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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物是人非

    第十章物是人非

    紅月高掛,深黑的夜幕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彷彿把世上一切的生機和快樂都吞噬了一般。

    不再壓制的顫抖聲音在一處隔絕了的結界中響起:這麼完美而且妥善的策略,縱然是陛下駕前那些素來不給我好臉色看的紅人,也不得不給予高評價了,而胤禛陛下也一定會賞識我的才能,重用我的。

    那人凝視着立體影像中的情景,那是一處陰森的山嶺,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一陣狂笑聲響起:我魔族這一大功業,就快要成功了。

    紅月從黑雲背後露出一線血光,如同一個殘忍的微笑,那詭異的光芒,照射在寫着宿老堂這三個字的牌匾上。

    艾爾鐵諾歷四二二年七月艾爾鐵諾烏魯木齊

    在這座新興都市的外圍,一片煙波浩蕩的水雲熱氣之間,矗立着一座名為玫瑰紅的莊園旅館。前庭是遼闊的玫瑰花園,在數百坪碧綠的草坪上,栽種着盛放的玫瑰,朵朵豔紅如火,散發着馥郁的濃香,讓人們還沒走近,就會先被玫瑰的芬芳所吸引。

    在豔紅的玫瑰園之後,是一棟精巧典雅的紅瓦大宅,四層樓高的雪白窗牆,在數百個窗台上都栽種了錦簇鮮花,五顏六色,萬紫千紅,像是傾瀉着這間旅店的旺盛生命力,為每個到訪的旅客注入活力。

    玫瑰紅的廳堂之中,懸掛着從各地蒐集過來的藝術品與書畫,儘管各式各樣的藝術雕刻,看得人神馳目眩,但真正令觀賞者嘖嘖稱奇的,還是壁樑上懸掛的那些書畫。

    玫瑰紅到底有什麼後台,普通人不得而知,但這間旅店的不成文規矩,無論有什麼紛爭與仇怨,在玫瑰紅之內都得放下。旅店裏頭也沒有保安人員。如果要説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焦點,那就是坐在櫃枱、穿着一套整齊白色制服的俊美男子。金色的長髮,很隨意地梳綁在腦後,面上的金框眼鏡增添了幾許斯文,配上和氣的微笑,沖淡了原本的冰冷感覺,可是那種沉穩、成熟的男性魅力,卻讓每個旅客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尤其是女性客人。

    即使不當將軍,瑜兄還是可以當一個很成功的掌櫃喔,不用賣温泉,你只要坐在那裏笑,我們的客人就源源不絕了。妻子的調侃中沒有妒意,這點讓公瑾很安心,因為他絕對受不了那種小肚雞腸的膚淺女性,然而,妻子對自己的佔有慾過低,卻又常常令公瑾有種莫名憂慮,這實在是一件啼笑皆非的窘事。

    假使讓小喬坐櫃枱,或許對男性客人也有類似的吸引作用,不過公瑾決不會這麼提議,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接受不了這種場面。

    今年夏天干燥酷熱,葡萄的收成不錯,該有個好價錢;前庭南邊的草坪有部分枯黃,該請人來處理施肥;還有館內的那些白蟻,如果不盡早施藥驅除、補上空洞,會很麻煩。把這些計算進去,這個月要增添的成本是坐在櫃枱後頭,公瑾逐項核對賬本上的數字,腦裏也進行許多盤算,這就是他逐漸習慣的新生活。

    從掌管千軍萬馬,到安於平淡營生,中間有不少的落差,但公瑾卻甘之如飴,非常適應。以他自己的心情而言,雖然不討厭,卻也不能説是喜歡這種生活,然而只要與小喬在一起,不管是作些什麼,他都能感受到一種滿足的快樂。

    這樣的平淡沒什麼不好,自己與妻子從無到有,已經取得了一番小小成就,並且有了可以規劃的未來,如果照着這軌跡走下去,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在這種幸福中度過,不問家國大業、不問天下興衰,只是在俗世一隅中恬淡度日,與所愛的人相守,這樣沒什麼不滿足的。

