這個女孩兒受到傷害。小喬從他異常僵硬的動作中,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不覺莞爾,這個一直守着自己的男人,不像是一般少女夢想中的完美丈夫,倒很像是一頭使命感強烈的獵犬。

    兩人很順利地完婚,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這場婚禮的進行。這對夫婦不至於遲鈍到對此一無所知,所以,儘管沒有在賓客羣中看到熟悉面孔,他們仍是覺得自己彷彿被一眾親朋長輩所圍繞,在無聲的祝福中締結終身。

    連番賀禮,在兩人完成婚禮後,仍是不住送來。保證耐用又耐摔的瓷器碗盤、保證最短時間內廚藝上手的手抄筆記、保證婚姻幸福和諧的性感睡衣當小喬打開盒子,看見那幾乎每寸布料都有鏤空的性感睡袍,她覺得自己的臉從來沒有那麼紅過。

    禮物並不是只有新娘的份兒,公瑾也同樣收到了莫名其妙的賀禮,其中最為詭異奇特的,就是一份明顯來自武煉的禮物,一百二十打用某種生物胎膜所製成的薄套,旁邊還附有説明書,保證如果照着方法來,新婚夫妻絕對不會被意外的孩子給打擾。送禮的一方為了表示思慮周到,除了這項禮物之外,也另外送了一瓶藥膏,説明書上解釋這罐藥膏接受過巫醫的祝福與調配,在男女雙方都想要孩子的時候,絕對保證一舉得子。左手拿着薄膜,右手拿着藥膏,公瑾只覺得自己一生從未如此尷尬過,腦上簡直要噴出滾燙的蒸氣,窘得説不出話來。然而,就小喬的眼光來看,公瑾這時候的表情簡直是目露兇光。

    洞房春暖,良宵千金,在這天晚上,他們相互擁有了彼此,儘管他們仍不知道未來何去何從,但是交纏握在一起的雙手,卻給了他們兩人信心,無論將要面對的東西是什麼,他們都要攜手走下去。

    當這一夜到了盡頭,公瑾擁着小喬,感受着新婚妻子的體温,心裏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感動與温暖,那是他出生至今所不曾擁有的東西,正當他想要正經地對妻子説幾句話,門外傳來異響,最後一批賀禮搶在天明之前送來。

    在一個信封裏頭,放着兩張招待券,兩張都是以黃金打造,銀線穿字,端的是名貴非凡,至於招待券的內容卻平實無奇,只是兩張很普通的温泉招待券而已。信封上沒寫名字,但從信封上淺淺的世界征服四字印記,小喬和公瑾都明白這是什麼人送來的禮物。

    白軍皇也送東西來,這兩張招待券不知道弄什麼玄虛。

    你別多心嘛

    小喬,你覺得這個地方會不會離我們很近?

    確實很近,但是這方圓百里內,沒有温泉啊。

    小喬的記憶沒有錯,烏魯木齊的方圓百里之內,別説沒有温泉,連火山都沒有半座。會形成温泉的幾個條件,這裏一項都不符合,招待券上所説的位置,應該只是荒山密林,沒可能出現其他東西。

    但白字世家是一個專門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惡勢力,所以當他們站在那一池池新開闢出的豪華温泉之前,看着嫋嫋蒸氣往上竄冒,心裏其實沒有多少訝異,反而覺得是啊,他們果然幹了。

    大理石鋪的台階,整塊大白玉鑿刻出來的池底,周圍用鵝卵石、彩色水晶、翡翠點綴,碎拼出一幅又一幅的美麗圖案,或是歷史詩歌,或是神怪故事,都有文雅典故,看在公瑾與小喬的眼中,這每一座温泉池子都是無上瑰寶。

    温泉池子不止一座,而每一個池子的水温都有不同,有燙有温,還有冰涼得讓人發凍的冷泉;除此之外,有些池子飄墜着不同花瓣,花香在熱水中蒸出濃郁芬芳;有些池子飄散着酒香,也有少數的一兩座飄散着藥草氣味。

    嘩啦一聲,在公瑾從思索中清醒過來時,小喬已經躍身進入一座飄着玫瑰花瓣的温泉中,只穿着貼身褻衣的少女胴體,在池水中載浮載沉,掀起陣陣波濤,像是一尾輕盈靈活的美人魚,穿梭在碧波春水之間。公瑾看着這一幕,心中洋溢着滿滿的幸福,妻子充滿生命力的活躍美感,還有那拋開煩擾的悦耳笑聲,總是讓他感覺活着真好。

    瑜兄!我剛剛有了一個想法喔。小喬從温泉池裏探出頭來,烏黑細緻的長髮,黏披在光滑的裸背上。

    我總覺得,不管我們計劃什麼,事情好像總是會有誤算,變成我們預期以外的樣子。既然如此,要不要這一次我們玩得大一點兒,看看結果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公瑾並沒有反對。此時此刻,他會答應妻子的一切要求。

    對於許多人而言,位於艾爾鐵諾西北荒山中的烏魯木齊,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以前那裏本是出了名的荒蕪之所,可是,當人們在兩年半之後,再次來到這座小鎮,第一個動作肯定是先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東西。

    從嶄新的馬車驛站走出,在整潔乾淨的寬敞大道兩旁,遍植着高大的松柏,向初臨此鎮的人們搖曳致意,用青翠綠意洗滌旅人的心靈塵埃;紅磚鋪在人來人往的行道上,兩邊則是各式各樣的商店與餐館,在販售着多樣商品的同時,也為造訪此地的商旅提供各國美食。

    烤鹿肉的香氣、咖哩羊腦的獨特辛辣、燒牛肉腸串的氣息,在烏魯木齊的正午街道上蔓延着。不同口味與料理的餐館,還提供種種私釀的美酒,配合着本身的料理,讓每個經過的行人垂涎三尺,連胃袋都緊縮起來。

    不只是餐館如此多樣,街上的商店裏也琳琅滿目。以皮草商和酒商為主,烏魯木齊販賣着最豐美鮮亮的上好皮草,還有濃郁醉人的葡萄美酒,這兩項商品遠近馳名,讓成團成羣的商人遠從千里之外趕來採購,一轉手可賣個大價錢。走過鎮上的書院、錢莊、衙門、廟宇、美術館,這些足以代表此地文明與繁華的象徵,令曾到過烏魯木齊的人同感驚訝,不明白為何那個荒涼小鎮會有如此變化。

    這個問題很容易就得到答案,餐館裏的跑堂、書院裏的學生、錢莊裏的掌櫃,乃至這個都市裏的每個人,都很樂意告訴新來旅客,烏魯木齊的九成九土地都屬於一對周姓夫婦。他們夫妻兩人住在鎮外半里的温泉,在那裏經營一家西北最高品質的旅館。

    真是想象不到,公瑾大人竟然不過,看來我沒有來錯了。一名新抵達烏魯木齊的旅人,在問明周氏夫婦的旅店位置後,很是感慨地點點頭,跟着就消失在人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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