    真的嗎?你真的願意過這種日子?這種生活真的是你該過的嗎?你明明知道,你可以擁有得更多偶爾,當忙碌的生活出現空當,當一陣涼風拂過,公瑾會聽見自己心裏的某種慾望,化作輕聲細語,在耳邊嘆息似的響起。每當這個聲音出現,他都是用那些相同的話來告訴自己,讓自己在微微一笑後,繼續投入目前的工作。

    不過,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踏進大門,公瑾突然有種感覺,那個聲音這次不只是耳語,是以更實際的形象出現在自己面前。

    公團長大人

    許久不見了,蔣忠。

    蔣忠努力裝出微笑,欲言又止。蔣忠的異狀,公瑾自然看得出來。這名忠心部屬並沒有到懷念往事的年紀,會千里迢迢跑到烏魯木齊來,肯定是有所為而來。

    公瑾大人與小喬盟主離開之後,胭凝小姐

    胭凝成為聯軍統帥後,為了要凝聚這支風雨飄搖的聯軍,立刻開始清除異己,務求所有留下來的成員都血統純正,每一個都是正宗的鬼夷人。凡是提出異議,意圖妨礙這個正確目標的不良分子,全都被打上通敵的標籤,遭到軍法整肅。只要是鬼夷人出身,説什麼都是對的。只要沒有鬼夷人血統,作什麼都是錯的。

    總之,這項整肅獲得了高度的成功,但是在整肅完成之後,元氣大傷的聯軍再也無力維持之前聲勢,加上小喬離去後,白字世家順勢撤去所有援助,聯軍無法再以軍隊形式攻城略地,維持佔領區的防禦,所以胭凝一聲令下,放棄目前所佔領的八成城池,把剩餘的士兵組成機動隊伍,以掠奪的形式供應補給。

    曾經一度擁有百萬追隨者的叛軍,如今只剩下十萬不到。儘管數字上處於不利,但戰鬥時的狂熱卻超越之前百倍,而在掠奪、屠城的禁令被打破後,鬼夷之禍成了大陸上最恐怖的夢魘。

    赤發魔女陶胭凝的名字,令每一個艾爾鐵諾人聞名色變。十萬人的精鋭騎兵,在她率領下,像是突如其來的蝗蟲羣,每到一處便輕易破壞城池,吸食盡那裏所有的糧食與資源,在燒殺掠劫結束後,依地理位置進行毀滅性的屠城。

    這樣狂暴的戰術,理論上應該無法持久,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把兇戾之火在兩年半的時間裏越燒越烈,連連敗盡所有敵人,並且在半個月前進逼中都,成就過去鬼夷人戰績的光榮頂點。

    在小喬離去後,鬼夷人進行組織整肅之前,部分潔身自愛的才智之士已經悄然隱退,其中有些人選擇與公瑾類似的避世之路,但也有些人仍堅持小喬的那個理想,聚合形成組織,在一些小地方嘗試阻止叛軍的暴行。蔣忠就加入了這樣的組織,而在十天之前,他們終於打探到了公瑾與小喬的下落,便由蔣忠負責趕來,希望能勸公瑾出山,阻止即將上演於中都城的殺戮慘劇。

    蔣忠接着説出的一件事,讓公瑾大為詫異。中都城的城牆厚重,城內準備充足,叛軍難以正攻而下,但胭凝指示叛軍在城外挖掘,似乎要掘出什麼深藏在附近玉龍山上的地龍,藉助能源爆炸,不但可以輕易毀去中都,還會影響艾爾鐵諾的整個中心部位。

    消息帶到,蔣忠遵守自己的承諾,在把自己所知的一切交代完畢後,立刻離開,半刻都不作停留。

    赤發魔女,人們這麼稱呼你啊?胭凝,這些年,你在想些什麼呢?獨自坐在竹藤坐椅上,公瑾沉吟不語,腦裏亂糟糟的一片,想要思考,卻又無從想起。但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這時候的他,眉宇間正散發着一種無言的鋭氣,一種掌兵將帥所獨有、不應該出現在旅店老闆身上的英鋭氣息。

    今年夏天的葡萄收成不錯,酒市該有個好價錢;前庭南邊的草坪有點兒枯黃,最好早點請人來處理施肥;還有館內的那些白蟻,把這些計算進去,這個月要增添的成本是瑜兄,你有在聽我説話嗎?

    小喬的嗔聲叫喚,讓公瑾從思考中回過神來,他在第一時間展露微笑,握住妻子柔若無骨的小手,為那隻略嫌顯冰涼的手掌增添温暖。即使是這樣暖和的夏日,又有温泉活血,小喬的手掌握起來,仍像是一塊冰涼軟玉,雖是白皙柔嫩,卻欠了幾分健康的熱度。

    這也正是公瑾這幾年來一直存在的隱憂。這兩年半中有幾個夜晚,小喬仍會浸在灼燙的温泉池中,藉着煙霧與飛流衝激的掩護,輕輕、輕輕地咳嗽。不過,既然小喬希望保守秘密,公瑾也就佯作不知,只有在她進入温泉,引流驅寒時,親自燉煮上一盅雞湯,等她起身離開,就會有這麼一盅温暖整個身心的關懷,無聲地獻上,呵護着她。

    這是公瑾所習慣的表現方式,儘管他的俊秀外表常常讓人錯以為,這麼俊美的男人一定很會説話,可是比起口中説的,公瑾作的其實更多,這一點不用其他人看到,只要小喬珍惜,那就足夠了。

    蔣忠帶來的消息,公瑾對妻子守口如瓶,一點都沒有告訴她的打算。自己夫妻這兩年半的幸福生活,除了要多謝山中老人的庇護,胭凝也是一個付出極多的功臣,自己對她着實有一份歉疚,現在事情演變至此,胭凝要觸碰地窟之秘,自己勢必得出去了解一下狀況。

    公瑾皺眉不語,即使預備要離開,他也沒有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來,仍是微笑着與妻子談天説話。這是他們兩個都喜歡的休憩方式,每當旅店的事務忙到一個段落,他們就一起到玫瑰紅的最上層,一個專門為他們夫妻所保留的雅座,並肩看着星星與滿園玫瑰。

    小喬告訴公瑾一些武煉的古老傳説,公瑾則説着白鹿洞關於星星的神話,在這樣的言語交流中,他們更瞭解彼此的想法與成長之路。公瑾説着自己如何入門,如何蒙師父教授武功,又如何開始執行白鹿洞的黑暗工作。公瑾説起了一些連自己都早已忘記的往事。

    初次學劍時,師父以力量在冰壁上形成影像,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反覆演練;在夜晚月光之下,告訴自己那個白楊梅傳説的師父;在晨曦出現之前,教導自己觀星推算的師父這些東西公瑾快有幾百年不曾記得了,但一提起來,往事歷歷,清晰如在眼前。

    瑜兄,其實你很喜歡你的師父,雖然他有些地方做得不好,可是,你仍然很尊敬他,對嗎?

    唔。在自己的人生中,師父實在給了自己很多東西,雖然其中有好也有壞,自己的觀念與思想確實是從其中建立,並且認同師父的許多思想,包括他對魔族所堅持的憤恨,還有對於磨鍊人才的手段。也是因為如此,儘管自己遭到捨棄,落到今日這樣的情形,公瑾心中卻找不到多少恨意。

    瑜兄,在白鹿洞的神話體系裏頭,風之大陸上的所有生命,都會反覆輪迴轉世,對嗎?

    是啊,這一世是人,下一世可能是枝頭的一隻小鳥,就好比我們,下一世或許是走在街頭的兩隻貓。

    那麼,魔族也會轉生成人囉?看着丈夫吃驚的表情,小喬笑着説出自己的奇想,這個土地上所有的靈魂,每一世都以不同的面目出現,這一世是人類,下一世是鬼夷人,再下一世或許就是魔族了。人們以這樣的方式,不停地在人間與魔界旅遊,生生流轉,就像是不斷的旅程,這些過程不是很奇妙嗎?魔族也好,人類也好,大家都是一樣的,我們沒有理由憎恨未來或過去的自己啊。小喬輕拍着手掌,認真説着這些想法,眼眸因為熱切的期望,粲然若星,令身邊的公瑾為之驚豔,而那個想法更令他覺得趣味橫生。在心裏的某處,公瑾也覺得如果真是那樣,好像也很有趣。

    純論姿色,小喬不如胭凝多矣,但妻子能夠這麼牽動自己的心情,或許就是她這種不受拘束的心,強烈吸引着戴着面具的自己吧。

    瑜兄,我知道你為什麼以前總是戴着面具喔。

    哦,這次又猜到什麼了?

    你一定是因為長得太好看,所以才戴起面具,不讓外頭那麼多女人看你的帥臉。半個香軀貼靠在丈夫身上,小喬貼近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口,笑道:我每次看你坐在櫃枱,都很想拿一張面具遮住你的臉,不然每天都有女客人對你流口水,好像想把我老公一口吞掉似的。

    對於這個所有女性共同的話題,公瑾沒有直接回應,而是以實際行為作出答覆。回應着小喬的親吻,公瑾右手在妻子的嫩綠短裙上摸索,拇指與食指拉在同心結的繫繩上,抽絲剝繭般地一拉,輕巧褪去她香臀的最外層束縛,絲綢外衫的紐扣隨之解開,慢慢被拉褪至肘間,露出雪嫩香肩,還有淺紫色的彩繡胸衣。繡着鴛鴦圖案的淺紫色胸衣,在小巧卻豐盈的胸口勾勒出一抹紫線,映着雪嫩光潔的肌膚。

    我的丈夫才不讓別的女人吞掉輕輕地嘻笑,小喬的笑語最後已近似香吟。

    公瑾是一個很藏得住話、不輕易泄漏心事的人,所以縱使要離開,他也沒有對妻子交代太多,只説玫瑰紅有些地方要修繕,有些東西要採買,他要親自到外頭辦上一趟。這樣的外出辦事過去也曾發生,不算稀罕,小喬並沒有多説什麼,揮手笑着歡送丈夫離去。乘坐在馬車上,摘下眼鏡,公瑾的表情慢慢改變,變得深沉起來。

    公瑾加快行程,在短短幾天之內便趕到中都城外、鬼夷叛軍與艾爾鐵諾軍交戰對峙的地方。雙方似乎各有所忌,不敢一次放手全面作戰,但在公瑾看來,這正是典型被白鹿洞影響的戰役,在戰場外的決定因素出現前,戰場上的主角們只能持續等待,至於白鹿洞到底在等什麼,那就不得而知,或許還是當年的老劇本,預備讓鬼夷叛軍進入中都大肆燒殺後,由某個揭竿而起的人類救世主來撥亂反正吧。

    公瑾抵達中都後不久,便與蔣忠取得聯絡,得知他們已有預備,打算在七月二十九號晚上,集中少數精鋭,突襲叛軍總部。如若成功,叛軍會騷亂起來,再配合艾爾鐵諾軍方的攻擊,可以解去這一次叛軍圍城之厄。

    其實,不管是什麼出身、來自哪裏,我們都在艾爾鐵諾這塊土地上住了那麼久,也都算得上是艾爾鐵諾人,我們想要守護這片土地,不想讓它被破壞,就算我是獸人,我也想為了守護艾爾鐵諾而戰。一名在戰爭中受傷以致獨目的獸人,這樣對公瑾説道,那種認真卻落寞的眼神,讓公瑾久久難以忘懷,獸人也可以成為艾爾鐵諾人?

    公瑾問過了他們的計劃,卻沒有打算參與。但公瑾雖不參與,卻暗中配合叛軍行動,在他們預備發動突襲的半個時辰前,悄悄潛入了叛軍駐紮在玉龍山上的陣地。假如白鹿洞對這場奇襲一無所知,那是最好;如果白鹿洞已經守株待兔,埋下陷阱,那麼自己提早潛入準備,就可以破壞白鹿洞的佈置,讓鬼夷叛軍在動手時反過來大吃一驚。

    十萬大軍駐紮營地遍佈整座玉龍山,幾處陣地相鄰並不近,但公瑾上山之後卻有了異樣發現。之前他一直好奇,胭凝開掘玉龍山的元氣地窟,到底要如何使用,可是這次在山上一看,短短時日之間,玉龍山的蒼翠林陰下,赫然埋藏着成千上萬的無數符印。

    之前公瑾就覺得胭凝不可能當真引爆地窟,這裏距離白鹿洞總部太近,如果真的引爆,別説中都會被夷為平地,連白鹿洞總部都會被炸上天去,而看到整座玉龍山遍佈東方仙術的符印,公瑾更覺得事情沒有如此簡單,單純引爆地窟,不需要這些複雜佈置。

    動作不快是不行的,但當公瑾找到了那個經過掩藏的入口,驚訝於裏頭隱約透出的血腥氣味,要開始有所行動的時候,數里外的山區突然冒出幾個火頭,迅速朝周圍蔓延出去,跟着就殺聲、爆炸聲大起,顯然奇襲已經提早開始。

    出了什麼意外變故嗎?公瑾心頭閃過一絲震動,但此刻要回頭過去援助也已經遲了,自己一人之力,在亂軍中做不了什麼,反而如果能夠破壞這裏,造成騷動,那才能大大提高蔣忠他們奇襲的成數。只是,就在公瑾預備要潛入那個山窟入口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山窟裏頭迅速蔓延到自己身後。

    不妙!公瑾反應及時,在敵人的攻擊發出之前,第一時間做出防禦,連着劍鞘把劍抬移至背後。防禦完美,但卻沒有擋住敵人的攻擊,因為那個攻擊只是一種感覺,一種由純殺氣、純壓迫感所組成的錯覺,如若實質,卻仍只是虛幻。公瑾察覺到這一點,不再動手進擊,無聲地撤劍回手,轉頭回望。

    回過頭來接觸到的,是一雙孤寂、悽清的含愁眼眸!這眼神似曾相識,當初在中都城外,自己與小喬一同離開的時候,就曾經看到過一雙這樣的眼神,眼神中那種被遺棄的淡淡幽怨、説不盡的愁緒,讓公瑾在這兩年半里頭心緒難安,一直擔心着他朝重遇時,故人會有怎樣的變化。

    過去那一襲飄逸瀟灑的白袍,變成了符合戰場氣息的厚重戰甲,只不過那硃紅色的尖刺鎧甲,散發着驚人的血腥味道與怨氣。戰甲的下襬連接着一襲紅袍,一雙穿着及膝戰靴的如玉長腿,蒼白無血色的肌膚,幽幽發着一層雪膩光澤,出奇地惑人心魄。

    但公瑾的視線卻沒有被那雙粉腿所吸引,長髮如舊,但昔日令人印象深刻的烏黑亮麗,卻盡轉成一頭邪麗的血紅,順着吹拂起來的夜風,在夜幕中飄飛閃動,似是一朵吸收鮮血而盛放的豔紅玫瑰,邪豔而悽美。

    你比兩年前更美了,胭凝。

    我們現在還能算是朋友嗎?這個問題在公瑾心頭一閃即逝,他想繼續追問,但局面卻不給他機會,一羣人在胭凝的召喚下,從那個山窟洞口中迅速湧了出來,這裏是鬼夷人的營地,但跑出來的卻全是人類,而且從握劍佈陣的動作來看,根本全都是白鹿洞子弟,這顯示,白鹿洞的人已經大量潛入玉龍山,今夜即將要有大動作。

    哼,蔣忠他們的行動,果然全落入旁人的計算中,這次真是被白鹿洞給甕中捉鱉了。公瑾心中思索,但手上卻動了起來,公瑾反手拔出長劍,斜斜劃出兩道銀亮劍圈,把十四柄纏身刺來的長劍給盪開。一交上手,彼此劍上勁道激盪,公瑾登時發現這些低輩子弟的陣勢有古怪,似乎是專門演練,用來對付白鹿洞同門高手的。這個事實令公瑾有少許驚訝。斜斜抬頭,公瑾在劍影刀光間穿梭,與胭凝交換了一個眼神,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説你這個温泉旅館的老闆實在不該回來。胭凝冷淡地嘆息,讓公瑾得以把整件事情連串在一起,肯定是當初蔣忠等人預備發動奇襲,白鹿洞就已經得到訊息,後來得知蔣忠前往烏魯木齊,今晚的戰役中就算定自己會出現,説不定連自己與小喬的下落,都是白鹿洞泄漏給蔣忠的。

    哈哈哈,周公瑾,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這次你活該死在這裏。是你自己跑出來送死,就算我們把你亂刀分屍了,西納恩老兒也不能為你出頭,真是妙哉。在得意笑聲中現身的,是兩大長老中的現在長老。兩年前所受的嚴重劍傷,肉體方面似乎已經痊癒,但心靈方面卻顯然沒有,因為現在長老一現身,就怒斥公瑾背叛白鹿洞,被鬼夷妖女所迷惑,自甘墮落,欺師滅祖,活該受到處置。

    鬼夷妖女?我記得我妻子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妖女一詞從何説起?至於欺師滅祖,長老還是請我師父親自出來,好好數落我這個不肖弟子吧。公瑾冷冷的答辯,現在長老登時語塞,跟着就命令門下弟子加快劍陣變化,務必要把叛徒斬殺。

    連聲號令,加快催動了劍陣的變化,十數柄長劍錯落輝映成雪亮銀虹,劍尖所指盡是公瑾周身要害,任他怎樣出劍傷敵,只要傷了一個,馬上又有新的人手遞補上來,補齊劍陣的完整。現在長老沒有動手,只是在旁呼斥弟子們變化劍陣,補齊破綻,同時提醒公瑾,他的同伴正被迅速殲滅中,鬼夷人的主力部隊對這場奇襲早已有備,現在已經把公瑾的同伴重重包圍,聚而殲之。

    這些低輩弟子的聯手,威力並沒有很大,但確實對公瑾造成了阻礙,只不過,他在白鹿洞劍術上的成就,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還要高明,當其他人以為他仍被劍陣所困的時候,公瑾已經為自己找到了出路。劍刃虹光劃過,所有持劍進攻的白鹿洞子弟都感到手上劇痛,攻出去的力量撞在一層柔韌劍網之上,十四個人合擊的大力猶如泥牛入海,盡數被吸化無蹤,不但攻擊無效,更被弄得自身氣息大亂,劍勢不攻自潰。抵天神劍!人們悟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遲了一步,公瑾長劍翻飛,如同銀龍掀浪,只聽得一片金鐵交擊聲響中,所有長劍一起被絞飛上天,朝着陣勢外的現在長老射去。被困在劍陣當中的公瑾化作一道疾風,也同一時間發動攻勢,穿出陣勢,鋭利的劍氣直飆向敵人咽喉。

    現在長老被十四把連環射來的長劍弄得手忙腳亂,雖然以鐵掌功把長劍全數撥開,卻給公瑾的長劍點至咽喉,鮮血迸出,死亡的恐懼在眼神內閃過,公瑾的奇襲幾乎就要得手時,一記從旁襲來的重擊,卻讓他不得不撤手退開,跟着便很不情願地與胭凝動起手來。

    怎麼了?我沒想過你會救你討厭的人。

    那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你總是稱心如意的表情。

    劍影紛飛,公瑾毫不留情地對着胭凝揮劍,而穿着厚甲的胭凝赤手應戰,兩人功力相若,又熟知彼此的招數與戰鬥習慣,這一戰幾乎馬上就進入白熱化。

    公瑾連連發出重斬,但卻無法突破胭凝堅固的防禦線,可是胭凝反過來的攻擊,也沒法有效對公瑾造成傷害,兩個人快若閃電的攻防戰,看得旁人目眩神馳,根本抓不住他們的動作。胭凝的五嶽神雷威力雖是石破天驚,但公瑾連連變化三十六絕技招架,她的重掌也難以奏功。

    好不容易鎮定下心神,在旁觀戰的現在長老,對於險遭突襲的窘態大為惱怒,看見另一邊的火光與廝殺聲都已停止,情知早有準備的鬼夷軍已經盡殲來犯者,便發出朗聲大笑,想擾亂戰鬥中人的心神:公瑾小兒,看到了沒有,那邊的一片黑暗只代表一件事,就是你不自量力的朋友已經被消滅殆盡,就像你馬上要面對的命運一樣。

    錯了,這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敵人反過來吞噬了你們的埋伏,把你們的人給消滅殆盡了。一個無比豪邁的自信語調,冷冷地在現在長老的大笑聲中響起,當這老人錯愕地舉頭回望,只見一道冷冽刀光劈天斬下,彷彿破空紫電,一下子就斬過他的身體。

    啊!血光乍現,一聲不算長的瀕死慘呼,讓激鬥中的公瑾與胭凝都停下手來,驚訝地看着快速由黑暗中躥出來的大批獸人部隊,還有那名手持染血的豪邁長刀,渾身散發無比霸氣,甫現身就一刀劈了現在長老的巨漢武煉第一豪族麥第奇世家主人,忽必烈?麥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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